十年苦读,一朝试锋,为的就是蟾宫折桂。
眼见秋闱在即,许先生让沈长林沈玉寿以及赵悲煦闭关一段时日,以便潜心读书,静心备考。
并通过人脉,集齐了一册考场策论贴诗合集,均是考场佳作,交给弟子研习。
“秉节持重,方能不慌不忙。”
小徒们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心中难免紧张,许先生作为过来人,时常出言开导,嘱咐他们尽力而为即可,定要保持平常心。
“多谢先生提点,弟子铭记于心。”
经过数年历练,三人都稳重了许多,越来越沉得住气,身上不见半分毛躁,许先生捋着胡须深感欣慰。
以他们的资质,就算这次不中,再读三年定可榜上有名,若云十六,宣琼十八,煜照一十三,全是青年才俊,将来若可成国之栋梁,他这几年的心血便不算白费。
府学人多,到底聒噪,于是沈长林等人借住到赵家一处僻静小院中,每日晨读夜诵,青灯黄卷,几人朝夕相伴,潜心苦读,既清净自在,又进步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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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长林他们闭关之时,永清县一批学子背上行囊,在县学学谕的带领下,前往洪征县码头登船,预备入读景安府学。
其中,便有多年不见的沈玉堂,他今年十九,还有一年就要及冠了。
在及冠前考上童生,并拥有入读景安府学的资格,虽然是全部自费的丁四班,但放眼整个永清县,已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只是珠玉在前,沈玉堂心有对比,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帆船行驶在沱水河上,看着烟波浩渺山峦起伏,闻着江水潮湿的腥味,沈玉堂心绪蹁跹,郁闷的心情逐渐清空好转,内心又燃起了对未来的渴望。
沈长林,我定会追上来,超过你,将你踩在脚下。
进府学那日,沈玉堂特意在客栈洗澡沐浴,换上了全新的衣裳鞋袜,来景安城之前,周氏卖掉了家里的猪,给孙儿置办了两套罗纱料的体面衣裳,沈玉堂穿上后,觉得自己和城里人也差不了多少,当得起潇洒倜傥四字。
踌躇满志的沈玉堂兴致盎然的入了学,但是并没有见到沈长林和沈玉寿,后来才得知他们闭关筹备秋闱去了。
府学的先生、学子们都说,沈长林每次考评都名列前茅,明年秋闱定能上榜。
沈玉堂脸色蓦的一白,他才考过童生,还没有秀才功名,而沈长林竟要参加秋闱了?这一刻他仿佛才悟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已是一道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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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在家靠亲,在外靠友,永清县的学子们远赴外地求学,自然会报团取暖,新生到后,会与同乡聚在一起吃茶聊天,以便彼此熟悉,日后有照应。
沈长林沈玉寿年纪不大,却是府学的老前辈了,因此每年永清县的新生入学,都会邀请他们相聚,今年也送了拜帖到赵家别院来。
他们一心备考,便婉拒了,待闭关结束,再请同乡们吃饭。
沈玉堂暗自松了口气,得知沈长林这几年在府学的优异表现,他自惭形秽,因此不想见沈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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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一切,闭关中的沈长林一无所知,也不关心。
几人按照许先生的提点,扎实复习,做诗写赋,请他点评后再互相探讨,每日过得繁忙而又充实。
日复一日,春去秋来。
期间,槐花巷发生了一桩大事,沈长林沈玉寿的婚事,被有心人盯上了。
自古便有榜下捉婿之说,家有千金的乡绅富人会在放榜日齐聚榜下,争相挑选及第的士子回家做女婿。
沈长林和沈玉寿年未及冠,仅有一个秀才名头,并非捉婿的对象,但沈长林年年考评得一,沈玉寿也总名列前茅,渐渐的在景安当地小有名气,家有娇客的人家,便生出了招婿的心。
如今钱氏罗氏已在家不远处赁了间小铺,售买一些点心果子,生意不错,一日媒婆登门,开口就要为两个小孙子说亲,钱氏揉着面团:“还早呢。”
就算是在村里,十六七成亲的男子也是少数,何况长林玉寿还在读书,钱氏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能吃媒婆这碗饭的,自都是脸厚嘴甜能磨人的性子,被明确拒绝了都能再软磨硬泡几个时辰,何况钱氏说的委婉。
于是她日日来,天天坐在铺子里做说客。
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娓娓动听。
“不是说现在就成婚,先定下嘛,人姑娘家做大买卖的,不要彩礼,还有丰厚的嫁妆,嫁妆里的田庄地产商铺锦缎,加起来少说有几千两,不为别的,就是看上你家孙儿的才学了,才子佳人,绝配呢。”
“老太太,大可不必一口回绝我,要不?改日我领姑娘来你这儿吃果子,你侧侧瞧上一眼?”
