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如意居的东家乃伍州路氏, 现在掌权的少东家为路氏嫡子路玉临,年方二十五。

    据说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在伍州老宅,大多数时间都在各地巡视路氏名下的店铺,或是去还未开店的地区考察,总之十分忙碌。

    双林县这家如意居,放在所有路氏名下的酒楼里,原本是毫不起眼的。

    因为双林县本也不是什么大县,生意只能说是不温不火,说得过去,但无甚亮眼之处。

    每一次,都只有路玉临例行巡视时,会在这里稍作停留,基本查过账后就会离开,不会逗留多时。

    唯独这一次是例外。

    据岑掌柜介绍,少东家前日就已经到了双林县城,恰好赶上严之默回村安排接待知县的事宜,为此多留了两日,安排了此番见面。

    进门后,便瞧见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公子哥,身穿绮罗,通身富贵,容貌俊美,姿态倜傥。

    【这个画面颜值太高了,我已被击中(捂住心口)(缓缓倒地)】

    【这少东家长得也太俊了!不过和主播不是一个类型, 非要说的话, 倒是更偏向灼哥儿的风格(没有说他比灼哥儿好看的意思)】

    【被前面括号里的求生欲笑死】

    两边见礼后, 各自落座。

    严之默带着姚灼一起,另一边则是路玉临与岑掌柜。

    上来的好茶都是严之默这等如意居“贵客”未曾品过的,可见对这场会面的重视。

    而路玉临也不似大多数生意人那样,先把客套话说一箩筐,而是简短寒暄之后,便直入正题。

    “严掌柜,在下行程紧凑,您又有诸多繁杂事务,故而此番难得一见,便开门见山了。”

    严之默拱拱手,示意他尽可继续说。

    只听路玉临继续道:“近来双林县如意居的账目流水可以说翻了个番,经我书信问询,方知是从严掌柜这里得了新食材的缘故,心下实在好奇,便忍不住亲自前来一观。这两日,也品尝了各类菜色,不得不说,确实口感新奇,滋味绝妙。”

    听着他这番溢美之词,严之默礼貌性地笑了笑,对此毫不意外。

    毕竟有谁能拒绝土豆、番茄、辣椒等等这些食材的味道呢。

    毕竟这些直到千百年后,都可以抓住所有人类的胃,不分种族,通通绝杀。

    谈话至此,严之默已经基本能猜到路玉临想要和自己谈的生意了。

    意料之中的,接下来路玉临谈及想要严之默给路氏名下其它酒楼分号提供食材的事情。

    不说不知道,一说严之默才了解到,路氏名下的酒楼,居然已经有数十家。

    如意居只是其中的一个名号,换言之,用现代的话讲,路氏绝对算是连锁餐饮界的巨佬。

    “路氏酒楼分号遍布全国,有些距离双林县太过遥远的,长途运输难免成本过高,因此前期,我挑选了其中一部分分号,来往路程均在一月之内。岑掌柜,且将先前列的清单呈给严掌柜过目。”

    严之默拿到清单后,翻看一番,还不忘递给姚灼,两人低声商议了两句。

    余光里,却注意到路玉临的视线频频落在姚灼身上。

    虽都未曾久留,可也令人有些介意。

    于是严之默在预备将清单递还时,不动声色地帮姚灼整理了一下鬓边碎发。

    姚灼没想到在人前,严之默会突然做出这般亲密举动,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掩饰。

    岑掌柜全然没发现身旁三人的暗潮涌动,乐呵呵地接回了店铺清单。

    他一点不担心食材供应给别的分号后,自家会受影响。

    一来路氏酒楼除了在京城一地开了两家分号之外,其余地方,都只开一家,不存在竞争。

    而且因为这次引入新食材有功,少东家已经开口替他涨了工钱,年底还能多拿一成的分红。

    要知道以今年如意居的收入,一成的分红都是一笔大数目了!

    路玉临也收回视线,好似刚刚偷看人家夫郎的不是自己。

    “不知严掌柜意下如何?”

    严之默调整表情,公事公办道:“若各家分号每月所需食材数量,与如意居无异,那这些分号加起来,目前的产量大约是可以覆盖得了。不过蔬菜总要有个生长周期,先前一茬试种的收获,已基本消耗完毕,没有存货。”

    路玉临放下茶盏,思索一番问道:“这几种蔬菜的生长周期,大约都在多久之间?”

