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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楼宗回以一笑:“这便要看允弟的意思了。”

    楼允给楼宗倒满酒:“我们兄弟乃是一家人, 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话,成王兄文武双全,当弟弟的敬佩不已,自当愿意为成王兄出谋划策。”

    柳银雪蓦然间眸色深沉,楼允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而楼宗也绝对是有意的, 她早便听闻, 楼宗时常带着孩子出入皇宫。

    太子楼逸无子,楼宗这般做,定然会遭到楼逸的嫉恨, 这点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为了博取皇上和太后的喜欢, 仍旧选择让两个孩子成为楼逸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皇上和太后的眼中,可能会觉得楼宗是孝顺, 但是在她却只从中看出了楼宗的野心。

    有野心是好的,生在皇家若是无野心也无心计,能不能顺利活下来都成问题。

    楼宗与楼允碰杯, 两兄弟相视一笑, 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接下来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说这类敏感的话题,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楼允酒量过人,完全不是楼宗可比的, 但楼宗很好地控制了自己,没让自己喝醉。

    楼允知道他还要送楼星回去,也不敢真的将他灌醉了。

    吃饱喝足,楼宗带着楼星先走一步,柳银雪和楼允留下,等会儿再离开,柳银雪不喜欢满屋子的饭菜味儿和酒味儿,让落雁把窗户打开,又让人进来将屋里收拾干净。

    等房间里重新恢复干净整洁,熏香的味道在屋里散开,柳银雪便有种舒心的感觉。

    兴许是已经太久没有出来走走看看,半日劳累下来,她心情愉快了许多。

    楼允看出她心情好,便也有几分欢喜。

    丫鬟重新上了茶,楼允挥手让丫鬟退下,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人,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当初老王爷过世后,他一心想要和柳银雪好好过日子时,那种安宁的感觉。

    只可惜,那份安宁,被洛音凡亲手给毁了。

    楼允亲手给柳银雪倒上茶:“醉仙楼的夜景很是不错,你若是喜欢,就留下来赏了夜景再回府。”

    “那你呢?”柳银雪站在窗户边回头问他。

    远方夕阳斜斜落下,阳光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有种潋滟芳华的美,楼允的心碰碰碰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哽了哽咽喉,再开口时,嗓子便有些沙哑。

    “你在这里,我自然要留下来保护你的。”他说。

    他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状似若无其事地喝起来,然而茶刚入口,他又猛地吐出来,滚烫的茶水将他的舌头烫得绯红,嘴巴好像也被烫起了泡。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柳银雪拧起眉,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小脑袋,她道:“张开嘴,我看看。”

    楼允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不好意思给柳银雪看嘴巴,而是他竟然因为喝茶而烫了嘴巴,这种事情在他的眼里是只有傻子才会干出来的。

    他张开嘴,就听柳银雪道:“起泡了。”

    楼允当然知道,他有些赫然,见柳银雪睁着凤眼一直瞧着他的嘴,他更是有些难为情,不自在地闭上了嘴巴,他道:“无事,用针挑了就好了。”

    柳银雪:“泡泡还挺多的。”

    楼允更尴尬了,能不能不提这件事情了?

    谁知柳银雪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吩咐落雁去跟掌柜的要一根针来,楼允知道她要干什么,忙说:“不用,过两天它自己就消了。”

    柳银雪:“挑了吧,好得快些。”

    楼允不敢再反驳,他怕柳银雪生气,自从那日交泰殿事情后,楼允就有些摸不定柳银雪的性子,他理亏,有时候跟柳银雪在一起,就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柳银雪不高兴,他已经拒绝了一次,他怕他再拒绝,柳银雪就不跟他说话了。

    落雁很快送来了针,柳银雪将油灯拿到方桌上,拍了拍方桌旁边的座椅:“坐这里来。”

    楼允像个乖宝宝似的依言坐到那张椅子上,柳银雪让他张嘴,他就张嘴。

    柳银雪仔细瞧着楼允嘴里的泡泡,一边挑一边数落起来:“你喝茶的时候在想什么?还能把自己给烫着?刚泡好的茶,是人能喝的吗?”

    楼允张着嘴,没办法回答。

    柳银雪动作也快,一个一个挑过去,等楼允嘴巴张得累了,她也就挑完了,她将染了点血珠的针放在火上面烤了烤,而后才放到方桌上。

    “我在想你。”楼允说。

    “嗯?”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柳银雪一时没有听明白。

    “我说,我在想你,我在想,你真好看。”分明他觉得是难为情的话,可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因为他想,人都喜欢别人夸他,兴许柳银雪也喜欢。

    然而,“你真好看”这样的话,柳银雪已经听了成千上万遍,这话楼允若是以往来说,她兴许心潮还能有所起伏,但是现在——

    现在她的心就是一滩死水。

    楼允这样的夸赞,根本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动摇。

    柳银雪毫无波澜的表情让楼允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自己以前的确混账,所以不敢奢求太多,他的嘴里有股血腥味,他知道柳银雪不喜欢血腥,他便将那股血腥味咽下去。

    柳银雪的确有欣赏夜景的意思,她重新站到了窗边。

    太阳完全落山,各处的灯火渐次亮起来,楼下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各种小摊,摊主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她于热闹声中问他:“楼允,你打算帮成王夺嫡了?”

    “成王有意东宫,我自然要帮他。”

    得到这样的回答,柳银雪并不意外,毕竟楼允今日的表现已经足够明显,她再问,只是想再三确认一遍,她道:“那你可知道,成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和太子不同,他被封王这么多年以来,虽然没有大的建树,却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性情比较温和,但主意很大,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不易被他人左右。”

    自刘文昌事件后,柳银雪对楼允在这方面的看法就很有信心,她想,他既然已经了解过楼宗的为人,便应当是不会错的。

    无论如何,选择楼宗都比什么都不选要强。

    他们已经与楼逸为敌,便决不能让楼逸登上皇位,只是不知道楼允打算做到哪一步,是想彻底打垮楼逸让他永无翻身之日,还是只打算让楼逸搬出东宫。

    但无论选择什么,路都不好走,道路既险且长,等于把自己的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

    楼允站到柳银雪的身后,窗外是万家灯火连绵铺开,身前的女子娇小脆弱,像是星河中微末的一点,好像他若是不努力去抓,就永远也抓不住。

    他很想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可是他却只敢端端地站着,根本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止,他害怕,他害怕从柳银雪的眼中看到厌恶。

    有时候他想,若是他们一直这般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他睁开眼睛便能看到的地方,是不是就已经很好了。

    他曾犯下那么不可原谅的错误,只要她还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就不该再奢求更多。

    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他总想着,能与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成王输了,后果会如何?”

    他能感受她的害怕和担忧,他很想将她抱进怀里好生安抚,却仍旧不敢,他低声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他输的,那个掌握着天下人生死的位置,不该由楼逸那样的人去坐。”

    好大的口气,柳银雪暗想,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她对楼允便是有种无端的信任。

    而楼允好似为了安抚她,紧接着又道:“你忘了摘星楼的老本行是干什么的了?再如何不济,还能做回老本行,直接暗中取了楼逸的脑袋。”

    柳银雪回头,惊讶地望着他。

    楼允朝她轻笑,到底还是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顶,他道:“别担心,这只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摘星楼已经许久没有接单杀人了,既然已经决定从良,便不会轻易再走回去。”

    柳银雪:“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楼允郑重地问:“你对楼逸的恨意,似乎比我想象得要深,你是不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倒不至于,但是希望他死是一定的。”柳银雪的面色冰冷下来。

    她从来敢爱敢恨,谁对她好,她必定对别人好,谁陷害了她,她也定不会让别人好过,洛音凡千方百计谋害她,让她生生挨了二十板子,以柳银雪的脾气,这个仇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却也不见她真的对洛音凡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来,她早有自己的打算。

    楼允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洛音凡,怕勾起柳银雪不好的回忆。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传来马蹄声,柳银雪朝窗外望去,眉目一凛,凤眼里闪过几丝杀杀意,那是东宫的马车,许多人都看见了马车上挂的牌子,纷纷让路,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从玉泉街的街道上驶过,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楼逸在里面?”柳银雪问。

    楼允点头,想到她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回应道:“他今日去了户部。”

    “最近楼逸是不是经常到处走动?听说他昨日还去了大理寺。”

    第 92 章

    楼允意外, 他竟不知道柳银雪对楼逸的行踪竟然也这么了解,他道:“的确,太子入主东宫多年,积极经营,自然有他自己的势力,近来他走得勤, 兴许是心慌了。”

    “他无后, 皇上若把皇位传给一个无后的皇子,将来又由谁继承大统?难不成要别的皇子过继一个孩子给他,可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楼逸?况且就算过继给他, 也不能保证那个孩子能平安活到他死的时候,若是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他膝下又没有别的孩子, 这大统由谁来继承,又成了问题。到时候, 各宗亲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势必明里暗里都会斗起来,轻则吵闹杀人, 重则便是谋朝篡位, 极容易引起腥风血雨,这些问题,皇上不可能没有考虑。”

    柳银雪能说出这番话来,楼允半点不意外。

    柳银雪继续道:“谁都知道他的太子之位不稳,他心中自然也是慌张的, 尤其是那日交泰殿事情后,皇上明显对楼逸有所不满,楼逸慌张之余,自然会想巩固并扩大自己的势力,以此来稳固自己的东宫之位,不仅如此,他应该还会有别的动作。”

    “什么动作?”

    “楼逸最主要的问题是无后,这个问题不解决,他的东宫之位就永远都受到威胁,你说为了扎实地坐稳他太子的位置,他还应该做什么?”

    楼允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你在东宫还有眼睛吧,你且让他们仔细盯着吧,我想,定然会有所收获的。”柳银雪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是格外温软的,就像暗夜里盛开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楼允硬是从她的笑里,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行吧,”他说,“若是有了动静,我就告诉你。”

    “那可是和洛音凡的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你确定要告诉我?”她回头,有些不信。

    楼允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你的,银雪,我会告诉你很多事情,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完成,你恨的人,我都会帮你处置,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

    柳银雪一怔。

    “你要与洛音凡为敌?”她笑了,完全不信。

    她眼里是满满的嘲讽,那样的眼神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尖,有种尖锐的疼痛袭遍全身,可他知道这是他自作自受,他不想说得太多,因为承诺有时候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道:“你且看着吧,好好看着就好。”

    回去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马车摇摇晃晃,柳银雪靠在车厢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就睡沉了过去,楼允让车夫慢一点,马车慢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柳银雪的旁边,小心地伸手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靠在他的肩上,脑袋好像沾了枕头,她睡得越发沉了。

    呼吸轻轻浅浅,有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颈脖间,酥酥麻麻的,有点痒,楼允的耳根悄无声息地染上一层薄红,心里却有种乐开花的欢喜。

    “楼允……”

    怀里的人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楼允吓了一跳,以为她醒了,忙低头去看,可是她却仍旧是闭着眼睛的,只是呼吸悄悄变了,有些厚重起来。

    做噩梦了?

    他凝视着她娇美的容颜,却听到她又轻声呢喃了两个字:“……救我。”

    楼允一怔。

    心尖再次传来那种针扎般的难受,他无法想象柳银雪当时被关在暗室里,独自面对楼逸的粗暴时到底有多绝望,那时她是不是一直在期待着自己会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不知道。

    她一身是伤,强撑着身体进了交泰殿,他却没有护住她,楼允从未有哪一刻想现在这般后悔,后悔自己眼瞎,竟然选择保住洛音凡而让他的妻子承受了那般的痛苦。

    他也从未像这一刻,真正地感受到柳银雪到底有多恨他。

    她当时被陷害,应该是满怀期待的吧,期待自己即便不会出手帮她,却也不会害她,她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所以她才会想离开。

    楼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露出一个苦笑。

    他虽然舍不得让柳银雪离开他的怀里,可是更不想让她沉浸在梦魇之中,他轻轻拍着她的脸,低声唤她:“银雪,银雪,别睡了,醒来。”

    柳银雪硬生生被楼允叫醒,目光还有些茫然,片刻后,她问:“到了?”

    楼允摇头。

    “你做噩梦了。”楼允说,他拿了帕子轻轻去拭她眼角的泪。

    柳银雪精神疲惫,神志一时没有回笼,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任他作为,他低声问她:“做什么噩梦了?”

    柳银雪深吸口气:“没什么。”

    她不想说,懒懒地闭了闭眼睛,觉察到耳边的温热,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楼允的怀里,她推开他,坐直了身板,她有些尴尬,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离开的温暖让楼允有些失落,安静下来的车厢使得气氛越发尴尬,他看出柳银雪的不自然,笑了笑道:“你再小憩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柳银雪“嗯”了声,尴尬的气氛让她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一路无话地到了王府,临下车的时候,柳银雪总算松了口气,她睁开眼睛,楼允率先跳下车,伸手扶她下来。

    有外人在场,柳银雪不介意做这些表面功夫,将手搭在的楼允的掌心,借着他的支撑下了车,落地后,她收回手,敛衽朝楼允福了福,便转身入了内院。

    身边没了柳银雪,楼允心里空落落的,径直回了外院住的地方。

    他并未让人单独腾个院子出来给他住,就在紧挨着书房的房间让人安了一张床、一张桌椅、几把椅子和一套茶具,还有文房四宝。

    房间里的东西和以往他在青山院的房间别无二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来福和来宝进屋伺候,给楼允洗脚的时候,来福笑嘻嘻地问:“王爷,您什么时候搬回青山院住啊?奴才瞧着,您在这里住着,着实不方便啊。”

    楼允面目颓靡:“你以为本王不想回去?”

    “那您为何不回去啊?青山院那是您的地盘,这王府里,您想去哪里不可以啊?”来宝不明白,他觉得自家王爷近来简直过得太憋屈了,瞧瞧王爷每天在王妃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他们当奴才的都快不认识自己的主子了。

    “银雪不想让本王回去。”楼允憋屈道。

    “可王府里您最大啊,您想住哪里不行?”

    楼允踢了踢来宝的手:“你懂什么?如今王府里最大的是王妃,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们以后给我悠着点,对王妃要比对本王还要敬重。”

    “是是是,奴才们一直敬重着呢,只是您和王妃这样一直分开住,也不是个事儿啊。”来福忧心忡忡道。

    楼允垂头丧气:“不然呢?”

    来宝:“要不,您试着哄哄王妃?”

    “怎么哄?”楼允嗤了一声,“你们以为柳银雪那么好哄?我把心肝掏给她都不一定能哄她开心,我能怎么哄?”

    来福:“要不送东西试试?听说女人都喜欢男人送她东西。”

    楼允不由地想起张乾的话来,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楼星还未出嫁,自然还住在皇宫里,她被楼宗送回宫里后,直接去坤宁宫见皇后,皇后彼时正在用晚膳,屋里站了不少伺候的嬷嬷和宫女。

    楼星行完礼,皇后见着她就笑:“跟你三皇兄出去野了一圈,可是如意了?”

    楼星笑眯眯的:“宫外自然比宫里好玩儿多了,母后不能经常出去,实在可惜,等往后女儿出嫁了,女儿一定代母后多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然后回来讲给您听。”

    皇后笑道:“你倒是不害臊,这就想着嫁人了?”

    楼星抱着皇后的手臂撒娇:“嫁人有什么好的,只是女子都要嫁人的话不是母后您说的吗?女儿倒是宁愿一辈子守在母后的身边,只要母后您不嫌弃女儿就好。”

    皇后点了点楼星的鼻头:“贫嘴!”

    楼星笑得越发乖巧,她抱着皇后的手臂,附在皇后的耳边轻声道:“母后,女儿有话跟您说,您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下去。”

    楼星极少这般,皇后怔了怔,然后以眼神示意管事姑姑清空屋里的人。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时,楼星端了锦杌在皇后身边坐下来,压低了声音将今日在醉仙楼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皇后听。

    皇后震惊过后便是默然,楼星见她神色凝重,也一起沉默下来。

    半晌后,皇后问道:“这话,你未曾对别人提过吧?”

    楼星摇头:“女儿哪里敢?三皇兄本想来给母后请安的,但是时辰晚了,他便只将女儿送到了崇阳门就回去了,女儿与三皇兄分别后,就直接来见母后了。”

    皇后握住楼星的手:“你听母后的,这些话,你就当做没有听到,往后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要记住母妃的话,是任何人,即便在祁王妃面前,你也当做一无所知。”

    “为何?”楼星不懂,“祁王妃若是要帮三皇兄,那她就是自己人。”

    “你知道什么?”皇后的声音严厉起来,“夺嫡素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里面凶险重重,稍不经意就会丧了性命,你绝对不能被卷进去。”

    楼星恍然间懂了,皇后这是在保护她。

    “他们想做什么,便让他们去做吧,但是你和你姐姐不能参与进去。”皇后道。

    “那母后您呢?”楼星担忧地问。

    “你三皇兄既然是寄养在本宫名下的,自然就是本宫的孩子,他要做什么,本宫自然全力支持,他今日带着你与祁王说这些说,本就是让你来转达给本宫,让本宫有个心理准备,其实本宫早就准备好了,本宫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你三皇兄蛰伏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时候了。”皇后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欣赏。

    楼星不明白,他一直以为三皇兄其实根本无意储君之位,因为这些年来,他从不积极表现自己,更没有暗中拉拢朝臣,顶多就是喜欢带着孩子进宫探望父皇和皇祖母。

    可那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孝顺,想让父皇和皇祖母开心。

    原来,一切都并非她所想。

    柳银雪知道叶惋惜和王慧敏要过来,这日便起得早,她刚用完早膳,方慧敏和叶惋惜就一道过来了,她们昨日回去,私底下各自跟自己的丈夫商量过,后来又单独商议了一番,财产的选择上算是达成了共识,都愿意各退让一步,因此便没有冲突的地方。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柳银雪也乐见其成。

    丫鬟上了茶,柳银雪道:“地契的转让我会请白总管办好,这件事二嫂和三嫂不用费心,等办好了,我就让人送到二嫂和三嫂的院子里。”

    第 93 章

    突然间多出一笔财产, 叶惋惜和方慧敏都十分高兴,毕竟谁还嫌弃钱多呢。

    “还有父王留给二伯和三伯的财产,我会请白总管一起办好,父王留给各位的数额比较大,到时候只怕要请二伯和三伯一道过来,大家当面点清, 烦请二嫂和三嫂回去后跟二伯和三伯说一声。”柳银雪温声道。

    方慧敏和叶惋惜相视一眼, 两人眼里俱是满意之色。

    方慧敏道:“四弟妹辛苦了,你办事,我们都放心, 四弟妹办好了派人通知我们一声就是,到时候我们就是再忙也要过来的。”

    “好。”彼此又说了些客套话, 柳银雪亲自送她们出门。

    而后她拟了一个单子, 让容妈妈送到白总管的手里,请白总管办好地契转让后, 将楼允从秦氏那里分到的东西全部换成银子。

    柳银雪忽然间又忙了起来,等她将整整四万两白银全部交给楼允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八, 天气逐渐凉了起来, 这日,楼允因有事和柳银雪商议,便留在青山院用午膳。

    “我已经和二嫂三嫂商议过了,他们都决定在年前就搬离王府,二嫂和二伯搬到梨花巷, 三嫂和三伯搬到红灯胡同,具体的时间还待确定,因为梨花巷的院子和红灯胡同的院子都需要稍微修葺一下,约摸要花一个月的时间,我估摸着,最迟也不过十一月中旬吧。”

    “他们搬出去也好,你也省事些。”楼允说。

    柳银雪也这样想,别人的东西始终都是别人的,她抓在手里还帮别人管着,不但让自己多了无数的事情,指不定还讨不了好。

    而且,她与楼允现在正在筹谋的事情风险太大,她也不希望将二房和三房的人牵扯进来,早点分出去,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会少受些牵连。

    “你跟二伯和三伯单独商议过没有?”柳银雪问。

    “没有,二哥和三哥都没来找我说分家的事情,三哥是不敢来,至于二哥,我和二哥自来没有什么感情,你和二嫂三嫂商议好了便是,其他的不用管。”楼允道。

    柳银雪没打算管,她只是问一问。

    两人正说着话,来福有事进来禀报,他将手里的信封恭恭敬敬地递到楼允的手里,而后退了出去,楼允用刀小心地将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信来。

    上面只有寥寥两个字。

    楼允眉头一皱。

    柳银雪问:“上面写了什么?”

    楼允将信纸递给柳银雪,柳银雪一看,眼眸睁了睁,而后她将小桌上的油灯点燃,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等信纸燃起来后,她将信纸丢进桌边的铁桶里。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楼允会给她看这个消息。

    更让她意外的是,楼允安插在东宫的人,连这么隐晦的事情都知道,可见那人定然是楼逸身边极为信重的人,她心下惊骇,楼允这步棋,下得太深太深了。

    可那人,分明是他为了保护洛音凡而安插在楼逸身边的,如今却成了让洛音凡踏入地狱的最锋利的利器,她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楼允端起茶盅淡淡抿了口茶,面无表情道:“先按兵不动,静候。”

    柳银雪一惊:“你……”

    楼逸乃是太子,他多年无后,多半是身体有问题,想要坐稳他太子的位置,就必须得有后才行,柳银雪一直在猜他会不会兵行险着,没想到楼逸当真是不让人失望。

    可乱宫闱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罪名一旦坐实,洛音凡和左相府,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而楼逸,他的下场也不会比洛音凡好多少。

    楼允将茶盅放到小桌上,桃花眼眼睫微挑,漆黑的眼眸中露出几分冷冽的煞气来,当日柳银雪被关在暗室受辱的画面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他面无表情道:“我说过,你受的委屈,我都会帮你讨回来的。”

    铁桶里的火苗逐渐熄灭,柳银雪的心脏狠狠地一跳,她垂下眼睑,目光晦涩不明。

    半晌后,她问:“为何?”

    楼允凝着她潋滟的眉眼道:“银雪,你可还信我?”

    信吗?

    其实她是相信的,因为自从她嫁入祁王府后,楼允从未欺骗过她,不管是在洛音凡的事情上,还是在其他事情上,他要么选择不说,既然说了,那便是实情。

    既无欺骗的先例,她应当是相信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楼允淡淡地笑了笑,他收回手,懒懒地往椅背上靠上去,他道:“虽然在交泰殿上,洛音凡将我拖下水,陷害你害死皇孙,断了我对她的情谊,但毕竟以前是青梅竹马的伙伴,所以我并不想让她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他凝着柳银雪的眼睛:“这种想法,你能理解吗?”

    “能,”柳银雪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没有敷衍,而是真的能理解楼允的这种心思,“就像我对王曹燕一样,虽然彼此间的情谊断了,但我也不希望她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所以得知王曹燕自缢的消息时,她其实很难过,很不愿意接受。

    但楼允说,他对洛音凡断了情谊……

    柳银雪露出犹疑之色来。

    楼允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他不敢有多的奢求,只要柳银雪能明白他对洛音凡的不忍就如她对王曹燕的不忍一样就足够了。

    他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柳银雪应当也是能理解,他道:“所以那日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如何扳倒太子,却又能不伤及到洛音凡,而洛音凡毕竟是太子妃,太子获罪,她得连坐,因此,我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琢磨出来。”

    这点柳银雪也懂,她点了点头。

    “洛音凡回左相府那日,我暗中去见了她,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清楚,她为什么要陷害你,她到底是作何想的,可是,我却不小心听到了她和左相夫人的谈话。”

    “她们,说了什么?”

