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如意居的招牌酒叫做玉池春, 姚灼天生酒量不错,却没喝过什么好酒。

    今日尝到这玉池春,不仅名字好听,且入口绵柔不辣,甚至觉得回味有一丝丝的甜。

    他一时贪杯,就喝多了些,却没意识到玉池春的度数不低,几盅下去,果然醉得彻底。

    严之默见姚灼像电量不足一样,连眨眼的速度都变慢了似的,便哄着人趴到自己的背上。

    姚灼起初也不太愿意,他并非彻底搞不清状况,坚持自己能走,不想严之默辛苦背他。

    可走了两步,险些又被客栈门槛绊倒,才终于信了严之默说的话,乖乖被背着上楼。

    元宝跟在后面,小心护着。

    上一次两人来住客栈,还是姚灼腿伤没好的时候,这一回,却是个醉猫。

    这家店的天字号房,比之前住过的那家更华丽些,当然,价钱也贵了几成。

    严之默把姚灼搁在贵妃榻上,差元宝去寻小二去打热水,再让后厨煮一碗醒酒汤。

    热水先上来, 严之默兑到差不多的温度, 用干净的棉巾打湿了,替姚灼擦脸擦手。

    姚灼困得可以,整个人都倚在贵妃榻的靠垫上,姿势歪歪扭扭,脸颊发烫,瞧着红扑扑的。

    严之默怪自己今晚没看好姚灼,劝他少喝些。

    眼看这副模样,第二天难保不会头痛。

    待到把人擦干净,醒酒汤也煮好了。

    客栈的醒酒汤主料是绿豆,考虑到要喝的人是哥儿,还在里面还加了红糖。

    果然原本姚灼不想喝的,一直在躲,直到严之默讲这是甜汤后,方才乖乖抿了一口。

    估计是尝到了甜头,紧接着就听话地靠在严之默怀里,把汤喝干净了。

    “先别急着睡,用茶水漱漱口。”

    严之默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放下汤碗,就端来茶水,又把客栈里的干净痰盂搬过来放稳。

    庆幸的是,不知姚灼这算并未深醉,还是喝多了本就如此乖巧,没太多闹腾。

    漱口结束,严之默将人挪去床边,脱了衣服,卸掉钗环,塞进被窝里裹好。

    乍看过去,姚灼被锦被盖得严实,像个漂亮的大春卷。

    严之默伺候好了他,自己终于得空能去洗漱。

    至于元宝,严之默单独给他开了个房间,打发他去休息了,

    直播间内——

    【本以为能看到酒后贴贴,结果主播你行不行!】

    【醉酒猫猫太可爱辣!主播不吃给我吃!(舔舔)】

    【等等,这就睡了?你们还没商量租哪间铺子呢!】

    【前面的,你就是传说中的事业粉吧?】

    其实姚灼,还真没醉得多厉害,等那阵劲儿过去,也就慢慢缓了过来。

    睁眼看屋里点的灯,也不觉得有重影。

    他撑着额角坐起来,望见屋子另一头立着屏风,后面传来阵阵水声。

    猜测严之默是在沐浴,便打了个哈欠,等人回来。

    严之默换好衣服过来时,惊讶地发现姚灼居然醒了。

    “我以为你要一觉睡到天亮呢,可有哪里难受?”

    他的到来,将水汽与香皂的味道带入了帐内,温柔又清远。

    说起来,这客栈房间里备的香皂,还是严灼记出品的。

    严之默心道自家明明没给商行供货,该不会是从雨霖阁采买的?

    姚灼脑袋仍旧晕乎乎的,不如往常那般清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软软的。

    譬如他现在,露在被子外的肩头有点冷,见严之默离得近,就忍不住往上靠。

    严之默猝不及防被环住了腰,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贴近了怀里。

    继而鼻子动了动,姚灼突然喃喃道:“是咱家香皂的味道。”

    严之默忍俊不禁,没想到醉猫的鼻子还挺灵。

    “是,我方才用的时候也颇为惊讶,但也咱们意料之中,这些东西销路不会差,而今只是个开始。”

    没醒酒的姚灼,动作还是比平常大胆一点。

    严之默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摸了两把,随后就被催促道:“你快些熄灯上床。”

    严之默眉毛微挑,张口应了,把灯熄灭后钻进被子,才一进去,就被姚灼压了个严实。

    他一把搂住夫郎的窄腰,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

    “今晚闹腾,明早头疼你可别怪我。”

    姚灼像是贪恋严之默身上的温度,可明明他自己身上更暖和。

    他听了严之默的话,脑子慢了半拍,过了一会儿才接话道:“你累了吗?”

    严之默:……

    这话问的,不就约等于问“你是不是不行”吗?

    于是随着帐幔摇荡,接下来,直播间又喜提小黑屋。

    ……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紧赶慢赶才没误了和尤鹏海约定的时辰,连早饭都是买了在路上吃的。

    对于小两口踩点到的行为,尤鹏海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人家一个书生郎,一个小哥儿,也不好和他那些大老粗兄弟一样开口揶揄,便把调侃的话咽回了肚里。

    至于选哪一家铺子,两人今早交换意见时,方知彼此心中早有定论。

    第一间首先已经出局,第二间虽地段热闹,面积也合适,可终究输给了第三间的小桥流水和与杏花临门。

    严之默想着到时再移栽两株桃花到门前,花期到时,他这卖风雅精致之物的小店,岂不也多了份合适的景致?

    既如此,他决定当下就掏钱,将这间铺子直接盘下。

    尤鹏海出面,又把价格压下去十两银子,可别小瞧这十两,足够拿去给木老八,给铺子里添上两件大柜子。

    房契写定后,严之默用足额的银票加上碎银付了款,又交割了钥匙等物。

    不过短短一夜过去,两人就成了县城里这么大一个铺面的主人,里里外外把铺子看了一遍,心情却是大为不同。

    一起用过午饭,尤鹏海便要回镖局办事了,严之默将人送走,回来时,见姚灼正站在店铺后门,看着外面正对着的巷子。

    严之默走过去,他恰好转身。

    “咱们不是也要在县城赁个住处?我倒觉得后头这条巷子就不错,若是有合适的,可以问问。”

    原本这件事尤鹏海也要帮着打听的,但民居不比商铺,若不通过牙行,难以打听到足够多的房源。

    既如今买了铺子,住处自然是越近越好。

    “我算算,这铺子从重新装修到开业,至少半个月起,期间咱们也不好来回跑。不如就现在开始寻住处,寻到合适的,就先定下。至于这两天,还是暂且先住客栈,昨晚住的那间还不错,你说呢?”

    想及昨晚自己在客栈房间里办的事,姚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又挠了挠脖子。

    亏得这个时节穿的衣服衣领尚高,不然他可是要没脸出门了。

    两人在铺子里商议了一番要如何装修,便落了锁去了附近的牙行,打听住所。

    未曾注意到二人走后,铺子旁的裁缝店里,走出一位女子,倚门而立,遥遥望去。

    “不成想这旁边的铺子竟租出去了?可知道是什么人?做什么营生?”

    丫鬟摇摇头道:“奴婢还没去打听,只知道是一名书生和其夫郎。”

    “没想到竟是书生,想必是读书读不出什么名堂,便来抢商户的饭碗了,这种人做生意啊,做不长久。”

    说罢就摇了摇头,颇为不屑地回到了店中。

    另一边,到了牙行的严之默与姚灼,同牙行伙计讲了自己想要寻的住处。

    要离新铺子所在的杏花巷近一些,此外至少有五间屋子,院里需有牲口棚和水井。

    牙行伙计把要求记下,一听杏花巷,便挠了挠头说道:“实不相瞒,那杏花巷还正好有个宅院要出租,只是那户主言明,不租给商户。”

    这租宅子和买宅子,还不太相同。

    若是直接买下,横竖就是一次交易,哪怕户主不好相与,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可若只是租住,就不一样了,若是遇上那事多的,便是徒增烦恼。

    因此,严之默一听这户主有这么个要求,印象就稍稍打了个折扣。

    但考虑到杏花巷确实离得近,想了想,还是道:“你可去同户主谈一谈,我虽是商户,可也算是个童生,今年也要下场应试的。户主若还是不肯,那便算了,劳烦找别的合适的来。”

    伙计连声应下,又带两人就近看了两个宅院,不过都不甚满意。

    此事便先按下不表。

    往后,严之默与姚灼在县城逗留了两日,把铺子的装修事宜交托给了木老八。

    因整体框架不变,只是要添些东西,木老八便拍着胸脯保证,给他十日的时间,保管能让这铺子焕然一新。

    既如此,这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客栈住了几日,两人不禁怀念起家里来。

    再想到等过一段时间,就要搬来镇上,还觉得有些舍不得。

    “明明以前来县城生活,是想也不敢想的事,这会儿居然又惦记村里的好。”姚灼扯了扯唇角,看神情有些落寞。

    不过没等严之默说话,他又自己打起了精神。

    “但老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一直往高处走,就是好事。”

    严之默看了姚灼一眼,他家夫郎就胜在一个心态好。

    “村里有村里的舒适,县城也有县城的便捷,何况赶着车,两边离得又不远。届时开了店,想回家时便交给伙计看顾,咱们再回村里住几天,不也一样?”

    这么一说,姚灼的心情是彻底好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谋划起接下来的县城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菇菇我啊,真的好爱拖延……

    第92章

    满打满算, 在村里常住的时间也没几日了,且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

    因此到家之后,两人反而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关于大棚的事, 蒋元龙和双哥儿都很尽心尽力。

    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全然当自家田地侍候。

    因为严之默说过,他们给自家当雇农,讲究的是按劳分配和多劳多得,庄稼长得越好,到了年底他们一家人的日子就越好过。

    而且家里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下地时哪怕干不了什么力气活,打个下手就能省力不少。

    本以为东家人已经足够好了,没成想这次严之默回来,去地上瞧时还告诉他们,过一阵子会买上两头牛!

    买牛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大事了,居然还一次买两头。

    蒋元龙搓着手,一想到以后自己可以驱使着牲口耕地,心里还怪兴奋的。

    过了一会儿,在远处除草的荆双领着女儿回来了,而严之默已经牵着姚灼钻进大棚里看庄稼。

    因东家这会儿听不见,蒋元龙赶紧将这好消息告诉了自家夫郎。

    荆双先是微微睁大了眼,随即激动道:“有了牛,耕地就省力了!”

    蒋元龙重重点头道:“可不是么,而且东家说了,他们马上要去县城做生意,除了偶尔需要大山拉牛车去镇上和县城送货,其余时候,牛就拜托咱们照顾!”

    “东家人好, 还这么信任咱们。”

    牛可是村户人的重要财产,说不好听点,比人还金贵。

    因为买一头牲口,往往要花去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往后许多年,都要靠这头牲口吃饭。

    现在东家愿意把牛交给他们两个,一方面可能是为了耕地方便,一方面也是相信他们会仔细照料牛。

    荆双不由鼻子微酸,眼眶有些湿润。

    “幸好遇上了这么个东家,不然还不知今年的日子怎么过。”

    蒋元龙忙侧了侧身,以免一会儿东家从大棚出来,瞧见他夫郎在这哭鼻子。

    “你瞧瞧你,都是两个娃的小爹了,还哭哭啼啼的。”

    一下子那点伤怀和感慨就烟消云散,荆双吸了吸鼻子,瞪他一眼,顺手砸了他一拳。

    “谁哭哭啼啼,我那是被风迷了眼!”

    却不想这一幕还是被严之默和姚灼看在了眼里。

    “蒋大哥和他夫郎感情真好。”姚灼忍不住道。

    严之默迅速道:“难不成你我感情不好么?”

    姚灼不禁笑道:“就不能大家都好,非要比一个谁更好么?”