    严之默对此早就熟稔于心,答道:“平均一下,大约均在三至四个月左右。”

    之后的大批量种植,严之默不打算使用商城的肥料了,那样性价比太低不说 ,也没有那么多积分供他挥霍。

    春耕、秋耕时,可遵循正常的蔬菜生长周期,而到了冬季,则可以使用大棚种植,做到一年两熟,使得四季都能吃到新鲜蔬菜。

    路玉临轻轻颔首,旋即说道:“既如此,我可以先付你定钱,待这批蔬菜成熟之后,自会雇佣商队或镖局,取货后运送至各地分号,同时结清尾款。”

    他转而又言,“但我希望,未来一年成熟的蔬菜,严掌柜只供给路氏分号。”

    这倒令严之默有些意外,“我本以为路公子会加一个‘永远’的期限。”

    路玉临淡定接话道:“个中原因,严掌柜想必心知肚明,不至于这般看轻在下罢?”

    这天生地养的东西,原本就没有谁能一力垄断的。

    严之默心里也确实做此打算。

    计划中,前期源头的育种由自家把控,维持住选种质量和后续产量。

    后期,这些蔬菜的种植必定能够走出双林县,铺向全国,到时,顺其自然便罢。

    他心道,这路公子不愧年纪轻轻就成了积威甚重的少东家。

    就是偷看旁人夫郎的习惯,很是不佳。

    两方签订了契书,几千斤的蔬菜生意,光定钱就逾千金之数。

    厚厚一叠银票,都出自本朝规模最大也是最权威的银号,行之四海皆能兑现,再可靠不过。

    收了银子,又吃了顿应酬之餐,整体而言,赚了钱的严之默还是心情愉悦的。

    唯独临走时特地又当着路玉临的面,牵起了姚灼的手。

    此时姚灼也有些察觉到了严之默这般做的意图,嘴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化成一抹恬淡笑意。

    二人走后,留在原地的路玉临这才有机会询问岑掌柜。

    “平日里严掌柜外出谈生意,都是携夫郎一起吗?”

    岑掌柜没想到少东家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起码与如意居的几次往来,都是如此,且听闻严掌柜近来在准备科举,店铺事务,更是严家夫郎负责的时候多些。”

    路玉临闻之,垂眸道:“这边风气确实与伍州殊异,瞧着也有不少女子或小哥儿当家做掌柜的。”

    岑掌柜总觉得少东家话里有话,可饶是平日他觉得自己有颗做生意的七窍玲珑心,此刻竟也没品出来其中深意。

    “有是有,但细算来,其实也不过寥寥,总还是难免受人非议。”

    路玉临轻笑,喃喃重复了一句,“是了,人言可畏。”

    只是这一句,却没被岑掌柜听见,独留给他一头雾水。

    约两刻钟后,严宅。

    严之默与姚灼净手更衣后在堂屋坐定,因入了夜,如意端上来一壶安神的花茶。

    姚灼单手摸着趴在桌边的十六,又给正在咬自己衣摆的九月扔了个球到远处。

    另一边,严之默把按了两方手印的契书收好,看到路玉临的私章时,还是觉得这人颇为奇怪。

    按理说他不该做那般登徒子的行径,但又何故总把目光往别人夫郎身上乱飘?

    姚灼在一旁觑着严之默略沉的表情,心头约莫有了些猜测。

    没过一会儿,十六被摸舒坦了,自己寻了个舒适地方睡觉去。

    姚灼擦了擦手上的猫毛,提着衣摆坐去严之默身边。

    “你莫不是还在生那路公子的气?”

    严之默略没好气道:“我竟不知这等高门大户出来的公子哥,也这般少教养的。”

    姚灼盯着严之默看了片刻,蓦地笑出声来,随即掩唇莞尔,“罢了,我是信了你当真没看出来。”

    严之默愈发不解。

    只见姚灼瞧了一眼门口处,见元宝和如意都不在,才低声道:“我虽不知那‘路公子’因何瞧了我好几眼,但我却知一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附到严之默身侧道:“他并非男子,而是个小哥儿!”