    “原来洛音凡什么都知道,”楼允笑容里有了深切的嘲讽,“太子妃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而非左相逼她,是她自己想当皇后,所以才嫁给了太子。”

    柳银雪并不意外,得知洛音凡画的那副《比翼双飞》是冲着楼允的时候,她就知道,洛音凡这个女人,端得是厚颜无耻。

    就算她是被被逼嫁给楼逸的,那又如何?她已为人妇,如何还能与楼允藕断丝连?

    偏生楼允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完全看不出这点,还一味地认为,洛音凡对他是情深义重,而既然情深义重,在交泰殿上,又如何能为了自保将楼允拖下水,让他成为别人口中对当朝太子妃有非分之想之人?

    有时候,情爱能蒙蔽人的眼睛,楼允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可怜还是可恨了。

    楼允见她半点不吃惊,越发觉得自己可悲,这些事情他原本不该告诉柳银雪,毕竟被别的女人抛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柳银雪是他妻子,他不想隐瞒。

    他道:“而在这之前,父王曾亲自上左相府提亲,只不过被拒绝了。”

    柳银雪眉头一皱:“这件事父王竟然没有跟你说?”

    “可能是怕我伤心吧,毕竟,他知道我最恨丢弃,”楼允苦笑,“其实想一想,这些年来,他除了打我骂我,其他的事情几乎从不对我说,若非我不小心自己听到,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是被洛音凡亲手丢弃的。”

    秦氏的丢弃,在他的心中落下了厚重的心理阴影,几乎毁了他大半的人生,导致他的性格扭曲乖戾,他看重感情,始终守着心头的那抹光亮,可是原来,那并非光亮,而是深渊。

    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伤害了他身边最重要的人。

    柳银雪心思复杂难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觉得楼允是个很奇怪的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换做别人,只怕此生都不会再提起,可是他却反其道而行,将别人对他的嫌弃生生剖给她看。

    而他原本,也是孤高自傲之人。

    “已经不用再念什么情分了,”楼允仰头将剩余的茶水灌进嘴里,“细想过往,她洛音凡先将我抛开,后嫁给太子,嫁给太子后却跟我说她是被迫嫁的,她身为他人妇,却三番四次暗中撩拨我,最后甚至为了保住自己而不惜将我出卖……”

    “实在不必再念什么旧情了。”楼允冷嘲。

    他有时候当真是觉得自己瞎了眼,竟然什么都看不明白,非要等到撞了南墙才知道他的眼睛到底有多瞎,选的路到底有多难。

    “你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她们可知道了?”

    “知道,她们看见我了,洛音凡还想狡辩,看见我后解释说我父王当初并未去提亲,说提亲的是她们,说没有去提亲的也是她们,可能当我是真的傻吧。”

    柳银雪:“……”

    不知为何,她听到楼允说别人认为他傻时,她就莫名地有点想笑,但她到底忍住了,她道:“那你和洛音凡岂不是撕破脸了?”

    “是她撕破脸露出了真面目,不是我撕破脸。”楼允纠正她的话。

    “那你……”柳银雪哽了哽,她想问的是,那你都不难过吗?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很多时候,人都是矛盾的,既希望,又不希望,左右为难自己。

    柳银雪沉默下来。

    “银雪,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求得你的原谅,也不是想要求得你的怜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让你明白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正反往后的时间还长着,你可以慢慢等,慢慢看,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再让你伤心失望。”

    这番肺腑之言出口,楼允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柳银雪垂下头,细白的手指轻轻绞着指腹下的纱裙,她道:“我明白了。”

    她不想就此事再多说,又拿过账本翻起来,转移话题道:“芳菲苑的几个姨娘,你打算怎么处理?是好好养着,还是放出去?”

    第 94 章

    “放了吧, 或者你对她们有别的安排也可以,你做主就好。”说完,好像是怕柳银雪误会什么,又补充道:“我从未碰过她们其中任何一人,这点你得信我。”

    “我信的。”按规矩,他若是碰过了, 当都有记录才是。

    楼允松了口气, 又好似觉得不够,赶忙又道:“我也未碰过别的女人,就算是洛音凡, 我顶多也只拉过她的手,连抱都未曾抱过, 其他事情你可以不信我, 但这件事,你必须信。”

    他似乎生怕柳银雪不信任他, 凝着柳银雪的眼睛里藏着几分忐忑和委屈。

    柳银雪:“……”

    “你不信我啊?”楼允的表情越发委屈起来,着急道:“我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在娶你之前没有, 在娶你之后, 便只有你一人,往后,我……”

    柳银雪不自在地咳嗽了声,没有接话。

    而对面的楼允好似还觉得忠心没有表够,继续道:“往后, 我也不会再要别的女子,这辈子,我都只会只有你一个女人的,这话,我若是负了你,就让我被天打雷劈。”

    “行了行了,你不用发誓,我都知道了。”柳银雪生怕他跪在地上举起手掌再说一遍誓言,赶忙出声阻止。

    她自然是信的,毕竟这些事情她都派人认真地调查过,以前楼允心里的人是洛音凡,这么多年来,他为了洛音凡可谓是洁身自好,如今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也办得到。

    这点,柳银雪丝毫不怀疑。

    只是,楼允这是在向她表心意?

    她笑了笑,让自己忽略楼允这方面的意思,再开口时,口吻也恢复了正常,她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便问问她们的意思,是愿意去守宅子还是愿意拿了她们自己的卖身契离开,或者自己留下来当绣娘。”

    她的绣铺还是照样要开的,楼允的产业是楼允的,她的产业是她的,不能混淆。

    柳银雪的不为所动让楼允暗暗叹气,却不敢真的对柳银雪提出什么要求,如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已是极好的,再多,只怕都是奢望了。

    待楼允回了外院,柳银雪就让容妈妈进来。

    “你去跟姨娘们说,王爷有意放她们出府,问她们是愿意留下来当绣娘还是拿着卖身契离开王府,若是愿意离开,我就给她三十两银子作为盘缠,若是想要留下来当绣娘,就要搬到我的宅子里去,接受统一的管理,不能继续留在王府里了。”

    容妈妈应道:“好。”

    “给她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给我答复。”

    到了约定给银子的这日,张忠命人抬着银子到了祁王府,柳银雪命人将方慧敏和叶惋惜请过来,当面点清了二房和三房的银子,并让秦绘沅和叶惋惜留了领过银子的收据,又将楼允的那份命人送到外院去,事情这才办妥。

    剩下的就等白总管将分到楼允头上的产业卖出去换成银子了。

    柳银雪正琢磨着,沉鱼进来道:“王妃,花姨娘想要见您。”

    这些日子以来,姨娘们除了交作品就未曾到她的面前来碍她的眼,如今得知柳银雪对她们另有安排,她们自然也各有想法,花姨娘想要见她,柳银雪不意外。

    她道:“让她进来吧。”

    穿着撒花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银簪的花姨娘施施然走进来,跪在地上朝柳银雪行跪拜礼,沉鱼附在柳银雪的耳边道:“容妈妈刚刚跟奴婢说,花姨娘今日特意打扮过了。”

    花姨娘生得肤白貌美,她是楼逸送给楼允的,容貌自然不差,稍微一打扮,更是娇艳动人,柳银雪并不让她起身,笑问:“你找我何事?”

    “奴婢想留在王妃身边伺候王妃,不想离开王府,求王妃成全。”花姨娘叩首道。

    “哦?”柳银雪淡淡地笑,“你若是搬出去当绣娘,每月可领月例,若是店里生意好,每月的收入便十分可观,我还会找媒人牵线,给你们找个好婆家,让你们有个好的归宿,余生都不必再受苦,这样,你也不愿意离开王府吗?”

    花姨娘愣了愣,这些话,容妈妈并未说。

    柳银雪笑道:“我既然在安排你们,自然会让你们都有好的前程,而你留在王府,我也不会让你在我身边伺候,你顶多只能做个三等或者二等丫鬟,干些不轻不重的活,后半辈子也没有着落,这样的话,你也不愿意离开吗?”

    “王妃待我们恩重如山,奴婢只愿留在王妃身边伺候,就算不能近身伺候,远远地帮王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好,这才是奴婢的心愿。”花姨娘道。

    九个姨娘,就属她最美,她放着王爷的姨娘不做,去当绣娘?

    柳银雪微微地笑:“往后王爷不会再有姨娘了,你若是留下来,也不再是姨娘了,而因着你从前有姨娘的身份,我也不可能将你指给府里的小厮,你这辈子,兴许只能孤独终老了,你说你想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去当绣娘,也是帮我,为何却不愿意去?”

    楼允走进来时,就看见花姨娘正跪在柳银雪面前抹泪,他身后的来福还抱着一堆账本,都是楼允吩咐拿过来给柳银雪看的。

    花姨娘见到楼允,眼泪落得越发汹涌,她抹泪道:“王爷,王妃,奴婢是太子送给王爷的,自然当服侍在王爷身边,奴婢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奴婢不愿离开王爷啊!”

    楼允闻言,有些茫然。

    “这谁?”他问柳银雪。

    “花姨娘,太子曾经送给你的女人,你看,她还挺有几分姿色的,要不,我给你留着?”柳银雪眼里有几分笑意,楼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他到底有几个姨娘,他并不清楚,那些姨娘长什么样子他更不清楚,至于叫什么,那就更更不清楚了,他从来没有宠过她们,她们被送进府里后,他只让人好生照看着,便没管了。

    而花姨娘听了柳银雪的话,立刻满怀希冀地望着楼允。

    她抹了抹眼泪,跪在地上,端得是楚楚可怜,换做任何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看了,都不忍心让她继续伤心。

    落雁暗暗着急,这样的女人,留在府里就是祸害,更何况太子还是柳银雪的仇人,谁知道这女人到底是太子的细作还是单纯地只想当王爷的女人。

    不管是哪一种,留在府里都是祸害。

    楼允在柳银雪的旁边坐下来,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目光从花姨娘的身上扫过,问柳银雪:“你不是已经做了安排吗?”

    柳银雪微微地笑:“是啊,可是花姨娘她,不愿意啊,她只想留在府里,所以求到了我这里来,您说,我是把她留下来呢还是放出去呢?”

    楼允放下茶盅,面无表情道:“杀了吧。”

    花姨娘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惊恐地望着楼允:“王爷,奴婢并未犯什么错啊?您为何要杀奴婢?奴婢只是想留在您的身边啊,王爷!”

    楼允从来福手里拿过账本,翻开摊到柳银雪的面前:“你不愿遵循王妃的安排,本王留下你只会影响本王与王妃之间的感情,你还是死了干净。”

    “王爷饶命,奴婢愿意,奴婢愿意遵循王妃的安排,王妃让奴婢干什么奴婢就干什么,奴婢知道错了,求王爷饶命啊。”花姨娘不停地朝楼允磕头。

    楼允口吻生冷:“晚了。”

    “王妃,王妃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不识好歹,求王妃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报答王妃。”花姨娘额头磕得碰碰响。

    柳银雪提起茶壶给楼允斟茶:“好了,你别磕头了,王爷吓唬你的。”

    花姨娘一下子愣住。

    不,楼允没有吓唬她,他是真的有了杀心。

    “不过,我也给过你机会了,你既然不愿意,那便离开吧,容妈妈,去把花姨娘的卖身契拿过来,再给花姨娘三十两银子,现在就送花姨娘出府吧。”柳银雪道。

    花姨娘慌张地摇头:“王妃,奴婢错了,奴婢愿意留下来当绣娘,请王妃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一定好好做,不让王妃失望。”

    “机会我给了,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我也不是那等勉强别人的恶人,你走吧,”柳银雪面无表情道,“容妈妈,送人。”

    花姨娘知道,这是柳银雪留给她的最后的尊严,若是她连这点都把握不好,最后只怕真的就只能被撵出府去,到时候别说三十两银子了,就是卖身契都不能拿回来。

    而她惹怒了柳银雪,楼允定不会让她好过。

    花姨娘心如死灰,她朝楼允和柳银雪磕头:“奴婢谢王爷、王妃恩典。”然后她起身,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楼允就道:“不听话的你尽管打发出去就是了,若是有那等真的敢惹你生气的,你就几十板子打出府去,杀鸡儆猴,往后自然没人再敢造次了。”

    “所以你吓花姨娘干什么?”

    “我不吓她,如何彰显你的仁慈啊?”楼允笑了笑,“她是太子送过来的人,早该送出府去的,她想留下来,不管目的是什么,我都不能容忍。”

    “人家只是想伺候你。”

    “那我更不能留她了,我有你就够了。”楼允道。

    第 95 章

    他说得理所当然, 柳银雪却听得一怔,旁边伺候的几个声儿都不敢出,柳银雪低头看账本,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楼允朝来宝勾勾手指,来宝将手上的一个檀木盒恭敬地放到楼允的面前,楼允将檀木盒推到柳银雪的手边, 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给你的。”

    “什么?”柳银雪疑惑抬头。

    “打开看看。”楼允道。

    柳银雪觉得他莫名其妙, 便真的打开了来看,盒子里躺着一支衔珠凤钗,凤凰的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 凤钗整体不大,但做工十分精致, 很是好看。

    “老凤祥的?”柳银雪问。

    楼允捂嘴轻咳一声, 表情有点不自然:“我请老凤祥的师傅打的,送你的, 可喜欢?”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柳银雪看,满目期待。

    柳银雪从楼允的眼睛里看到了刚刚花姨娘看楼允时一样的目光,都是满含期待, 好似只要眼里那人一句好话, 他们就能心满意足。

    柳银雪道:“挺好看的,落雁,收起来吧。”

    落雁上前,将檀木盒的盒子盖上,拿到房间里专程放首饰的地方放着。

    楼允有点失望:“你不喜欢啊?怎么不戴?”

    柳银雪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她道:“我今天头发的发式不适合戴凤钗,改日再戴吧,多谢王爷好意。”

    楼允看出来了,她根本不喜欢,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王爷送的,我都喜欢。”柳银雪微微地笑,那笑容太假了,一点诚意都没有,楼允心底有些酸涩,不知道是失望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他没有留在青山院用晚膳,跟柳银雪谈完事情就兀自回了外院。

    沉鱼见楼允走远了,对柳银雪道:“王妃,王爷他想讨您欢心啊,可是他也不瞧瞧,您几时戴过赤金簪子,您戴的都是玉簪,金银制作的东西,根本不配您的气质。”

    “他能想到送簪子,已经很让我意外了,”柳银雪道,“想来也是费了心思的。”

    落雁道:“应当是太后寿宴的时候,王爷见您戴凤钗好看,所以才想着送您凤钗的。”

    “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去把洛音凡给我的那支凤钗找出来。”

    这东西平时都是沉鱼在放,她知道在哪里,进屋就取了过来,那赤金衔珠凤钗被柳银雪保管在一个专程放首饰的盒子里,因为东西贵重,沉鱼还特地专程用了一个盒子装它。

    但现如今,她看见这支凤钗就来气。

    “那太子妃当日送您凤钗也不知道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分明对您恨之入骨,却还送您这样的东西,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沉鱼道。

    柳银雪看着那凤钗:“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想引起楼允的注意。”

    沉鱼:“不要脸。”

    屋里没有别人,沉鱼骂人柳银雪也懒得管她,就由她去了,而沉鱼见柳银雪不阻止,就越发骂得起劲儿了,她道:“奴婢就没见过那么不知廉耻的,都嫁人了还勾搭别人的丈夫,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还毫无底线地诬陷您害她的孩子,这样的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落雁问:“王妃,这凤钗要找人送回去吗?”

    “不用,把它拿去卖了吧,换成钱,交给王爷,跟王爷说,买成粮食,拿去赈灾。”柳银雪道,“再从我的库房里拨一千两银子出来一起交给王爷,拿去赈灾。”

    沉鱼不明白:“王妃,您又不缺那点银子,干嘛不送回去?”

    柳银雪眸光中溢出几分阴冷:“洛音凡如今巴不得我死,我若是把这凤钗送回去,她在凤钗上动点手脚,嫁祸给我,我当如何解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吧。”她漠漠地说。

    楼允回到书房,有点垂头丧气,来福安慰道:“王爷,您别灰心,兴许是王妃根本不喜欢金钗呢,您看,王妃她其实很少戴金钗,是不是?”

    楼允稍一回忆便想起来了,柳银雪多时戴的都是玉簪,但是他觉得她戴金钗也好看,尤其是凤钗,所以特地请老凤祥的师傅打了一支凤钗。

    他以为她会很喜欢的,原来竟然是他想岔了。

    “走吧,”楼允道,“我们去玉器店逛一逛。”

    楼允去的自然是玉泉街的玉器店,掌柜的见他忽然来了店里,立刻上前迎接,拱手行礼,原本他应该行跪拜礼,但是楼允早前派人给这里的各位主事都打过招呼,未免太过夺人眼球,他若来了店里,不必行跪拜大礼。

    众人也不敢逆了楼允的意思,便行拱手礼。

    楼允没搭理掌柜的,掌柜的也不知道楼允到底几个意思,来福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我们王爷就是过来看看,你不用管。”

    掌柜的闻言,立刻退到旁边,他正要说话,紧接着外面又走进来一人,掌柜的眼睛一亮,上前拱手道:“张公子,您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可又是来给贵夫人挑礼物的?”

    张乾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笑道:“自然。”

    张乾进门时就注意到楼允,颇为意外,回答了掌柜的话,他立刻朝楼允拱手行礼道:“王爷,好久不见啊,竟然能在这里遇见您,好巧啊!”

    楼允眸色寡淡:“来挑礼物?”

    张乾让掌柜的将柜台里一直金簪取出来给他看,一面回答楼允的问题:“夫人的簪子昨晚不小心被摔碎了,今儿个我来给夫人另外买个新的,我看这支簪子不错,王爷既然在这里,不知可否给我打个折扣啊?”

    楼允:“礼物自然是越贵越好,同样的东西,你买来送人,你说是十两银子更拿得出手还是一千两银子更拿得出手呢?”

    张乾有点懵:“好像有点道理。”

    “送礼送的是什么?是诚意,花的银子越多,诚意就越深,本王给你打折,你花的银子少了,别人如何想,定会以为你舍不得花钱给你夫人买好东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乾:“王爷说得有理。”

    楼允:“既有理,你便花两倍价钱买了吧。”

    张乾:“……”

    他怎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张乾盯着楼允上下打量两圈,发现楼允也盯着柜台上摆放的那些首饰看,他颇为好奇道:“王爷,您看什么呢?”

    “今日送了夫人一支凤钗,夫人不喜欢,我正琢磨着,另外送一件首饰给夫人,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楼允让掌柜将他指着的白玉簪子拿给他看。

    “王妃啊?”张乾一听到楼允提起柳银雪,眼眸都忍不住亮了几分。

    楼允目光一沉,朝张乾扫过去冰冷的一眼,张乾轻咳一声,讪讪地笑了笑,道:“王爷,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您竟然会来给王妃买簪子,实在令人意外啊!”

    “只能你买,不能我买?”

    “当然不是,就是觉得,王爷您竟然也知道哄王妃啊,稀奇稀奇,实在是稀奇,这要是别人知道了,指不定得说您转了性子呢。”张乾笑道。

    楼允淡淡地笑了笑,没做声。

    “不过,我觉得王妃应该不会喜欢您手上这支玉簪。”张乾笑道。

    “为何不会喜欢,不是挺好看的吗?”楼允不解,“白白嫩嫩的,摸着也很舒服。”

    张乾噗嗤一声笑出来,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白白嫩嫩”四个字来形容一支簪子,他实在没忍住,直到被楼允不轻不重地睨了一眼,他才勉强守住笑。

    “不是,王爷,这簪子并未刻花啊,这纹路复杂,一看就是老人家用的,您拿去送给王妃,实在不合适啊,王妃一个妙龄女子,更不会戴这么老式的簪子。”张乾解释道。

    “是吗?”楼允不太懂。

    “这是自然。”张乾笃定地说,他让掌柜的给他取了一支白玉兰玉簪,而后将玉簪递给楼允:“王妃喜欢的应当是这种玉簪吧,花纹很简单,看上去大方又不失灵气。”

    楼允盯着那簪子看了片刻,并不接手,他道:“我不喜欢我夫人戴你选的东西。”

    张乾:“……”

    瞧瞧这占有欲,楼允果然还是楼允啊。

    结果楼允后来又自己选了一支红色玛瑙簪子,上面刻了一朵小小的海棠,簪子的做工十分细腻,通体没有半点瑕疵,张乾想着,柳银雪若是戴上这支簪子,当是极好看的。

    楼允挑到满意的礼物,心情颇好,脸上便有了笑意,旁边的张乾见他露出愉悦的笑来,见鬼似的,张乾擦了擦眼睛,问道:“我说王爷,买了支簪子,您就这么高兴啊?”

    “夫人若是喜欢,我自然高兴。”楼允道。

    张乾:“您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楼允收起笑容,朝他投去淡淡的一瞥,张乾一噎,讪笑道:“不是,坊间传言,您喜欢的人乃是当朝太子妃啊,怎么您现在是突然发现王妃的好了,所以移情别恋了?”

    楼允淡声道:“你也说是坊间传言,传言这种东西,能信?”

    张乾一想,觉得楼允说得极有道理,外界把楼允传得跟恶魔似的,但是他们几个和楼允走得比较近的却是知道,他其实人还不错,就是脾气不大好。

    但和楼允当朋友,绝对不亏的。

    “那这传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我说王爷,到底谁跟您有仇啊?怎么整个汴京都是有关您的不实传言,我觉得是有人在刻意污蔑您啊,您就没考虑好好查一查,将这人抓出来好好惩罚?”张乾一副为楼允抱不平的样子。

    楼允无所谓道:“别人喜欢怎么传是别人的事,我自己过得好就成。”

    “这怎么行?您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啊,您现在成婚了,您是有家室的人了啊,您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总得为王妃的名声着想吧,您这种想法真的要不得。”张乾摆摆手。

    “那你说该怎么办?”楼允笑问。

    他这一笑,如梨花开放,好看得差点闪瞎张乾的眼睛,张乾想到外界传言都说楼允模样奇丑无比,就气愤得不行,他道:“要不,我帮王爷您正正名?”

    第 96 章

    “你想怎么帮我正名?”楼允问。

    “这简单, 您若是对我放心,您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保证给您办好,如何?”张乾笑容可掬道。

    “好,那我等你好消息!”

    “这么干脆啊?”张乾意外。

    楼允淡笑:“反正名声已经这样了,也不可能更坏了, 你放手去办吧。”

    张乾:“……”

    楼允拿上簪子, 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张乾转头让掌柜的将他的簪子包起来,掌柜的笑问:“张公子要出双倍价钱吗?”