    严之默不管,当着人前再次牵起姚灼的手。

    蒋元龙和荆双见东家来了,都正色着束手站好。

    严之默走上前后道:“地里一应料理地不错,你们辛苦了。”

    两人忙道:“都是分内事,东家折煞我们了。”

    严之默温声道:“你们自北地来,两地气候本就不同,过去许多经验都不作数。况且我这许多新鲜种子,都得从实践中摸索。眼下看去,长势都上佳,可见是下了工夫的,”

    蒋家夫夫闻言连连躬身,不得不说,连日的辛苦能换东家这么一席话,再累也值了!

    严之默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才同姚灼离去。

    回到家后,方二娘、姜越、白大山三人已经都在等了。

    这厢叫三人前来,也是为了对接下来各自所负责的事有个安排。

    严之默与姚灼在主位上左右各自坐下,如意很快端上了茶,又给已候了半晌的三人续了一盏。

    屋里的都是自己人,便直入主题。

    “前几日,我们已在县城盘下铺子,待装修完毕,赁居的宅院安排好,便会搬去县城常住。自然,也不是不会再回村中,一个月里少说也要回来一两次。”

    一听严之默他们还会回来,既有些舍不得姚灼,又担心自己管理不好工坊的姜越,稍稍放心下来。

    只听严之默又道:“先前已商议好,方二姐随我们去县城,作为店长,帮忙经营铺子。越哥儿提为工坊管事,日常小事,我们不在时,你尽可自己做主,若有拿不准的,可等我们回村时汇报,或在大山去县城送货时带句话便可。”

    被点名的两人连忙坐直了不少,颔首应下。

    最后,严之默看向白大山。

    “大山,你年纪不小,已经担得起事了。往后县城、镇子、村里这三处,都少不得你多多跑动,从此之后,你就是严灼记的伙计,需记得,你在人前的表现,也尽是代表严灼记的,凡事三思而行,不要冲动。”

    白大山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严之默对他寄予厚望。

    先前也让他跟着一起学识文断字,如今已会简单记账了,多的不说,出去谈个生意完全够用。

    至于白大山,他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个跑腿小厮,没想到一下子成了店铺伙计。

    要知道,之前那出了事的徐二在镇上商行当伙计,都风光得不行,而现在,他是县城铺子的伙计了!

    “东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不辜负您的期望!”他嗓门响亮,却惹笑了一旁的方二娘和姜越。

    方二娘提醒道:“都是伙计了,叫什么东家,叫掌柜的!”

    白大山拍了下脑袋,“是我蠢笨!掌柜的您放心!”

    严之默说了两句总结的话,三人便依次告辞。

    正屋重归平静,严之默喝了几口茶润嗓子。

    两人离家多日,九月和十六都是在老屋那边跟着方二娘和姜越住的,这会儿终于等回了主人,都黏人得紧。

    尤其那十六,简直像是长在了姚灼身上,还变换着姿势,时不时撩起眼皮看严之默一眼,挑衅一般地舔起了爪子。

    弹幕不少人捕捉到了这一幕。

    【我给十六配个音:你老婆归我了,略略略】

    【别笑死我,默宝的眼神好幽怨啊】

    而十六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晚上睡觉时,被连猫带窝,关到了卧房门外。

    严之默不理会屋外的喵喵叫,摘掉几根姚灼衣服上的猫毛。

    等差不多干净了后,才满意地把夫郎搂在怀里。

    姚灼笑话严之默吃一只狸奴的醋,可还是仰起头,吻了吻严之默的下巴。

    到底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火容易点,却不容易灭。

    烛光明灭,一夜温存。

    ……

    当每一日都紧锣密鼓地塞满安排,日子便会过得格外快。

    姚灼只觉得盘下铺子还是昨日的事,一晃眼,铺子已大致装修好了,剩余的细节,需要他们去现场监工才行。

    两人紧接着又去了县城一次,不仅是为了看一眼工期,也是为了定下赁居的宅子。

    先前伙计依照严之默的说法,去跟那位杏花巷内,不愿租给商户的户主交涉了一番。

    户主微微有些松动,但坚持要见到住客本人才能做决定。

    无奈,伙计只好依照上回严之默留下的地址,找信差去送了封信。

    去接他们看房的路上,伙计也解释了为什么户主不愿租给商户。

    “这事说来,其实还有点复杂。不愿意租给商户的,实际上不是这间宅子的户主,而是隔壁的邻居。”

    面对严之默和姚灼不解的神情,伙计继续道:“这两间宅子,住的都是咱们县城书院里的老夫子,两人认识多年,是老朋友。咱们要去瞧的这间,夫子姓杨,隔壁那间住的夫子姓王。王夫子早年丧妻,膝下唯有一子,却不爱读书,只爱经商。当年非要跟着商队去走南闯北,把素来看不上商户的王夫子气得和他断绝关系。现在杨老夫子年纪大了,从书院请辞,打算回老家养老,不过儿子和女儿还在城里生活,便打算将宅子租出去,每年的租子补贴给两个孩子。王夫子便要求他答应,租给谁都行,绝对不能租给商户,因为他不想和商户做邻居。”

    亏得牙行伙计嘴皮子利索,才能三言两语把这事说清楚。

    严之默听过,更觉得此事麻烦。

    “那先前不愿意松口,而今怎么又答应让我们去看房?”

    伙计堆笑道:“我也跟您说实话,这约定呢,原本也就是杨夫子给王夫子卖了个人情。可如今呢,一来,是看在您有童生功名,本朝不禁士人经商,难不成所有家里经商的读书人,都不算读书人了不成?二来,也是因为杏花巷本就价格高些,这挂出来一个多月,来询价的都是商户,好些读书人,难免清贫些,是住不起这地段的,杨夫子回乡的日子一拖再拖,实在是等不及了。”

    姚灼听罢,不太赞同道:“若日日与这么个难缠的老夫子为邻,怕是日子也多有不痛快。”

    伙计一听,生怕有希望的生意因此黄了,赶紧道:“两位可以先去瞧瞧,不是我说,按照您二位的要求,这宅子绝对是最合适的!去您家铺子里,走两步就到了不说,那水井、牲口棚,都是现成的。不仅如此,因那杨夫子是读书人,园子修得别提多风雅,您二位定然喜欢。”

    无论如何,都走到这里了,肯定不去不行了。

    等到了地方,下车见礼后,杨夫子倒看上去还是客客气气的。

    一行人把宅院看了个遍,不得不说,还真是合适。

    两进的院子,附带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凿了池子,里面养了数尾锦鲤,其上是一块奇石假山。

    周围遍植花木,这会儿还有两株晚梅开得正盛。

    姚灼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宅院,一时看得有些入神。

    严之默也确实觉得这地方对自己胃口,别说租了,他简直想直接买下来。

    反正房子够多,以后他若是与姚灼有了孩子,也住得下。

    杨夫子捋着胡须,站在一旁,观察着这来看房的小两口。

    他虽不似老友一样,仇视商户,可教了一辈子书,又有举人功名,多少还是看不上这些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偏要走经商捷径的。

    可若一直租不出去,这么拖下去总是个心事。

    况且,方才简短交流,也看得出这小小童生器宇不凡,听说今年还要下场应试,也不是完全没救。

    以及……瞧着是个对夫郎体贴的,应当人品尚好。

    在心底把人一番评判后,杨夫子敛了神色。

    另一边,严之默和姚灼低声商议,都觉得这宅子很对胃口。

    虽来时颇有微词,可真看过了,又不舍得放手了。

    意见达成一致后,严之默走到杨夫子面前,行了个晚辈礼,说道:“杨老先生,您这宅子我与夫郎很是喜欢,先前您托牙行开的价格也公道,我们可以接受。”

    杨夫子见他如此有礼有节,还不讲价,顿时对严之默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但严之默话锋一转,却道:“只是事先也听闻了您与隔壁王夫子的约定,若我们租下这里,还想请您与王夫子先行解释一番。我与夫郎离乡来县城经商,至少不想还未站稳脚跟,就与人交恶。”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尖锐,可也在理。

    不过杨夫子想到老友那狗脾气,顿时眉毛就皱在了一起。

    他思来想去,便先让家中小厮去隔壁看一眼,先瞧瞧那王老儿在不在家再说。

    过了一会儿,小厮跑回来了,面露难色道:“回老爷的话,王夫子他刚从外面回来,正生气呢。”

    杨夫子眉毛拧得更紧,“今日书院休沐,也没人气他,他又和谁置闲气?”

    小厮躬身道:“王夫子说,他本今日赶了个早,要去镇上吃一顿从白杨镇传来的‘饼卷爊鸭’。结果尝过以后,发现和上回去白杨镇吃过的全然不同,和店里的人吵了一架,拂袖而归。”

    ……

    严之默和姚灼对视一眼,心道这老头的脾气看来当真不怎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饼卷爊鸭都这么流行了?连山寨版都出来了?

    杨夫子没想到老友是为了一口吃的闹小孩脾性,当即讪讪道:“他在气头上,咱们也不去寻晦气。但你们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们,这件事,就一定会处理好的。”

    严之默思索一番,说道:“请问杨老先生,王夫子可是爱好美食?”

    杨夫子叹口气,点点头道:“是了,我这老友此生最爱的,就是搜罗美食。只要是听闻哪里有好吃的,便是书院的课都不上了,也要想办法去吃上一口。”

    严之默眉毛微挑,眼前一亮。

    只见弹幕上有人说道:【主播:无所谓,我会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更一点,菇菇要早睡(安详躺平)

    ——

    第93章

    王夫子觉得自己近日流年不利。

    只是想吃一口, 那尝过一次便朝思暮想的“饼卷爊鸭”而已,却被冒牌货气了个倒仰。

    后来又费尽心思拿到了如意居的号码牌,总算能吃到它家近来的一道招牌新菜——酸辣土豆丝。

    结果排到他的时候,却被告知食材提前用完了,想吃?且继续等半个月后新食材到货吧。

    虽说如意居为此也退了钱,送了点心,赔了不是,可王夫子这口气,他就是不顺!

    偏偏此时又得知,隔壁的老友因急着出租宅院,最后还是寻了个商户租客。

    虽说那租客有个童生功名,高低也算是个读书人,可商户就是商户,这读书人沾了铜臭味,那还能要吗?

    这日,他正在家里生闷气,却闻到隔壁传来一股极浓的饭菜香。

    作为一名老饕,那味儿顺着风飘过来,王夫子直接就从廊下的躺椅上坐直了。

    那股辛辣的炝锅味道,他闻着怎么像是如意居如今的秘制调料,叫做什么辣椒的?

    那东西他四处打听,都只有如意居有,县城里其它酒楼红了眼的想要,甚至出重金收购,依旧无处寻得。

    奇哉怪也, 难不成他这老友发迹了, 请了如意居的大厨来做宴席不成?

    王夫子在这头心思百转千回, 而一墙之隔的严之默,正借用如今还算是杨夫子家的灶房,大展身手。

    别说素来为一口吃的可以课都不上的王夫子了,就连自诩没什么口腹之欲的杨夫子,也被这味道搞得偷摸咽了好几回口水。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结果这经商有道的书生郎,竟然在做饭方面也有两把刷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在屋里转了好多圈,才终于等到严之默的长随元宝来传信,说是可以去隔壁请王夫子来赴宴了。

    杨夫子闻言赶紧打发自己的小厮去,不说别的,老王头早来一点,他就也能早点吃上!

    小厮去的时候愁眉苦脸,本以为又要挨驴脾气的王夫子一顿嫌弃加训斥,未曾向这次却是出奇地顺利。

    这王夫子竟只是冷哼了两声,摆出一副“跟你去是给你面子”的神情,便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过来了。

    两位老夫子在厅前相遇,各自都瞧明白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你这小老儿,倒是舍得下本钱。”王夫子掸了掸衣服,撩起下摆落座。

    “倒是不知那租客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是也素来不喜经商的读书人么?”