    严之默两只眼睛倏地睁大,连带弹幕也瞬间爆炸。

    【哈??哥儿扮男装?玩这么大?】

    【这都可以,我完全没看出来!毕竟哥儿也有喉结啊?】

    【我倒是觉得那个路公子长得确实有些秀气了(挠头)】

    严之默不禁追问姚灼是如何看出来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哥儿唯一的标志就是孕痣。

    当然孕痣也并非谁都能瞧见的,因为并非一定长在醒目处。

    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看装扮、礼节与情态。

    而这些,都是较为容易掩盖的。

    姚灼却不知如何解释,“兴许因为我也是小哥儿?总之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既如此,那路玉临看姚灼,总不至于是打了姚灼的主意,这番误会倒是解除了。

    只是……

    “我想他扮男装,总是有自己的苦衷。毕竟他是以少东家的身份行走各地的,若他是个哥儿,底下人定不会服气。”

    姚灼难免理解路玉临,“想我认识戚掌柜之前,也觉得哥儿不该当掌柜的。”

    严之默欣慰道:“你如今也是掌柜了。”

    姚灼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想一番,着实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这般生活。

    而这一切,说来也不过发生在数月之间。

    在转身与严之默拥吻之时,他不由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若是再能怀个宝宝,眼下的生活,便是十足十的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阿灼受时代所限,始终觉得传宗接代是自己的责任,这个比较难以改变,还望大家理解

    2、作者不能说满血复活但更新是没问题了,即日起恢复正常更新

    3、昨天想发红包来着但评论比较少,而我还没满一个月不能搞抽奖,所以今天继续评论发红包哦

    第102章

    谈妥与路氏的生意, 也拿到了书院入学名额后,严之默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南下之事。

    清风书院每年三月、九月举办两次入学考评,但却并无规定的入学时间。

    这时代的书院并不似现代的学校,区分年级,划分学期。

    单纯只以童生班、秀才班、举人班等分类,再以入学成绩,决定进入甲乙丙丁不同水平的班级。

    故而严之默有资格入学后,便打算先处理好生意上的事,再进到学院内专心读书,以免两边都被耽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论起南下,也有不少事要准备。

    但因严之默没有在这个时代出远门的经验,便去请教了尤鹏海。

    尤鹏海一听这件事,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南下好办得很,你们要去何处,若是正好与我押镖的路线一致,还能护送你们一遭。若不顺路,我给兄弟们打个招呼,也是一样的。”

    严之默与姚灼听后自然也是欣喜,毕竟出远门最怕的就是路遇危险。

    别说当下远不是早十几年的盛世之景了,就是那太平年间,也少不了杀人越货的亡命徒。

    至于去哪里,严之默早有盘算。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将白蜡虫的养殖带回北地。

    顺便考察一下南方市场,拓展一下货品销路。

    根据他所了解到的, 白蜡虫主要分布在江浙、湖广、川滇这几片区域。

    对应这个时代的舆图, 大致是淮江府、安州府、永平府。

    而其中距离他们所在的合阳府最近的, 也是最富庶的州府,则必然是淮江府。

    用前世戏文里的话讲,就是下江南了。

    淮江府距离合阳府,单程便有一千三百多里地。

    按照行驶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马车的速度计算,也要走上十五日。

    也就是说,不算上在淮江府办事的时间,来回就要近一个月了。

    此外,也可走一半陆路后换乘水路。

    不过尤鹏海显然并不推荐这个路线,北方多旱鸭子,乘船只有无尽的不适。

    “你们赶自家的驴车也使得,无非是再慢几日,约莫最多二十日也就到了。”

    再添一辆马车,少说也得花一百多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尤鹏海的意思是能省则省。

    但这个钱,严之默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省了。

    “出一趟远门不易,十几日有大半时间在车上,还是趁机添辆马车罢了,阿灼你说呢?”

    严之默习惯性地征询姚灼的意见,姚灼而今也懂得银子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横竖家里出得起这笔钱,便也赞同了这想法。

    尤鹏海在旁听着,不由地再次感慨他严老弟的夫郎真是好福气,得了个与他相敬如宾的好夫君。

    “买马这事,可少不了我,你们何时去?我亲自帮你们相看!”

    买马确实是技术活,尤鹏海念叨了个口诀,道是:远看一张皮,近看四个蹄,上手先晃两只眼,后看牙口齐不齐。*

    至于皮子怎么看,蹄子又要注意哪些地方,怎样眼和牙口才算是精神的,其中更是有门道。

    若说上回买驴子,算是买了一辆经济适用型的车。

    那这次买马,就是要去全款提一辆豪车了。

    一问之下,得知尤鹏海手上无事,严之默便打算趁热打铁,去牲口行瞧一眼。

    若是有合适的,便直接买了,若是没有合适的,再想其他办法。

    这县城的牲口行,严之默还是第一次来。

    牲口行其实也是牙行的一种,县城里不止一处,尤鹏海领他们来的,自也是熟识的一家。

    因听见尤鹏海领来的主顾,是要买马的,叫大彭的牙人瞬间堆出满脸笑意。

    要知道,就算在县城,这也是一月没几次的大买卖!