    “出什么出?你家王爷忽悠我呢, 你当我傻是不是?”张乾无语。

    掌柜的也不反驳,笑着收了银子, 拱手送张乾出门。

    柳银雪手底下的人办事十分利索, 姨娘们第二日就搬到了她陪嫁的宅子里,那宅子距离她在长安街的铺面有三条街的距离, 并不远,平日里往来也方便。

    容妈妈回来禀道:“宅子里有三个丫鬟和两个妈妈负责姨娘们的饮食,每人四季有三套衣裳, 每月有一两月例, 待开了铺子,东西卖出去了还有分红,如此待遇,相比其他绣坊已是不错的,姨娘们也很满意, 我已经跟那边的妈妈打过招呼,帮着看有没有好的人家了。”

    “你跟那边的妈妈说,她们成婚的事情,还得她们愿意才行,她们若是看不上,就帮着另外找,不能强迫她们。”柳银雪翻着账本道。

    容妈妈颇为意外:“这女子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

    “我又不是她们的父母,就让她们自己做主吧。”

    柳银雪主意已定,容妈妈也不好再劝,她就是觉得,柳银雪对那些姨娘也太好了些,婚嫁自主,若是这个不愿意那个看不上,岂不是多出许多麻烦?

    “我知道妈妈在想什么,我让她们婚嫁自主,她们将来若是过得不好,也不能怪到我的头上来,我若是强迫她们嫁了,她们若是过得不好,那就是我的罪过。”

    容妈妈道:“王妃说得是,是我想岔了。”

    “让那边的妈妈好生帮着把关吧,别介绍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像是那些吃喝嫖赌的浪荡子就不用考虑了,省得凭白害了人家姑娘的人生。”

    容妈妈敛衽道:“是。”

    容妈妈刚出门,来宝进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檀木盒子,来宝将檀木盒恭敬地放在柳银雪的面前,道:“王爷命奴才送进来的,说是给王妃的礼物。”

    柳银雪奇怪:“昨日不是才送了礼物吗?”

    “王爷说昨日送的礼物王妃您不喜欢,所以他专程又去挑了一个,希望王妃能喜欢。”

    柳银雪打开檀木盒,里面躺着一支红玉簪,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玉簪做工精巧,夺人眼球,且是上等的红玉所雕,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落雁站在旁边笑道:“王爷有心了。”

    听了这话,来宝总算松了口气,落雁是柳银雪贴身伺候的,自然知道柳银雪的喜好,她既然这么说,那么这玉簪,柳银雪应当是喜欢的。

    然而,她的面上却看不出情绪,合上檀木盒,让沉鱼收起来。

    来宝顿时面露苦楚,心道:“原来还是不喜欢啊!”

    “你回去跟楼允说,不用花心思送礼物给我,我的金银首饰成千上万,许多首饰放在箱子里好几年都未再用过,不是不喜欢,而是首饰太多,即便喜欢,也有好些是用不上的,他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花心思在我身上。”柳银雪慢条斯理道。

    来宝忽然就明白楼允为何不自己亲自把礼物交给柳银雪了,因为他们那个素来傲慢的王爷害怕面对柳银雪收到礼物后仍旧冷冰冰的样子。

    来宝心中拔凉拔凉的。

    柳银雪又吩咐落雁将准备好的银子交给来宝,她吩咐道:“跟王爷说,拿去赈灾。”

    来宝收下银子,垂首道:“奴才遵命。”

    来宝走后,沉鱼朝柳银雪竖起大拇指:“王妃,厉害!”

    沉鱼心中记着楼允害柳银雪挨了二十板子的仇,对楼允虽然称不上深恶痛绝,但绝对是不喜的,柳银雪不给楼允好脸色看,她就觉得解气。

    柳银雪无奈地看了沉鱼一眼:“在楼允的面前,你万不可如此,他到底是祁王府的正主,若是你真惹了他不高兴,我可不一定真的能保住你。”

    落雁:“奴婢觉得您能。”

    “为何?”沉鱼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王爷现在是事事迁就王妃的,你是王妃的贴身婢女,若是你出事,王妃必定伤心,王爷好像舍不得让王妃伤心。”落雁解释。

    “他心中有愧,本该如此。”沉鱼哼哼道。

    柳银雪笑了笑,楼允是如何想的,他到底是心有愧疚还是真的对她有了情,她现在其实并不十分在意,相比楼允真的对她有情,她其实更希望他无情。

    只有他对她无情,他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放她走。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来宝端着银子回到了外院书房,来福奇怪:“让你去送礼物,怎么还拿了银子过来?”

    “是王妃让奴才拿过来的,”来宝心中苦,面色便不大好看,他将银子放到书桌上,对楼允道:“王妃让奴才将银子转给王爷,说让王爷拿去赈灾。”

    来福笑道:“王妃是菩萨心肠,王妃还说了什么?”

    “还说……”来宝欲言又止。

    楼允的指尖敲击着指下的案桌,慢声慢气道:“说吧,我扛得住。”

    “王妃让奴才转达王爷,让您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花心思在她的身上,她屋里的金银首饰已经数之不尽了,不需要更多了。”来宝苦兮兮地说。

    楼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射了一箭,疼得他不可自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苦笑来,他天生不会哄人,如今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银雪对他,始终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她对他,不会疾言厉色,但也不会柔情似水了。

    来福道:“王爷,您和王妃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要不,您带王妃出去散散心吧,逛街也好,踏青也好,或者去西山别院住几日,也是好的。”

    来宝一听,觉得有道理:“奴才觉得,王爷兴许可以一试,毕竟王妃不是那等喜欢被关在内宅的女子,西山别院不是有温泉吗?您要不带王妃去泡泡?”

    楼允忽地露出笑来:“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天色入了夜,柳银雪正在用晚膳,楼允过来了,她有些意外,楼允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的时候过来了,见他来了,柳银雪也并不起身,轻轻搅动着碗里的勺子,问他:“有事?”

    楼允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想不想出门走走?”

    柳银雪越发不解:“什么意思?”

    “我送了一座宅子给你,你还记得吧?就是西山别院,”楼允道,“西山别院有温泉,明日我们去西山别院住上几日,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当是散心,好不好?”

    有温泉啊,柳银雪有点心动。

    楼允见她面露犹疑,猜测她是在为府里的事情烦心,便道:“府里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有事的话,白总管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的,这内院有容妈妈管着,也出不了事情。”

    柳银雪喝了口粥:“那去吧。”

    “你安排一下人马,我们明早就出发,”楼允道,“西山别院只有洒扫的奴才,没有好厨子,记得让院里的厨子一道去,还得带些新鲜的食材,入寝的东西都有,不必带,但是你日常要用的东西得带着,那里没有,多带些下人,好使唤。”

    柳银雪点头:“知道了。”

    楼允说完,也不多留,起身离开,出了门,来福好奇地问:“王爷,如何?王妃去不去?”

    楼允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还算有点用。”

    那就是答应了,来福和来宝见楼允心情好起来,就松了口气,屋里持续低气压,他们这些奴才伺候起来也太累了些,倒不如想法子让主子开心。

    楼允朝青山院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唤道:“命刖。”

    一道黑影落在楼允的身前,吓了来福和来宝一跳。

    楼允脑中闪过算计,吩咐道:“你去一趟摘星楼,跟孟妄言说,我明日一早会去西山别院养伤,让他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命刖应道:“是。”

    他转眼又消失了踪迹,来福和来宝不解:“王爷,您没受伤啊。”

    楼允笑而不语。

    第二日早上,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西山别院去,要出行,楼允和柳银雪自然是乘坐同一辆马车,马车要在路上行两个多时辰,柳银雪挨不住,坐在马车里没一会儿就开始发困。

    楼允将靠枕放倒:“累了就躺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柳银雪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楼允昨夜是突然来跟她说今日要去西山别院,她一时兴奋,又怕走后府里出乱子,于是一直安排事情安排到深夜,躺到床上的时候都已过了子时。

    结果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今天早上她又起得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上了马车就没精神,她也没有强撑,顺势躺下去,脑袋枕在靠枕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她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楼允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来,如杏花微雨,煞是柔情。

    他很喜欢这份安宁,柳银雪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偶尔还会对他笑,还会轻声跟他说话,会陪他出门踏青,会跟他一起算账。

    生活温馨而宁静,好像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死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人心总是贪婪,他还想要更多,他想要柳银雪心甘情愿躺在自己的怀里,他想要每日早晨一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他想要她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直到白头。

    他想要的太多太多,所以他不敢激进。

    柳银雪生性倔强,他害怕她下定决心远离自己,届时,只怕就算他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留不住她,有句话叫温水煮青蛙,他只能徐徐图之。

    第 97 章

    柳银雪睡得迷迷糊糊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床薄毯,楼允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脸上,见她醒来,温声道:“已经到了。”

    柳银雪撑着身体坐起来,她动了动腿,酥麻的使不上劲儿的感觉袭遍全身, 让她整个人都格外地不舒服,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没有动。

    “怎么了?”楼允问。

    “腿麻了。”柳银雪有点尴尬。

    楼允将她身上的薄被拉开,将薄被折起来, 然后蹲在柳银雪的面前,伸手轻轻给她揉腿, 柳银雪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 下意识就想撤腿,然而, 一动,便难以言喻地难受。

    “你别,我自己来, 坐一会儿就好了。”

    “没关系, ”楼允温声说,“你是我妻子,帮你揉腿本是应该做的。”

    “这种话,一般都是女人对男人说的,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本就稀奇, 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更稀奇了。”楼允的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弄疼她,又让她感到颇为舒服。

    但以前毕竟没有这般被男人伺候过,柳银雪很不自在,耳朵都红了起来。

    楼允道:“那你要学着慢慢习惯,你生来矜贵,没受过苦,没伺候过人,十根手指连针线都极少拿过,以后也不用伺候任何人,我来照顾你就好。”

    他说得理所当然,却让柳银雪蓦然一怔。

    她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伺候过人似的。”

    “我本来就伺候过,刚入摘星楼的时候,我就跟在师父身边伺候,端茶递水舞刀弄剑什么都干,师父待我严苛,吩咐摘星楼的人只要没把我弄死弄残,随便他们怎么折磨我,所以也受了不少苦,我和你这种打出生就被娇养大的姑娘自然有天差地别。”楼允道。

    柳银雪听他提起摘星楼的时候,注意力被楼允引走了大半,也没心思管楼允给她揉腿的事情了,她问道:“你师父是谁?”

    “摘星楼上一任的宗主。”

    “他为什么待你特别?他知道你的身份?”

    “嗯,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摘星楼的人掳了孩子,之后都会去查孩子的底细,他们查出我的身份,禀告了师父,师父便将我带在身边教养,直到我十岁那年才放我自由。”

    “那你为什么没有趁机离开摘星楼?”

    “因为那时我已经是摘星楼的少主,在地位上仅次于师父,摘星楼里除了师父,没人敢命令我,所有人都知道师父要让我接手摘星楼,对我而言,摘星楼便成为了我的势力,我若是趁机离开,岂不是得不偿失?”楼允道。

    柳银雪恍然明白过来,十岁的楼允还不过是个孩子,回到汴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他身后有摘星楼,摘星楼便是他的靠山。

    会有人保护他,会有人完全听他差遣,而他还可以借用摘星楼的势力埋暗线,何乐而不为,待他接手摘星楼后,他便可以将摘星楼与朝廷联系起来,逐渐让摘星楼走上正道。

    “江湖杀手组织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结仇无数,难以长存,让摘星楼生活在阳光底下,也是师父的意思,我也算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遗愿吧。”楼允道。

    柳银雪腿上的酥麻感逐渐散去,她动了动,双腿已经能行动如常了。

    她道:“已经好了,不用揉了。”

    楼允其实还想揉一会儿,可是柳银雪说停,他自然只能停下来,他撩开车帘,率先下了马车,朝柳银雪伸手。

    柳银雪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踩着脚凳走下马车。

    西山别院地处皇城之外,位于西山的半山腰,马车可直接到达西山别院的大门口,别院里有负责洒扫的奴仆十一人,此刻皆跪在西山别院的门前。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圆盘脸,梳着圆髻,头上插着一支银簪,楼允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语气竟格外客气:“杨妈妈请起。”

    杨妈妈顺势起身,笑道:“知道王爷和王妃要来,老奴早已安排人将别院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王爷和王妃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定然累了,请先到里面休息吧。”

    说罢,微微福了福身。

    柳银雪道:“杨妈妈辛苦了。”

    杨妈妈这是第一次见柳银雪,柳银雪的名声她自然听过,外面的人将她传得跟仙女似的,今日得见,杨妈妈暗想,果然是个仙女。

    她笑了笑道:“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一行人往西山别院内走,这是一座五进五出的院子,两边有长长的回廊,沿着长廊往里走,穿过一扇雕有五福吉祥的拱门就能看见水榭,柳银雪和楼允住的地方就在水榭旁边。

    杨妈妈领着他们进了屋,待柳银雪和楼允在主位上坐下后,立刻有丫鬟上茶水和点心,杨妈妈道:“房间已经收拾整齐了,午时就能开饭。”

    柳银雪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他们坐的地方是一处大厅,地上铺着绯红色的地毯,茶几案桌都是红木所制,上面零星雕刻着寓意吉祥的图案,茶几上摆着一套官窑茶具,临窗户的地方摆着一扇鲤跃龙门屏风,花几上的青花瓷花瓶里插着一束桂花花枝。

    房间里有清淡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主位的旁边还摆着一张软塌,楼允挪到软塌上,清瘦的身板往软塌上靠去,他道:“杨妈妈辛苦了,下去忙吧,我和王妃歇会儿。”

    杨妈妈敛衽,继而退了出去。

    “杨妈妈曾经是你母妃身边伺候的人?”柳银雪问道。

    楼允注意到柳银雪用的“你母妃”,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回答:“杨妈妈曾经是母妃身边的大丫鬟,深受母妃信重,后来母妃离世,她便是我贴身照顾的人,我七岁那年走失后,杨妈妈觉得留在府里没有意义,便请父王准她来西山别院。”

    柳银雪半点不意外,能让楼允亲手搀扶的下人,也只有他生母以前贴身伺候的老人了。

    到了正午,在别院用过午膳,柳银雪回房换了身衣裳,她将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纂儿,身上穿着秋香色的束腰及脚踝长裙,脚上是一双秋香色的绣丁香花绣鞋,清爽又干练,一眼看去,神采奕奕的样子。

    躺在软塌上看书的楼允眼前一亮,他起身问:“要出去?”

    “难得出来,出去走走。”柳银雪心情颇好,回话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她并未问楼允要不要一起,楼允道:“这里是山里,时常有野兽出没,我陪你一起去。”

    柳银雪其实不想有男人跟着,但为了安全,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行吧。”

    五进五出的院落,并不是很大,但是修建得十分雅致精美,她指着内院一处墙壁上的雕花问楼允:“这是谁的手笔,你知道吗?”

    “园林大师范青。”楼允道。

    柳银雪意外:“你竟然知道?”

    “这里的每一处景我都知道出处,你想知道,讲给你听,这座别院整体的设计出自园林大师范青,但是范青这个人,也有长有短,石雕是他最拿手的,我母妃最喜欢他的雕刻,所以这座别院里你看见的所有墙上的雕花都是范青亲自雕的。”

    “听说范青已经不在了。”

    “三年前去世了,死于心疾。”楼允道。

    楼允领着柳银雪往后走,一面走一面给她详细地讲解各处风景的由来,柳银雪发现,他竟然连花台里的花是什么时候移栽过来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府里的事情也不见你如此上心啊,怎么这里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奇怪道。

    楼允表情有点讪然,他道:“自从秦氏接手后,王府就被秦氏一点一点给改得完全没了以往的样子,也只有父王亲自下令不准动的扶云院,才逃过了秦氏的荼毒。”

    柳银雪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西山别院的景物能如此上心,是因为这里乃是楼允生母的陪嫁,他肯定经常来这里,他很想了解他生母,所以他对这里了解得一清二楚。

    可是这座别院已经在她的名下了,他送给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这里竟然是她生母的陪嫁,而那时,他不是还爱洛音凡爱得死去活来的吗?

    “你怎么舍得把这座别院送给我的?”柳银雪问出心中的疑惑。

    楼允一愣。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当时老王爷问他选什么作为给柳银雪赔礼道歉的礼物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西山别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西山别院最适合作为礼物送给她。

    如今被柳银雪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是不是当时自己其实就已经对她起了心思,只是他被洛音凡蒙住了眼睛,没看清自己的心。

    “我没想那么多,”楼允回答道,“当时就觉得这个礼物是最好的。”

    “你就没有觉得不舍得?”

    楼允给她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不舍得?你看,这座别院现在在你名下,但是我还不是照样来了。”

    “话不是这么说吧?”两人已经走到后门,守门的婆子恭敬地为他们打开门,两人相继走出去,柳银雪继续道:“在我名下和在你名下是不同的,这宅子在我名下,往后我想要如何处置,全看我的意思,你是没资格插手的,你就不怕我把这宅子拿去卖了?”

    “而且,你就没有想过,往后若是你有其他女人,别的女人为你生了孩子,你想把这座别院给他们,也只能我点头才行,而我,是绝对不会给的。”

    “我不会有其他女人,”楼允道,“芳菲苑那么多女人,这么多年,你见我动过谁?”

    “兴许是你不喜欢呢?”

    后门外种着许多菜,柳银雪对菜这种东西不是很熟悉,地里种的都认不出来,地里有一条小路,直通外面的大道。

    楼允朝跟着的沉鱼落雁挥手:“你们回去吧,有我陪着,不会出事的。”

    沉鱼落雁:“……”

    她俩望着柳银雪,等柳银雪的指示,有楼允在,两个丫鬟玩儿起来根本放不开,柳银雪便道:“你们自己去玩儿吧,不用陪我了。”

    “我既然娶妻了,便不会纳妾,我以前连娶妻都没想过,我就没想过还有人会嫁给我,”楼允继续道,“府里的那些姨娘都是别人硬塞给我的,那时我想的是留着她们也好,既能给她们一个避风港,又能无声劝退来给我说亲的媒人,互惠互利,所以才留下了她们”

    柳银雪:“所以,我是倒了血霉吗?”

    第 98 章

    楼允:“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 你确实挺倒霉的。”

    柳银雪:???

    “如果我有妻子,便不会有妾室,所以当时知道你是我妻子后,我便让你来管那些姨娘了,你想怎么安排她们都可以,留下还是放出去, 全看你想怎么处理。”楼允道。

    啊?原来当时他是这个意思啊?

    可惜她根本没有看出来, 她还以为楼允是想整她,后面她将姨娘全留在芳菲苑,而他却没有任何意见后, 她才逐渐打消了他其实在借此整她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想纳妾,整个汴京城, 妻妾成群的男人才是常见啊。”

    楼允顿了顿脚步, 凝着柳银雪道:“你看我父王,有妻有妾, 结果呢?便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才导致家不成家,全府上下都没有安宁的时候。等二哥和三哥搬走, 府里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主子, 我们就能彻底清静了。”

    柳银雪明白了,在楼允眼中,妻妾之争、嫡子和庶子之争、非亲生母子之争的祸因都是因为家里人员关系太过复杂。

    倘若只有一夫一妻,子女都是一母同胞所生,便能少却无数麻烦。

    “就像你们柳府一样, 安宁祥和,没有那些不该有的争斗。”楼允补充道。

    柳银雪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有理,不过男人的话嘛,听听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必要太往心里去,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楼允:“……”

    柳银雪隐约听见水声,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沿着山间小道步伐不紧不慢,绕过小道的一处拐角后,一阵水汽扑面而来,柳银雪眼眸一亮,入目竟然是飞流瀑布,美不胜收。

    瀑布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水潭旁边怪石嶙峋,柳银雪选了个比较平滑的大石头,她坐在石头上,也不顾楼允就在旁边,伸手脱了自己的鞋袜。

    “水凉。”楼允提醒她。

    “难得来,凉也没关系。”柳银雪道,她把脚放进水里,脚刚入水的时候她有点不适应那股凉意,但泡了一会儿便觉得很舒服,她还问楼允:“要不要泡一泡?”

    “不用。”楼允道。

    他的目光落在那双洁白的玉足上,柳银雪的脚生得十分漂亮,十根脚趾头珠圆玉润,跟羊脂玉似的,脚指甲被她涂成了红色,在水里有种近乎妖艳的美。

    楼允觉得自己傻了,脚指甲能有什么妖艳的美,可他偏生就觉得那美是妖艳的,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他移不开眼睛,甚至还想捧在手里亲一亲。

    楼允暗暗鄙视自己,觉得自己简直有点禽兽不如。

    “这是个好地方,”柳银雪一门心思都在美景之上,压根儿没注意到楼允的变化,“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这里还有瀑布,你若是跟我说了,我早过来了。”

    “你喜欢这里,以后我可以经常陪你过来。”

    柳银雪笑了笑,没回应楼允这句话,她轻轻晃动着一双玉足,任流水从她的脚上冲刷而过,她忽然睁着凤眸期待地望着楼允:“我可以下去泳水吗?”

    泳水就要脱衣服,楼允心头一阵悸动,想到柳银雪光溜溜的样子就觉得浑身有种燥热的难受,唾弃自己尽想些不该想的事情,脸上却还是忍不住爬上一股燥热。

    “不行,如今不是夏日,水凉,容易受风寒,”楼允首先想到的是柳银雪的身体,“你身子骨弱,禁不住这股凉意,不能下水。”

    柳银雪很失望:“我水性挺好的。”

    “这不是水性好不好的问题,”楼允走过去,将柳银雪的脚从水里提起来,“好了,泡一会儿便够了,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他用自己外衫的边角给柳银雪擦脚,她双脚的皮肤极为光滑细腻,握在手里跟拿了个鸡蛋似的,触感十分柔嫩。

    楼允手放得轻,生怕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就弄疼了柳银雪的脚。

    他这番动作让柳银雪很是尴尬,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脚,好像她的脚是什么宝贝,生怕一不小心就弄折了,擦干净了脚,他拿了放在旁边的鞋袜给她穿上。

    “现在不行,夏天总可以吧?”柳银雪问道。

    楼允点头:“可以,等到了夏日,这里还是极好的避暑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来住。”

    “那我可以带我祖母和我弟弟妹妹过来吗?”

    “当然可以,你想带谁过来都可以,西山别院现在是你的,你忘了?”楼允笑道。

    “唔……美景误人,一时忘记了,这里景色怡人,别院也修建得美轮美奂,难怪你母妃喜欢,我也喜欢,你放心吧,你把它送给我,我绝不会转手送给别人的,也不会卖出去。”

    楼允笑了:“你高兴就好。”

    “再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这水潭里有鱼吗?”柳银雪眼眸亮晶晶的。

    “有的,让人专程放了很多鱼籽进去,别院的想吃鱼,随时来捉便是,下面水沟里还有专程用来网鱼的网,防止别院里养的鱼顺着水沟跑了。”楼允发现柳银雪似乎对这些乡野间的事情格外感兴趣,他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喜欢王府,喜欢这里?”

    “不是。”柳银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眼神示意他别乱摸。

    “那是什么?”她收回手。

    “喜欢外面,喜欢这个世界,不单单是喜欢这里,倘若将来有一日,我能到处游历,赏遍山川河海,那才是我真正喜欢的,而不是终生都困在汴京,只为夫君、为子女而活。”柳银雪笑容很淡,眼里尽是憧憬,“我有时候会想,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还是应该为自己而活。”

    “大梁现在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便该有太平盛世的活法,我想活得自由一点,不受世俗的约束,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不过,我想,此生应是不可能了。”她有些遗憾。

    “为何不可能?”