但凡钱氏是个目光短浅,贪财慕利的无知妇人,险些就要动了心。
几千两银子的嫁妆银,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额。
况且,在咸水村娶个媳妇,是要倾全家之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彩礼聘礼打家具摆酒席,哪样不花钱,到长林玉寿这儿倒好,竟然一文钱不用花,白得一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做孙媳?
钱氏激动的脸红心跳,在某一刻被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昏了头脑,好在,在景安的这些年不是白住的,这种好事情,怎么偏就掉她家了?
不说图点什么,她都不信,一琢磨,自然是图她的宝贝孙儿了呗,长林玉寿他们将来要做官的,娶个商人家的小姐,怕是不妥当。
对小孙子不妥,就是要她的命!
想通关窍的钱氏脸色一沉,直接挥起扫帚赶走了媒婆,眼见沈家的老祖母这般粗俗,那些个想赌一把,试图得个官老爷做女婿的商人们纷纷打起退堂鼓。
祖母这么凶,日后姑娘嫁来也没好日子过,何苦来哉。
沈长林沈玉寿闭关了好大半年,期间钱氏罗氏去赵家送过衣裳吃食,他们也回槐花巷陪家人吃过几回饭,害怕打扰孩子读书,钱氏一直没提过,也叮嘱罗氏和沈如康不要说。
直到腊月底,沈长林一人结束闭关,准备休息几日安度新年时,钱氏才在饭桌上将这事当笑话一般说来。
沈长林沈玉寿一阵后怕,他们正是拼搏奋斗时,儿女情长,姻缘情/爱暂不在考虑之列,不提商人身份,盲婚哑嫁就要不得。
幸好钱氏不糊涂,不然他们莫名其妙就要多出一未婚妻来。
“奶奶,您做的很对,往后遇见不相干的人登门,求助、说亲、求情等等,您都不要应承,凡事需一家子商量了再定夺。“
“我明白。”钱氏说完扭脸看向儿子媳妇,“你俩也记住这话。”
她家长林和玉寿可不是普通人啦,谨慎些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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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将至,永清县的学子都留在府学过年。
沈长林几人想起他们还欠同乡们一顿饭,便在年前择了个清朗日子,在一家小饭馆请诸同乡吃饭喝酒,顺便整理了一些诗稿文集,还有几册书籍字帖赠与他们。
上面有沈长林他们的读书笔记,有先生们的点评,对于同乡们备考院试大有益处。
“多谢前辈。”
“这份笔记所录之详尽,角度之全面,令人大开眼界。”
“咦,这份字帖竟是许先生亲笔写就?”
沈长林微笑着点头:“略尽同乡之谊,前辈一词愧不敢当,称字便好,这字帖是我们向先生求来,特意赠与你们临摹的。”
诸人聊了一会课业上的事后,接着便吃菜饮酒,谈论起景安的风俗人情来。
角落里,一直有个人默默低头不语,沈长林分发字帖笔记的时候,也一直没有靠前。
因为人多,沈长林他们并未留意到每一个人,直至席散,沈长林方注意到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沈玉堂匆匆离去,不敢和沈长林他们对视,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大到沈玉堂怀疑自我,他真的能追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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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除夕,便到了春日,天气逐渐暖和,府学一众参加秋闱的考生,要收拾行囊,带上路引考引,出发往平昌城应试了。
提前数月赴考,一个是平昌路途遥远,需长途跋涉,一个是人生地不熟要提前适应,以免临了出问题,耽误了考试,让满腔希望付之东流。
一去数月,要带的东西自然就多了,衣裳被褥,书本文具,还有文籍资料,随身盘缠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几大箱。
不过,倒是不用愁拿不不动,赵家有马车仆从跟随赵悲煦去赶考,沈长林他们可以蹭车。
赵悲煦大方,不收他们车钱,沈长林等四人也没强给,商量好到了平昌城,买一块好墨送给他,聊表谢意。
钱氏将部分整银换成了银票,让两个孩子收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路上注意照顾自己,吃好喝好,不要亏待身体。
“奶奶,您放心,我们知道的。”
出发那日,沈家人歇业一日,送他们出了城。
“这一去,恐怕年底才能回来了。“
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钱氏喃喃道。
影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他们将奔赴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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