    杨夫子看他那鼻子跟着香味动,面上却还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不过既然今日中午这顿家宴,是为了让严之默与眼前这位,彼此之前都留个好印象的,所以他也忍住了,没像往常一样张口挤兑。

    “多说无益,稍后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杨夫子见人来了,反而不急了,安坐一处,捋着胡须品着茶,同时观察着对方坐卧难安的样子,将促狭的笑意藏在了茶碗之后。

    没过多久,菜便可以依次上桌了。

    传菜的事交给了宅中仆从,严之默则带着姚灼,同王夫子两厢见礼。

    有杨夫子夫妻在此,王夫子终究也没甩什么脸子,但神情依旧是不咸不淡的。

    只是没过多久,就被这桌上的几道菜色,惊得差点再次站起来。

    “这……这可是如意居那道酸辣土豆丝?”

    “还有这个荷叶饼,可是比城里那家做‘饼卷爊鸭’的正宗多了,且还备了甜酱,地道!”

    “这道菜可是油泼鱼片?能用得上这么多辣椒,你莫非当真请来了如意居的厨子不成?”

    王夫子越看越震惊,最后直接演变成惊疑不定。

    如意居的大厨,一个月能开几十两的银子。

    需知好些县城里的富户请他去家里做个席,甚至要花费百两去请,就这还常常请不到。

    他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番老友,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你莫非是近来发横财了?”

    杨夫子不禁现场表演了一番何谓吹胡子瞪眼,“我看你一把年纪,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举起一杯薄酒,作为此番做东的主人家,说了几句开席前的场面话。

    待酒杯搁回桌上后,他也正式向王夫子介绍道:“同你实话实说,今日这一桌子菜,都出自严公子之手,而你心心念念的如意居新菜,乃至白杨镇的饼卷爊鸭新吃法,也都是这严公子给酒楼出的点子。不仅如此,就连这土豆、辣椒,那都是从严公子家的地里长出来的!”

    杨夫子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诓我呢?区区一个后生,怎会有这般大的本事!”

    姚灼早就看这举止无状的老头不顺眼,奈何其一人家是书院夫子,说不定日后夫君读书备考还用得上,二来是以后要做邻居的人,这顿宴既摆了出来,为的就是日后的安宁。

    因此眼下便忍了忍,没叫对方看出端倪。

    严之默早就料到王夫子不会相信,便一边让其尝菜,一边又简单说了一番这些菜的做法。

    此外,因杨夫子也十分好奇,几人又顺着话头,聊了半天土豆和辣椒的种植。

    眼看严之默说这些时,不仅事无巨细,还是信手拈来。

    杨夫子再是心里起疑,也不得不信了。

    何况,他从方才开席后者筷子就没停下过,吃得那叫一个不客气。

    当然,他也不是白吃的,那夸赞菜品的词是行云流水一般的往外冒。

    听得严之默觉得,这王夫子合该去写一本美食心得,放到书摊上卖,指不定能大赚一笔。

    因后来王夫子也吃人嘴短的收了敌意,不再阴阳怪气了,严之默为了缓和气氛,也就提了一嘴可以著书的事。

    没成想王夫子一拍大腿,表示他提的建议正合自己心意。

    “年轻时,总觉得读了圣贤书,合该著书立说,自成一家,老了老了才知道,不指望写出什么传世经典,只要能把所思所想记录成册,也算不辜负自己的学问!”

    严之默没成想这王夫子虽然脾气差,人却怪通透的,一来二去,印象也好了不少。

    至于姚灼,他也不是傻的,早已听出王夫子人不坏,就是轴一点而已,便开始挨着杨夫子的妻子,专心吃饭。

    杨夫子乐呵呵地坐在主位,见席间没了剑拔弩张,互看不顺眼的气氛,美美地多喝了一盅酒。

    当然,后来他为了这盅酒被老妻狠狠拧了耳朵教训一番,这就是后话了。

    ……

    靠一桌美食拿下了王夫子,不仅因此没有后顾之忧的租到了心仪的宅院,还得以走了个后门,拿到了一个王夫子与杨夫子任教的清风书院,三月底考评入学的机会。

    之所以说是走后门,是因为清风书院算是双林县最有名的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名额皆是有限的。

    而今年的入学考评名额,早在年前就被报满。

    严之默手握到时可以参加考评的凭证,心里却是既有欢喜又有愁。

    欢喜是自己得到了这个机会,若能有幸考入清风书院,考中秀才的几率就更大了些。

    愁的是原主的学问水平摆在那里,他忙于一应事务,读书的时间的确比不上其余寒窗苦读的童生。

    此外,待他安排好县城的店铺,还有南下的计划。

    可机会摆在眼前,就这么错过实在可惜。

    最后严之默咬牙决定,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大不了将来这一个月,自己辛苦一下,列个复习计划。

    这件事告一段落,没过几日,杨夫子一家就正式搬出了宅子,而严之默和姚灼则在其后搬入。

    许多大件家具,杨夫子都没有带走,加之都是耐用的好东西,能省下不少钱。

    唯独新定做了一样大件,就是卧房里的架子床。

    其余的都可以沿用,唯独床不睡新的就觉得心里头别扭。

    而在县城安家的同时,严灼记的第一个铺子,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

    内部的结构,整体不变。

    货架、专柜、桌椅等家具,也都在木老八的赶工之下,如期进场。

    最后剩下的工序,不是硬装,而是软装。

    其后多日,严之默和姚灼没干别的,单纯就是在县城里疯狂采购。

    花瓶,摆件。

    盆景,鲜花。

    字画,屏风。

    乃至牌匾与店招的设计,以上种种每一个细节的调整,姚灼再一次见识到了严之默的能力。

    他眼睁睁地目睹一个光秃秃的店面,在其费尽心血的装饰下,变得精致无比,雅趣横生。

    无论走到哪里,看到哪处,只要有心,便能发现其中蕴藏的巧思与玄机。

    二月十八,宜开市、交易、挂匾、祭祀。

    吉时到,严之默举起手中长香,在众人的围观下,伸手点燃了鞭炮的引信。

    一挂长鞭燃尽,而姚灼在严之默鼓励的注视下,一把扯掉了覆盖在匾额之上,系着大红花的红布。

    “严灼记”三个大字,至此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元宝用力敲响手中锃光瓦亮的大铜锣,扬声道:“严灼记总店,今日——开张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基本都会更新得比较晚了,睡得早的可以第二天再来刷新(挥舞小手绢)

    给预收改了个名(摸下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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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关于严灼记的开张, 自然还有一批对此感到开心的人,那便是直播间里的“云股东”们。

    【直播追了几个月,主播终于拖家带口, 离开村子走向县城了!】

    【这就是种田专区养成系的快乐吗!我悟了!】

    【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见证严灼记第一家店的盛大开张!相信未来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第一百家!(此处应该有掌声)】

    【前面的,默宝应该请你去致辞(狗头.jpg)】

    【怎么你们都在关注事业,只有我在关注默宝和阿灼今天的穿搭吗?咱就是说有没有汉服店给安排个同款啊!!】

    伴随着数量激增的弹幕,后台的收益一时间也是水涨船高。

    且在严之默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刻, 他的积分也悄无声息地加了十分。

    快被宿主遗忘的旺财,正在意识海空间里疯狂翻滚,天哪,这就是暴富的感觉吗?

    ……

    近日的县城内,严灼记的开张无疑是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之一。

    只是这严灼记的名号,对于许多人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

    毕竟即便在县城中,买得起香薰蜡烛、香水精油等的人也是少数。

    但普通的香皂,则是严灼记最为平价亲民的产品,县城里的家庭无论贫贱,几乎家家都至少有一块。

    故而,严之默提前准备了上百块的香皂,作为开业酬宾的福利产品。

    并且让白大山去距离铺面最近的繁华街口支了个摊,扯起严灼记的店招,以十六文一块,三十文两块的价格销售特价香皂。

    大家一瞧见香皂上那熟悉的花朵标记,才知这生产香皂的店铺终于开到了县城里来,再不需要靠商行去底下镇子上进货了!

    听说就是这个缘故, 他们买的香皂都要比镇子上的贵两三文钱。

    白大山那边的香皂卖得如火如荼, 打响了严灼记的知名度, 而店铺这边也是人头攒动。

    今日严之默与姚灼俱是一身锦缎华服,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实际上,他们早在开张的日子选定后,就赶制了一批请柬,每一张都由严之默亲笔书写,最后由姚灼仔细盖上严灼记的印章。

    严灼记不乏平价产品,可这家店面二层的会所,却是专门为高端客户打造的。

    这批请柬通过尤鹏海、岑掌柜乃至木老八的人脉,递进了县城里的体面人家,交到了后宅夫人、正君们的手中。

    其中有一些,是托下人去白杨镇的专柜买过严灼记产品的,这部分客人,严之默觉得九成会来。

    除此之外的,便全看人家个人兴趣,便是今日不来,未必日后就没有机会路过时进来瞧瞧。

    归根结底,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给开张前几日聚集人气。

    只要营造出这间铺子十分火爆的气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愁上门的客源。

    这也是严之默铆足了劲,想出了一大堆的优惠方案,且定做了一大批伴手礼盒的缘故。

    令人惊喜的是,真正进店的人,远比预想中的还要多。

    原本这些女子与哥儿,就成日里囿于后宅,没什么打发时间的去处,今日得了这个消息,全都三两结伴,各自乘着软轿来一探究竟。

    一时间,严灼记的门口几乎陷入了“交通堵塞”。

    这些人中没有买过严灼记东西的,在来之前,未曾抱有太大的期望。

    他们听说这严灼记的掌柜并非县城人士,最早这些东西,都是在白杨镇上卖的,心下便有些瞧不起。

    一个不大的镇子罢了,能有什么好东西?

    小镇的人眼界与审美怕是都不行,不过来都来了,看看便罢。

    孰料一进门,才知自己的误解有多么的大。

    这哪里像个店铺,分明更像是某家书香门第的府邸厅堂。

    所有售卖的商品,均放在设计独特、错落有致的柜台与展示架上。

    空气里弥漫着阵阵清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一时间,那些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的,也纷纷挪不动步子了。

    柜台上摆放的试用品与样品,供不应求般地在好多人手中挨个传递,每一个人都想拿在手里,一睹究竟。

    ……

    与此同时,店铺靠近角落的一处柜台旁,正立着一名模样清丽,气质娴雅的女子。

    只见她一袭水色衣裙,打扮地较为低调,与一些大小姐与贵君们前呼后拥的架势不同,身旁也仅跟了一个小丫鬟。

    这会儿,姚灼刚迎进一批客,余光瞥见角落里不知谁家的小姐,正拿着一瓶精油端详,随后左顾右盼,似在寻找店内的伙计。

    但这会儿方二娘早就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嘴皮子就没停下过。

    其余还有两个店铺开张前招聘的店员,一名女子、一名哥儿,均由方二娘进行了岗前培训,现下也都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严之默的面前都聚了几位女子和哥儿,似乎有那胆子大的询问了什么,惹得严之默连连否认,抬首间,与姚灼四目相对,姚灼噙了一抹笑,却没去“搭救”。

    他定了定神,最终选择转身走向那角落的位置。

    店铺开张,难免有准备不周的地方,若因此冷落了哪位贵客,就是大大的损失了。

    “这位小姐,可是对这款梅花精油有兴趣?”

    人总是更喜欢同长得好看的人打交道,无论男女,皆不例外。

    只见这名女子望了一眼姚灼,莞尔道:“您是这家店的掌柜?”