    “因为你不放我走啊。你若是愿意放我走,我会感激你的。”她微微地笑。

    楼允瞬间懂了,柳银雪所畅想的游历山川河海的期望中,并没有他,她从未想过要和他一起去,也从未想过他愿意放她去。

    在他计划的未来中,满满有她的身影的时候,她却根本不想和他走到白头。

    他忽然间被怅然若失的情绪包裹,楼允垂下头,只觉得心尖有种尖锐的疼痛,早在交泰殿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明白,他所失去的是他根本不能接受的。

    “银雪,”楼允在柳银雪的旁边坐下来,耳边是潺潺的水声,他望着柳银雪的眼睛有种令人心悸的悲恸,他问:“你当真永远不会原谅我,对吧?”

    这个问题太突然,柳银雪一时没有办法回答,她低下头,将手伸进冰凉的水里,任水流从她的手背手心缓缓而过,那种冰凉的感觉顺着她的手一直淌进心尖。

    她道:“我们能不说这个问题吗?如今我们夫妻相敬如宾,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挺好的。”楼允笑容有些苍凉。

    夫妻相敬如宾根本不是柳银雪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夫妻恩爱,你侬我侬,而不是见面就客气生疏,既熟悉又陌生,可是她却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她对他没有感情了,自然觉得好。

    只要不爱,夫妻相敬如宾便已经足够,再多的,她根本不想也不愿意。

    楼允一直告诉自己要慢慢来慢慢来,柳银雪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耐心要耗尽了,他日日面对她,只想将她搂进怀里好好疼爱,而不是什么狗屁的相敬如宾。

    楼允深吸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他压下心头那股躁郁,再抬头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自然。

    他道:“走吧,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他转移了话题,柳银雪终于松了口气,欣然地站起来,随楼允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到了一处花田,花田里开满了鲜花,美不胜收,然而,柳银雪却遇见了令她分外尴尬的事情。

    她尿急。

    人有三急,柳银雪本想忍着,可是他们从别院到这里花了大半个时辰,若是现在回去,也得花大半个时辰,她肯定憋不了那么久。

    于是柳银雪琢磨着,怎么将楼允支开。

    花田很大,高高生长的花枝能挡住大半身影,柳银雪朝楼允道:“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我进去看看。”

    楼允:“我跟着你吧,为防意外。”

    “什么意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能有什么意外?”

    楼允:“有野兽和毒虫。”

    柳银雪眉梢一跳,觉得楼允在诓她:“这山不大,不会有野兽吧?”

    楼允压下想溢上脸庞的笑意,认真道:“有的,去年还有人在这山里打了一头野猪,其实野猪这类的野兽不用怕,毕竟我耳朵灵敏,它们若有靠近,我便能第一时间觉察,最主要的是害怕有毒蛇,若是有毒蛇靠近你,我却离你比较远,我只怕不能第一时间觉察。”

    柳银雪无声地咽了口口水,她最怕蛇这种软体动物了,光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楼允再接再厉:“我执意要陪你出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山里有些毒蛇,见血封喉,若你被咬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柳银雪苦了脸:“那怎么办?”

    “没事,我陪着你就好了,有我在,就算是牛鬼蛇神也难近你的身,”他忍不住又摸了摸柳银雪的发顶,“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不是重点啊,柳银雪满心哀怨地想,她现在憋得很难受,已经快憋不住了,总不能真的让楼允陪着她去尿尿吧?

    柳银雪一脸为难。

    第 99 章

    楼允道:“走吧, 你想去花田里,我陪你去。”

    “还是我自己去吧。”柳银雪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这漫山遍野的,毒蛇找上她的概率实在太小,她只是尿急, 很快就解决了, 用不了多久。

    “你想如厕啊?”楼允忽然问。

    柳银雪:“……”

    她脸上迅速爬上尴尬之色,不满地瞪了楼允一眼,大有“你知道就算了干什么还说出来”的意思, 那凤眼流转间,端得是娇美好看, 让楼允心头一动。

    “我背对着你, 绝对不看,”楼允怕她不信, 还抬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来,一本正色道:“真的,谁看谁孙子。”

    柳银雪向他投去怀疑的眼神, 她实在憋得难受, 到底还是不敢去赌那个万一,不甘不愿道:“走吧。”

    楼允摸摸鼻子,走在前头给柳银雪引路。

    到了花田中央,柳银雪选了草木最茂盛的地方躲进去,朝楼允道:“你转过身去, 我让你转回来你才能转回来。”

    楼允点头,乖乖背过身去。

    柳银雪盯着他修长劲瘦的背影看了半晌,确定他真的不会突然撞过来,才放心地解开腰带,蹲下身去,她动作极快,纾解后立刻穿好衣服,正要往楼允前头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嘶嘶响,柳银雪回头,一条五颜六色的蛇飞速朝她的腿咬来。

    “楼允!”柳银雪吓得大叫,身体下意识地朝楼允扑过去。

    下一刻,楼允腰间的长剑已经将那条蛇坎成了两段,蛇的两半身子还在地上疯狂扭动,柳银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双臂死死地将楼允抱着。

    “我要出去!”柳银雪快哭了。

    楼允搂着她的腰,轻轻拍着的脊背安抚:“没事,这蛇没有毒,别害怕。”

    怀里的女人身娇体软,发间隐约还有清淡的皂荚香气,十分好闻,楼允将她搂得更紧了一点,温声道:“你若实在害怕,我背你好不好?”

    柳银雪犹豫了片刻,但是想到那条被楼允砍成两段的蛇,害怕之情果断压制住了她的矫情,她点点头道:“好。”

    楼允蹲下去,柳银雪未做多想,爬上楼允的背。

    娇软的身体一覆上来,楼允就忍不住笑了,他背着柳银雪足尖轻点,纵身跃出了花田里,而背上的柳银雪则只感觉到身体一轻,便被楼允带上了半空。

    难得出来,柳银雪并不着急回去,被楼允背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后,那条蛇带给她的害怕已经消散得所剩无几,她让楼允放她下来,自己沿着山路继续走。

    柳银雪玩儿得高兴,等两人回到西山别院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丫鬟打了水来给楼允和柳银雪净手,杨妈妈在旁边笑道:“厨房准备了好菜,等会儿王爷和王妃定要好生尝尝。”

    “真的?是什么好菜?”柳银雪问。

    “一只兔和一只鸡,养了好些年了,得知王爷和王妃要来,今儿早上就给宰了,兔用来红烧,鸡顿了药膳,正好给王妃和王爷补补身体。”

    柳银雪早就饿了,被杨妈妈说得都想流口水,待他们洗了手,杨妈妈便吩咐厨房摆膳。

    晚膳就摆在大厅的案桌之上,原本用膳不是在这个地方,但是柳银雪走了半日山路,早就不想动了,楼允就让杨妈妈把晚膳摆这里来。

    人在外面,柳银雪便没有过于拘泥于礼节,就坐在案桌边的小凳上,她觉得自己的姿势有点不雅,但因为舒服,便不想另外换姿势,就抬手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下去。

    “沉鱼落雁,你们随杨妈妈去用膳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柳银雪道。

    都是在柳银雪身边伺候多年的,自然了解自家王妃的性子,两个丫鬟没有坚持,敛衽行礼后便退了下去,高高兴兴用膳去了。

    楼允找话道:“你对那两个丫鬟真是好。”

    “你对来福和来宝也挺好的,”柳银雪回应道,“他们俩是你救的?”

    “他们原是御膳房的太监,有一次宫宴上有人想动皇后,让皇上治皇后一个管理不善的罪名,便在太妃的饮食里投毒,来福和来宝就是专程负责给太妃送饮食的,当日我正巧去给皇祖母问安,遇见了这件事,便顺手救了他们两个。”楼允轻描淡写道。

    “给太妃投毒,不是小罪名吧,他们若是坐实了罪名,你如何救他们的?”

    “不是我救的,是皇后救的,皇后坐镇后宫多年不倒,胸中城府极深,这等小伎俩根本不可能难住她,是她把真凶找出来的,谋划这件事的是芸贵人,在此之前,芸贵人在皇后那里受了训斥,但是芸贵人是萧贵妃的人,不过这件事也只能查到芸贵人那里了。”

    “为何?”

    “芸贵人自己承认了罪名,她膝下有一个女儿,她死后,她的女儿便由萧贵妃抚养,就是八公主楼珍,尚且年幼。”楼允用汤碗给柳银雪盛了一碗汤。

    “你怀疑是萧贵妃指使的?”柳银雪用勺子舀起汤慢悠悠地喝起来。

    汤汁味美,十分可口。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毕竟芸贵人自己承认了全是她指使的,当时来福和来宝年纪也不大,他们继续留在宫里,只怕萧贵妃会想办法弄死他们,所以我就将他们要了出来。”

    柳银雪笑:“你的确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就算不死,将来也没有好日子过,可跟着你,我看他们过得挺好的。”

    楼允道:“我身边正巧也缺两个贴身伺候的。”

    晚膳虽然美味,但是柳银雪却没敢吃太多,晚膳后,到水榭上的凉亭上喝了会儿茶,丫鬟泡的是上等的铁观音,茶香清爽,配着这份景致,有种别样的意趣。

    然而,令柳银雪有点无语的是,她对面还坐着楼允。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除了她入茅厕的时候,楼允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像个影子似的完全没有让她一个人静一静的自觉。

    楼允抿了口茶,道:“温泉就在寝室的后面,你若想睡了,现在就可以去泡温泉。”

    柳银雪眼眸一亮,起身朝沉鱼落雁挥手:“走。”

    沉鱼落雁赶忙跟上。

    温泉池很大,里面还冒着袅袅热气,柳银雪脱了衣服下水,把自己劳累了一天的身体沉浸在温水里,四肢都松懒了下来,她笑道:“这么好的地方,我竟然是头一次来。”

    沉鱼笑话她:“您又不是第一次泡温泉,柳府也有自己的别院,别院里也有温泉啊,以前您不是常去吗?”

    “没这里好,”柳银雪道,“我听楼允说了,这里不止这一处温泉,等会儿伺候我泡完了,你们就去后院的温泉池泡一泡,难得出来,不用随时都跟在我身边伺候。”

    沉鱼落雁笑弯了眼睛:“多谢王妃。”

    泡温泉虽然舒服,但是柳银雪也不敢跑得太久,泡了小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沉鱼落雁伺候她穿上衣服,将她的头发擦得半干后,又准备好夜里要用的茶水这才退了下去。

    柳银雪躺到床上看书。

    门扉忽然打开,楼允从外面走了进来,柳银雪一惊:“你怎么进来了?”

    “我今晚要睡在这里,”楼允很是忐忑,生怕柳银雪将自己赶出去,赶忙补充道:“杨妈妈安排的,我总不能跟杨妈妈说,我们是分开睡的且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圆房吧?”

    柳银雪恍然,她和楼允是夫妻,他们来别院,杨妈妈自然只会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这点她倒是忘记了。

    楼允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觉得有一支伤心小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他道:“放心吧,我睡地上,不会扰你睡眠的。”

    柳银雪便觉得无所谓了,她躺下继续看书,漠漠道:“随你吧。”

    楼允拿了衣服进温泉室,他泡了大半个时辰才姗姗而出,又让守在门外的来福再去给他抱两床棉被进来,楼允抱着棉被铺在地上,往棉被上躺去。

    外面天色已经入夜,屋里点着蜡烛,灯光昏黄,柳银雪丢了一个枕头给楼允,她从床幔里探出一个头来,笑问道:“你明天可以带我去山顶吗?山顶可以看日出吗?我想看日出。”

    “看日出要起来得很早,你起得来吗?”楼允问她。

    “啊?”柳银雪有点失望,她觉得自己根本起不来,“那到时候再说吧,我能起来就去,若是不能起来,那就不去了。”

    “你很想看?”

    “想的,听说西山的日出很美,我从来没有看过呢。”

    “那明早若是你起不来的话,我背你去吧,你睡你的,等我把你背到了山顶,我就叫你,”楼允道,“西山的日出的确很美,难得出来,不看看可惜了。”

    “山顶那么高,你背我上去,岂不是会把你累死?”

    楼允笑了:“银雪,我背着你从西山脚下往山顶去,连续打五个来回都没有问题,我习武之人,只是把你从半山腰背到山顶,中途连口气都不用喘的。”

    “这么厉害?”

    “不是厉害,这是基本功,若是连这点体力都没有,我根本走不到今日。”

    柳银雪被他说动,眼里冒出星星来:“那就辛苦你了,明日还要早起,你快睡吧。”说着她将手里的书放下,也准备入睡了。

    楼允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楼允起床让沉鱼落雁进来伺候柳银雪穿衣,柳银雪还在睡,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她还记得今日要去山顶看日出的事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任由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

    楼允让杨妈妈准备了点心和水,又让丫鬟给柳银雪披上披风,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他蹲下身去,柳银雪就顺势爬到他的背上,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柳银雪睁了睁眼睛,很快又闭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到了叫我。”

    第 100 章

    她像只没有睡醒的猫似的, 浑身都懒洋洋的,楼允轻笑了下,点头应“好”。

    清晨的风有些凉,好在楼允早让丫鬟将柳银雪裹严实点,他一路轻功畅行,等到了山顶, 天空才刚刚露出白鱼肚, 远处层峦叠嶂,迷蒙雾气将崇山峻岭笼罩得宛如仙境。

    楼允轻轻拍了拍柳银雪的脸:“银雪,醒了。”

    柳银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懒懒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仙境瞬间冲走了她的睡意, 她发现自己已然坐在山顶的最高处, 她惊喜道:“到了?”

    楼允“嗯”了声,眼里尽是柔情。

    柳银雪喜出望外, 她抬眸打量,发现他们坐在一处亭子里,她觉得奇怪:“这里怎么还有一处凉亭啊?”

    “是父王为母妃所建的, 母妃和你一样, 也喜欢来山顶看日出,山顶雾气浓重,偶有雨水,父王怕母妃淋雨后感染风寒,特意命人在此处建了凉亭, 只可惜,我母妃命短,这日出也没有看过几次就离世了。”楼允遗憾道。

    其实柳银雪不太懂,她问:“父王既然深爱你母妃,又为何要纳别的女子呢?”

    “是皇祖母的意思,母妃嫁给父王后生下长姐,伤了身体,太医诊断说再难有孕,母妃顾及父王身后事,便答应了皇祖母给父王纳妾,那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我母妃还能有孕,而且怀的是个男婴,我听杨妈妈说,我满月那日便被父王立为了世子。”

    “原来是这样。”柳银雪明白了。

    她靠坐在凉亭上,远处有红日缓缓升起,金光透过层层迷雾照过来,洒在西山的山顶之上,有彩虹悬挂在天际,迷雾金光,七彩拱桥形成一幅无与伦比的画卷。

    柳银雪解下身上的披风,站到稀薄的金光里,笑问楼允:“你想看我跳舞吗?”

    那女子站在光芒之下,身后是起伏的高山,她好似是从迷雾般的仙境里走出来,远山黛眉,潋滟凤眼,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楼允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雪白的披风落入他的怀里,少女一袭雪白长裙,她在光芒之下轻点脚尖,翩翩起舞,裙摆轻轻摇曳,晨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耳垂上一点玉石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好似也从光芒中而来,会化作翩翩起舞的蝴蝶,随光芒消散。

    楼允凝着面前美得不似人间绝色的柳银雪,心中却忽然生出无限恐惧来,他总觉得她太虚幻了,好像只要他稍稍一松手,她就会如水流般从他的指尖流走。

    她在晨光下旋转跳跃,仿若最轻盈的蝶,那双凤眼里露出笑意来,美得惊心动魄。

    “楼允……”她笑问他,“好看吗?”

    楼允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他紧紧地抱住她,好像不用力点,她就要消失了,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呼吸。

    “银雪,你会离开我吗?”他低声问,那声音里有种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轻颤。

    柳银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会,我不会离开。”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决不能离开我,”他偏头,在她的颈上落下一个轻吻,“银雪,我会倾尽所有对你好的,你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

    柳银雪目光一凝,心中生出无限哀婉来。

    她正欲说话,楼允忽然抱着她往旁边一旋,柳银雪大惊。

    下一刻,一支利箭从他们眼前飞过,紧接着无数利箭铺天盖地而来,楼允抽出腰间软剑一面打落迎面飞来的利箭一面搂着柳银雪飞速后退。

    “有人想杀我们!”柳银雪惊愕道。

    楼允抱住柳银雪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利箭纷纷射在巨石之上,那声音催命夺魂似的,吓得柳银雪心尖猛颤,楼允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你就在这里,不要出来,交给我。”

    这个时候,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不要给他添麻烦,柳银雪如何不懂。

    她沉沉地点了点头。

    楼允吩咐道:“命刖,保护王妃,寸步不得离开。”

    目光一闪,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穿着漆黑的劲装,鬼影似的站到柳银雪的面前,柳银雪一惊,这人应该一直跟着他们,可是她竟然从未觉察。

    他站到柳银雪的身前,如一座山般,岿然不动。

    无数黑衣杀手冲上前来,楼允唇角冷冷地勾起,溢出一个冰冷无情的笑,他身影如同鬼魅,瞬间便蹿了上去,与那些黑衣刺客们残杀起来。

    柳银雪望着命刖:“你去帮楼允啊,你守在我这里干什么?”

    “宗主不需要。”命刖冷冰冰道,他取出怀中的信号弹,将信号弹放到高空,“嗖”地一声,信号弹在高空炸开。

    “三四十个人,他如何能扛得住?你不是他的属下吗?保护他是你职责,你快去啊!”柳银雪着急得红了眼眶,“我这里不需要你。”

    “宗主命属下寸步不离地保护王妃,这才是属下应该做的。”命刖一剑削了一个朝他们扑过来的黑衣刺客的脑袋,那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吓得柳银雪瞪圆了眼睛。

    “银雪,闭上眼睛。”

    楼允的声音传过来,柳银雪吓得赶忙将眼睛闭上,耳边都是打杀声,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尤其缓慢,那些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地传入她的耳里,让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不知多久过去,那些声音才逐渐弱下去,柳银雪悄悄地将眼睛虚开一条缝,从巨石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楼允还在和那些人残杀,却好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似的,陡然朝她望过来。

    他这一分神,柳银雪就看见一把尖刀直接贯穿了楼允的左肩,他一脚将那人踢开,软剑割了那人的喉管,楼允在血泊中双膝一软,半跪到地上。

    那些黑衣刺客被全数斩杀,他跪在血泊里,身上全是血迹,衣衫被刀剑划得破烂不堪,柳银雪再也顾不得什么人头和尸体,赶忙朝他冲了过去。

    所以她没有看见,命刖的眼眸里闪过不解的神色。

    “楼允?”柳银雪双眼赤红,有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楼允脸色雪白,大量失血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撑住自己的身体,朝柳银雪惨然一笑,想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然而,他手上全是血,伸到半空,他又收回去。

    柳银雪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样?”

    “这眼泪,是为我流的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种问题,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柳银雪抹了抹眼泪,伸手去扶他,却听他不依不饶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是是,是为你流的,你别吓我了,我们快走,这里不安全。”柳银雪扶他起身。

    命刖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上前扶着楼允下山。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波刺客,他们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院。

    杨妈妈一见楼允满身是血,肩上还插着一把剑,吓得浑身一颤,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和治伤用的药箱,又问柳银雪:“王妃,这是怎么了?”

    “有刺客刺杀,”柳银雪的情绪已经恢复大半,她将楼允扶到屋里坐下,一见楼允肩上插着的尖刀,还是忍不住心尖颤抖,她道:“府里有会治伤的吗?”

    “有的,老奴那口子就会治伤,老奴已经找人去叫他来了。”杨妈妈道。

    “他是大夫吗?”

    “不是,但这里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治伤了,只能先让他来,”杨妈妈心痛得不行,“怎么会有刺客呢,刺客会不会杀到这里来?”

    “不知道,来福,你先派人回去请毒郎中过来,来宝,让府里的侍卫加强警戒,将院子守好,不管如何,得先把楼允身上的尖刀拔出来。”她沉声道。

    杨妈妈见她这时候说话还有条有理,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顿时就放了一半的心,她道:“府里有王妃坐镇,老奴就放心了。”

    待杨妈妈的丈夫来了,见到楼允身上的伤势,却根本不敢下手。

    “老奴只会治跌打损伤,这刀伤老奴实在不敢下手,只怕只能伤着王爷,还是等大夫过来吧。”杨妈妈的丈夫说。

    楼允挥手让他退下,他从怀中拿了一颗止血的丹药服下,又让柳银雪将药箱打开,确认里面有止血用的绷带和药粉还有针线后,他抬眸对命刖道:“拔刀。”

    拔刀?柳银雪吓了一跳。

    命刖点头,握住刀柄,二话不说猛地一抽,鲜血溅出,喷在地上,触目惊心,柳银雪吓得脸色雪白,立刻找出药箱里的止血药粉,颤抖着双手将药粉洒在楼允还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她双手抖得厉害,楼允有些心疼,安抚道:“别怕,我没事。”

    柳银雪本已经克制住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又翻涌上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他根本不会受伤,有命刖在,他们两人联手,一定能全身而退。

    她寻常被针扎了手都痛得要命,这么大一把刀刺进血肉里,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更何况如今是亲眼所见。

    命刖拿起针线,给楼允缝伤口,楼允握住柳银雪的手,温声安抚道:“你别怕,不是什么致命的伤,顶多就是一点皮肉之痛,你快别看,把眼睛闭上。”

    他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柳银雪哪里顾得上自己,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一张干净洁白的帕子,一抹下去,全染了汗和血,她拿在手里都觉得沉重。

    “等缝好伤口就没事了,杨妈妈,把王妃带下清洗。”楼允吩咐道。

    “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柳银雪摇头,“我把目光挪开就是了,我不看。”

    她背过身去,还握着楼允的手,手心里不断沾染了新的汗液,被她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些汗都不是她的,是楼允的。

    针线还在他的皮肉里穿来穿去,他半声疼痛未喊,说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甚至还颇为轻松,他问她道:“你觉得,这次派人刺杀我们的人,是谁?”

    第 101 章

    柳银雪凝着他满是汗液的手, 那手指骨修长,根根有力,好像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她低着头,低声回答:“除了楼逸,我想不到别人。”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太子跟我们有仇, 他派人杀我们不奇怪,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认为我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的时候,所以若是直接状告太子,不管我们有没有证据, 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以为,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柳银雪想了想:“嫁祸给楼宗吧。”

    楼允笑了。

    柳银雪半晌没得到他的回应, 一回头, 看见楼允在笑,那双凝视她的桃花眼她不明所以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传言柳银雪聪慧过人, 传言诚不欺我。”

    柳银雪笑了笑,没应声。

    楼允笑意更深,他的指尖勾了勾柳银雪的掌心, 安抚道:“你别担心, 他们一击不中,是不敢追到别院来的,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为何?”

    “因为惊动了摘星楼的人,现在摘星楼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不仅不敢闯进别院来, 就连收尸都不敢。”楼允的眸中闪过冰冷的杀气。

    柳银雪想到命刖放上高空的那枚信号弹,总算松了口气。

    不会有人杀过来就好,否则西山别院难免有无辜会受到牵连,指不定还得丧命。

    命刖已经缝好伤口,他给楼允的伤口处重新上了药粉,勉强将伤口上的血止住了,命刖正要用绷带将楼允的伤口缠起来,柳银雪道:“等等,你就这样给他缠伤口?”

