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的前任租客才搬走不久,想必是个爱洁净的,院里院外收拾的一尘不染,四人收拾了半日,便万事妥帖。
接下来,自然还要雇个人,帮着做饭洗衣,家务事看着不打眼,但一一操持起来,是费心神又费力气的。
百梓巷住的士子,不只有沈长林他们这样未娶亲的儿郎,好多是拖家带口的,有些孩子都有仨。
家境不好的,男人读书科举,陪读的媳妇娘亲便帮人做活挣钱补贴家用,因此这百梓巷房价高,但雇人洗衣做饭却相当便宜,谁叫活少聘者多呢。
沈长林他们出去雇人的时候,果然引来了好几个阿婆阿婶竞争,为方便,最终他们雇了斜对面的邻居。
虽没应聘上,那些阿婆阿婶的热情却不减,拉着沈长林他们说了好一会话,尤其青睐沈长林和沈玉寿。
沈长林今年十七,因他坚持锻炼注意营养搭配,加上原主基因加持,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成年男性要高,换算成后世的长度单位,大概是一米八。
个高兼宽肩窄腰,不知不觉间,沈长林已褪去了孩童的青涩稚嫩,立体精致的五官透出青年男子的英气,加上多年读书修炼出的文雅气息,哪怕穿着布衣,走在人群中,也是亮眼的存在。
沈玉寿长他两岁,二人同宗,但早已出五服,论五官至多三分相似,但同吃同住久了,磨炼出了相似的气质,不过沈长林更显俊朗,沈玉寿则多温润。
这二人的眼眸,好似被山涧清泉洗涤过一般,清澈干净,让人见之难忘,尤其是注视着人微笑时,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人都是爱俏的,有这样俊美的小少年新搬入百梓巷,阿婆阿婶们自会多寒暄多照顾,无一不暗自感叹,自家的读书人,若也有这般品貌气质该有多好。
贺青山和孙舒阳样貌稍逊,但也不差,阿婆阿婶们一视同仁,对他二人也十分热情。
往后同住一条巷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必定多有来往,搞好关系很有必要,沈长林几个乖巧的陪她们说了许久的话,顺便也了解了很多巷内士子的信息。
“你们左边的邻居是个多年不第的老秀才,嘴巴毒的很,自己考不上,便巴不得人人都名落孙山,遇见他,莫理会就是了,他要是故意为难你们,就出来说与我桂花婶听,我叫上几个老姐妹,叫他好看!”
“你们右边那户邻居,倒是好人,就是……”那婶子啧了声,又是羡慕又是叹息,“就是太能生了,前几年搬来的时候就有一儿一女,结果三年抱俩,又生了两个男娃子,如今啊,媳妇肚里又有啦,不过呢,那郎子书读的好,估摸着今年中举有望。“
沈长林瞳孔一震,也就是说右边的仁兄已有四个孩子,眼看马上要有第五个?
那婶子笑眯眯道:”听说肚里揣着的还是双胎,好福气啊。“
沈长林咽了咽口水,好吧,是马上有六个了。
“你们挨着他住,沾了这份子孙福,将来定然也多子多福。”那婶子道。
沈长林被吓了一激灵,他可不想承受那份福气:“不必不必,顺其自然就好了。”
那婶子笑着换了话题,又指着他们正对门的那户,压低嗓音道:“生孩子的事暂且不提,只一点,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莫要沾染上烂桃花,那户人家的郎子,听说还是院案首呢,就是运气不好,临考前被不三不四的女子勾引,又被逼着娶了那妇人,妨碍了读书做文章,硬是被连累的落了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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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已暗,天边只有一线霞光。
说了这么久的话,沈长林他们对百梓巷的情况已了解的差不多,加上肚子饿了,便拜别了阿婆阿婶们,准备去街面上吃饭。
方才雇好的人,要明早才开始上工,今晚的饮食仍需自己解决。
他们往街面上走去。
路上贺青山一脸坏笑,攥拳轻轻砸在沈长林的肩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长得好看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孙舒阳闻言,也是一阵笑,同贺青山一唱一和的揶揄起来。
“我们是跟着沾光咯,若不是长林玉寿长得好看,那些婶子阿婆恐怕理都不会理咱们呢。”
“那是,咱俩勉强算个五官端正,他俩简直是谪仙下凡……”
二人越说越起劲,没有恶意,就是想看沈长林和沈玉寿脸红羞耻。
沈玉寿当真脸红了,沈长林脸皮厚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办法,天生的。”
穿过来两年后,沈长林就意识到原主和小兄的相貌不错,加上后期锻炼、营养、气质全部跟了上来,便一年比一年俊秀。
但他们社会关系很简单,每日面对的不是同窗就是师长,被多人当面赞叹好看,今日还是头回。
沈长林一笑,竟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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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弦月如勾,淡淡的月辉照向大地。
食肆门前,一盏橘灯光线朦胧,招幡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而立在阑珊处的几位士子中,就数沈长林最为惹眼,一身青色对襟长袍,黑发用同色发带束紧,衣着朴素,却端的一派倜傥潇洒。
对角的酒楼上灯火辉煌,天子一号包厢的窗户,正好对这个方向。
包厢里一位着华服,带金冠的男子微微凝眸,多打量了沈长林几眼。
坐华服男子对面的人道:”那人我认得,是从景安城前来参加秋闱的士子,祖籍永清县。“
“哦?瞧上去,真是一表人才,今年多大?”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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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林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选择了一家人少的小面馆进去用饭。
这小面馆虽然不起眼,但面条劲道,汤汁鲜美,加上几片滑嫩的羊肉,一勺辣椒油,一撮碧绿小葱,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羊肉汤面,热滚滚的下肚后,叫人心中踏实,浑身舒坦。
“时辰还早,咱们逛逛再回去。”
平昌城的一景一物都吸引着初来乍到的四人。
原本景安城在沈长林的心中已称得上足够繁华,但和平昌城一对比,景安至多算是小家碧玉,平昌才是大家闺秀。
街面上杂耍的、变戏法的、耍猴戏的,精彩有趣,引得看客如云,各商肆门口悬挂着五色彩灯,有口齿伶俐的跑堂站在门口揽客,街上游人如织,男男女女结伴而行,嬉笑玩闹着从身旁走过,自茶楼戏馆飘来的丝竹声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空气中,好像都飘着幽幽的香气。
沈长林深吸几口气,放眼整个大乾朝,平南布政司在两京十三省中,经济文化尚属中下,可中下之省的省会便这般繁华,那么京城、苏杭该是怎样一副盛景呢?