    “客官,您今日可是来巧了,我们这刚添了一批好马!”

    说完便连忙在前头带路,领着严之默一行往马厩走去。

    马厩可以说是牲口住处里最敞亮的地方了,因为随随便便一匹马都能卖到上百两的高价,容不得半点闪失。

    进去一瞧,确实有六七匹精神头不错的固州马。

    固州是马匹的主要产地,每年还会择选千里良驹上贡。

    得知严之默是要买回去拉车,且以前没骑过马后,大彭便建议道:“若是拉车,还是公马为佳,但公马难免性子烈些,您选匹骟马也是好的。”

    有了这个限制,他们能做的选择,便就是三选一了。

    其余的要么是种公马,要么是母马,还有一匹身量未足的小马,是没法拿去直接拉车的。

    于是最终拉到眼前的三匹马,因都被骟过了,性子都颇为温顺。

    大彭见他们今日八成是要买的,就看在尤鹏海的面子上报了个实在价格。

    而严之默和姚灼最中意的一匹,报价是一百四十两。

    尤鹏海见状,上前帮着看了看品相,又令大彭将马牵出来转两圈仔细瞧。

    这匹马是一匹黑骝马,被毛及四肢都是黑色,唯有口、鼻、眼睛周围是灰白色,看起来十分精神。

    只看眼神,又觉得它十分温顺。

    姚灼伸出手时,甚至收获了一记友好的蹭蹭。

    严之默看姚灼那神情,便知他定然是心动了。

    最后掏钱时,由于大彭本就报的是实在价,让利的空间不多,尤鹏海遂让他搭赠了一套马鞍、辔头等。

    这些用的都是好皮料,单卖也值个二十两银子。

    有了马之后,他们又去木老八那里定了马车的车厢。

    车厢内部,严之默照例细细描画了布置,图纸堪比小型房车。

    木老八看后微微咋舌,“好家伙,县城里的大老爷、公子哥们,可都没有几个这么会享受。”

    只见这里面有能伸缩的桌板,桌板还能翻面,一面有固定茶壶茶杯的凹陷,另一面则画着方格棋盘。

    此外,坐着的位置设计成了可延展的伸缩样式,抽出来后,打开支脚,就成了一个能躺两个人的床榻。

    平日不用时,下面的空间还可以收纳被褥。

    反正马车这东西,只要外表形制不僭越,内里你就是全镶上黄金都没人管,严之默自然要坚持怎么舒服怎么来。

    车厢的价格是八十两银子,因严之默在木老八这里还有未取的设计费,此番便直接抵扣了,倒像是白送的一般,最后约定加急制作,四日后取货。

    出行工具定下后,另有许多东西需要采买。

    好在这些琐事不必亲力亲为,两人列出单子后就支了银钱给元宝和如意,让他二人负责此事。

    这单子长长一条,姚灼看过后都要感慨,自己远不及严之默细心。

    衣食住行,尽皆包含,还特别写明要去药房买一些配好的常用药,用于风寒感冒、肠胃不适、晕车晕船等旅途常见病的。

    另还吩咐如意缝一些避虫的香囊,毕竟南方天气回暖得快,又湿热。

    安排这些事的同时,严之默也没闲着。

    他趁如意居的少东家还未离开,竟将其和庞知县约到了一处,谈了一番助农扶贫项目。

    根据之前的计划,县里会率先在石坎村试点种植蔬菜,为的就是增加老百姓收入,而现在路氏已下了大订单,打通了这一串链条。

    对于路氏来说,得知有县衙亲自监督蔬菜的种植情况,心里也必定会更加放心。

    交谈结束,三方相谈甚欢。

    庞庞知县、路玉临和严之默三人,可以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遭聚在一起,却是结结实实为庄稼人谋了些福利。

    石坎村很快迎来了大批“新政策”的进入,鼓励村民利用闲置土地种植土豆等新兴作物,到时收获后严之默直接帮忙包销,稳赚不赔。

    同时,河对岸的流民也在县衙的层层审核后,允许他们跨越河界,进入石坎村的范围,于村长处登记领取荒田开垦。

    流民过去在故乡也是靠天吃饭的,有了土地,就觉得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个个尽数充满干劲。