    命刖站到旁边:“那王妃您来吧。”

    柳银雪瞅了眼满身脏污的楼允,她自己是极爱干净的,每日都要沐浴不说,也根本无法忍受身边的人脏兮兮的,尤其是这人还住在她的房间里,她朝命刖摆摆手道:“行了,你出去吧,我来弄。”

    柳银雪让杨妈妈送热水进来,又让来福和来宝进来伺候,她吩咐道:“你们把王爷身上擦干净,再给王爷把头发洗了,这满身是血污,怎么可能舒服?”

    来福和来宝对视一眼,来福道:“王妃,奴才们都是粗人,这王爷身上的伤势这么严重,奴才们粗手粗脚的,怕伤着王爷,让王爷伤上加伤啊。”

    “是啊王妃,奴才们平日也就做些给王爷准备洗脚水洗澡水还有端饭送菜的事情,这种细致的活儿,奴才们实在不会啊。”来宝满脸忧愁地补充道。

    “你们想让我来?”柳银雪沉了眼。

    来福和来宝双膝一软,往地上一跪,磕头道:“王妃,王爷就辛苦您照顾了。”

    柳银雪:“……出去吧。”

    来福和来宝赶忙起身退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两人齐齐朝楼允挤眼睛,楼允手指轻轻动了动,让他们赶紧走,来福和来宝相视一笑,狼狈为奸地离开了。

    待屋里的人都散干净了,柳银雪就伸手去脱楼允身上的衣裳。

    她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她就什么都不管了,可楼允身上这伤又是因她而受的,让她什么都不管,她良心上根本过意不去。

    他皮肤比寻常男子要白一些,身上全是血迹,那些血迹沾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看着尤为醒目刺眼,柳银雪将帕子放在热水盆里打湿,站到楼允的面前道:“闭眼。”

    楼允乖乖闭上眼睛。

    柳银雪仔细地将他的脸擦了三遍,她自己就是个极为讲究的人,给楼允净身的时候便也讲究,光是热水就有三盆,第一盆的水擦拭第一遍,第二盆的水擦拭第二遍,第三盆的水擦拭第三遍,她小心地避开了楼允的伤口,将他的上身、脸和脖子擦得干干净净的。

    好在血已经止住了,否则她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屋里很安静,只有柳银雪忙来忙去的声音,楼允光裸的上身让她觉得有点尴尬,她没话找话道:“这些止血药粉效果还挺好的。”

    “从毒郎中那里拿的,效果当然好。”

    柳银雪已经给他擦干净了上半身,准备给他缠伤口了,她拿起绷带问楼允:“是不是只要把伤口缠起来就行了?”

    楼允点头。

    缠伤口并不难,开始的时候柳银雪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楼允指点了她几句,她瞬间便明白了,给他缠好伤口后,柳银雪扶着他躺到软塌上,提着水桶过去给他洗头。

    洗头不是件麻烦事情,但是她从来没有伺候过人,难免有点笨手笨脚,稍不经意就会扯痛楼允的头皮,楼允忍着疼痛,半声不吭。

    他觉得柳银雪的指尖在他的发间穿梭的时候,让他感觉很舒服,他闭上眼睛,只想一直这么舒服下去,直到天荒地老也可以。

    柳银雪给他洗完头,用帕子缠住他的头发,扶着他坐起来,然后站到他的身后给他擦头发,等她擦得半干时,便出去唤来福和来宝进来伺候楼允洗脚洗腿。

    楼允有点遗憾,怎么下半身就要让两个奴才进来伺候呢?

    他还是更喜欢柳银雪伺候,那细嫩的指尖在身上游走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酥麻和煎熬,痛苦与快乐并存,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他搂着她睡觉时一样。

    来福和来宝进来后,柳银雪就自己洗浴去了。

    她满身是血腥味,实在难闻,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等她收拾整齐出来,毒郎中刚到,保险起见,他给楼允的伤口做了二次处理。

    柳银雪进去的时候,楼允和毒郎中正在说话。

    “那些杀手的尸体不要动,全部留在原地,让他们好生看着,不能出差错,”楼允道,“那些尸体还有很大的用处。”

    柳银雪:“你准备怎么利用?”

    “到时候再看吧。”楼允说。

    柳银雪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府?”

    楼允歉意地看着她:“这次没有带你玩儿尽兴,我保证下次出来的时候,绝不会再遇到这类的事情了,这次刺杀,事关重大,我们现在就要动身回府。”

    “可是你身上的伤势……”

    “不碍事,要不了性命的都是小伤,抗一抗就过去了,况且有毒郎中在,出不了事情。”

    “那我这就去安排。”柳银雪转身出去了。

    毒郎中拉了凳子坐到楼允的面前,面上溢出几分难以置信来,他道:“宗主,三十四个杀手,虽然都是高手,但是应该不至于会让你受这么严重的伤势吧?况且您身边随时都有命刖在暗中保护你,你们都是以一敌百之人,你莫不是,在用苦肉计?”

    楼允清淡地瞥了毒郎中一眼:“我若不受伤,如何让皇上震怒?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得彻底一些,让皇上发自内心地对楼逸失望。不过,你说得也没有错,虽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我到底还是存了那方面的心思。”

    毒郎中瞬间明白了,还真的有苦肉计的意思,他暗暗惊叹,为了得到柳银雪的怜惜,竟然舍得如此重伤自己,这人该不是已经疯了吧?

    “宗主,您这是何必呢?”

    “你不懂,”楼允的笑容无奈又柔软,“她心疼了,我就是死了,也值得。”

    毒郎中一惊,他觉得楼允是真的疯了,他都不忍心告诉他,柳银雪本就是心软之人,就算是小猫小狗受了重伤,她都会照拂一二,更何况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且这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毒郎中忽然觉得,楼允有点可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柳银雪很快安排好回程的车马,待回到王府,楼允在垂花门前下马车,抚了抚柳银雪的发顶道:“今日累了,你先回屋休息,别的什么都不用想,都交给我。”

    “你要进宫?”

    楼允忍不住笑,他的妻子,当真是聪慧无双啊,他道:“我们这一路过来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此时进宫是最佳时机,错过了,便失不再来。”

    柳银雪担忧道:“你身上还有伤呢。”

    “没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楼允转身上了马车。

    柳银雪一直目送马车远去,想到楼允身上的伤势,她忽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是受过伤的人,知道血肉疼痛的感受有多要命,楼允再刚强再无敌,他也是个人。

    是人便知道疼痛,而他不是不知疼痛,只是忍受疼痛的能力强过他人罢了。

    风吹过,掀起她的衣摆,落雁轻声提醒:“王妃,起风了,进屋吧。”

    柳银雪点头。

    楼允在崇阳门前下马车,由太监领着,一路进了御书房,皇上正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等他,楼允进去后,微掀衣摆在皇上面前跪下来。

    “起来吧,听说你要见朕,可是有事?”皇上一面翻着面前的折子,一面问他。

    楼允却并不起身,他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双手呈于头顶,道:“皇上,微臣今日与银雪在西山山顶赏日出的时候,遭遇刺杀,这是从刺客的身上搜出来的令牌,请皇上过目。”

    内侍上前将令牌转交给皇上,皇上低眉一看,见令牌上写着一个“成”字,他面上表情分毫不显露,将令牌放到桌上后,他问楼允:“可有受伤?”

    楼允脸色雪白,显然一副重伤的样子,皇上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他转而道:“伤在哪里?可严重?”

    “肩膀上挨了一刀,不致命,银雪也无事,多谢皇上关心。”楼允叩首道,他这一弯腰,扯动的身上的伤口,肩膀上瞬间溢出血来,雪白的衣裳立刻被鲜血染红。

    皇上起身,亲手将楼允扶起来:“身上有伤怎么还跪着,高琪,给祁王搬个椅子来。”

    楼允谢了恩,在椅子上坐下:“毒郎中已经给微臣处理过伤势了,不致命的,只是这件事搁着,微臣心难平静,所以才特意来见皇上。”

    皇上拿起那块令牌,反复端详,而后道:“的确是成王的令牌,这次刺杀是成王安排的?对方有多少人?能让你受伤,想来都是高手。”

    “四十三人,当时银雪就在微臣的身边,为了保护银雪,分了神,才不小心挨了一刀,至于是不是成王安排的,微臣也不清楚,那些刺客都死了,兴许能查出他们的身份。”

    第 102 章

    “那倒未必, 若是从未露面的死士,便无从查起。”

    楼允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来,他起身拱手道:“皇上,西山刺杀之事动静闹得极大,瞒是瞒不住的,微臣来见皇上, 只是想向皇上寻求庇护, 至于到底惩不惩戒凶手,对微臣而言,并不重要, 只要皇上始终庇护微臣,便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皇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楼允苦笑:“算了吧, 继续追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毕竟不管是不是成王兄所为,都牵涉到了皇子,传出去丢的乃是皇家的颜面, 微臣以前犯错良多, 还请皇上允许微臣,弥补一二。”

    楼允表情诚恳,看上去半点不似作伪,皇上一时间竟也辨不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与楼宗并无过节,他为何要杀你, 你想过没有?”皇上问。

    楼允沉思片刻,似乎真的在认真琢磨这个问题,他道:“微臣自然想过,只是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但这令牌的确是成王兄的,此事不管是不是成王兄所为,曝出来都对成王兄无益,是以,微臣以为,还是不追查得好。”

    皇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倒是想得长远。”

    楼允笑容发苦:“都是自家兄弟,实在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这块令牌就留在朕这里,你下去吧。”皇上挥手道。

    楼允躬身退下,皇上将手里的令牌丢在桌上,问身边伺候的高公公:“高琪,你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楼宗做的?”

    高公公一脸冷汗:“皇上,这等事没有证据,奴才不敢胡乱揣测。”

    “那你说,楼允到底是想抓出真凶呢还是不想抓出真凶呢?”

    “这……”高公公面色为难,“祁王虽年纪轻轻,但是却颇有城府,他的心思,奴才实在猜不准,兴许祁王的确也很拿不定主意。”

    皇上笑了笑:“他哪里有拿不定主意,他是要朕给他做主。”

    高公公讪然:“奴才,不明白。”

    “你也不需要明白,行了,去传太子吧。”皇上往椅背上一靠,拿起折子重新看起来。

    高公公不明,跟这件事有关的分明是成王,叫太子来做什么?走到门口的高公公忽然想到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赶忙将自己的嘴捂住。

    他暗暗“哎哟”一声,迈着腿,飞快地办事去了。

    柳银雪回到青山院,凳子还没有坐热,方慧敏和叶惋惜过来看她,柳银雪面色惨白,方慧敏关切道:“既然专程去西山别院散心,怎么不多住些时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银雪喝着热茶,轻轻摇头:“本还要过几日再回来的,但是今儿早上在山上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刺杀,楼允左肩被刺穿,我们怕刺客还会再行动,便即刻回来了。”

    “四叔都受伤了?”叶惋惜惊讶。

    “是,为了尽快处理这件事,他回来后又入了宫,现在人应该还在宫里,那些刺客都是冲着我和楼允来的,我已经让萧贺注意防卫,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闯入王府,三嫂和二嫂也要当心才是啊。”柳银雪提醒道。

    叶惋惜胆子小,被柳银雪说得脸色煞白。

    方慧敏道:“无论如何,你和四叔还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汴京城是天子脚下,皇城之内,谁敢轻易动手?四弟妹且安心吧,王府萧贺还是能守好的。”

    “可是连四叔都受伤了,还是当心些好。”叶惋惜说。

    “是啊,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对了,二嫂和三嫂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和二嫂看了日子,十一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们打算在那天搬家,从王府里搬出去,等我们走了,四弟妹你肩上的担子也要轻一些。”

    “二嫂和三嫂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留人了,我们都是自家人,以后经常往来便是,到时候,若是有需要我做的,二嫂和三嫂只管开口。”柳银雪端着茶,低头抿了口。

    方慧敏道:“好,你刚回来,又受了惊吓,快躺下歇会儿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若有事,随时叫我们就是。”

    方慧敏和叶惋惜相继站起来。

    “我的确有些不舒服,就不送二嫂和三嫂了,容妈妈,帮我送两位嫂嫂。”

    “你快歇着吧。”方慧敏道。

    方慧敏和叶惋惜前脚刚走李曼便过来了,见到柳银雪好端端的,总算舒了口气,她道:“得知你们在西山别院遭遇刺杀,可把我吓死了,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宰了祁王。”

    柳银雪端茶给李曼解渴:“楼允武功奇高,寻常刺客哪里能伤到我?”

    李曼见她对楼允的态度有所转变,问道:“祁王受伤了?”

    “左肩贯穿性刀伤,倒是不致命,只是伤口看着着实恐怖。”柳银雪道。

    “为了救你受的伤?”虽是问句,但李曼几乎已经肯定了,若不是因为柳银雪受的伤,她女儿的态度不会转变得这么快。

    柳银雪唉声叹气:“是啊。”

    李曼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是她妻子,他保护你本就是他的职责,怎么?他为此受了伤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你别忘了,那二十板子你是怎么挨的。”

    李曼想到柳银雪当初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她伤心,柳银雪也不好过,她拉住李曼的手,解释道:“女儿哪里会那么没出息,只是这伤到底是为我受的,我难免有点愧疚,仅此而已。”

    李曼拍着柳银雪的手背:“娘也不是非要你和祁王两看两相厌,只是祁王这人,他对你再好,心里始终还有别人,他能为了别的女人伤你第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你托付真心,你是他的妻子,你对他好,娘没有意见,但是就是不能走了心。”

    “我知道。”柳银雪低着头,声音轻若蚊音。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自己最清楚,李曼也不逼她,转移话题道:“是谁想要杀你们,查出来没有?”

    “楼允在刺客的身上搜出了成王的令牌。”

    “成王想要杀你们?为何?成王和你们从无过节啊!况且,成王又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成王,您别激动,我和楼允猜测是太子想要嫁祸给成王,楼允直接将令牌送到皇上面前去了,这件事到底怎样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成王是太子最大的敌手,倘若成王倒了,太子东宫的位置就会更加稳固,他想一箭双雕,既杀了他的死敌祁王,又借此扳倒成王,看来那些死士,是查不出来源了。”李曼道。

    “那倒也不至于,一个人存于世上,总会有点蛛丝马迹,不是死了就能抹干净的,只是到底怎样处理,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柳银雪道。

    “若是皇上坚决要保太子呢?”李曼皱眉道。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们自当遵从,否则便是与皇上为敌,楼逸是皇上的儿子,他派人刺杀当朝亲王,乃是大罪,一旦被揭发,他的太子之位便不可能保得住,但若是皇上不想要他交出太子的位置,我们却逼皇上让楼逸交出来,我们便会失了圣心,在这皇城之内,没有皇上的庇护,楼允是走不长远的,毕竟他还是摘星楼的宗主。”

    “嗯?楼允是摘星楼的宗主?”这事李曼还不知道。

    “对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李曼:“果然是个大魔头,听说他把那些刺杀你们的刺客全部杀了干净?”

    “呃……是这样没错,可是娘,那样的情况,楼允不杀别人,你女儿的命就保不住了,你该不是还在为那些刺客的命鸣不平吧?”柳银雪觉得头大。

    “哪有,只是我听说刺客有四十三人?”

    “您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来的路上听说的,他一个人能抗住那么多杀手?他还是人吗?”李曼向柳银雪求证。

    柳银雪扶着她坐下:“摘星楼的宗主哪里是那么好当的,不过,我也觉得挺厉害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的高手,都说他武功奇高,传言还是有些可信的。”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李曼沉眉问。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现在的目标是扳倒曾经欺辱过她害过她的人,而不是那些儿女情长,于她而言,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柳银雪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曼:“您回去后将信拿给祖父,跟祖父说,别让人知道信上的主意是我出的。”

    “这信上写了什么?”

    柳银雪扯了扯嘴角:“祖父疼我,众所周知,我在西山别院遇刺,险些丢了性命,祖父自当为我做些什么才是,这件事不管背后凶手是不是太子,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你不是说看皇上的意思?”

    “是楼允看皇上的意思,这件事扯上皇子,楼允身为皇室之人,又深得皇上宠信,为了皇室颜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若是皇上知道他铁了心不放过他儿子,只怕会寒心。但祖父不同,祖父老了,只为子孙着想,一心想找出刺杀我的元凶,乃是情有可原。”

    李曼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柳银雪微微淡笑,太子敢派人刺杀他们,她就要让他脱一层皮。

    第 103 章

    李曼担忧地看了眼柳银雪, 道:“还有一事,我得跟你说,昨日我被召进宫里了一趟,见了太后,太后跟我说,你们至今还在分房睡, 一个住外院, 一个住内院,让我好生劝劝你,说你们毕竟是夫妻, 这样闹下去也不成样子,让别人凭白看了笑话, 她说她知道你气楼允,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你的气也该消了, 让我劝你,别再和楼允分房睡了。”

    柳银雪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她老人家倒是事事都想着她的孙子。”

    “自家人自然是护着自家人, 她都发话了, 你也只能顺着她,”李曼心疼自己的女儿,“你暂且忍一忍,总归是有结束的时候的,等你离开了这里, 你就自由了。”

    “查到假死药的消息了?”柳银雪眼里溢出几分欣喜。

    “查到了,但是这个办法行不通,那假死药乃是毒郎中的师父所研制,毒郎中是摘星楼的人没错吧?他能瞒着楼允把假死药给你吗?”李曼道。

    柳银雪有些失望:“自是不可能的,只能另想办法了。”

    她望着李曼道:“您先回去吧,算着时间,楼允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那我先走了,我也不想见他,我怕我忍不住又给他一剑。”

    柳银雪:“……”

    送走了李曼,她想到楼允的情况,他身负刀伤,如今人还在外面奔波,入宫这一来一回,他身上的伤多半裂开了,柳银雪想到那可怖的刀伤就浑身发寒,她让丫鬟准备好一应的热水和衣物,又让人去外院守着楼允回来。

    楼允在大门口下马车,柳银雪派去的丫鬟上前禀道:“王爷,王妃请您回来后径直去青山院,王妃准备了热水和衣物,请王爷回去更衣。”

    楼允心底溢出狂喜,面上却分毫不显,他让来福搀着他回青山院。

    来宝小声道:“王爷,您身上的伤口裂开了,要不请毒郎中给您重新缝好了伤口,您再回青山院?”

    来福回头,冲来宝道:“你是不是傻?”

    来宝:“……”

    “哦,对对对,奴才这就去请毒郎中到青山院给王爷重新上药,王爷您身上的伤势重,实在不宜内院外院来回跑,您快回青山院躺着休息吧。”来宝回过神道。

    楼允捂着左肩上的伤势,低声吩咐道:“去吧。”

    柳银雪知道楼允回来了,在青山院的门口等他,楼允走近,脸色虽然毫无血色,但是落在柳银雪身上的眼神却很温柔,他问道:“你在这里等我吗?”

    柳银雪伸手去搀他,来福识相地退到旁边,柳银雪扶着楼允往里走,瞥见到他左肩的衣服上溢出猩红的鲜血来,她问来福:“叫毒郎中来没有?”

    来福恭敬地回答:“来宝去请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柳银雪点点头,扶着楼允到西次间的太师椅上坐下,让丫鬟将准备好的热水、帕子和药箱拿进来,待毒郎中进来后,她便让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都下去。

    楼允见柳银雪为他忙前忙后,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毒郎中一边给他重新上药,一边在心中暗暗鄙视他。

    “伤口处不可沾水,这些天饮食也要清淡些,尽量不要到处走动,外院伺候的都是些粗手笨脚的,你身边两个男奴才能做好什么细致的事情?属下建议,王爷养伤的时候还是住在青山院吧,王妃心思细腻,有她在,你这伤也好得快些。”毒郎中道。

    他将楼允的伤口重新裹好:“况且今日发生的事情还会有许多后续需要处理,您这伤还是快些好比较稳妥,不然如何东奔西走?”

    楼允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认真道:“我知道了。”

    毒郎中交代完,转身退了下去,柳银雪给楼允倒上茶,见他脸色还跟鬼似的惨白,让厨房送来早就准备好的燕窝粥。

    “吃一点,暖暖身体。”柳银雪道。

    楼允笑容温柔,舀着燕窝粥不紧不慢地吃起来,顺便跟柳银雪说了今日进宫的事情,“皇上什么意思,我现在也不太清楚,但是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太子就不会好过。”

    “那到底是不是太子派来的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西山别院就在皇城之外,能策划这么大的刺杀行动的,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我虽然是摘星楼的杀手,但是我从未杀过朝廷命官,在朝中也就和楼逸有仇,而江湖上的门派,还没有哪家有那个实力和胆子敢在皇城大门口就对当朝王爷动手的。”

    楼允清冷地笑了笑:“楼逸想把脏水泼到成王的身上,我便成全他好了。”

    “那皇上看到成王的令牌,是什么反应?”

    “我们那个皇上,老奸巨猾,他看到令牌什么反应都没有,连眉梢都没有挑一下,但是你放心他,他老人家心中都有数。”楼允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一碗燕窝粥下肚,他又恢复了些精神,但是神色仍显疲惫。

    他朝来福招手:“过来扶我起来,我累了,扶我去外院休息。”

    来福:“……”

    他有点着急,好不容易有借口进来,怎么忽然就要出去了,这王妃还没有开口赶人呢,要是王妃不张口留人,岂不是还得继续住在外院?

    来福心里为楼允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多言,乖乖上前扶人。

    “银雪,你今日受了惊吓,府里的事情就别忙着处理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处理也不迟。”楼允瞄着柳银雪的脸色,长吁了口气,让来福扶着往屋外走。

    柳银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楼允这些日子,好似真的瘦了很多。

    毒郎中说得没错,外院的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哪里能伺候仔细,后面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数不胜数,这伤也要早点养好才行。

    况且,上头还在施压,她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

    楼允半只脚已经跨出门口,却还没有听到柳银雪挽留的声音,心头那份苦就从五分升到了十分,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将另一只脚从门内迈出来。

    “楼允。”

    柳银雪唤他的声音响在耳侧,楼允脚步一顿,回头,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柳银雪忽然觉得楼允满怀期待的目光让她感觉格外心酸。

    她轻声道:“西梢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在你伤好之前,都由我照顾你。”

    楼允目光一亮,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久了的人忽然看见了曙光,那份欢喜毫不掩饰地从他的眼里溢出来,他捂嘴轻咳了声,生怕柳银雪反悔,不敢有丝毫的客气。

    他道:“那就辛苦夫人了。”

    旁边的来福和来宝,也总算松了口气。

    两个奴才也生怕柳银雪反悔,赶忙扶着楼允到西梢间的床上躺下,来福和来宝相视一笑,来宝感叹道:“可算是回来了,真不容易啊。”

    楼允睨了来宝一眼:“不该说的别说,提都不能提,你们若是敢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就把你们卖到勾栏院的楚倌里去。”

    来福和来宝做出捂嘴的动作,齐声道:“王爷放心,奴才们绝不乱说。”

    楼允打了个哈欠:“出去吧,我想躺会儿。”

    楼允醒来时天色刚入夜,厨房已经摆好了晚膳,他们用膳的时候,落雁命人抬了软塌到西梢间,楼允问柳银雪:“你回来后没有睡吗?”