    姚灼实话实说道:“我是二掌柜,大掌柜是我夫君。”

    女子颔首,请姚灼替自己讲解了一番。

    听毕后,也十分爽快地要了一整套梅花香的东西,令随从的小丫鬟付了钱。

    姚灼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今日虽面上不显,却格外紧张。

    总觉得自己瞧着不够亲和,也没有那么会说场面话。

    生怕给严之默丢脸,或是开罪了上门的客人。

    方才若不是看这名客人自己独自在角落打量商品,且较为和善的样子,他也很难鼓起勇气过来与其交谈。

    没成想,一番对话下来很是顺利不说,还成功卖出了好多东西。

    姚灼得到了鼓舞,在对方转身之前主动邀请道:“小姐可要再向内逛逛?那边还有些别的东西在售卖。”

    女子大约对姚灼及这家店的印象都不错,闻言只犹豫了一个眨眼的工夫,便答应了下来。

    紧接着,就被姚灼领到了属于钩针工作室的区域,这边的架子上摆了不少已经做好的成品,以及他依照严之默的建议,提前搭配好的“材料包”。

    姚灼介绍到,钩针是一种新型的编织技术,与缝纫、刺绣都较为不同。

    若在店内购买“材料包”或是其他材料,便可获得免费的教学指导。

    女子一双杏眼,在货架上流连,显然被吸引住了。

    最后,她挑选了一个样式的荷包,让姚灼给她找来了材料包。

    按理说,现场教学是最好的,但今日店里的人实在太多,姚灼显然也走不开,女子也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遂约好过几日再来,女子付了材料包的钱,携着丫鬟往门口走去。

    正在这时,方二娘也领着一批已经在外面消费过的客人来到这边区域。

    其中一位连家的三小姐,与方才那名女子擦肩而过时,总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她抻着脖子,跟着那道身影转过头,又看了好几眼,被其二姐唤回。

    “你瞧什么呢这么入神?探头探脑的,不成体统。”

    连三小姐皱了皱眉,低声道:“我怎么看刚才那名女子,长得有点像庞大人家的千金?”

    整个双林县,只有那一名庞大人,便是知县大老爷。

    连二小姐当即表示不信,她们两人因家父与庞知县交好,有幸被邀请过府,曾与那知县大人的千金有过一面之缘。

    “怎么可能,那庞小姐有先天不足之症,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来这里逛街?”

    连三小姐听了听,也是这么个理,便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很快就欢喜地拉着自家二姐,冲入人堆里,看看这家已经带给她们好多惊喜的店里,还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铺子足足热闹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客流才回归到正常水平。

    方二娘和白大山嗓子哑了,每天捧着泡了胖大海的茶水猛灌。

    两名店员来之前,压根没想到这铺子竟火爆至此,因着严之默采取“底薪+提成”的制度,两人均是干劲十足,如今虽然疲惫,可仍旧打着精神站在门口揽客。

    至于严之默,更是过去半个月里劳心劳力,付出最多的人。

    好歹偷得半日闲,店里又来了位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裴澈。

    他给严之默与姚灼送来了开张贺礼,红封里是现银元宝,此外还有一尊精美的貔貅摆件。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报喜。

    五日前戚灯晓平安诞下一个小哥儿,乳名巧巧。

    若非如此,裴澈早在开张当日就定会前来了,毕竟这请柬,也是送往了西窗阁。

    严之默与姚灼听了这消息,很是为夫夫两人高兴。

    裴澈与戚灯晓,一路走来,诸多坎坷,如今生意步入正轨,孩子也顺利降生,总算是风雨已过。

    两人在如意居设宴款待了裴澈,随后裴澈便赶着回白杨镇照顾戚灯晓了。

    临行前说定,三月十七,请严之默与姚灼回白杨镇,参加巧哥儿的满月宴。

    送走了裴澈,两人下午一边忙着,一边商量着给巧哥儿准备点什么当贺礼。

    按习俗,他们这关系,少不得要送一个纯银的长命锁,因是小哥儿,往往再添一个小银镯子。

    姚灼打算再亲手做一身小衣服,再加一套虎头帽和虎头鞋。

    他想得周到,严之默没什么需要再补充的,届时再从店里拿一套礼盒赠给戚灯晓,便差不多了。

    如此又过两日,方二娘缓过劲来,两个店员也在庞大的工作量逼迫下,快速成长。

    铺子里不再需要严之默和姚灼时时盯着,两人便在午后,相携躲进二楼的小隔间,瘫在贵妃榻上,半天都不想动。

    姚灼知他疲惫,歇了一会儿,便站起来给屋子里换点了安神的香薰蜡烛。

    “眼下也没什么急事,你不妨睡上一小会儿。”

    他见严之默眼下乌青颇深,很是心疼。

    严之默本想拒绝,可着实累得厉害。

    “那我只歇上两刻,到了时间你唤我。”

    严之默合衣躺下,姚灼从柜子里抱出薄被替他浅盖了一层,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外。

    然而严之默这一觉,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姚灼不忍喊他,多等了两刻才上楼欲将人叫醒,看看账本便可以去吃饭,时间刚好。

    结果一进门,姚灼就察觉出不对。

    严之默躺在床上,眉头微蹙,面色苍白。

    他连忙走上前,将手掌搁在严之默额上一探。

    果然,一片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带着新鲜出炉的更新来了!(捧上)

    明天再捉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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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严之默病倒, 打乱了严灼记的许多计划。

    好在关键时候,方二娘这个店长临危不乱,全盘接手了店内大大小小的事务, 令姚灼可以安心在家陪严之默养病。

    严之默这病情,简单说就是积劳成疾。

    他原本体质就不如常人那般硬朗,小病小灾总是没断过。

    只是都并不多么严重,久而久之,严之默自己也不太当回事了。

    等到这回浑身烧得滚烫,好像一张口喉咙就要往外冒火时,严之默才意识到,自己这回大约是……

    玩脱了。

    睡意朦胧间听及大夫与姚灼的对话,他恍惚间才知自己那日几乎因高热而昏厥。

    多亏了元宝跑着去县城里最好的医馆,请来了坐堂大夫出诊,给严之默当场刮痧放血,又施了一回针,才把热度降了下来,不然很可能有更大的危险。

    严之默浑浑噩噩睡了多久,便知姚灼也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多久。

    中间他不是没醒来过,可要么是把好不容易喝进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要么呼吸不畅,盗汗不止,分分钟将里衣浸湿了一层。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给姚灼什么回应,唯独能做的,就是在姚灼抓住自己的手时,给予轻轻的回应。

    一天两夜, 倏忽而过。

    元宝和如意眼见得东家还没好, 夫郎也跟着瘦了一圈。

    万幸的是, 到了第三日上午,严之默又被扶着喝了一回药,等到了中午再醒来时,自觉精神好了许多,还有了些胃口。

    他话一出口,姚灼便惊喜得不行,连忙叫来如意吩咐道:“如意,去把灶上温着的米粥盛来,不要太稠。此外再剖个咸鸭蛋,要紧选一个流油的。”

    严之默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病中最爱的搭配。

    且看样子,姚灼怕不是每日都准备着,只等他一醒来,随时都能吃到。

    “你这脸色,瞧着比我还差呢。”严之默拉过姚灼的手,放在怀里揉了揉。

    姚灼伸手轻抹了抹泛红的眼角,蹭下一点湿润。

    “等你照了镜子,再来说这话罢。”姚灼嘴角向下微撇,没好气地瞪了严之默一眼。

    严之默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照镜子的勇气。

    那一定是蓬头垢面,乱七八糟。

    而且这几日出了太多的汗,他低头嗅了嗅领口,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趁着如意还没将饭端上来时,姚灼又试了试严之默的额温。

    “好似还是有些烫,等元宝把大夫请来,再给你诊脉瞧瞧。”

    严之默呼出一口气,觉得浑身都软成了一摊泥。

    “好久没病这么久,此番是我疏忽了。”

    他裹在被子里望向姚灼,愧疚道:“还连累你替我担惊受怕。”

    姚灼这遭是真的提心吊胆了两日,如今见严之默好些了,也不敢掉以轻心,一颗心仍然提在嗓子眼。

    过了一会儿,如意终于把粥端来了,也不敢多给严之默吃,只舀出了一小碗,成年男子几大口就能吃光的量,混了捣碎的咸蛋,喂严之默吃了一些。

    嘴里好歹有了些味道,熬到开了花的米进入肚子里,也好克化。

    这两天烧得火烧火燎,又吐得干干净净的胃,总算被填了些东西,严之默觉得舒服了许多。

    大约过了三刻钟,大夫也请来了。

    诊过脉象后,一边提笔写新药方,一边说道:“而今最凶险的时候已然过了,应当不会再起高热,但夜里还是要注意保暖。前两日开的药应还剩一副,不必再吃,今日起换这个房子,一日两副,早晚服用。饮食上记得忌口,未来三个月,莫再碰辛辣、油腻、寒凉等物。”

    严之默幽幽叹气,看来未来三个月,火锅他都只能吃清汤了。

    眼看大夫写好药方,收药箱时,严之默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夫,什么时候可以沐浴?”

    大夫回头瞧他一眼,无情道:“再等三日,这时沐浴,极有可能令病情反复。”

    严之默:“……”

    姚灼亲自送走大夫,又专门多给人封了个红包作为感谢。

    严之默左等右等,等到姚灼回来,试探性问道:“虽然不能沐浴,但明日洗个头总行的吧?”

    姚灼果断道:“自然也不行,沾了水就容易受寒,你若再烧一回,怕是会伤了肺腑。”

    严之默叹气道:“这般下去,你不嫌弃我,我自己都要嫌弃了。”

    姚灼往床头一坐,掏出帕子替严之默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最后还是妥协道:“放心罢,方才我特地问了大夫,大夫说今夜你若没有再发低热,明天可以稍微用帕子擦擦身。”

    话锋一转,他复强调,“但洗头绝对不可。”

    严之默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

    【主播满脸写着绝望】

    【默宝:我脏了,我没了!】

    【咱就是说,家人们,退烧的那几天千万别急着洗头洗澡,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而旁人或许抽丝要抽七八日才干净,到了严之默这里,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好不全的。

    姚灼按着,不许他去铺子,他只得每日翻翻姚灼带回来的账本,其余的案头工作,一概不许做,连文房四宝都给他暂时锁进柜子里。

    不然凭姚灼对严之默的了解,对方一定会趁着自己出门的时候,又去写那些什么计划书、策划案的。

    严之默知道姚灼是关心自己,因此也不与他对着来。

    后来他寻了个办法,便是他口述,让元宝来落笔。

    因元宝会写的字不多,严之默便只说一些简单的关键词,当做灵感的记录,避免之后完善时遗忘。

    这日不小心说得话多些,到姚灼快回来时还咳个不停。

    严之默有些慌,忙让元宝把纸笔都撤走,又嘱咐如意赶紧去帮自己冲一杯蜂蜜水,正在往嘴里灌时,就见到姚灼踏入门槛。

    “今日回来得怎么有些晚?”严之默略有些心虚地放下手里的小碗,披着一间外袍,走到姚灼旁边陪他坐下。

    姚灼有些累狠了,不由自主往严之默身上靠去,也没靠结实,却依恋这份熟悉的温度。

    “店里来了一批小姐贵君,学做钩针的,我教了两个时辰,嗓子都要冒烟。”

    严之默一听,忙将壶里的蜂蜜水,也分给姚灼一碗。

    “过去只晓得种地砍柴累人,现在才知,三百六十行,哪里有轻松的。”

    他倚着严之默休息了片刻,才直起身来,询问严之默的状况。

    严之默道:“我觉得我已大好了,不妨明日我跟你一道去店里看看?”