    严之默与姚灼在村子里逗留了几日,等到家里留的种子都差不多分发完毕,见自家工坊、田地也都在各自负责人的管束下正常进行着工作,遂觉得再没什么后顾之忧。

    返回县城,准备跟随尤鹏海的押镖队伍出发去淮江府之前,两人久违地在白杨镇停留下来,去了一趟西窗阁。

    现今戚灯晓和裴澈二人也不用自己看店了,巧哥儿还小,别说戚灯晓了,就连裴澈也是几乎寸步不离的照看。反而戚灯晓因还要打理铺子里的事,看孩子的时间更少些。

    巧哥儿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姚灼洗干净手,就迫不及待地去小床旁专心逗弄。

    不远处,严之默和戚灯晓商量着白蜡虫的引进与秋冬季到来时,将黄蜡销往南方的计划。

    这些事之前两家已在信中商量过,这次见面,无非是为了出发前的最后确认。

    过了不知多久,姚灼都没注意到帘外的商讨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巧哥儿的咯咯笑声。

    等他发现严之默也进来了时,严之默都已走到他身旁了。

    戚灯晓笑着抱起孩子给两人看,口中道:“巧哥儿,这是你的两个干爹。”

    这回严之默过来,也带了一些自己凭借记忆复制出的婴儿玩具,姚灼还送了一本依照严之默的指点做出的布书。

    两人稀罕了好一会儿这别人家的孩子,又留下吃了顿饭,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三日后,天气晴好,无风,宜出行。

    双林县城外通往南方的官道上,一辆簇新的马车跟随在一队押镖的队伍之间,朝着那繁华水乡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买牲口的口诀来源于网络

    第103章

    南方素来是鱼米之乡, 本朝的大半赋税,亦尽皆倚仗淮江以南各州府。

    所以在几乎所有人的印象中,南方便是繁华与富庶的代名词。

    只是这些想法,却在马车行进约五六日,终于出了合阳府地界后,被沿路所见所闻一点点打破了。

    驿站旁的茶棚内,姚灼涮干净茶碗,给自己和严之默各倒了一杯茶。

    他们出身乡野,在吃茶方面没什么讲究,但严之默凭借自己浅显的知识,尝出这应是当季新茶。

    打量一圈,果不其然,这茶棚还在兜售自家茶山出的春茶。

    这小茶棚除了茶水之外,没什么像样吃食,但到了饭点,是来不及去最近的镇子上了,只得先在这里解决。

    严之默夫夫与尤鹏海及另一个姓郑的镖头坐一桌,一人点了一碗面,切了些卤味做配菜,又拌了一碟胡瓜。

    两个镖头吃不饱,额外又添了几个包子。

    不远处,镖局的镖师们大部分在排队等着茶棚的老板娘把自己随身的牛皮水壶重新灌满,少有几个来得早的,已经挂着沉甸甸的水壶,坐在椅子上吃菜啃包子。

    他们一行十几人, 已经把茶棚坐得满满当当了。

    这茶棚煮的面味道一般, 不好不坏, 姚灼不挑食且爱惜粮食,吃得认真。

    严之默因为舟车劳顿,胃口不佳,尝了几筷子后就专注于那盘凉菜,目光也飘向了茶棚之外。

    前日夜里刚下过雨,地面还湿润着,天气阴沉,不见太阳。

    除了他们这一行,还有陆续进茶棚的二三散客,再无其他过路人。

    不过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很久,对桌的尤鹏海呼噜噜地扒拉完一碗面时,路口处又闪出一片人影来。

    姚灼抬头见严之默没吃几口,正打算去问茶棚老板娘,能否添一个鸡蛋,起身前却也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声响。

    循声望去,见茶棚外很快聚集了一批人,衣衫褴褛,竟像是逃难的一般。

    为首的一个老汉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来找茶棚乞食,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童,约莫有个五六岁的模样。

    茶棚老板却好似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一般,当即不耐烦地驱赶了。

    “我这都坐满了,也没有多余的吃食给你们!眼下可是有贵客,你们快走远些!”

    姚灼看在眼里,与严之默对视一眼,咽下口中食物,顿觉食不知味。

    也在此时,外头这群人的目光已经有不少落在了严之默与姚灼身上。

    那群镖师都是佩刀佩剑,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严之默和姚灼虽在外打扮也低调,可那样貌气质过于出挑。

    严之默在桌下牵住姚灼的手,叮嘱他这一会儿别独自离开。

    姚灼乖乖坐好,却小声疑惑,“这会儿又哪里来的流民?也未听说何处遭了灾。”

    严之默轻轻摇头,对面的尤鹏海与郑镖头也是满目狐疑。

    但天灾人祸,皆是常见,若非如此,老百姓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所谓太平年景,也仅指的是不遭战乱之祸罢了。