    “娘过来看我,我跟娘说了会儿话,便没有休息,吃了晚膳再休息吧。”

    她这话刚落下,白总管便匆匆进来禀道:“王爷,王妃,太子殿下带着禁卫军将成王府包围了,成王被带走了。”

    “嗯?成王被禁卫军带走了?皇上下的令?”柳银雪不解。

    “太子殿下奉的是皇上口谕,说成王暗中派杀手刺杀王爷和王妃,犯下大错,命太子殿下即刻将成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白总管焦急道。

    他有种祁王府要完的悲催,楼允继承祁王爵位后,先是王妃害得太子妃小产,将太子殿下得罪了彻底,如今又有成王暗中派人刺杀他们,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都对祁王府不利。

    太子是储君,便不多说了,倘若太子丢了储君的位置,最后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就是成王,可成王竟然派人暗杀楼允,可见对楼允是深恶痛绝。

    与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两个皇子为敌,祁王府能有什么好下场。

    楼允不慌不忙地问:“成王怎么说?”

    “成王什么都没有说,成王妃哭晕在了大门口,被府里的人抬了下去,”白总管恭敬道,“成王被押入了宗人府大牢。”

    白总管见楼允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

    楼允敲了敲桌面,柳银雪凝眉问:“皇上怎么真把成王抓了?成王也是皇子,他难道真的要给成王安一个谋杀亲王的罪名?”

    老王爷在军中威望甚高,楼允身为老王爷的继承人,他遭遇暗杀的影响力自然不小,若是皇上不严惩幕后主使,只怕会令无数军中将士寒心。

    “皇上城府极深,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成王做的,他分明知道,还派太子去抓成王,可见这件事他另有打算。”楼允道。

    “什么打算?”柳银雪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不说我倒是忽略了,楼逸和成王是兄弟,皇上派楼逸去拿成王,岂不是会加深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其实他犯不着派楼逸去啊,他为什么派楼逸去?”

    “皇上的心思谁猜得准?”楼允露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笑,对柳银雪吩咐道:“你等会儿跟白总管说,让他把西山别院的那些刺客的尸体全部送到京兆尹府衙去,皇上既然要查这件事,我便要顺着皇上的意思。”

    柳银雪看楼允的目光不由地深了几分。

    膳后,外院传来消息,萧贵妃请柳银雪明日进宫用午膳,柳银雪扶楼允在西次间的软椅上坐下,笑问:“你以为,萧贵妃为何要见我?”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探口风。”楼允顺手拉着她坐下。

    “想从我这里探出消息来,脑壳怎么想的?”柳银雪冷笑,“且罢,明日我便去会会她。”

    “万事当心。”

    “放心吧,我人在她的宫里,若是出了事,她也逃不开干系。”

    楼允坐得久了,伤口犯疼,他望着柳银雪道:“我想躺会儿,我今晚睡哪里?”

    柳银雪指着西梢间:“你睡床,我睡软塌。”

    他抬手将楼允扶起来,两人一路进了卧房,楼允道:“还是我睡软塌吧,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哪有让女人睡软塌的道理?”

    “你是伤患。”柳银雪说。

    “这点伤,不碍事,我在软塌上也能睡,你睡惯了床,在软塌上肯定睡不舒服的,明日还要早起进宫,若是没有睡好,哪有精神应付萧贵妃和洛音凡。”楼允坐到软塌上,就要顺势躺下去,他身高腿长,躺在软塌上只能蜷着,于伤势恢复有害无益。

    “你去床上吧,软塌根本容不下你。”柳银雪道。

    第 104 章

    “没关系, 我蜷着也可以,以前在摘星楼训练的时候,受伤是家常便饭,而且条件远远比不得现在,床硬得跟石头似的,被子很薄, 冬天睡的时候冷得瑟瑟发抖, 不也过来了。”

    他躺在软塌上,左腿蜷着,右腿就支在左腿上, 这姿势看着都累。

    柳银雪很是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把东梢间改成书房了, 正屋只有这一间卧房, 她总不能真的让楼允住到厢房去,那岂不是全府的人都会私底下笑话他们。

    柳银雪深吸口气, 缓缓道:“你睡床上吧,我也睡床上。”

    楼允心脏漏掉一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柳银雪, 柳银雪却已经上前将他扶起来, 然后走到床边将床上的大迎枕挪开,将棉被掀开,让楼允躺上去。

    楼允的表情有些木讷:“你真的要跟我一起睡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

    “我若是不跟你一起睡,这一晚上你只怕都不会消停,快躺上去吧。”柳银雪道, 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见楼允站着不动,自己先上了床,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还要我请你?”她微挑眉梢。

    “不敢,不敢,这就来。”楼允摸摸鼻子,生怕柳银雪反悔,赶紧躺上去,床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他深深吸了口气,内心无比满足。

    柳银雪半靠在猩红的大迎枕上看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说洛音凡知道我去宫里见萧贵妃,会不会特意跑来见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楼允抬眸望她,她凤眸潋滟,却看不出情绪,他道:“会的,以她的脾性,她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然后嘲笑你的失败。”

    她的话音听不出任何心绪,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洛音凡这个人,也根本不能影响到她丝毫,她若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便绝不会如此。

    她若是对自己情根深种,洛音凡这个名字,只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禁忌。

    柳银雪忽然来了兴趣,她将书翻到下一页,笑问:“那你说,我该如何反击?”

    “自然是诛心。”楼允轻声回答。

    “哦?诛心?洛音凡对你的感情偏执又深切,你说诛心,是想让我利用你来气死她吗?只要她看见你对我关怀备至,她就挠心抓肺地难受,”她凤眼里挑出几分嘲讽来,“你舍得?”

    楼允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柳银雪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凑了过去。

    楼允抬头,做出要在她的耳边说话的样子,却忽地微微偏头,一手将她的脑袋压向他,同时薄唇凑上去,在她的颈脖间落下一个深吻。

    柳银雪一愣。

    一吻毕,楼允放开他,重回平整地躺回床上,看着柳银雪脖子上他留下来的鲜红的吻痕,笑道:“给你诛心用的。”

    柳银雪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恼羞道:“你想占我便宜就直说,转弯抹角绕这么多弯子,你累不累?”

    “我直说了你会让我亲吗?”楼允眼眸亮晶晶的。

    柳银雪赏他一个白眼:“懒得跟你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下头继续看书,楼允望着她沉静的模样,灯光将她映照得娇美又柔软,他整个人跟泡在温水里似的,浑身都是暖的。

    第二日,阳光微暖,萧贵妃身边的宫女在崇阳门等柳银雪,到了长禧宫,宫女进去通传,没一会儿便折回来请柳银雪入长禧宫的正殿。

    萧贵妃就坐在正殿的主位上,待柳银雪行礼时,她才慢条斯理地起身,亲手将柳银雪扶起来,笑问:“早想请你来,今儿可算是请到了。”

    柳银雪淡笑:“臣妾惶恐,是臣妾早该来向娘娘问安才是。”

    “王妃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我们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坐吧,知道你要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好些美味可口的糕点,还让人在殿里摆了好些漂亮的花。”

    萧贵妃坐到主位上,指着花架上的一盆君子兰道:“那盆兰花还是本宫从别的宫里要来的,听说是宫里才有的珍品,本宫特意要过来给你瞧瞧。”

    柳银雪的目光落在那盆君子兰上,的确是稀有的品种,不过这种君子兰王府的花圃里也有,她的屋里还摆着两盆,但萧贵妃能有这番心意,已经实属不易了。

    “臣妾的确爱君子兰,娘娘厚爱。”

    “我们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听说你跟祁王去西山别院小住的时候遭遇了刺客刺杀,没事吧?”萧贵妃担忧地问。

    “王爷受了伤,好在没有伤及性命,如今还在家里养着,我们也生怕还会有刺客行刺,便提前赶了回来。”

    “昨日皇上派太子捉拿了成王,将成王关入了宗人府大牢,这件事真的跟成王有关系?”萧贵妃惊愕道,“成王没理由杀你们啊。”

    “这件事臣妾也不清楚,但是在刺客的身上搜到了成王的令牌却是事实,”柳银雪脸色阴沉,似乎还在因昨日的刺杀而后怕,“昨日,王爷险些就丧命了。”

    她微叹口气道:“娘娘,您也知道,王爷以前做事不顾后果,恐怕是无意中得罪了成王,让成王怀恨在心了,所以才趁臣妾和王爷外出的时候,派人刺杀我们。皇上明鉴,臣妾想,皇上定能大公无私,给王爷做主的。”

    萧贵妃凝声:“可成王毕竟是皇后的养子。”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成王杀了人,就不用受到惩罚吗?更何苦他杀的还是当朝亲王,父王在天有灵,也定不会让王爷受此等委屈的。”柳银雪沉声说。

    萧贵妃劝道:“王妃切勿动怒,不能仅凭一块令牌就给成王定罪,是不是?”

    “娘娘的意思是,还需要有人证吗?”柳银雪问。

    “这是自然,成王毕竟也是亲王,想要给亲王定罪,仅凭一块金牌是不够的,只是听说那些被送到京兆尹府衙里的刺客全是生面孔,京兆尹查了老半天半个刺客的出处都没有查出来,证据不充分,成王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萧贵妃道。

    柳银雪一脸愁容:“那可怎么好?臣妾总不能枉顾律法,直接冲入宗人府杀了成王以解心头之恨吧,况且娘娘您也说得有理,仅凭一块令牌的确不能断定幕后主使就是成王,不过,不管是谁,臣妾相信,皇上都会为王爷主持公道的。”

    萧贵妃笑道:“王妃说得是,皇上自有圣裁。”

    有宫女进来禀事,见柳银雪在,欲言又止。

    萧贵妃道:“什么事直接说吧,王妃是自家人。”

    “是,娘娘,皇后娘娘为给成王求情,已在御书房里跪了一夜了,刚刚忽然昏了过去,被坤宁宫的宫女扶了回去。”宫女说道。

    萧贵妃赫然站起来:“什么?皇后晕倒了?可严重?请了太医没有?”

    “请了请了,娘娘您别着急,太医已经在去坤宁宫的路上了,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不行,本宫不放心,本宫得去看看,”萧贵妃道,然而,她想了想,又顿住脚步,“算了,待皇后娘娘醒来后,好些了本宫再去吧,皇后娘娘一直视本宫为仇敌,看本宫不顺眼,此时本宫去,她定会认为本宫是去看笑话的,于她的身体有害无意,本宫还是不去碍眼了。”

    柳银雪挑了挑眉:“贵妃娘娘柔善体贴,却不得皇后娘娘喜欢吗?”

    “可不是,前日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让贵妃娘娘给她斟茶,结果皇后娘娘却说贵妃娘娘专程给她喝烫嘴的茶,借此把我们娘娘训斥了一顿呢。”旁边的管事姑姑说。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萧贵妃瞪了那管事姑姑一眼,“皇后是一国之母,教导后宫嫔妃本就是她的职责,本宫能得皇后娘娘教导,那是本宫的福气。”

    “可是……”

    “行了,没有那么多可是,此事今后不准再提。”萧贵妃怒斥道。

    管事姑姑不甘不愿地后退一步,道:“奴婢遵命。”

    柳银雪起身朝萧贵妃敛衽:“贵妃娘娘盛情,臣妾本应留在您这里用膳的,但是皇后娘娘既然身体抱恙,臣妾既进了宫,理当前去探望,便不打扰贵妃娘娘了。”

    “你要去坤宁宫用午膳?”萧贵妃凝眉。

    “臣妾去坤宁宫探望了皇后娘娘还要去慈宁宫探望太后娘娘,这是昨日王爷特别吩咐的,让臣妾定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问安,请她老人家不必担心。”柳银雪道。

    “是该如此,那本宫便不留你了。”

    柳银雪行了礼,转身出了长禧宫,往坤宁宫走,谁知刚走到坤宁宫不远处的时候就遇到正要去给萧贵妃问安的洛音凡,她穿着墨绿色的综裙,头上插着赤金衔珠凤钗,和太后寿宴上她送给柳银雪的那支凤钗不同,她头上戴的那支凤钗,还要更精致些。

    凤钗在阳光下轻轻晃动,有些闪人眼睛。

    柳银雪朝洛音凡敛衽行礼:“太子妃娘娘万福。”

    洛音凡脸色微有泛白,杏眼凝着柳银雪,眼尖地看见了柳银雪脖子上的吻痕,她脸色越发苍白,目光裹着汹涌的浪潮。

    “听说祁王受了刀伤?”

    “夫君怕臣妾闷着,带臣妾去西山别院小住,没想到竟有人意图谋害臣妾与夫君的性命,夫君为保护臣妾,左肩受了一刀,不过臣妾仔细照顾着,相信很快就能痊愈。”

    洛音凡也听说了,楼允是为了保护柳银雪才受伤的。

    她嫉妒得发狂,楼允是爱自己的,怎么可以为了保护别的女人而让他自己受伤,甚至险些丢了性命,在他眼中,柳银雪就那么重要吗?

    “你在向我炫耀?”洛音凡气得脸色发青。

    第 105 章

    “娘娘误会了, 是您问臣妾的,您问臣妾,难道臣妾还能不说吗?还是您怪臣妾说得太多了?”柳银雪淡笑,“臣妾知道了,往后娘娘再问臣妾什么,臣妾言简意赅便是了。”

    “柳银雪, ”洛音凡咬了咬牙, “你得意什么?他对你再好,就算是把祁王府送给你,他爱的人也不是你, 他早就说过,此生他都不会爱上你。”

    原来楼允还说过这种话, 柳银雪轻笑。

    “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娘娘天真可爱了, 说话不过上嘴皮打下嘴皮,轻轻一动不费吹飞之力便能许下一个承诺, 这样的话您竟然也信,我天天和楼允躺在一个被窝睡觉,敢问您是比我漂亮还是比我聪慧啊, 他放着身边娇软的我不爱, 却坚持爱一个被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

    洛音凡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柳银雪这个深闺贵女说出来的,她道:“柳银雪,你不知廉耻。”

    “娘娘您倒是知廉耻啊,都成婚了竟然还作画向别人的丈夫表达心意, 您这廉耻简直太高洁了,臣妾甘拜下风。”柳银雪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敛衽行了行礼。

    “哦,差点忘记跟娘娘您说了,那副鸟画,已经被楼允亲手烧了,”柳银雪掩面哂笑,“还是当着臣妾的面烧的,就为了向臣妾表心意,您若是不信,派人去问……”

    柳银雪话音猛地一顿,忽然转身面朝墙壁干呕起来。

    她扶着墙干呕了好一会儿,脸色都变白了,洛音凡是怀过身孕的人,柳银雪的反应分明就是怀了孩子后的孕吐。

    洛音凡指尖发颤:“你……”

    柳银雪一阵干呕后,有气无力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朝洛音凡道:“近日总是不大舒服,让娘娘见笑了,不知娘娘小产后身体可养好了?什么时候再为太子殿下怀一个嫡子啊?您这肚子可是至关重要的,若是还迟迟怀不上孩子,啧啧啧……”

    洛音凡扬起手,愤然地朝柳银雪的脸打去,却被柳银雪一把抓住手腕,继而猛地甩开,柳银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洛音凡被她甩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洛音凡,你我本无仇,可是你偏生要来惹我,陷害我害死你的孩子,让我平白无故挨了二十板子,让我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话,你记住,你让我受的委屈,我都会尽数还给你的,你最好坐稳你太子妃的位置,否则,我要你后悔为人。”

    柳银雪落下话,冷冷地扫了洛音凡一眼,转身入了坤宁宫。

    洛音凡气得浑身发抖。

    “娘娘,”她的贴身宫女担忧地伸手去扶她,“娘娘您是太子妃,身份尊贵,不必为她说的话烦忧,等将来您当了皇后,想将她如何,还不是您说了算。”

    “说得是。”洛音凡狠狠地咬了咬牙。

    所以,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坐稳太子妃的位置,等将来当了皇后,她定要柳银雪跪在她的面前求饶,她定要将她踩进泥里。

    皇后已经醒来,得知柳银雪过来请安,忙让宫女请柳银雪进去。

    有宫女端来锦杌,皇后赐坐,柳银雪坐到锦杌上,皇后拉住她的手,道:“祁王妃,你要相信本宫,成王生性良善,绝无可能派人暗杀你和祁王,他是本宫一手带大,本宫了解他。”

    柳银雪笑容苦涩:“娘娘,这皇宫内院,谁不是挂着两张面皮在活,臣妾也不愿意相信成王会派人暗杀我们,但是那块令牌的确是成王的。”

    “仅凭一块令牌,实在没有说服力啊,你是聪明人,难道看不出其中陷阱?”

    “娘娘,您说的,臣妾明白,您未说的,臣妾也早就想过,但是那块令牌是唯一的物证,那些刺客的尸首现如今还在京兆尹府衙里躺着,而王爷已经如实禀明皇上,到底如何处理,皇上自有圣裁,臣妾明白娘娘爱子心切,只是臣妾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

    皇后面色雪白,她握住柳银雪的手紧了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娘娘说笑了,王爷和成王素无往来,臣妾一个内宅妇人,更不可能私底下单独见成王,我等能有何事瞒着娘娘?”柳银雪伸手给皇后掖好棉被,“娘娘跪了一夜,受了寒凉,可不能再吹风了,要好生保重凤体才是,您对成王的好,成王会铭记于心的。”

    皇后错愕,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柳银雪起身道:“臣妾还要去给太后娘娘问安,便告退了。”

    皇后摆手,让她离开。

    柳银雪在慈宁宫用过午膳才离开皇宫,沉鱼道:“太后娘娘得知王爷受了伤,赏了好些东西,都在马车里堆着,都带回青山院吗?”

    柳银雪点头,她有些疲累,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沉鱼拿了薄毯给她盖上,马车走了半柱香的时辰后,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车夫勒紧马缰,对柳银雪道:“王妃,是东宫的车驾。”

    “让路。”柳银雪凤眸睁开,眸中闪过冷冽之气。

    然而,这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楼逸已经下了马车,朝柳银雪道:“祁王妃,昨日你们在西山遇刺,不知祁王妃可受了惊吓?”

    柳银雪面露厌恶,起身下了马车,朝楼逸敛衽道:“太子殿下万福。”

    “昨日西山刺杀一事,臣妾的确受了惊吓,多谢殿下关心,还望殿下能严惩幕后主使,为王爷和臣妾做主。”柳银雪面无表情道。

    楼逸心中一动,柳银雪就是漂亮,即便生气的时候也有种别样的风华动人,光是看着她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就很想扒了她的衣服,将她狠狠地压在身下蹂躏。

    他很遗憾,当初柳银雪被关在暗室的时候,他竟然失了手。

    只差一步,若没有楼允的人提前来捣乱,他就成功了,可惜,可惜啊。

    “祁王妃别担心,幕后主使成王已经被关入宗人府大牢,宗人府守卫森严,他就是插翅也难飞,本宫一定会禀明父皇,父皇也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多谢殿下,臣妾府中还有要事,便先行告退了。”

    柳银雪转身上马车,却又被楼逸叫住,她回头,楼逸忽然斜斜地勾起嘴角,笑道:“祁王妃,幕后主使之人一次没有成功,恐怕还要策划第二次暗杀,祁王妃可要当心了。”

    柳银雪回以淡笑:“多谢殿下提醒,谁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她收起笑容,撩开车帘,坐了进去。

    楼逸冷哼一声,也上了马车,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柳银雪想起当日楼逸对她的凌辱,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她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不着急,不着急。

    楼允一觉睡醒,已过了午时,来福进来伺候,笑眯眯道:“王爷,您好久没有睡这么久了,奴才见您没醒,就没有叫您起来,您可舒服了?”

    左肩上的伤隐隐作痛,但楼允脸上却有笑意。

    自交泰殿之事后,他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般安稳,昨夜柳银雪躺在他的身边,那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将他包裹,他浑身都松懈下来,一夜无梦,醒来竟然已是午后。

    充足的睡眠让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他问道:“王妃呢?”

    “还没回来呢。”打水进来的来宝回应道。

    “萧贺跟去了没有?”

    “跟去了,不过萧统领也只能在崇阳门等王妃啊,他又不可能跟着王妃进宫,真正的危险在宫里,又不在宫外。”来福说。

    “杞人忧天,我堂堂王妃,宫里的贵人们岂敢轻易动我?”外面传来说话声,紧接着柳银雪就走了进来,她轻轻拉开披风的带子,沉鱼帮她脱下披风挂到衣架上。

    她还穿着进宫时才会穿的王妃礼服,那礼服厚重,柳银雪极不喜欢,而且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让丫鬟打水进来给她净脸,余光瞥了眼楼允。

    “你可好些了?”她问。

    她进门后,楼允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半分,他当真是觉得柳银雪穿什么都好看,怎么打扮都漂亮,估摸着就算是套一身麻袋也能一眼看出是个清丽婉约的佳人。

    “好多了,你此行顺利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柳银雪坐在凳子上低头净脸,闻言笑了笑:“除了洛音凡那个不计后果的,谁会为难我?萧贵妃意在拉拢我,皇后更不可能主动与我为敌,其他贵人考虑到我的身份,连重话都不敢对我说,也只有你的洛音凡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脸上的脂粉被热帕子抹去了大半,柳银雪低头,将热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楼允哽了哽:“什么我的洛音凡,她又不是我的。”

    柳银雪抬头,挥手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下去,等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她道:“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曾经跟她说过,此生绝不会爱上我?”

    楼允:“……”

    “我当时眼瞎了,都是年少不懂事的时候饭犯下的错,你别往心里去,这情爱之事,哪里是人能够左右的?若是一个人能随意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世间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那时候,你也才刚嫁给我,我就是一时嘴快说出来的。”楼允讪然。

    柳银雪一面卸妆一面听他解释,她觉得楼允也算个奇葩,这样的话从洛音凡的嘴里说出来他其实犯不着承认,他既然想让自己原谅他,却又承认了这件事,不是对他不利吗?

    “你怎么不骗我说这话你没说过啊?洛音凡那女人,嘴巴一动,什么话都能说,你若是不承认,我还是会相信你的。”她道。

    楼允望着她的背影,闷闷地解释:“你是我妻子,我不会骗你的,我以往没有骗过你,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也绝不会骗你。”

    柳银雪沉吟片刻,想到楼允确实没有骗过她,稍微有点心安。

    等卸完妆,她用清水净了脸,坐到梳妆镜前重新上清淡的妆,说道:“其实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你现在怎么想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后遇到洛音凡会怎么做。”

    楼允立刻表忠心:“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第 106 章

    这话说得毫不犹豫, 让柳银雪不禁愣了愣,她没有直接说让楼允做什么,若是楼允真的按照她说的做,那就表现得太过刻意,太虚伪了。

    她道:“这件事,你还是自己琢磨吧。”

    她话音顿了顿, 拿起画笔给自己描眉, 又补充道:“洛音凡今日遇见我,还想打我来着。”

    楼允眉头一凝:“你可有伤着?”

    “没有,我对她本就有防备, 她出手就被我拦下来了,我其实很想一巴掌打回去, 但是奈何她是太子妃, 身份比我高,我若是真打了, 只怕又要闹一场风波,所以我忍了。不过她嘴巴说不过我,大约快被我气死了。”柳银雪想到洛音凡咬牙切齿从样子, 就觉得心情舒畅。

    她望着镜中倒映的楼允的模样, 笑问:“你就不心疼?”