    姚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暂时还没松口。

    谁料严之默这个心黑的,入了夜就通过某些不可言说的手段,向姚灼证明了他确实“大好”。

    夜色深沉,姚灼含着一圈泪,不得不答应严之默的“复工”请求。

    偏偏人还大病初愈,他都不舍得在其背后多挠两个道子。

    开张将近一月,店里的日流水已趋向稳定,平均下来,一个月的收入至少能保持在千两的水平。

    但因商税高昂,缴纳完税款,到手里的只剩一半,也就是五百两左右,这还并非纯利。

    这就是开店的弊端,像先前收取专柜分成的形式,严之默是不必缴税的,算是一种这个时代的“合理避税”。

    忙碌一个月的收入,竟有一半要给公家做嫁衣,姚灼一边算账,一边觉得气不顺。

    如此,更衬出另一件事的必要性。

    “我果然不能浪费这童生的功名,合该早日考个秀才出来。”

    在现实面前,严之默乖乖把参考书都搬出来放在案头,免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疏于读书。

    【正在复习考试的我共情主播了……】

    【谁能想到都穿越到古代了还要备考啊,什么人间疾苦!】

    接下来的日子,严之默化身时间管理大师,每日读书、经商、宠夫郎,三碗水端平。

    在姚灼渐渐能与方二娘配合,将铺子里的大小事宜都处理得当后,严之默便从之中抽身出来,专注的投身于第一件事和最后一件事中。

    一转眼,三月十八。

    严之默与姚灼刚参加完巧哥儿的满月宴,回到县城。

    而也是在这日,白大山领头,带着凑起来的十几辆牛车一起,将一大筐大一筐刚成熟的土豆、辣椒以及少量其它蔬菜,通通运进了如意居的后厨。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太困了,晚上还事情不断,今天少写点……(昨天那章也改了改,加了几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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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尤鹏海的二弟叫做尤鹏山, 在双林县衙任攒典。

    攒典为县丞的佐官,而县丞则为知县的佐官。

    知县正八品,县丞正九品,再往下包含攒典在内的三班六房等掌事,均是没有品级的芝麻官。

    这些官职岗位,大约由本县的举子、秀才等通过考评,择优录取上任,一旦被选中,只要不犯大错,便可捧着铁饭碗干一辈子。

    因此每个县衙,都是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小吏,有些时候,新来的知县甚至要看他们的脸色办事,因为这帮人是多年的同事,而知县则是空降的领导。

    有人在弹幕科普了“攒典”等一系列知识后,不少人便就此讨论了起来。

    【懂了,这尤二哥的职位就是秘书的秘书,助理的助理】

    【刚入职新公司,带新团队的我太懂空降的感觉了……】

    【这么看尤二哥在县衙还是能说上话的,主播在人脉方面,拿捏了!】

    话说回来,尤鹏山在县衙做了八年攒典,历任三届知县,为人沉稳,办事利落,颇得赏识,在县衙,确实是有点资历在的。

    当他得知严之默想求见庞知县,为的是献上一些高产量的作物种子以及农具图纸时,顿时专注起来。

    作为县衙中的小吏之首,他是很清楚如今这位庞知县的为人的。

    据说这位庞知县,昔年也是出身于耕读世家,寒窗苦读考中进士,外放做县官后,也极为重视劝课农桑等事。

    尤鹏山一见严之默拿出的东西,便知道这些一定可以讨庞知县的欢心。

    但若庞知县是那等好大喜功之辈,尤鹏山是一定要劝严之默几句的,不过他知晓庞知县不是,那严之默这番是定能出头。

    他甚至说道:“可惜你如今只有童生功名,若是个秀才,这些东西拿出来,直接进县衙做个工房掌事,也是极为稳妥的!”

    工房为县衙六房之一,掌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事务。

    不过尤鹏山说完,又转而笑道:“不过你有那么大的生意,应当是瞧不上这点微末官职的。”

    严之默摇摇头,替尤鹏山将酒满上道:“我从商,最早是想为家里挣个温饱,后来越做越大,也是顺其自然而为之。至于士农工商,在我看来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大家不过是各司其职,各展所长。”

    尤鹏山听罢,深以为然,感慨道:“没想到你出身乡野,却有这般见识。”

    两人一番交谈,竟十分投机。

    以至于搞得尤鹏海都“拈酸吃醋”,觉得被二弟撬了墙角。

    总之,有尤鹏山出面,严之默如愿以偿地得以拜见庞知县。

    庞知县接待严之默时,一身便服,比起昔日公堂上的形象,更加平易近人了许多,看着就像是一位颇为慈善的长辈。

    严之默进门之后,恭敬行礼,因尤鹏山已经提前介绍过他的来意,所以他直接将所献之物呈上。

    庞知县果然如尤鹏山所言,因少时也种过田的缘故,对这些作物和农具,展露出极大的兴趣。

    他也不顾这筐里的蔬菜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直接挽起袖子上手拿起了一颗土豆端详,面露好奇。

    “这是何物?”

    严之默答道:“回大人的话,此物名为土豆。”

    转而又依次介绍了辣椒、番茄、胡萝卜、莴苣。

    至于玉米,因上一波并未下种,暂时还未拿来。

    庞知县兴致勃勃地参观完这些蔬菜,放在一起,颜色鲜艳多样,不需要品尝,就觉得味道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眼前的童生介绍到,这些蔬菜的好处不止如此。

    土豆耐干旱,耐贫瘠,亩产高且产量稳定,一年可以种两茬,可作为主食大量储备。

    辣椒是价值极高的调味品,这类蔬菜若作为双林县的特产,向外销售,定能收获大量利润。

    至于番茄、胡萝卜、莴苣,都是美味且健康的蔬菜,丰富老百姓餐桌的同时,说不定还能让双林县以此闻名,成为日后声名远播的蔬菜大县。

    这几样蔬菜里,土豆和辣椒,庞知县早就在如意居尝过了。

    至于其它三种,其实都可以生吃。

    不过庞知县没急着吃这一口,而是将严之默带来的菜都交给了小厨房,让他们中午根据严之默提供的菜谱做来品尝。

    安排下去后,庞知县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农具图纸。

    严之默没有藏着掖着,大方掏出,在桌子上铺开展示。

    耧锄、水轮三事、麦笼、麦钐、麦绰三件套,尽数呈现在庞知县的面前。

    这位年逾不惑的县官大人,望着纸张上的线条与文字内容,逐渐睁大双眼,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

    面对这样跨时代的农具,他都不需要见到实物,已经可以想象到它们对于农户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尤其是,严之默这次不仅带来了图纸,还带来了自己制作的微缩版模型。

    庞知县研究半天,简直爱不释手。

    他凝视图纸良久,又放下把玩了半晌的模型,继而蓦地收回视线,看向严之默。

    严之默察觉到此,遂转身垂首,恭敬沉默地等待庞知县的发问。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来自上方颇为威严的声音。

    “严童生,这些农具,可都是你一力设计的?”

    严之默很想说这都是来自于劳动人民的智慧,奈何这无论如何都是讲不通的,于是便稍微修改了一下事实后答道:“回大人的话,乃是草民搜集了许多农户的经验与建议,在过去已有农具的基础上,改良所得。”

    庞知县轻捋美髯,缓缓点头。

    至于那些种子,严之默如今给出的说辞,已是他偶然从走商那里购得的。

    要找走商?不好意思,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对此,庞知县不知道是信不信,反正倒也没有在这上面进行过多的纠结。

    民间本就有些奇人异事,或许这严童生只是其中之一。

    尤鹏山这根“职场老油条”,已经看出庞知县对严之默的赞赏之情,挑选在这个合适的时机,适时插话道:“大人有所不知,近些日子县城里都在热议的严灼记,便是严童生所开的铺子。而此前,自白杨镇传出来的特色黄蜡、香皂等物,也是严童生家中工坊所产。”

    庞知县心下惊异,不由又深深看了严之默一眼。

    “你这书生,倒是有许多巧思。”

    严之默谦虚道:“回大人的话,不过是昔日家徒四壁,与夫郎艰难度日时,想出了些谋生糊口的法子。”

    庞知县可不会怀疑严之默这些主意的来源,毕竟他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严之默压根不属于这个时代。

    因此,他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这童生,当真是天纵英才。

    他看向严之默的眼神,愈发炽热。

    三人相谈,很快到了午饭时分。

    用新鲜蔬菜做的菜肴,摆满一桌。

    严之默给出的菜谱,皆是一些家常菜,却都是人人爱吃的。

    只见桌上分别是番茄炒蛋、胡萝卜丝炒肉、清炒莴苣、土豆炖排骨,最后又配了一道西红柿酸辣汤。

    其实这年头的人都讲究饮食养生,吃饭追求一个七八分饱即止。

    但这一桌三人,显然除了严之默之外,另外两位都吃了个至少十成饱。

    再站起来时,严之默肉眼可见,觉得庞知县的腰带都变紧了。

    饭后再次落座,庞知县直入主题,因为他看得出严之默此番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献上这些蔬菜与农具而已。

    严之默很喜欢庞知县单刀直入的办事方式,也看得出对方确实对于农事,十分重视。

    能做到这一点,说实话,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母官了。

    他遂掏出最后一叠纸张,这是除了实物之外,自己的一番“献言”。

    这份计划,尤鹏山已经提前看过了,还帮严之默重新润色过,使之更符合县衙里约定俗成的文书格式,方便庞知县阅读。

    庞知县而今已经十分重视严之默,当即便急忙翻开,细细阅读。

    其中写明,可先将石坎村作为新作物试点地区,鼓励村民在必须要种植的麦、稻、豆之外,种植一定量的新作物。且年末根据收成多寡,抵扣一部分的粮税,作为试种新作物的鼓励。

    至于农具,可交由指定工坊,批量生产,以此确保规格与质量。

    前期可采用租借形式,若使用一年后,仍想继续使用,可多交银钱,购置农具使用权。

    而通过一年期的试点种植,将收获大批优质的蔬菜种子,到时若是顺利,便可将这些作物尤其是土豆的种植,推广到双林县管辖的大大小小所有村落。

    如此,首先解决了广大老百姓的温饱问题,其次,也会吸引外来的商队来收购蔬菜,向其他县城、府城售卖。

    而按照当朝律例,外来商队来本地走商,也都要缴纳一定量的商税,而这些赋税收入,自然就是县衙的财政收入。

    当一个县城,有了粮,有了钱,与之相对的,人口也会不断增加。

    一个知县,如果能同时做到以上三点,那简直想不高升都难!

    庞知县捧着手里轻飘飘的一叠纸,感到心潮澎湃。

    他沉思良久,将纸张叠好收起,复看向严之默道:“严童生,你献物又献策,令本官见识到了你的能力与抱负,假如这些落在纸面上的文字,有朝一日真的能成为现实,我想,整个双林县的百姓,都会感念你的贡献。”

    严之默将这话听入耳中,意识到尤鹏山所言不假。

    或许庞知县看起来像是个追求中庸之道,平平无奇,无功无过的知县。

    可他却人品清正,绝不是那好大喜功之徒,更不会抢占自己的功劳。

    尤其是,他是真的能够意识到土地、粮食、生产力,这些东西对于老百姓们有着怎样的意义。

    深吸一口气,严之默起身,朝庞知县深深行礼。

    庞知县立刻令尤鹏山去通告县衙官吏们,稍晚一些时聚齐开会。

    待尤鹏山走后,庞知县走到严之默身边,目光炯然,和蔼笑道:“严童生,本官可许诺你一件事。”

    严之默抬首看来,见庞知县老神在在道:“日后,只要本官力所能及之处,你若有任何合理要求,都可来寻本官的帮助。”

    严之默听罢,心下了然。

    “草民,谢过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县衙架构的那套基础来源于网络,部分捏造。

    2、明天可能又会出差,晚上出发,如果来不及写更新,还是老样子,请假后周末补字数(鞠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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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因今日严之默去县衙拜见知县, 在姚灼眼里,知县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故而在家里可谓是坐立难安。

    十六本想安安稳稳趴在他腿上,很快也待不下去了,轻巧地落地,跑出门找不好好看门,反而在后院追木球的九月去打闹。

    等了又等,几次看向大门处,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等到如意小跑着进来通传。

    “夫郎, 老爷回来了!”