    再看茶棚老板那头,流民们不甘心,齐齐聚上来缠了半天。

    最后是老板娘看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不忍,拿了些粗粮饼子和水出来,让他们都抢去分了。

    严之默注意观察着,这批人大约是都来自同一个村子,隐隐以那老汉为首。

    得到食物后,也是优先给队伍里的老弱妇孺吃的。

    而且听口音,应是南地的。

    远远见他们到了茶棚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围坐起来分吃少得可怜的粮食,严之默叹了口气,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面。

    过了一会儿,茶棚老板来给他们这桌添茶,还送了一碟小菜。

    他迎来送往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一行人里,这一桌的才是领头的。

    只怕他们也是气性大的,一会儿来寻小店的晦气,那可就不得了了。

    遂走过来,客客气气赔不是道:“这群流民吵嚷,打扰了几位客官用饭,小的给各位赔个不是。”

    尤鹏海和郑镖头看着就五大三粗,抬个手都要吓得人退三步。

    最后还是严之默接话道:“掌柜的无需担忧,我等也只是过路客而已,此处人来人往本是常态,谈不上打扰。”

    茶棚老板一看这位老爷是位明事理的,顿时放下心来。

    严之默转而又问,外头那些流民来自于何处。

    茶棚老板知无不言,当即细细说来。

    原是再往南走的永平府,半月前连下了数日暴雨,河水水位暴涨,直接演变成了水灾,冲垮了沿岸无数村落。

    更别提刚刚春耕播种过的田地,更是直接淹没在了洪水之下。

    而今粮税本就高昂,今年又注定颗粒无收,朝廷也无甚作为,拨下来的赈灾款寥寥无几,也不知是不是都进了当地官员的口袋。

    当地人走投无路,或是去外乡投靠亲戚,或是自行去地主家卖身为奴,也有这两条路都选不了、不愿选的,选择背井离乡,谋一条生路。

    “永平府人口众多,此番遭难的不知有多少,光这四五日里,我都见过三拨了。小店也是小本经营,哪里有那么多余粮去施舍救济,更别提若是让他们得了好处,难保不生出歹心啊!”

    茶铺老板说得也在理,他们开门做生意的,还需小心谨慎为上。

    何况这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闹出什么乱子,官府衙差赶也赶不及。

    很快吃罢一顿饭,他们要预备启程了。

    严之默率先去掏钱结了账,又多要了一些包子令茶铺的人包起来,给那些镖师路上吃。

    尤鹏海和郑镖头推辞一番才收下,直说无需这么客气。

    而姚灼则偷偷给茶铺老板塞了一些铜板,让他们晚些时候,可以再给那些流民一些粮食。

    老板娘看见那一吊钱,忙道用不了那么多,最后只留了二十文。

    姚灼见他们不贪图这些钱财,便知他们也是老实本分的,应当会依照自己说的做事,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大帮人离开后,茶铺一下子就空了。

    茶铺的人直到他们走没影后,才又拿了些食水递出去,说是方才在这里吃茶的老爷与夫郎赏的。

    如此既全了心意,也免得这群人中,有人贪得无厌。

    一时间,大家纷纷在原地叩首,感谢已经离开此处的恩人。

    之前茶铺老板娘给的粗粮是不太够分的,但加上新给的,差不多足够人手一份。

    老汉见村里人都有饭可吃,至少又能撑上好几日,走上百里地了,欣慰地抹去两滴老泪。

    片刻后,他把自己那份饼子掰下来一块,看样子应该是打算分给谁的。

    然而在他左右前后看了一圈后,却是一下子慌了。

    “你们谁瞧见明哥儿了?”

    村民们纷纷左顾右盼,不少人接话道:“不曾看见。”

    “真是奇了,刚刚不是还跟着您老么?”

    “是啊,我方才还瞧见了,就在那头坐着!”

    又有人去问茶铺老板夫妻,对方一听是在找刚刚老汉领着的小童,也说没看见往哪里去了。

    此时,有人提出疑问道:“这荒郊野岭的,他一个孩子能跑到哪里去,我看啊……会不会是被方才那帮人给绑走了?”

    这猜测立刻遭到反驳,“人家贵人要他一个皮包骨头的小哥儿作甚,你刚吃了人家施舍的饭,转头就编排起人家!”

    “哎!爹!你打我作甚!我不就是说说!”