    “下次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省得真有人打你的时候,你身边没人保护你,”楼允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低眉凝着柳银雪脖子间的吻痕, “皇宫到底是他们的地盘,若真出了事,你很容易就会处于下风。”

    柳银雪的眉眼间闪过一丝轻蔑:“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知道你本事大,”他的手忍不住伸过去,指尖轻轻地从那处吻痕上划过,柳银雪忽然颤了颤,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一阵酥麻。

    楼允无声地笑了:“但你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联想上次东宫她险些被楼逸那混蛋强占的事,楼允这话就有绝对的道理,柳银雪拢了拢鬓角的长发,声音沉下来:“你说得对。”

    楼允知道她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低声安抚道:“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柳银雪的心微微一窒,她笑了笑,没有应声。

    白总管有事禀于楼允,楼允忍着伤痛在青山院的堂屋见他,也没让柳银雪回避,白总管道:“您让我留意京兆尹那边的动静,我便一直派人盯着,今儿那边有了新的动静。”

    “什么动静?”

    白总管瞅了眼柳银雪:“柳太傅得知王妃在西山别院遭遇刺杀,您又把那些刺客尽数丢给了京兆尹,他为了给王妃讨公道,在京兆尹府衙闹了起来。柳太傅说王爷和王妃您与成王毫无过节,成王并无理由派人暗杀你们,他不相信这件事乃是成王所为,定要揪出幕后主使给王爷和王妃一个公道,也还成王清白。”

    楼允颇为意外,柳银雪也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来。

    “京兆尹不是很难查出那些刺客的身份吗?偏生皇上又下令严查此事,柳太傅去后,就给京兆尹出了个主意,让他挂悬赏,将那些刺客的尸首都摆在大门口,让百姓们过来认,若是能给出正确的线索,就赏三十两银子,现在京兆尹府衙大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柳银雪眨了眨眼睛:“可有人提供线索?”

    “还真有,”白总管点头,“三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想挣这笔悬赏的人不计其数,还真有几个人提供了有用的线索,那些人虽然都是杀手,但是衣食住行总不能免的,他们能在汴京附近行刺杀之事,自然就是附近的人,难免在附近行走,总有露脸的时候。”

    “京兆尹就派人沿着他们提供的线索追查下去,他手底下的人动作也快,一个时辰之内就查了一家酒楼和三家赌坊,还有一批人追查到城外的凌云峰去了。”

    “跟凌云峰有什么关系?”柳银雪问。

    “有一个猎户,说曾经在凌云峰见过其中的两个刺客,京兆尹怀疑他们的老巢就在凌云峰,派了大批的人过去搜查,结果还没有出来。”白总管如实回答。

    “那我祖父呢?”

    “柳太傅说没等到结果他就守在京兆尹府衙里哪里都不去,而且他老人家好像生怕京兆尹大人包庇谁,寸步不离地守在京兆尹大人的身侧,大人去哪里,柳太傅就去哪里。”

    柳银雪隐隐露出几分担心来:“祖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不起这般折腾。”

    白总管就道:“这点王妃请放心吧,柳大人就陪在柳太傅的身边,端茶递水,将柳太傅照顾得十分妥帖,想来应是不会有事的。”

    柳银雪听罢,这才安心。

    其实她想去京兆尹府衙走一趟,可是想到那里满地都是尸体,她又害怕,楼允知道她担心柳太傅的身体,安抚道:“你别担心,太傅虽然已经离职,但是声威摆在那里,京兆尹不敢为难他老人家的。”

    这点柳银雪当然知道,她父亲柳岐山才位居四品,无论是地位还是声威都不足以压制京兆尹,也只能柳太傅去才名正言顺,也更有威慑力。

    白总管前脚刚走,后脚成王妃就上门拜访,柳银雪和楼允都知道成王妃是来干什么的,所以楼允也没有避开,柳银雪亲自到大门口接人。

    成王妃生了张鹅蛋脸,眉眼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宁和的美,她比成王大一岁,给成王生了两个嫡子,乃是成王府的大功臣,深得皇后娘娘喜爱。

    柳银雪和成王妃都是亲王妃,在地位上乃是平级,丫鬟扶成王妃下了轿,两人互相见了礼,柳银雪注意到成王妃的脸色很差,大约昨夜一整夜都辗转难眠。

    她微微叹了口气,领着成王妃往青山院走。

    “王妃嫂嫂是来见祁王的吧,他受了重伤,现在就在青山院养着,我带你去见他。”柳银雪开门见山道。

    成王妃颓然地笑了笑:“妹妹直爽,我的确是来见祁王的。”

    “嫂嫂这边请。”柳银雪抬了抬手。

    到了青山院,楼允起身朝成王妃拱手行礼,成王妃看见楼允,想到如今成王的险境,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朝楼允道:“还请祁王救我家王爷。”

    说罢便直直地朝楼允跪了下去,柳银雪见状,赶忙扶住她,没让成王妃真的跪下。

    “嫂嫂这是做什么?我们王爷与成王乃是自家兄弟,成王有困难,若是王爷出得上力,自当为成王排忧解难,成王是兄,您行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们了?”

    成王妃摸了摸眼泪:“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今日进了宫,该知道母后在御书房里跪着为成王求情,跪了整整一夜,今儿早上昏死过去才被人抬回了坤宁宫。如今成王还被关在宗人府里,宗人府的人虽然不会对他动刑,但是里面到底有太子的人,这些年太子无所出,一直视成王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他真的不顾后果地对成王出手,成王是毫无反击之力啊!”

    “嫂嫂言重了,成王乃是亲王,是皇子,若是他在宗人府里出事,皇上只怕会把整个宗人府都端了,况且,想要在宗人府里行暗杀之事,哪里那么简单,”柳银雪将成王妃扶到太师椅上坐下,“我知道嫂嫂着急,但是这件事,乃是皇上做主的。”

    “父皇信重祁王,只要祁王站出来为成王求情,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成王妃道。

    “这件事本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不需要我站出来为成王兄求情,”楼允漠漠地说,“京兆尹正在全力追查幕后主使,相信不日便有结果,到时候自然能还成王兄清白,不需要任何人为成王兄求情,至于王嫂所担心的事情,也不可能出现。”

    “祁王如何敢如此肯定?”

    “敢在宗人府动手杀亲王,首当嫌疑就是太子,若查了出来,他太子的位置必丢,太子不是那等愚蠢的人,他不会干这等蠢事。”楼允解释。

    柳银雪补充:“对啊嫂嫂,宗人府乃是专程关押皇室子弟的地方,里面的守卫森严道何等程度根本不是我们能想到的,成王被关在那样的地方,反而安全,而且,也正因他被关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才会放松警惕,京兆尹查起来也容易些。”

    成王妃错愕:“你们也不相信刺客是成王派去的?”

    柳银雪淡笑:“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成王没理由杀我们。”

    成王妃听罢,终于缓缓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她道:“宗人府那个地方,我从来没去过,也不知道宗人府的大牢冷不冷,饭菜好不好吃。”

    柳银雪忍不住笑:“成王乃是亲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谁敢薄待他?嫂嫂多虑了,您这是关心则乱。”

    成王妃叹气:“希望如此吧。”

    送走了成王妃,再回到青山院的时候,毒郎中已经过来给楼允换药了,柳银雪问:“他这伤要养多久?”

    毒郎中正要说王爷身体底子好,养不了多久,话还未出口,就被楼允警告性地瞪了一眼,毒郎中轻咳一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要养好些时候。”

    楼允给了毒郎中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

    毒郎中哭笑不得。

    柳银雪就不再多问,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沉,毒郎中没话找话道:“成王妃是过来求您为成王求情的吧,她与成王倒是夫妻情深,对吧,王妃?”

    “成王妃单纯,也不知道是被成王保护得好还是被她娘家人保护得好,但无论是哪种,对她而言都不是好事。”柳银雪口吻淡淡地回应。

    “单纯善良的品性极为难得,怎么不是好事了?”

    柳银雪冷笑:“生在我们这样的家族,善良点自然是好的,但是太过单纯,只怕难以活得长久,况且成王也不会只有两三个女人,他今后兴许还会有很多女人,女人间的争斗阴暗且上不得台面,不懂保护自己的单纯,只会害死自己。”

    毒郎中听得悚然一惊。

    柳银雪继续道:“当初楼逸想纳我为侧妃,知道我祖父为何不同意吗?”

    “楼逸女人太多了?”毒郎中反问。

    第 107 章

    柳银雪微微地笑:“因为能在后宫里安然无恙活到老的, 都是极为有手段的,而且这一生就算是活着,也过得极为凄凉,我祖父才不会让我入后宫呢。”

    最后那句话,颇有几分傲娇。

    毒郎中夸赞道:“王妃聪慧,属下以为, 以王妃的手段, 若是真入了后宫,把皇后拉下台自己当皇后完全不成问题,且您貌美如花, 当是不会断宠的。”

    柳银雪:“你一个毒医,倒是挺会说话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听得楼允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柳银雪不是个话多的人,却对毒郎中这么多话, 显然是对毒郎中有所欣赏。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仰头打量了毒郎中一眼,这家伙五官虽然算不得精致,但至少也配得上俊逸二字, 别人都说他是温润如风的翩翩君子, 柳银雪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毒郎中忽然感觉到楼允周身微妙的情绪变化,他讪笑了下,快速给楼允包扎好伤口,在楼允阴测测的目光中,转身退了出去。

    看书的柳银雪瞥了楼允一眼。

    楼允心里酸溜溜的, 他问柳银雪:“你很喜欢和毒郎中闲聊?”

    他口气不善,柳银雪懒得搭理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楼允却不依不饶,他道:“毒郎中模样的确还可以,但是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你跟他有什么可聊的?”

    柳银雪淡淡道:“只是随口说了几句。”

    “才几句?分明是几十句!”楼允目光幽怨,“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毒郎中那种温温和和的男人?”

    柳银雪没理他。

    “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只要是个女的他就会对人家笑一笑,跟行走的开屏孔雀似的,谁嫁给他谁倒霉。”楼允怨气冲天地说。

    柳银雪慢条斯理地抬眼,潋滟的凤眸凝在楼允的身上,说话的口吻也是漫不经心的,她道:“谁嫁给你谁才倒霉吧?我有多倒霉你还不清楚吗?”

    楼允:“……”

    他感觉有一支伤心小箭射中了他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他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敲出“咚咚咚”的声响,然而,他敲了许久柳银雪也没再理会他。

    楼允逐渐地就像焉了的茄子似的,他缓缓低了头,道:“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拿眼睛瞄柳银雪,发现柳银雪没赏他半个眼神,楼允这心,就挠心挠肺地难受起来,他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到柳银雪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朝她看的书瞄去。

    “在看什么?”他小声问。

    “民间话本。”柳银雪不咸不淡地回答。

    “又是进京赶考抛妻弃子的故事?”楼允颇为不屑。

    “不是,讲的是一个男人被迫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然后为了他喜欢的女人把自己的妻子害死的故事。他妻子死后,变成厉鬼,夜夜去找她丈夫喜欢的那个女人,最后那个女人被吓得得了失心疯,跳湖自尽了。”柳银雪慢慢说。

    楼允:“……”

    他无声地咽了咽口水。

    “她丈夫得知是她的鬼魂在报复后,就去庙里请了法师来收她,可是那法师修为不足,不仅没有收了她,反而还被她打伤了,法师怕死,吓得屁滚尿流,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她当场就咬死了她的丈夫,让她丈夫去阴间和他心爱的女人做一对鬼鸳鸯。”

    柳银雪合上书,朝楼允轻轻一笑:“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楼允:“挺,挺有新意的。”

    柳银雪笑得温柔:“幸好当初那二十板子没有打死我,否则你和洛音凡指不定现在已经是一对鬼鸳鸯了,兴许你其实觉得跟洛音凡当一对鬼鸳鸯也不错?毕竟有句话说只要在一起,天堂地狱都可以,嗯?”

    楼允:“如果跟我当鬼鸳鸯的是你,我倒是不介意当个鬼。”

    “得了吧,活着的时候遇到你已经是不幸了,我若是死了,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愿意跟你做什么鬼鸳鸯。”柳银雪嗤之以鼻。

    楼允微叹:“那我只好追到天涯海角了。”

    柳银雪瘪了瘪嘴,她觉得没意思。

    京兆尹查案速度极快,不过三两日就出了结果,府衙的人在凌云峰找到了刺客们的老巢,不过老巢早已人去楼空,京兆尹没在老巢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为了尽快查出真相,京兆尹只好将扩大搜索范围,这一查就查到了当地百姓的头上,沿着当地百姓的说辞继续往下查,就查到了范聪的身上。

    范聪乃是楼逸的亲信。

    得到这个消息,京兆尹吓得手一抖,立刻进宫面圣,将查到的所有线索禀明于皇上,皇上当即派了三百禁卫军前往东宫捉拿范聪。

    然而,禁军扑了个空,范聪并不在东宫,禁军便又冲到范聪的家里,活的没见到,只见到范聪的尸体,尸体旁边还有一封认罪的血书。

    上面写到他不忿于祁王妃害死皇孙,对祁王妃怀恨在心,为了给皇孙报仇,于是暗中收买杀手刺杀祁王妃,这件事与太子没有半点干系,都是他一人所为。

    这封血书被京兆尹呈给了皇上,皇上传来太子对峙,太子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皇上将那封血书往太子的脸上一丢,觉得愤懑未平,还抓了一个砚台砸在太子的头上。

    那砚台将太子的脑门给砸破了。

    “混账东西,你是以为你太子的位置已经坐稳了,就等着朕死了称帝,是吗?”皇上怒不可遏,想到死去的皇弟,更觉歉疚。

    “你皇叔耗尽一生心血为朕打下这江山,落下一身病痛,他比朕年轻整整五岁,却因病痛缠身先朕而去,你不善待他的儿子儿媳本就是不义,竟还敢派刺客刺杀!”

    楼逸跪在地上,他的额头还在不断地冒血,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却不敢擦,皇上已然在盛怒之下,他不敢动。

    刺杀楼允的事,他安排得极为周密,但为以防万一,还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替死鬼,没想到这替死鬼当真派上了用场。

    可即便那替死鬼替他认了罪,也会有无数人怀疑其实是他幕后主使,就比如皇上。

    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无法定罪,无法定罪,就不能因此动他的东宫之主的位置。

    楼逸垂首道:“父皇,儿臣绝没有干那等不义之事啊,这件事儿臣真的半点不知情,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冤枉啊!”

    “你冤枉?太子妃出事那日,你不将祁王妃上交,却私自将她关入暗室,动用私刑,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是祁王妃,不是别的什么人!”

    皇上走到楼逸的面前,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白了一半的头,眼里尽是对楼逸的失望:“祁王妃是你王叔亲自挑选的儿媳,是朕的恩师捧在手心里的嫡孙女,是朕亲自下旨将她赐给你堂弟楼允的,她的名字入了皇室族谱,她犯了错,自有朕裁决,何时轮到你私自动刑?”

    皇上在楼逸的面前蹲下来,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脑袋:“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洛音凡腹中孩儿并非根本就保不住了,刘太医已经在想办法,兴许是可以保住的,如果不是因为祁王妃推了洛音凡,儿臣的孩儿也许会平安出生的啊!”

    楼逸抬头,眼里有泪有绝望:“父皇,您也是疼爱儿子的好父亲,丧子之痛,如何能忍?儿臣承认,儿臣当时的确气得失去了理智,不该对祁王妃动私刑,可是祁王妃害死了儿臣的孩子,就算重来一次,儿臣也会那么做,打她二十板子,实在是太轻了。”

    “你愤懑于朕对祁王妃的惩罚不够,所以才暗中派刺客去刺杀他们?”

    “儿臣没有!”

    皇上撑着双膝缓缓站起来:“没有,谁相信?有谁信你?”

    “儿臣不管别人信任与否,只要父皇信任儿臣,对儿臣来说便足够了,”鲜血顺着楼逸的脸颊落到地上,“求父皇明察。”

    皇上冷笑了声。

    他坐回龙椅上,道:“你管教不力,让手底下的人干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从今日起,禁足三月,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楼逸恍然间松了口气,他叩首道:“谢父皇。”

    皇上摆摆手让他退下。

    楼逸离开后,他吩咐高公公:“传京兆尹。”

    “我还以为皇上要严惩太子,到底是我想岔了,竟然只判太子幽禁东宫三个月,楼允,你身上这伤,实在伤得不值啊。”柳银雪坐在梳妆镜前描眉,轻笑地摇了摇头。

    此刻楼允正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在大迎枕上,手上拿着一本游记在看。

    闻言他也轻笑了下,回应道:“楼逸虽然算不得多聪慧,但也颇有城府,他多年经营,风评一直不错,不可能因为一两件事就让皇上彻底对他改观,动摇他的太子之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银雪,这件事得慢慢来。”

    “你说的倒是容易。”柳银雪微微叹气,她就是觉得有点难等。

    “楼逸被封为太子是因为什么?”楼允问她。

    “皇上无嫡子,无嫡自然当先考虑长子,楼逸未曾犯过大错,在外为人也算和善,也不是那等听信谗言自己没有脑子的昏聩无能之人,这样的人,兴许不能当一个盛世明君,却也不至于是个昏君,所以皇上才立他为太子。”

    “对啊,他能被立为太子,一则因为他是长子,二则因为他性情温和,但他多年无子,皇上对此已经甚是不满,若是他再没有了名声,你说会如何?”

    柳银雪很想翻个白眼。

    这些她早就想到了,只是要搞臭太子的名声再让皇上因为太子无德而废了他的位置,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太子蹦跶一日,她就一日不通畅。

    “我知道你很想扳倒他,可是这件事真的只能慢慢来,否则就容易引火烧身,你自己尚且可以不顾,可你总不能不顾你娘家人吧?”楼允道。

    柳银雪:“要你说?”

    第 108 章

    楼允:“……”

    楼逸只是被幽禁, 柳银雪心情不好,他能理解,他安抚道:“你且再等等,楼逸这位置,是坐不了多久了,你相信我。上次他私自对你用刑, 已经让皇上生怒, 这次,西山刺杀的事情虽然有人顶了罪,但明面上显然跟他脱不开关系, 皇上已经开始对他失望了。”

    “你不是说楼逸曾经砍断了书房小厮的双手,然后把那小厮丢到乱葬岗喂狗去了吗?”柳银雪淡声道, “那个小厮还活着吗?”

    “活着, ”楼允回答,“如今人就在摘星楼里。”

    “他就不想报仇吗?”柳银雪淡声问, “我若是他,我就是死也要咬楼逸一口。”

    “这不是还不到时候吗?”楼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银雪, 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 要一点一点来,慢慢浸营,否则皇上会以为是有人专程针对楼逸,这样的话,我们所做的努力就会折损一半的效用, 明白吗?”

    柳银雪恍然,而后别有意味地笑了笑道:“你这是攻心啊。”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楼允手上的书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他笈鞋下床,走到柳银雪身后,目光瞄着柳银雪妆奁盒里的发簪。

    没有见到他送给柳银雪的那一支。

    他有些失望。

    “不喜欢我送给你的发簪吗?”楼允从妆奁盒中取出一支碧绿色的玉簪插在柳银雪的发间,语气有些委屈。

    柳银雪今儿穿了身月白色的襦裙,颜色和头上的玉簪根本不协调,那玉簪往头上一插,就显得格外扎眼,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从妆奁盒里拿了一支羊脂玉簪。

    而半点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妥的楼允坚持让柳银雪戴他选的簪子,不让柳银雪换下来,还言之凿凿道:“干嘛要换?我选的这支不好看吗?”

    “我就没有不好看的簪子,不是我不想戴你选的簪子,而是……”柳银雪回头,望向他,“楼允,在衣衫首饰的搭配上,你自己什么水平你心里都没点数吗?”

    楼允:“……”

    “我身上穿的是月白色的襦裙,你给我选碧绿色的发簪?”柳银雪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如此另类突兀的颜色搭配当真是又新奇又……难看。”

    她将那支绿色的发簪从发髻上取下来,换上羊脂玉发簪,道:“你还是好好琢磨怎么扳倒楼逸吧,我衣裳首饰的搭配就不劳你操心了。”

    楼允有点郁闷,他的眼光有那么差吗?

    于是等柳银雪出去忙事情的时候,他特地找了来福和来宝来问,来福和来宝以为楼允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问,结果楼允开口就是:“我不会配衣服?”

    他寻常穿的衣服、头上戴的发冠和腰间配的玉佩都是来福和来宝一手准备,楼允从未操过半点心,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眼光应当是不错的。

    来福和来宝见楼允关起门来神神秘秘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都觉得他们家王爷的脑子只怕有点进水了,衣裳穿搭又不需要他操心,他问这个做什么?

    不过两人还是如实回答:“的确是不会的,王爷要换衣服出门吗?奴才给您准备?”

    楼允抬手阻止:“不用了。”

    楼允有点内伤,他希望自己什么都是好的,希望柳银雪喜欢他一点,更喜欢他一点,他怎么能有不会搭衣服这样的毛病呢?

    有这个毛病,他和柳银雪就会失去很多共同语言。

    于是他道:“你们去找找有没有有关颜色搭配这样的书,有的话给我拿过来,若是书房找不到就到外面去买,别让人知道。”

    来福和来宝一脸莫名,忙应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二房和三房搬家的日子,这日天朗气清,二房和三房的人皆早早就起了床,忙得脚不沾地,进进出出一直忙到了黄昏。

    等他们将该搬的东西都搬走后,柳银雪才派人将院子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晚膳前,二房和三房分别派了妈妈过来给柳银雪问安。

    “新宅子那边一切都还乱着,夫人命奴婢来跟王妃说一声,等一切都整理妥帖了再请王妃前去喝杯水酒。”二房的妈妈福身道。

    “我们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东西已经搬完了,今日让王妃受累了,改日请王爷和王妃到府上用膳,还望王妃定要赏脸。”三房的妈妈躬身道。

    “二嫂和三嫂客气了,你们回去跟二嫂和三嫂说,不日我一定登门。”柳银雪道。

    两个妈妈传完话,领了赏,齐齐退了下去。

    好歹是搬走了,柳银雪吁了口气,转头问沉鱼:“楼允呢?”

    “毒郎中过来了,正在给王爷的伤口重新上药呢,好像在外院,”沉鱼说,“王妃饿了吗?要不您先吃?等王爷回来了再伺候王爷用膳?”

    柳银雪的眉头拧起来,楼允的伤都好些时候了,可昨日伺候他换衣裳的时候,柳银雪看见那伤显然还很严重,伤口都还未重新长拢,好似还有裂开过的痕迹。

    只是她当时没有多问。

    柳银雪站起身来:“去外院看看。”

    毒郎中正在给楼允的伤口敷药,他一边敷药一边忍不住感叹:“王爷为了不让王妃将您赶走,当真是用心良苦啊,这都是您多少次将伤口撕开了?您再这样下去,属下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口碑都要被您给败光了!”