    姚灼忙快步迎出去,却见严之默的神情有那么一点沉重,心里当下就是一突突。

    短暂的一瞬内,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脸色也跟着白了白。

    这倒令注意到这点的严之默紧张起来,“怎么脸色这般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姚灼克制地摇了摇头。

    “先进门再说。”

    两人互相牵着进了屋,姚灼才开口道:“我是担心你,知县大人是不是为难你了,我瞧你的神情,不似顺利的样子。”

    严之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姚灼是为了自己,心软的同时,默默苦笑。

    这事情,还需将时间拨回半个多时辰之前,从要从县衙告辞之时说起。

    原本辞别庞知县后, 严之默心情大好, 正待上驴车快些回家时,原本应该留下通告同僚们准备开会的尤鹏山,却晚了两步后又追了出来,叫住了他。

    严之默眼看对方犹豫片刻,才说庞大人还有吩咐,令他传话。

    这传的话不听还好,听了反而坏了严之默的心情。

    尤鹏山的原话是:“这话你听听就罢,也别恼,横竖也是大人的一番心意。”

    这个开头一出,严之默就有了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句,尤鹏山竟是来代庞知县说媒的。

    “庞知县在咱们双林县,有一远房亲戚,家中庶女模样姣好,识文断字,年过及笄,尚未婚配,大人对你格外赏识,是以托我问你,可有……那个,再纳一房的意愿?”

    尤鹏山说到最后都支支吾吾,显然是没想到庞大人还有乱点鸳鸯谱的习惯。

    然而上司发话了,他必须把话带到,不然就是失职。

    严之默对此,何止无语两字,当下便道:“方才交谈之间,在下已提及家中有夫郎,且不说在下并无纳妾之意,大人的亲眷之女,也不可能下嫁予区区童生作妾罢?”

    尤鹏山是见识过严之默与姚灼多恩爱的,不说别的,就说严灼记这个名号里,都嵌进了夫郎的名姓,敢问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但有大人吩咐在先,他只好讪笑道:“这,其实按照惯例,若娶的第一房是哥儿,那第二房女子是可作平妻的。”

    严之默对这个规矩也有所了解,归根结底,哥儿在本朝地位低下。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和知县大人见了一面,对方就打起了这个主意。

    “还请尤二哥替我回绝庞大人,在下与夫郎情投意合,此生永无二心。”

    尤鹏山闻言,叹了口气道:“我明了你心意,你且放心,你的意思我会帮你带到,大人也不是那般会强迫你的人,无非是看重你的才华,相信你未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先前的好心情也消失不见了,所以回家时,他才一时没调整好表情。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这件事暂时不告诉姚灼了,若说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何况由自己讲起,也着实奇怪。

    便暂时按下不表,只说自己是见知县时太过紧张的缘故。

    出于直觉,姚灼隐约意识到严之默或许隐瞒了什么事。

    想了想,也没有追问。

    两人落座以后,吃着茶,严之默讲了前面同庞知县的谈话,自然,隐去了最后那一节。

    听罢后,姚灼道:“若真如此,对咱们石坎村绝对是一桩好事。”

    严之默点点头,深以为然。

    在他看来,石坎村的人整体来说还是朴实肯干的,只要能给他们一个发家致富的机会,大家一定可以抓住。

    而且原主和姚灼,到底都是这一方水土养育的,根扎在此处,不会改变。

    有什么好处,先给自己村子争取,也属于人之常情。

    往后过了几日,尤鹏山递来话,道是庞知县对于严之默的建议十分重视,日日召集相关人等商讨,估计很快就会做出决定。

    还提及,庞知县甚至想亲自去一趟石坎村,亲眼见识一下那些农具的实物,以及严之默提过的蔬菜大棚。

    对于说媒一事,也提了一句,表示既然无缘,并不强求。

    严之默放下心来,也将这件惹人不快的事抛到脑后。

    他写了一封信,安排白大山回村交给村长,里面还夹了一张新的图纸,令白大山不必再回县城,先留在村子里,把这张图纸上的工事修建完毕。

    他这几日想了一下,既然要把石坎村打造成一个“新型农业试点村”,各类基础设施都要配备到位。

    比如修建一个公厕,可以借此收集农家肥。

    到时如果县里来考察的人觉得合理,也完全可以推广开来,有益无害。

    姚灼也写了一封信附在其后,拜托白大山读信转达,转达对象则是那三个跟着姚灼学钩针的小媳妇。

    先前想的是,在村里培训几个会钩针手艺的,日常制作一些标准品,供店铺售卖。

    而铺子这边的工作室,就由姚灼定期开班教学,也算是给买了材料包的那些女子哥儿,提供一个雅致的社交场合。

    但严之默将南下的计划提上日程后,两人必定是舍不得分开,到时姚灼一走,这边无人能顶上,多少有些影响店铺生意。

    再招新人,开始培训怕是也没有那么快学会。

    姚灼不得不考虑,到时将村子里的三人先调用过来一段时间。

    这件事,还需提前知会她们才好。

    信很快送到,一封给了村长,看得村长当场就激动地站了起来,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把他媳妇惊得不轻,“当家的你可别吓我,这是出什么事了?”

    村长一张老脸笑成了核桃皮,“是出大好事了!严童生给知县老爷献上了菜种和农具,知县老爷大加赞赏,想在咱们村子里先种植试试看,种出来的可以直接卖给商队!”

    村长媳妇就听懂了两件事:严童生是能去见县老爷的人物,以及村子里可以种菜卖钱!

    “我的天老爷,这可是大好事!”

    村长又道:“而且信里还说,知县老爷想来咱们村里瞧瞧严童生家的大棚!”

    村长媳妇一把捂住心口,“县老爷要来咱们村?咱们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见一眼县老爷呢!”

    两人一番感慨,村长又拉着白大山问了一堆问题,才把信仔细放好,单独把夹在里面的图纸取了出来。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村里的汉子,想办法把这图上的茅厕,也尽快搭建出来!”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严之默在信里强调,一定要尽快在村里修建一个公用茅厕,但村长直接当做是县老爷的指示,说建就建!

    另一边,白大山也叫来那三个小媳妇,念了姚灼的信。

    他现在认识的字不多,好在姚灼写信也是平铺直叙,都是大白话,足够浅显。

    简而言之便是,县城里的铺子需要人去介绍和教授钩针,三个人,可一个人去十天,期间管吃管住。

    十天以后,再轮换下一个人,尽量不耽误太久她们的家务事。

    因算是“外派”,工钱给得很不错,按照工坊日薪的三倍计算,十天就有三百文。

    若是期间卖出去了产品,也会给相应的“提成”。

    原本三人还有疑虑,一听到这个价钱,不动心都难!

    果然一回到家,说要去县城十天,家里的丈夫和婆婆等都一脸不同意,但转而听到价格,全都狠狠动摇。

    这三个小媳妇当初既然能想到来跟姚灼学钩针,便都是有主意的,当即只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说服了家人,给了白大山肯定的答复。

    白大山当即也写了封信,托麻三去镇子上时找个信使,送去县城严灼记。

    收到信以后,姚灼少了一件心事,开心得多吃了两颗梅子。

    这梅子不是蜜渍的那种,而是更接近梅干,每次严之默吃都要被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偏偏姚灼喜欢得不行。

    对此,严之默所做的就是变着花样给姚灼买各种梅子。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直播间观众。

    【喜欢吃酸的,该不会???】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无绝对吧,我之前也有一阵突然很爱吃各种梅子零食】

    而如今已经习惯每隔几天翻阅历史弹幕的严之默,某天晚上在看到这些内容后,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几步开外,正在梳妆台前拆发饰的姚灼闻声回过头,就见夫君深深地望着自己。

    姚灼把最后一根簪子放回桌上,四目相对间,成功会错了意。

    于是,半晌过后,枕衾之间,姚灼欲语还休地开始解严之默的衣带。

    严之默:“……”

    一番天人交战,他还是忍下了冲动,握住了姚灼预备往自己衣服里伸的手。

    继而把人抱在怀里,认真地亲了好几口。

    姚灼轻咬唇瓣,低声道:“……不做吗?”

    难道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了?

    严之默深吸一口气,“没有,今天……换个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用手机戳的一章,不知道格式会不会有问题,明天用电脑再检查一下。

    第98章

    三月下旬, 过了清明后,带棉的夹袄已经穿不上了。

    姚灼已换了轻便些的外衫,倒是严之默前些日子刚病了一场,大清早出门尚且有些畏寒,仍穿着厚实些的长袍。

    两人之所以起这么早,全然是因为昨夜严之默与姚灼说了自己的猜测,一夜辗转反侧,都未睡好。

    是以迫不及待地想去医馆, 请大夫给个结果。

    距离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间医馆。

    但两人商讨一番, 还是倾向于去寻那位曾经给姚灼开过药方的哥儿大夫。

    谁料赶车过去,却扑了个空,小药童告知今日是方大夫例行义诊的日子,现下应在华亭寺山脚下摆摊呢。

    于是夫夫二人又改道去华亭寺,因来得早,幸而排队的人并不太多。

    要知道这方哥儿的医术远近闻名,每逢义诊之日,因不取诊费,那些囊中羞涩人家的女子与哥儿,都会鼓起勇气来此求医,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其中尤以哥儿的人数偏多,因为他们往往在家不受重视,就是身上有什么不爽利,也很难要到钱去看病。

    严之默本想自己代姚灼排队, 可前面也是个小哥儿, 怕是惹人家不自在。

    又想让如意去占位置, 惹得姚灼哭笑不得,扯着他袖子低声道:“还不知是不是真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严之默摸摸鼻子,同样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累着。”

    姚灼撇撇嘴角,“村子里还有那生产前一天下地插秧的呢,你放心罢。”

    严之默心道那能一样吗?可一想到,这事还没个定论,便努力平复了心情,同姚灼说了一声,去了稍远的地方等着。

    可后来眼看队伍挪动地有点慢,他也安不下心来。

    揣着钱袋去附近的早市上转了一圈,给姚灼买了一块山楂糕、一袋梅子干,还有切成块的米花糖。

    “排队无聊,你吃着打发时间。”

    他把东西往姚灼怀里塞去,前后排队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看,臊得姚灼脸上发红。

    “我一共等不了两刻钟,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怀里都塞满了,吃都空不出手来。

    最后严之默拿走了梅子干,成日里在家里吃,也不必非得到了这里还惦记着一口。

    过后,他远远瞧见姚灼把米花糖分给了临近一起排队的几个哥儿。

    而姚灼自己,则分完之后吃起了山楂糕,咬第二口的时候遥遥看向严之默的方向,笑得眯了眯眼。

    拿了吃食,就有那开朗些的哥儿找姚灼搭话了。

    “你夫君对你真好,还陪你来排队,给你买零嘴。”

    说话的是个也半挽头发的哥儿,个头小小的,比姚灼矮半头,想必同样成亲婚配了。

    姚灼抿了抿嘴唇,腼腆笑道:“今早本是要去方大夫医馆的,没成想今日他来义诊,便来排队了。”

    对方哥儿摇摇头,不虞道:“我家那口子成日里就知道闷头打铁,这粗人就是不如读书人体贴!”

    后面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哥儿,见姚灼吃着山楂糕,看着他都觉得酸,不禁笑着插话道:“我瞧你爱吃酸的,可是来诊喜脉的?”

    此话一出,前面那位娇小哥儿忍不住朝姚灼的腹部看去,疑惑道:“看你这腰身,不像呢?”

    “只是有些猜测,还不知是不是。”

    姚灼说出来后,觉得耳朵都在发烫。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是没生养过的,不过我怀我家老大的时候,也是口味变了许多,来看看总是放心。”年长些的哥儿抱着过来人的心态,闲聊道:“你和你夫君都年轻,成亲多久了?”

    “大半年了。”

    娇小哥儿听了,也笑道:“还不到一年呢,不用心急。”

    三个人聊着天,吃着糖,队伍不知不觉间缩短了许多。

    轮到排在姚灼前头的娇小哥儿后,一个小药童就来拦着姚灼,示意他和前面保持距离。

    姚灼感受了一下,发现在这个距离,只要前面看诊的人不高声说话,就听不到任何内容,这样也就不必担心,一些私密症状被人听去了。

    姚灼见状放心了不少,长出一口气,没多久就到他上前了。

    方大夫令他露出手腕,搁到脉枕上,随后问道:“身上哪里不舒服?”