    老汉找了几圈,确信那小童是不见了,只得回到原地,佝偻着后背,面露忧色。

    身后有妇人劝道:“村长,要我说啊,您也别惦记了,咱们对那孩子,也是仁至义尽。这一路上,您把他当孙儿照顾,有您一口吃的,也没少了他的!那孩子鬼精鬼精的,兴许是自己跟着跑了呢。”

    村人七嘴八舌,也有不少骂那孩子是白眼狼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

    老汉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快他们这队人休整完毕,便也三两搀扶着,朝着官道继续前进了。

    ……

    当夜,同庄镇。

    这镇子比白杨镇还小两号,据说以糊纸灯笼闻名,却只有一家像样的客栈。

    严之默与姚灼照例要了天字号房,进去以后发现一应家具都颇为陈旧,被褥也隐隐有股霉味。

    “这客房居然还比先前住的贵上两成,这越往南走物价越高,真是不作假。”

    出门在外才知人家为何都要说穷家富路,花着比在家里贵几倍的钱,还享受不到一样的生活质量。

    虽只是凑合睡一晚,可姚灼也受不了那被褥。

    便让元宝和如意去马车里,把自家的搬上来,将这里的全都换了。

    本想再把窗户支开散一散屋里的味道,最后只打开了一条缝,又加紧关上了。

    “晚上还挺冷的,别是又要下雨罢?”

    姚灼搓了搓手,被严之默一把牵住。

    “快坐下歇歇,晚上还没吃饭,我看不如一会儿收拾完了,咱们去镇上逛逛?这家客栈的客房如此,怕是东西也也难以下咽。”

    两人正商量着一会儿的行程,就听屋外楼梯“噔噔”一连串的响。

    很快,如意就推开门,因跑得快,气还没喘匀。

    “老爷,夫郎,尤镖头请您二位这会儿下楼一趟!”

    严之默不解道:“何事这般着急?”

    如意拍了拍胸口,语出惊人,“尤镖头说,他们正在底下卸货,结果觉着有一口箱子重量不对,一打开里头竟藏着一个小哥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章~

    ——

    预收求收藏~

    主攻种田文《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一句话简介:国医圣手穿成盲眼小村医后

    主攻年代文《满级大佬重启1990》一句话简介:重生九零致富养家

    文案在专栏,欢迎戳戳!

    第104章

    尤鹏海正在楼下挠头, 他走镖多年,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既不知这小童是如何撬开锁钻进箱子的,也不知眼下要拿他怎么办。

    若是个活蹦乱跳的,直接赶走或是带去报官也就罢了,偏偏这小童兴许是在箱子里闷坏了,这会儿还发着热,颇有些人事不省的意思。

    他着实做不出那等把个生病的瘦弱孩子直接扔到大街上的事,左思右想,还是求助于姚灼好一些。

    到底也是个小哥儿,行事方便,更合礼数。

    很快,严之默和姚灼就跟着如意到了楼下。

    镖局拉货的骡马和他们家的马车一起,都栓在后院牲口棚。

    原本一票镖师正在卸货,几十口大箱子全都堆放在院子里,他们普通镖师,夜里都是租住一楼后院的房间,把货扛进屋里看管,同时还要留人守夜,以防货物丢失。

    这些镖师成日里将这些箱子搬来搬去,早就熟悉了其重量,因此才很快发觉了不对。

    “严老弟,灼哥儿,劳烦你们二人跑一趟了,老哥我正愁不知怎么办。”

    说罢就引着两人去看那蜷缩在箱子里的小童,院子里这般吵嚷,他竟也未醒,面色潮红,一看就在病中。

    严之默陪着姚灼上前瞧了一眼,旋即惊讶道:“是他?”

    尤鹏海奇怪道:“严老弟,你认得这小童?”

    这回是姚灼接话答道:“尤大哥,你可还记得中午在茶棚歇脚时,那队流民里领头的老汉?这便是他牵着的那名小童。”

    尤鹏海这下更困惑了,“那他就是那老汉的孙儿?却为何要混进咱们当中来,总不会是因为受不了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觉得跟着咱们有饭吃?”

    这小童如今昏着,谁也不知他是作何想法。

    严之默思索片刻,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小童留在箱子里,还是先抱出来送医馆瞧瞧罢,一个孩子罢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尤鹏海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们都是汉子,不好去碰个非亲非故的小哥儿。

    于是姚灼便上前,小心将这孩子抱了出来。

    他是从小干活的,力气大,抱起孩子时,觉得他轻飘飘的,称得上一句皮包骨了。

    一路送到附近的医馆,大夫诊过脉后说道:“这是体弱兼受了惊吓,待退了热,服几帖药就无碍了。”

    做大夫的都见多识广,见这对夫夫领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路人的孩子来看病,也未多问。

    公事公办地开了药,让药童去先煎一碗来,严之默与姚灼就在里间,陪着躺在榻上的小哥儿。

    “夫君,咱们应当拿这孩子怎么办?”