“呼——”
沈长林正暗自出神,路旁的杂耍艺人突然口吐一股巨大的火焰,烈焰灼灼,惹得看客连声惊呼。
“真厉害呀。”沈玉寿赞叹道。
四人停下来看杂耍艺人的表演,明灭的火影映照在他们脸上,沈长林的思绪飘得很远,他暗自发誓,定科考入仕,走出一条康庄大道,要在这个时代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们原只想随便逛逛,却在不知不觉间逛到了子时初刻,四人没有喝酒,却有些飘飘然,大都市有种让人沉醉的气质。
子时了,百梓巷里依旧亮着很多盏灯,孤灯黄卷,苦读至深夜,是大部分学子的写照。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长林见左右邻居都已熄灯了,只有对门的院里,有个妇人提一盏灯,好像在等人回家。
四人不由的想起下午那些婶子们说的话,对门住着一个大有前途的院案首,却因为染上烂桃花,耽误读书的故事,想来,这妇人就是婶子们口中,那个不三不四的女子了。
“开门进屋吧。”
他们是外男,不便对着女眷多瞧,沈长林匆匆瞥了一眼,便准备开门进院。
这时候身后响起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伴随着醉酒后的干呕,紧接着对门的妇人提灯出门前去搀扶:“相公,你回来了。”
“起开,不需你扶!”
妇人的相公似乎并不领情,胳膊猛地一抬,不仅将妇人手中的灯撞掉了,妇人自己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哈哈哈哈!“妇人的相公高声诵诗,发癫似的大笑。
沈长林蹙起眉,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贺青山最是好热闹,伸长脖子往那边看:“是昨日遇见的前辈柳九思。”
若醉酒男子是不熟的陌生人也罢,既是柳九思,他又是前辈又是同窗,自然要搀扶一把的。
贺青山走在最前,一把就架住了柳九思的胳膊:“柳前辈,我扶你回屋去。”
柳九思不知喝了多少,双颊通红,不过尚且留了几分神志,认出面前的四人,正是昨夜遇见的后辈同窗,羞愧之下,酒醒了大半。
“敏言失态,让你等见笑了。”说完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不妨事。”为顾及柳九思的面子,四人只好说些客套话。
接着,妇人拾捡起了地上的灯笼,扶着丈夫回了自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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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街坊邻居口中,因一个女人耽误科考的士子,就是柳九思。
初遇柳九思时,他谦和有理,同他们介绍了很多平昌的文化风俗,不曾想再见他,却是一副醉鬼模样。烂醉如泥,无法自控。
四人叹息一阵,洗漱睡去。
翌日一早,帮他们做饭的老婆婆还未到,柳九思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先叩响了门。
“昨夜在下醉酒失态,打扰几位了,这碗饺子,送你们做谢礼,刚出锅,还热着的。”
“算不上打扰,偶尔多饮,有什么要紧,柳前辈进来坐会吧。”
沈长林接过饺子说道。
恰好此刻做饭的老婆婆提着早点到了,沈玉寿向柳九思发出邀请:“留下一起用早饭吧。”
柳九思微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都是从景安府学出来的士子,加上前日昨日的交情,一边用早饭一边聊天,很快就熟络起来,柳九思在平昌已待了三年多,对城里大小地方,各色茶会诗会等了如指掌。
而各色雅局,正是士子们结交朋友,了解时政讯息的好去处。
柳九思道:“明日便有一茶会,我带各位前去一观。”
沈长林拱手道谢:”我们正想去长长见识呢,有柳兄引荐,再好不过。“
柳九思疲惫的笑了笑,此刻早饭已用完,他起身告辞,沈长林送他出院门。
从柳九思疲倦的神色中,沈长林便知他有很重的心事,昨夜恐怕不是偶尔多饮,他或许有酗酒的癖好。
也不知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将一个天之骄子,折损成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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