    姚灼遂把他近来的口味变化和猜测,同大夫说了。

    方大夫见多了这样的事,眼皮也没抬,当下垂眸诊脉,同时也问了其他几个问题。

    姚灼一一作答,一颗心高高吊起。

    几息过后,方大夫轻轻摇头,姚灼的心又剧烈一沉。

    果然,只听大夫道:“我并未诊出喜脉,你尚未有孕。”

    姚灼难掩失落,但想到自己的本来也没什么害喜的症状,本来此举就颇为唐突,便道:“我明白了,谢谢大夫。”

    方大夫点了点头,见姚灼要起身离开,叫住他道:“你先前是不是来过我们医馆?”

    姚灼有些惊讶,答道:“是了,几月前我去找您请过脉,那时您给我开了调理身体的方子,那时您说……”

    “您说过我不易有孕。”

    这会儿联想到人家当初给了诊断,自己却冒冒失失地来了,姚灼顿感尴尬。

    不料这方大夫却莞尔道:“我这人不敢说过目不忘,但只要来过的病患,我都多少有些印象。今日看你的脉象,却是调理地很不错,过去我的诊断,已经不做数了,不必再当回事。”

    姚灼原本坠落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他追问道。

    方大夫道:“简单来说,你与你夫君顺其自然便好,有缘时,孩子自然会来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但你脾胃有些虚弱,那酸物还是少吃一点为好。”

    不仅没受孕,还被剥夺了吃梅子机会的姚灼,因为方大夫的那句话,心情也未见得有多差。

    但也没多好。

    尤其是当他走到严之默的面前,看到严之默蕴藏着点点期盼的眼神时,更是觉得很是伤怀。

    亲眼目睹了姚灼一路走来神情的变幻,严之默也多少猜到了结果估计是不如二人所想的那般。

    他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姚灼便颔首低声道:“方大夫说了,我未曾有孕。”

    他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夫君,对不起。”

    联想到昨日严之默的小心,他应当是很期待有一个孩子的吧?

    不料等到的,不是严之默失望的言语,而是落在发顶上的温柔摸摸。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若不是我脑袋一抽冒出这么个猜测,也不用累得你空欢喜一场,对不对?”

    一些心虚的弹幕在此刻飘过。

    【快告诉我,默宝不是被我们误导了……】

    【主要是一般爱吃酸的和辣的,基本都是有了嘛(弱弱)】

    【没事没事,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该说不说的,我还是投个鱼雷吧——】

    两人站在僻静处,依偎在一起。

    哪怕偶尔还是会有路过的人,因好奇而往这边看一眼,严之默也并不在意。

    “方大夫可有说别的什么?”

    姚灼便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听到后面,严之默忍俊不禁道:“这可坏了,刚买的新梅子,你怕是吃不成了。”

    转而又拉起姚灼的手道:“如此,这趟不算白来,既然方大夫说你的身子已调理好了,我也放心了。”

    等姚灼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原本想认个错之后,哄一下严之默的。

    到头来,还是被严之默哄了。

    两人闹了个乌龙的事,没告诉任何人知道。

    回家之后,姚灼看着家里不少酸味吃食,不能吃也不想吃了。

    最后还是严之默想了个办法,把梅子都收在一起,配上买来的青梅酒,做了两顿酸甜口的梅子排骨。

    顺便把方子记下来,夹在已有的十几张菜谱中间。

    他现在每每利用现有的食材,还原一个前世吃过的菜谱,就会专门记录下来。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遗忘,一方面也是存着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的心思。

    日子进入三月下旬,严之默便过上了死线临头,埋头苦读的生活。

    皆因那清风书院的的考评就在九日之后。

    自从确定了姚灼虽没受孕却身子无碍,外加尤鹏山也特地帮忙打听过,就算庞知县或是亲临或是派人去石坎村“视察”,也定是入了四月再说,严之默便推掉了其它一切事务,专心在家温书。

    他顾不上铺子里的事,姚灼便一力担当起来。

    初时,还有些不适应独当一面,而后硬着头皮做了,渐渐也得心应手了许多。

    三月最后一天,是清风书院入学考评的日子。

    书院门外,一早便人声熙攘,不少摊贩为了做这笔生意,一大早就挑着担子摆摊卖吃食。

    就连县城里的文房四宝店铺,都在这里支了个摊位,摆上笔墨纸砚,甚至还有号称被华亭寺开过光的文昌符售卖。

    清风书院是县城两大书院之一,并非交钱就能入学。

    所以拿到考评资格的读书人都对此格外重视,不少人都面容严肃,一脸紧张。

    就连严之默,也破天荒的不太淡定了。

    因为自从穿越异世以来,他做过的旁的事,都称得上胸有成竹,唯有考科举这件事,他是真的心里没底。

    低下头,自家夫郎正在认真地替自己整理衣袍。

    片刻后,姚灼从元宝手里接过盛放了考试用具的竹篮,递给严之默。

    “我就在外面车里等你,夫君你一定能考上。”

    严之默缓缓呼出一口气,接过竹篮,用力抱了一下姚灼。

    姚灼微微睁大眼睛,这可是书院门口!

    不远处的入口,还有书院夫子背着手检查进门的考生身上有无夹带,严格程度比得上正式的科举现场。

    就在他以为严之默抱的这一下已经足够出格时,居然又听到夫君在耳畔落下一句,“你亲我一下,我定能考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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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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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不知道是不是姚灼的吻起了作用, 严之默拿到试卷时翻阅一番,发现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困难。

    但要说下笔如有神,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严之默只祈求自己能混个及格,擦线通过便是极好了。

    书院夫子阅卷需要时间,给出的答复是三天之后于书院外的墙上贴榜。

    严之默也没有多余的工夫焦虑考试成绩,因为考完的第二天,尤鹏山就递来消息,道是庞知县要带着县衙六房中的户房、工房这两房的掌事,下乡视察。

    严之默安排好铺子里的事情, 便带着姚灼先行赶回石坎村。

    村长得知知县大人真的要来的消息后,心情已经从最初的狂喜变成了惶恐。

    “严童生,你说咱们该做什么准备,交给我,我保管全都安排好!知县大人亲临,这可是光宗耀祖,祖坟都冒青烟的好事,万万不可搞砸咯!”

    严之默早有准备,他掏出几张纸,上面是与尤鹏山商议过的接待流程。

    因此番庞知县是打着“微服私访”的主意,不会大张旗鼓,带着衙差浩浩荡荡而来,而是尽可能地低调行事,因此,村子里的接待不必搞得过于隆重,可也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村长拿着严之默给的纸, 仔细看了半天, 连连点头。

    “你这安排甚是妥当,我这就叫全村都来开会!要是谁家这次给我掉链子,保管他们一辈子都在村子里抬不起头!”

    但其实哪里用村长放什么狠话,石坎村的父老乡亲们一听说知县大人要亲临村子,当场紧张得腿都软了。

    他们里面甚至有些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去过县城,结果现在告诉他们,青天大老爷居然要来这个小破村?

    要知道之前有人听村长媳妇这么提过一嘴的时候,还觉得是村长家在吹牛呢!

    村长吞着唾沫,竭力挺直腰杆,摆出一副淡定靠谱的样子,扬声道:“总之,咱们一定要集全村之力,给知县大人留一个好印象!只有这样,严童生帮咱们争取到的发家致富的机会,才能真真正正落到咱们头上!”

    村民们一听,都深以为然。

    严之默现在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说句不好听的,那真是比村长还要高,毕竟严之默是真的能带领大家赚钱的!

    接下来几日,村里一片忙碌景象。

    天还没亮,各家汉子就开始按照村长的安排,各司其职。

    有挑土填路的,有打扫卫生的,还有各家都忙着修缮院子的外墙,趁这个机会,把那些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地方,全都修整一新。

    泥土、茅草、木头,这些都是不要钱的材料,因此虽说“面子工程”是为了形式服务,但归根结底,并未花什么成本。

    反而等该做的都做完后,村子里的人们看着也觉得心里舒坦,面上一派喜气洋洋。

    当然,知县亲临的重点并不在此。

    回村之后,严之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之前委托村长带人修建,白大山负责监工的村中公厕。

    这公厕的外表是青瓦白墙,分为三间,分别供给男子、女子、哥儿使用,每个隔间都做了通风用的窗户,蹲位处也是设计成了流水净厕。

    至于冲厕所用的水,则是都放在一个木桶中。

    村长也按照严之默的叮嘱,安排了村子里一个老鳏夫做公厕管理员,每日负责打扫卫生、给水桶里添水,以及把排泄物挑走沤肥。

    当然,也不是让人家白干,每个月都会给他足够一人吃用的米粮以及五十文工钱。

    老鳏夫没想到自己都快入土了,还能捡个这么好的活计干,每天不就是刷刷厕所,挑点大粪吗?

    村里家家都是旱厕,这些事,谁都干过,半点不会嫌弃,要知道肥料那可是种地的好东西!

    严之默见这里没什么错处可挑,就放下心来,看过之后,便将主要的精力,都挪到了田地之上。

    过去这段时间,方老大带着儿子一起,赶制出了一批农具。

    其中耧锄经过试用和改良,已经可以批量生产了,所以严之默直接让他做了十套,由村长做主,分给了一些家里田地比较多的村民。

    大家收到以后,纷纷赞不绝口。

    不过因为是借用严之默家的,所以都不太舍得用,生怕碰坏了,到时候还要赔钱。

    至于麦笼三件套和水轮三事这两样东西,前者简单,造价也低,后者却复杂不少。

    故而方老大一家做出了五件麦笼套装,而水轮三事只做出了一件,运行地时候还有一些小问题,不过整体来看,无伤大雅。

    与此同时,严之默还对这个时代的水车,做了一些改良。

    商城是有现成图纸卖的,但严之默秉承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觉得能自己来还是自己来。

    何况因为水车是历史悠久的农具之一,已经有了雏形,只需要进行升级。

    他画出的图纸上,在现行一组齿轮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两组,这样可以加大动力。

    除此之外,增加零件,使得在水量不够丰沛的时节,可以用畜力弥补水力的不足。

    一切准备就绪后,只差知县到达的那一日的接待工作了。

    这一天,是所有石坎村的人后来念叨了一辈子的记忆。

    上午巳时三刻左右,一直守在村口,随时预备回村报信的几个半大孩子,终于瞧见了自远处驶来的两架马车。

    其中跑得快的,连忙飞奔离开,一个往村长家去,一个往严之默家去。

    等到村长和严之默领着一众村人去村口迎接时,庞知县已经身穿便服,乐呵呵地从马车里下来了。

    身后,跟着尤鹏山这个攒典,还有两个六房掌事。

    大家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又在庞知县的“免礼”声中慌忙起身。

    而这些人里,村长和严之默,是庞知县亲自扶起来的,显得他这个县官老爷,格外地平易近人。

    因需赶在当日回县衙处理公务,庞知县表示不必多做客套,他今日来,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想看看严之默当初落在纸面上那些个计划,是否真的有可行性,究竟真的是利民利国的好办法,还是读书人夸夸其谈的空架子。

    故而说了几句开场白后,便直接步行进村。

    村长和严之默在一旁跟随,以严之默为首,时不时讲解一二。

    庞知县承认,这石坎村带来的第一印象就很是不错。

    道路相对平整,不似那般坑坑洼洼,尘土飞扬,马车行驶其上,也不过分颠簸。

    大多数村民,身上的衣服自不可能都是新衣,可大都体面齐整。

    道路两侧经过的人家,有些炊烟未散,有些院里传来孩童嬉笑之声。

    这都是严之默提前拜托村长嘱咐下去的,要紧的,就是给知县大人展露出村子里的烟火气,如此,才更能引起这位出身乡野间的大人的共鸣。

    至于各家田地里,也都有认真做农事的人在。

    知县大人走近时,方才纷纷放下农具跪拜行礼。

    而这一路的重点,就是严之默家的十亩田。

    田地之上,尤以那些大棚最为醒目。

    庞知县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至于蒋元龙一家,早就齐齐跪了一地,他们哪里知道东家老爷竟还有本事请到堂堂知县来参观!