    毒郎中心里苦啊。

    他心里苦,楼允心里更苦,他为什么至今还住在青山院没有被赶走?就是他因为他身上有伤啊,等他伤好了,柳银雪还是那个对他无情的柳银雪,肯定立刻就会赶他走了。

    每日早上醒来见不到柳银雪的日子是格外心酸的,楼允不想再受那份罪。

    “你以为我愿意?”楼允不悦地瞪了毒郎中一眼。

    “属下当然知道您也是被逼无奈,可是您想,王妃又不是那等蠢笨之人,您这点伎俩,她迟早都能看出来,到时候您怎么跟她解释啊?若是她一生气,直接将您赶出来,您岂不是得不偿失?”毒郎中道。

    “若是她问起,就跟她说刀上抹了毒药,那毒药有阻止伤口愈合的功效,而且极难清除,你正在努力。”楼允道。

    毒郎中:“……您连这都想到了?”

    “不然呢?总得有个理由。”

    有脚步声靠近,楼允警告性地睨了毒郎中一眼:“不该说的别说。”

    毒郎中将绷带缠好,来福小碎步踱过来伺候楼允穿好衣裳,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来宝打开门,恭敬地退到旁边,毒郎中朝柳银雪拱手行礼。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楼允问道。

    柳银雪:“你身上的伤有裂开的痕迹,是自己动手撕开的?”

    众人:“……”

    柳银雪的问题问得太陡,让来福和来宝以及毒郎中有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楼允倒是淡定,他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襟,道:“我又没有受虐倾向,我把伤口撕开干什么?”

    柳银雪挑了挑眉梢:“不说实话?是谁说过,绝不会骗我的?”

    楼允:“……”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受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摸了摸鼻子,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道:“那刀上有毒,伤口愈合起来就慢了些,你且放心吧,毒郎中已经在研制解药了。”

    柳银雪冷笑了声:“刺客若是真的要抹毒药,为何不抹一剑封喉的毒药,反而抹一种不致命的毒药?刺客是脑壳有病吗?”

    “我怎么知道?可能他们是想生擒我呢。”楼允继续挣扎,可怜巴巴地望着柳银雪,企图获得柳银雪的同情。

    柳银雪懒得跟他胡扯:“再不说实话,你今晚就别回青山院了。”

    “是,没有毒药,是我自己撕开的,”楼允想也不想,立刻承认,“我不是想着我这伤若是好了,你就得赶我走了吗?”

    毒郎中:“???”

    说好的冰冷无情的杀手呢?王爷您也太没有气节了吧,竟然被一个女人压得死死的!这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岂不得说您耳根子软?

    虽然早就预想到了,但是亲口听到楼允承认,柳银雪还是忍不住道:“楼允,你有病吧?”

    楼允垂下头,低声咕哝:“我早就病入膏肓了。”

    柳银雪没接话,楼允小心地瞅了她一眼,挪到她的身边,拉了拉柳银雪的衣袖,小声道:“你别生气,以后我不再撕就是了,生气伤身。”

    毒郎中:“……”

    他们摘星楼威名赫赫谁见谁怕的宗主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已经变得这么没有节操了吗?这低声下气温声哄人的男人,真的是他们摘星楼的宗主?

    毒郎中觉得自己瞎了。

    柳银雪心中一时五味陈杂,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低声道:“好好养着,别再撕了,我不会赶你出青山院的。”

    楼允目光一亮,那眼神落入柳银雪的眼底,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心头有种窒闷的难受,她悄悄握了握拳,道:“你忙完就回青山院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楼允看出她心情不好,没敢多说什么,应了声“好”。

    柳银雪走出房间,长长地吁了口,沉鱼压低声音道:“王妃,王爷这般也太……”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脸愁苦地望着柳银雪,“您说王爷到底何意啊?就为了留下?”

    柳银雪苦笑了下,她沿着长廊慢慢往青山远走。

    入了冬,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割脸,两侧灯笼在寒风下轻轻摇曳,光影忽明忽暗,她在长廊上的屋檐下坐下来。

    沉鱼:“王妃怎么不走了?”

    “吹吹风,清醒清醒。”柳银雪长叹口气道。

    第 109 章

    沉鱼满腹不解, 问她:“王妃,您说王爷是不是喜欢您啊?要不然他为何要为了留在青山院而撕开伤口?那可是血肉啊,每一次撕开,都得多疼啊!奴婢平日做针线的时候被针扎了手,都疼得不行,王爷他怎么就能对自己那么狠?”

    柳银雪笑容苦涩:“他对自己都狠, 可见对别人只会更狠。”

    楼允为了留在青山院能那般对他自己, 若是倘若有一日,他知道了他终究留不住她,他又会如何?柳银雪简直不敢想象。

    若是有一日, 她真的成功逃离了祁王府,逃离了楼允, 他又当如何?

    柳银雪手脚冰凉。

    沉鱼却没有柳银雪想得多, 她道:“奴婢见王爷对您挺好的,便觉得便是一直这般下去也未尝不可, 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人要活在未来才是。不管王爷狠不狠,只要他不会对王妃您狠, 只要他会一直对王妃您好就成了, 您说是不是?”

    “是啊,挺好的。”柳银雪慢声慢气道。

    可是重伤的心不允许自己再对楼允敞开心扉,她如今留下祁王府,是因为楼逸和洛音凡还未倒下,她别有所图, 而不是因为她能原谅楼允,跟他一直好好地过下去。

    她是不能跟楼允好好地过下去的,她这一步步走来,她对楼允的每一点好,都是另有企图,于她而言,楼允是一把最好的刀,她必须好好利用这把刀。

    她沉沉地闭了闭眼睛,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

    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身后传来脚步声,柳银雪回头,楼允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低眉,有些责怪道:“怎么坐在这里,受了凉怎么办?”

    柳银雪微微地笑,漂亮的凤眼里有如水柔情:“我在等你。”

    楼允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搭上,揽着她的肩往青山院走,夜风寒凉,他将她搂紧了些,低声道:“冬日冷,往后别站在冷风处,不然受了风寒你又要喝药了。”

    “好。”她温声回答。

    夜里落了雪,柳银雪次日起床,推开窗户,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她穿戴整齐,让丫鬟拿了铲子来,到院子里去堆雪人。

    沉鱼和落雁在旁边帮她,沉鱼道:“若是二少爷和三小姐在就好了,他们最喜欢堆雪人了,以往每年您带着他们玩儿的时候,他们都最是开心了。”

    柳银雪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拿了帕子做了一顶小红帽给雪人戴在头上,又用两片树叶做眼睛,掰了树枝的枝丫当嘴巴和鼻子,一个小小的雪人便有鼻子有眼了。

    等做完了,她颇有成就感,笑道:“柳府也有积雪,他们自己会玩儿的。”

    东宫,临近年关,各方关系都需要走动,皇上这个时候不准楼逸见任何人,对他而言是大大的不利,谁知道楼宗会不会趁这个时候极力拉拢朝臣。

    楼逸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走来走去,思绪乱成一团。

    门外的小厮禀道:“殿下,太子妃求见。”

    楼逸烦躁得很,听到洛音凡来了,他冷冷地一哼,眉目一沉,不悦道:“让她进来吧。”

    洛音凡施施然地走进来,她穿着蓝色绣牡丹花绫袄,手里拿着暖手炉,待走近后,敛衽朝楼逸行礼,温声道:“殿下,臣妾听说殿下心情烦躁,特来看看。”

    楼逸顿住脚步,冷眼瞅着洛音凡,道:“本宫被幽禁,于你并无好处。”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与殿下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妾站在殿下的立场,自然希望殿下好好的,将来能荣登九鼎。”洛音凡温声细语地说。

    楼逸在火盆旁边坐下来,冷嗤道:“说得好听,鬼书投靠本宫的事情不就是你派人给楼允传的消息吗?你折了本宫的势力,还说要跟本宫站在一条船上,可笑!”

    “臣妾是殿下的正妃,自然以殿下为先。”

    “别给本宫说这些好听的,本宫不爱听,你喜欢说还是去找楼允说吧,不过他为了柳银雪受了重伤,听说伤口迟迟未见愈合,估计根本没心思理会你。”楼逸冷嘲。

    洛音凡眼底划过一抹沉痛,楼允对柳银雪的不同她早就知道,可是她能做什么?

    她根本无能为力,早在交泰殿上,她将楼允拖下水的那刻起,她就彻底失去他的感情了,后来楼允意外听到她与她母亲的对话,便彻底斩断了她与楼允以往的情谊。

    楼允最恨什么?

    最恨背叛。

    她背叛了他,抛弃了他,他永远不可能原谅她,她也不敢指望他的原谅了,按照楼允的性子,他会竭力对付楼逸,让楼逸滚出东宫。

    她与楼逸是一体的,楼逸倒霉,她也不会好过,倒不如孤注一掷,赌上一赌,等她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她想怎么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洛音凡坐到楼逸的身边,温声道:“殿下如今名声受损,对殿下而言,是极为不利之事,父皇对殿下失望,若这时候,成王再趁机博取父皇的喜爱,兴许父皇就会考虑易储的事情,若是殿下的名声一再受损,被人安上了德行有亏的帽子,您这储君的位置便岌岌可危了。”

    楼逸警告性地瞪了洛音凡一眼:“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提醒本宫,本宫心里自然明白,这些难听的话,你就不用再说了,本宫已经听烦了。”

    东宫养了不少谋士,都是给他出谋划策的,这种话,那些谋士都说过。

    “所以,臣妾的意思是,殿下眼前最要紧的是挽回父皇的圣心,只要父皇以为您好,就算这天下人都不认为您好,又有什么关系?”洛音凡道。

    楼逸拿起铁钳拨弄着火盆里的银丝炭,没有吭声。

    洛音凡见他在听自己说话,脸上便有了几分笑意,她道:“您如今被困在东宫,谁也见不得,您也不能做什么,等出去了,好好跟父皇认错,再请旨去做些有利于黎明百姓的事情,让百姓们看见您的贤德,您丢失的口碑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楼逸瞥了洛音凡一眼,对她这点脑子根本不上心,慢悠悠道:“这些话,本宫已然听过了,你能想到,本宫的谋士们自然也能想到。”

    “那子嗣问题呢?谋士们可有提?”洛音凡问。

    楼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这些年谋士们在他面前提了无数遍子嗣问题,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耐心听,到后来一听就发火,逐渐地便没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这个问题了。

    后来洛音凡忽然有了身孕,谋士们又活跃了起来,再后来洛音凡落水丢了孩子,谋士们怕触及他的逆鳞,就半个屁都不敢放了。

    如今敢在他的面前说这个问题的,也只有洛音凡了。

    他阴沉地笑了笑:“子嗣问题不是正在解决吗?你着急什么?那也是你亲自同意的,怎么?你不满意?想让本宫给你换一个?”

    洛音凡脸上闪过恼羞,她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然后将手帕丢进火盆里,对楼逸道:“殿下误会了,臣妾来找殿下,是想跟殿下说,臣妾已经有身孕了。”

    “这么快?”楼逸吃惊。

    这事最开始洛音凡是不愿意的,但是后来她回了一趟左相府,不知道左相或者左相夫人跟她说了什么,她回到东宫后就找他说她考虑好了,她愿意。

    楼逸着急,很快就让这件事实施起来,这些天他都让洛音凡宿在他的寝殿里,寝殿紧挨着书房,他就睡在书房里,让洛音凡和他的贴身侍卫睡他的寝殿。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们三人,是绝密。

    楼逸太想要一个孩子来稳固他的地位了,他不得不这么做,才会剑走偏锋,本以为还要等上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洛音凡就怀孕了。

    楼逸一边高兴一边悲哀。

    洛音凡有身孕了,于他而言是好事,可洛音凡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他的,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由此还可以证明,他在让女人怀孕这件事情上,的确有毛病。

    “太医诊过了?”楼逸问。

    洛音凡摇头:“没有,但臣妾是怀过孩子的人,知道怀孕是怎么回事,不会出错的,明日臣妾就让太医过来给臣妾诊脉,确诊一下。”

    “别等到明日了,就现在吧,”楼逸有点迫不及待,“若是父皇知道,也会高兴许多。”

    当即便命人去寻文太医过来:“就说太子妃身体不适,请太医过来看看。”

    文太医刚上任太医院院叛没多久,行事格外小心,他来得很快,到了殿内先行了礼,然后给洛音凡搭脉,一边问洛音凡哪里不适,可有什么反应。

    洛音凡有些难为情地回答:“早上起来总是想吐,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嗜睡。”

    文太医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他诊完左手诊右手,继而起身拱手道:“恭喜太子殿下,娘娘这是有喜了啊。”

    楼逸面露雀跃,不确信地问:“当真?”

    “自然是真的,微臣行医多年,不至于连喜脉都诊不出来,微臣确信太子妃的确是有了身孕,若是殿下不信,可请太医院其余太医过来一起看诊。”文太医道。

    楼逸看了眼洛音凡,暗骂了声“贱人”,朝文太医道:“多谢文太医,来人,替本宫送文太医,再将这件事禀告给父皇和母妃。”

    身边伺候的小厮纷纷退下办事,楼逸一挥手,遣散屋里伺候的,低头睨视洛音凡道:“还算你有点用处。”

    “那,那个侍卫?”洛音凡问。

    第 110 章

    “你想杀了他?别急, 现在还不能杀,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了再杀不迟。”

    洛音凡皱起眉头,她今日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楼逸杀了那个侍卫,否则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们只怕谁都活不了。

    “为何要等到臣妾生下孩子再杀?留着他岂不是个祸患?”洛音凡满脸的不赞同。

    “他曾经两次救本宫性命,长年伴随在本宫身侧保护本宫的安危, 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这样的人不好找,本宫杀了他,若是你不慎小产了或者生的是个女儿, 本宫从哪里找第二个?”楼逸瞥了她一眼,“你要明白, 你必须生个带把的, 才算完成任务。”

    洛音凡很想现在就杀了那个侍卫,可是却不能反驳楼逸的话。

    楼逸说得没错, 谁也保不准这一胎她能不能平安生下来,就算平安生下来了,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儿子, 若不是儿子, 生了等于没生。

    “你别担心,那个侍卫可信。”楼逸道。

    洛音凡:“臣妾只相信死人。”

    楼逸冰冷地笑,他拍了拍洛音凡的肩膀,道:“果然你和本宫才是一类人,楼允和你不是一条路上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

    洛音凡不语。

    “因为楼允重情,”楼逸哈哈大笑,“他会喜欢你,是因为根本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

    洛音凡脸色煞白,她紧紧地咬了咬唇,没敢做声。

    醉仙居,柳银雪正在吃这里的招牌烤鸭,楼允今日忍着伤痛陪她来,他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很多东西都吃不得,只能看着柳银雪吃香喝辣。

    她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苏流韵过来了,拱手告诉了楼允一个消息:“太子妃又有身孕了,宫里的各位娘娘都送了珍贵的补品过去,太子大喜,重赏了前去看诊的文太医。”

    柳银雪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颇为意外道:“还挺快的!”

    楼允面上无甚表情,他面前摆着一碗莲子粥,右手正拿着勺子在慢慢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并没有半点愤怒,和上次听到洛音凡怀孕时的愤懑天差地别。

    苏流韵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一时也没敢吱声。

    柳银雪道:“苏姑娘大老远过来传消息,累着了吧,快过来坐下跟我们一起用膳吧,这桌上摆了这么多菜,我们俩也吃不完,浪费了。”

    “多谢王妃。”苏流韵嘴上道着谢,却没有坐下来。

    柳银雪知道她是怕楼允不同意,她笑了笑:“苏姑娘不必客气,吃顿饭而已,你家宗主不会为难你的,更不会那么小气。”

    楼允抬了抬眼皮:“坐吧。”

    苏流韵坐下后,柳银雪亲自给她盛了一碗热粥:“先喝点热的,暖暖胃,再吃其他东西,这样胃口会更好。”

    苏流韵还是第一次跟楼允坐在同一桌吃饭,未免有点紧张,始终不敢抬起头来,而柳银雪的热情也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她听柳银雪问道:“问你个事情啊!”

    “王妃请问。”苏流韵说。

    “给太子妃看诊的,是哪位太医?”

    “文太医,现在太医院的院叛,是刘太医走后升上来的,这位文太医行事非常谨慎,是专程给皇上看诊的太医,很得皇上信任。”苏流韵回答。

    柳银雪满意地看了苏流韵一眼:“苏姑娘真是聪慧。”

    “王妃过誉了,只是跟在宗主身边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反应要快些。”苏丽云悄悄朝楼允投过去一眼,楼允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身上,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银雪留意到苏流韵的眼神,眼里的笑容更深了。

    以前苏流韵去王府找楼允的时候,她怎么没发现,这位苏姑娘看楼允的眼神,如此不同呢?楼允这狗男人,有什么好的,喜欢他的人竟然还挺多的!

    苏流韵敏锐地觉察到柳银雪在打量她,赶忙收回目光,她不自在地朝柳银雪笑了笑,而后起身道:“属下想起摘星楼还有事要办,便先告退了。”

    “去吧。”楼允冷冰冰地说。

    苏流韵有些失落,却不敢再留,拱手退了下去。

    柳银雪眨了眨眼睛:“楼允,你看出来没有?”

    楼允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出来什么?”

    “苏姑娘喜欢你啊,人家姑娘情真意切,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是真的喜欢你,兴许已经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她把这份喜欢默默地藏在心底,就等着将来有一日,你能发现呢。”她吃得油腻了,自己剥了一个橘子喂进嘴里。

    楼允面无表情:“没看出来,你才跟她认识多久,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啊,她的眼神我很熟悉,曾经有无数个喜欢我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就是那样的眼神,喜欢、崇拜、贪恋,我绝没有看错。”她说。

    楼允不想跟她谈论这个问题,别的女人喜欢他,她没有一丁点的担忧和郁闷,这种话题有什么可谈的,谈得越多,只会让他越郁闷而已。

    “你管她喜不喜欢我。”楼允阴郁道。

    柳银雪知道他不高兴了,她也不在意,继续吃自己的,随口道:“现在是十一月,按怀孕生产的时日来算,洛音凡生产应该是在明年七月份,你说楼逸会不会杀了那个人?”

    “不会的,因为他不能保证洛音凡会生一个嫡子。”楼允道。

    柳银雪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等洛音凡把孩子生下来还有那么久,实在有点难熬,她顿了顿,和楼允说起府里的事情来。

    “二嫂和三嫂都搬走了,如今府里好几个院子空了下来,年前我想找人将院落重新修葺一番,再重新安排一下院里各人员的差事,你觉得如何?”柳银雪问。

    楼允目光一亮,连忙点头:“好。”

    柳银雪的心思都在府里的事情上,那便证明她是有安心留在他身边的意思的,否则,府里是好是坏,她根本不会上心。

    他现在最喜欢看见的就是柳银雪为王府的事情忙来忙去了,那样会让他觉得她正在努力地让他们的生活走向更好的未来。

    “你没有什么意见吗?因为我想动的地方还挺多的,很多地方都有可能大改。”

    “没有,一切都按照你喜欢的来就好,你想怎么重建就怎么重建,我没有意见,”楼允露出笑容,“不过,扶云院不能动的。”

    柳银雪:“我也没打算动扶云院。”

    在醉仙楼吃了饭,柳银雪和楼允下楼,醉仙楼灯火通明,柳银雪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自己,她奇怪地回头,迎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人站在包厢的门口,见她朝自己望来,忽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慨,这世间美人,当无人再能抵得过她的芳华,她微微淡笑,拱手朝柳银雪行了一礼。

    柳银雪没理会,转身继续走。

    沈煜问旁边的小厮道:“那便是祁王妃吧?”

    小厮答:“是的,公子。”

    和楼允商量完,柳银雪当天就开始忙活,先找了人来确定修改方案,方案定下后便开始动工,青山院只有一小部分要动,其余的院落,除了扶云院,改动都比较大。

    但其实祁王府本身就已经美轮美奂,柳银雪重新修建一番,也并没有比原先的豪华,只是风格变得更加温婉且诗情画意了。

    王府里到处都是花台,花台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木,从垂花门一路往青山院走,跟逛花园子似的,她还专程命人在青山院的水榭旁边圈了一圈地出来,让人专程移栽了梅树。

    时下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梅树绕着水榭围了三圈,最里面是白梅,中间是红梅,外面是白梅,一眼望去,漂亮得不可思议。

    各院院里都种了梨树、桃树和桂花树,每个季节都能赏花,等完全完工的时候,院里到处都是花香,姑娘们喜欢得不得了。

    紧赶慢赶地忙活完,就到了十二月底。

    年关就在眼前,汴京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灯结彩,祁王府却因为还未出孝期而没有什么动静,柳银雪依旧是月白色的绫袄配月白色的襦裙,素净典雅,远远看去,像支梅花似的。

    年三十晚上,皇家家宴,仍旧在交泰殿举办。

    各路神仙齐齐到场,柳银雪和楼允进入交泰殿的时候,楼逸和洛音凡已经落座了,皇上、皇后和太后还没到,柳银雪和楼允落座,抬眸的时候,柳银雪不由地朝洛音凡瞧去。

    她轻轻地一笑,凤眼潋滟,闪得洛音凡完全不想睁眼。

    “听说太子妃娘娘有了身孕,”柳银雪端起桌上酒杯,遥遥地朝洛音凡举杯,“恭喜娘娘,望娘娘来年能顺利诞下小皇孙。”

    柳银雪说罢,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楼允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酒辣喉,喝点茶。”

    柳银雪偏头,低眉,朝楼允温软地一笑:“多谢夫君,夫君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今儿就不要喝酒了,省得伤了身体。”

    楼允回以温温柔柔地一笑:“听夫人的。”

    洛音凡气得指尖发抖,却不能当场呵斥柳银雪,看见楼允对柳银雪表现出来的别样的温柔,更是觉得心尖都在发痛,可她死死忍着,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云浅浅在旁边笑:“允表哥对允表嫂好温柔啊,允表嫂,我从未见过允表哥对谁这么温柔体贴呢,我真羡慕你。”

    柳银雪笑靥柔软:“你允表哥还可以更温柔,你且放心吧,长公主那般疼你,定会给你寻个如意郎君,你那如意郎君也会待你极为温柔的。”

    “哎呀,允表嫂在说什么呀?”云浅浅羞红了脸,娇羞地转过身去,“允表嫂你太坏了,我不跟允表嫂说了!”

    她脸色绯红地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别不好意思,你若能嫁得如意郎君,表嫂我就送你一份大礼!”柳银雪笑眯眯道。

    “真的?!”云浅浅一听说有大礼,顿时抬起头来,双眼冒光地望着柳银雪,“那我就等着允表嫂的大礼了,多谢允表嫂。”

    柳银雪温婉地一笑。

    他们面前的案桌上摆着果盘,里面装着葡萄、苹果、橘子、香梨等各色水果,楼允捻了一颗葡萄亲手剥开,去皮后放到柳银雪面前白瓷青底的碗碟里,他将碗碟往柳银雪的面前轻轻推了推,笑道:“新鲜的水果,很甜,尝尝。”

    柳银雪用银筷夹起来放进嘴里,葡萄甜中带酸,味道极好。

    “怎么样?”楼允期待地望着她,好像那葡萄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生怕柳银雪露出哪怕一丁点嫌弃的表情。

    好在柳银雪很给他脸面,笑着点了点头:“还不错。”

    “那我再给你剥几颗。”楼允心满意足了,笑眯眯地说,“不过也不能多吃,不然酸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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