    两个孩子年纪小,跪不住,身形难免摇晃,慌得夫夫二人忍不住小声叱责,生怕惹了官老爷不快。

    不过很快,庞知县就免了他们的礼数,还指名要看他们演示新农具的使用方法。

    这些农具,整个村就数蒋元龙和荆双用得最熟练,虽说面对官老爷,难免还是有些束手束脚,可真的干起活来,渐渐就放松下来。

    庞知县在一旁看了半天,竟也跃跃欲试起来。

    并不嫌弃田地会污了鞋子,直接招呼随从的几人,都亲自上手试一试。

    试完了农具,又一头钻进了大棚。

    所有人都对那透明的塑料布啧啧称奇,在听到这东西是机缘巧合得到的,再想买就寻不到时,都露出了惋惜之色。

    幸而严之默也早就想到了替代之法,此时趁机提了出来。

    “油纸?”庞知县在听到这个提议后,沉思片刻,颔首道:“细想来,这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这么大面积的使用,造价颇高。”

    其实在决定购买塑料布制作大棚时,严之默就考虑过用油纸建造大棚的可能性。

    经过他的一番设想,以及借助商城内的一些参考书籍得知,其实在自己前世的时代,历史上存在过以油纸建造大棚的例子*。

    但毕竟还是比不上塑料布,他为了赶上之前一大批土豆和辣椒的种植,以及新品种蔬菜的培育,还是选择先行一步到位。

    “油纸之外,还可直接搭建木制的棚屋,就是透光性会差一点。”

    庞知县吩咐手下,把这些都记下来,回头认真研究。

    这一趟走下来,已经到了中午。

    姚灼早已和来帮厨的工坊中人一起,在家中宅子里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宴请知县一行。

    庞知县便也表示,自己格外怀念地道农家菜了。

    一路说笑往宅子走去时,庞知县很难不注意到路边不远处的一个奇怪小房子。

    “那是作何用的?”庞知县遥遥望去,指了指公厕问道。

    严之默和村长对视一眼,后者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那是村中的公用茅厕,连通着沤肥池,自从村子里启用这茅厕后,路上都干净了许多!”

    这番话一出,尤鹏山和两个掌事,心里都在想,这眼看快吃饭了,怎么还提起茅厕的事了?

    本以为庞知县有可能因此不快,怎料还在兴头上的庞知县直接迈开大步。

    “你们村子里新鲜东西真不少,来都来了,我也去看个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1、油纸大棚不知道咱们历史上有没有,我查到的是隔壁岛国曾经有过(来源百度)

    2、关于水车的改良,来源于网络查询和我的个人瞎编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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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庞知县没有失望, 这新式茅厕,确实令人称奇。

    一开始跟在后面的尤鹏山和掌事,还面带嫌弃, 进门时屏住了呼吸。

    且幻想出了一副蚊蝇乱飞,满目秽物的场景。

    可很快就发现,这茅厕不仅干净整洁,里面甚至还点着香薰,哪里有半点异味?

    甚至还配备了一位老汉,专门清理,开窗通风。

    这些香薰自然是严之默从家里拿的,都是香薰蜡烛的边角料,重新融化后,不讲究什么造型,全部做成了结实耐用的大只蜡烛,搁在此处,随便点。

    而茅厕本身的设计,也比寻常可见的旱厕更为实用。

    建在村子里,可以收集肥料,若建在县城里,也会减少一些人当街便溺的行为。

    庞知县几句话间,便又给工房加了个差事。

    工房掌事苦哈哈地在小本子上又多记了一笔,心里也知道,虽然工作繁重,可是做好了,必定能得嘉奖。

    因为谁都看得出, 现下知县大人是真的对这些事上了心, 他们这些靠揣摩上意过活的人, 哪里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瞪起眼来?

    等到该看的新鲜都看完了,知县一行又在严之默和村长的引路下,去了严之默的宅子赴宴。

    这宅子招待朝廷命官,那肯定是差点规格,但庞知县却感慨到,若是自己致仕之后,能得如此一方天地,含饴弄孙,真是再好不过。

    入席后。

    “都是些家常小菜,还望各位大人莫要嫌弃。”

    严之默请众人上座,自己和村长坐在下首。

    因是一桌男子,大人们又没有携夫人前来的,姚灼上桌显得不太合适。

    若是面对旁人还好,面对这些身有官职的,他并不懂得如何应酬。

    他便让严之默放心去招待官老爷,自己躲去屋里,乐得清闲。

    席上的菜品,大部分用的是严之默家中地里种出的土豆等蔬菜,小部分则是取了山间野菜等烹调的时令鲜味。

    再结合严之默别出心裁地使用了一些,在这个时代还不常见的调料及烹饪手法,令这些食材色香味俱全,半点不输城里的大酒楼。

    因而,这顿饭深合庞知县的心意,酒足饭饱后,还夸赞不停,且追问了几道菜的做法。

    严之默便去寻了纸写下来,递给了庞知县的随从,嘱咐回头可以令家中小厨房尝试制作。

    临走前,庞知县沿着村里的小道,又去看了看村里其他人的田地。

    正在田间劳作的人,都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跪拜行礼。

    庞知县漫步其中,还觉不足,又特地寻了个高处,向下俯瞰。

    这日天气晴朗,河岸上也少有雾气,远远地,能隐约望见河对岸流民们住的破败村落。

    庞知县眉头皱起,向左右问道:“那边是什么村子?”

    尤鹏山事先早就摸清了石坎村及周边的情况,当即答道:“回大人,河对岸是年关时,北地雪灾的一队流民暂时安身的地方,原先是一处村子旧址,后因河水泛滥,早已废弃。”

    庞知县一听流民二字,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流民若人数众多,日久恐会生变。”

    他捋了捋胡子,转头看向村长问道:“村长,石坎村可与对岸流民有来往?”

    村长实话实说道:“回大人的话,因隔着河水,两岸少有来往,偶尔会有流民拿些野菜、草药、野物等来我们村换粮,倒是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转而又补充道:“严童生家中那种田的一家长工,便是从对岸招募的。”

    庞知县微微挑眉,“可是那家演示农具的夫夫,带着一对孩童的?”

    严之默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话,没错,当初草民家中开垦田地,需要人手,便想着直接从对岸流民处寻找踏实肯干的,他们背井离乡,也有诸多不易。此外……”

    他又道:“草民家中的长随与丫鬟,也是北地流民。”

    没想到严之默以一己之力,就收容了六个流民。

    而严之默只是一个新起的商户,财力并不雄厚。

    那若是让县城、镇子里的那些富户都参与到安置流民的事宜中来,会不会事半功倍?

    庞知县背着手,心里因此生出一个计划来。

    随后,几人又商讨了一些事项。

    譬如站在这个角度,也能看到石坎村有不少荒地与待开垦的田地。

    户房的掌事因此建议,不妨将这些荒地分给那些流民耕种,若明年能按时足量缴纳粮税,可以允许他们于此地入籍,这般,也能增加双林县的人口。

    而人口,就是赋税,赋税,就是财富。

    横竖按照历史经验,流民能回到故地的,少之又少。

    大多都是流浪至某个宜居的地界,沦为雇农或入奴籍,从此子子孙孙,这般延续。

    户房掌事是个能说会道的,他一番推演,令庞知县连连称好。

    下午,庞知县一行返程。

    他此番收获颇丰,连带看自己这几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属下都顺眼了不少。

    看样子到了真需要办实事的时候,大家的脑子都能活泛起来,这般他就不担心了接下来县衙要开展的工作了。

    至于那严童生,更是一位少见的人才。

    他临走时不忘反复勉励严之默,一定要在科举一途上有所进益。

    严之默被当面劝学,十分谦逊地拜谢过知县大人的赏识,表示自己一定会勤加用功。

    至于心里不爱学习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了。

    随即全村人都跪在村口,目送官老爷们远去。

    等车影都消失不见后,大家才纷纷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却都顾不上拍打衣摆上的尘土,尽是一派欢喜的神色。

    “这回是真见过县老爷了,我赶明儿就回娘家给他们讲上一通,让他们也长长见识!”

    “咱们县老爷是个好官啊,我寻思着,多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要是粮税能降低些就好了……”

    “你傻了么?这粮税又不是县老爷定的!”

    “要我说,粮税也不必怕,没听村长说么,等咱们地里都种上严童生家的那些个种子,到时候收获了还了钱,还愁交不起税?”

    在叽叽喳喳的议论中,严之默辞别了村长,领着姚灼一起回家。

    进了屋后,他直接瘫倒在贵妃榻上,浑然没了方才人前端方的模样,变成了一条懒得翻面的咸鱼。

    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简直劳心又劳力。

    姚灼翻找出专门捶背捶腿用的小木槌,想帮严之默放松一番,孰料敲了没两下,就被严之默一把揽在怀里,一起滚上了榻。

    昨晚没睡安稳,此刻沾了枕头,睡意汹涌而至。

    严之默抱着软乎乎的夫郎,低低说道:“唔,时候还早,陪我睡个午觉。”

    姚灼哭笑不得,轻轻推了推他,“那也去床上睡。”

    最后好说歹说,才被严之默粘着,和两块麦芽糖一样,齐齐滚去了里屋床铺上。

    有诗云:“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正应此景。

    ……

    两人在村中宅院只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就赶回了县城。

    现今也是有事业的人了,忙里偷闲的机会少之又少,店铺里的伙计和工坊里的雇工,可还都指着铺子吃饭呢。

    回县城安顿下来之后,严之默清点了账本,发现近来入账颇丰,心里稍定。

    没过几日,又迎来了清风书院的放榜日。

    因清风书院声名在外,来看榜的人竟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有考生本人,也有家眷亲属,更有不少家中仆从。

    最终元宝仗着身小灵活,在一众人挤人中胜出,成功闯到了前排。

    他认识的字不算多,但自家老爷的名字必然是认得的。

    故而很快便又一路小跑,前来报喜。

    “恭喜老爷,您上榜了!”

    姚灼笑弯了眸,顺嘴问了句名次,元宝挠头道:“却是没仔细数,但大约在中游。”

    严之默惊讶道:“竟不是擦线过的垫底?”

    看来他前世的学霸细胞,而今还有些遗存。

    弹幕里适时飞过一连串打赏提示,旺财尽职尽责地打开了严之默提前设置好的自动感谢功能。

    再看画面中,严之默笑道:“不过一个入学考评。”

    姚灼在一旁道:“夫君你成日忙于各类事务,少有读书的时间,能通过便极好了。”

    严之默点头,也并不纠结于此。

    原本参加这书院考评,就是因为租赁宅院时偶然结识了书院夫子的缘分,对他来说,本就是重在参与,而今顺利入学,已算意外之喜。

    细细想来,可能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不过借着这个由头下顿馆子,总还是在情理之中。

    因而当下,他便大手一挥说道:“走,去如意居。”

    只是没想到,等他到了如意居时,岑掌柜一副惊喜之色。

    “严掌柜,正巧今日敝店少东家前来巡店,有事与您相商,在下正打算差人去请您过堂一叙,赶巧了,您这不正好来了!”

    严之默倒是听岑掌柜提过几次少东家,名为少东家,其实已差不多是家族生意的实际掌权人了。

    这般人物要见自己,想谈的生意应当小不了。

    只是难免这一顿家宴,要变成应酬了。

    但人家给了面子,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由岑掌柜亲自领路,严之默与姚灼一齐往楼顶包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家人们,为今天的短小抱歉,下班回家就开始不舒服,可能肠胃炎了,勉强赶出两千字QAQ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总之缺的字数周末都会补。以及今天是一百章,两分评论都发小红包,感谢支持~明晚开奖。

    2、“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出自罗贯中《大梦谁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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