    他也没想通,为什么这小童要混进镖局的货物当中。

    严之默考虑的则更多些,比如那些装货的箱子都是上着锁的,还是沉甸甸的黄铜锁。

    这出身乡野的小哥儿,究竟是怎么撬开之后,再悄无声息地躲进去的?

    要知道,就算是在茶棚的那段时间,骡车旁边也都有镖师看顾,没有一刻是离了人的。

    “等他醒了,问问他再说。”

    严之默眉头轻蹙,觉得此事棘手。

    “只是再去寻他家人,怕是希望渺茫,若留在此地,多半会由官府送去保育堂,待长大一些,自谋生路。”

    保育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头的孩子,最多能保证有口饭吃,更多的再也没有了,毕竟朝廷拨来的那点银子,卖粮食都不够用的,大多数时候,还要靠一些富户捐赠。

    这孩子的出现,同样引起了直播间观众的讨论。

    【呃,这小孩还怪有本事的,还知道往人箱子里钻】

    【这是想找一张长期饭票?可一般这么大的孩子会主动离开亲人吗?】

    【会不会压根不是亲人?毕竟逃难嘛,一路上都有可能发生】

    【哎,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他挺可怜的,不知道主播打算怎么办】

    主播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因不能耽误了第二日的行程,等这孩子服了药,体温有退下去的趋势,两人就带着他回了客栈。

    夜里小童醒了一回,姚灼没叫醒熟睡的严之默,免得他隔天又害头痛,而是自己去查看了一番。

    退了高热的小童病恹恹的,一问三不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坏了嗓子,好似说不出话了。

    姚灼心下不忍,也不愿逼他,便打算等天亮了再说。

    严之默夜里睡得不太安稳,翻身间察觉到身侧少了个人,正想挣扎着醒来去寻,没过多久姚灼又回来了。

    他想到应是去照顾那孩子,便往人身边凑,结果人没搂着,却被塞了个汤婆子。

    这个季节还用汤婆子也就只有他了,全然是睡前姚灼怕他着凉,特意去灌来的。

    睡意朦胧间听姚灼轻声道:“我带了夜里的寒气,别沾到你身上,那孩子没事,你放心睡吧。”

    夫郎如此贴心,严之默睡了个神清气爽。

    因而第二日,早起的人变成了他。

    两人最终没舍得把孩子交给官府,只从用嘶哑的声音,零星冒出的些字句中辨别出意思,这孩子并不是那老汉的亲生孙儿,也是被对方在逃难的半道上捡到的。

    而他钻进箱子的本意,是想求严之默他们收留自己,一路南下寻人。

    至于寻什么人,他却不肯再说了。

    尤鹏海听完严之默的转述,只觉得牙疼。

    “严老弟,我觉得这孩子没那么简单,你们真打算收留他?”

    他们走镖的是断不可能捎带一个孩子的,最后能带着孩子赶路的,只能是严之默夫夫。

    严之默看了一眼姚灼,两人此前已经商量过,意见一致。

    “我们考虑着,多带一个孩子也不难,他和元宝、如意年岁相仿,玩得到一起去,一路上也能帮忙做点事。相遇就是缘分,若能帮他找到家人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他若愿意,就随我们回双林县,给他在铺子里找个差事。”

    尤鹏海感慨道:“你们两人心善,老哥我也不说什么了,一个豆丁大的孩子,确实翻不出什么浪来。”

    小哥儿自称名字里有一个“明”字,于是大家也就管他叫明哥儿。

    如意是女孩,与他之间没什么避讳,便拿了一套哥哥的衣服给他换,收拾干净以后,遂再度启程。

    一路上明哥儿倒是十分乖巧,不声不响,但却有意地学着元宝和如意做事,拼命显示出自己存在的价值。

    因他还生着病,严之默和姚灼便让他也留在马车的车厢里歇息,一时间,茶杯空了,他抢着倒水,地毯上掉了点心屑,他抢着打扫。

    搞得如意哭笑不得,直言自己的活都被抢了。

    只是做的不如如意顺手,还是有些笨手笨脚的,看着像是以前从没做过照顾人的活。

    可他的年龄摆在那里,大家都觉得这般已经是很好了。

    赶路的日子消磨起来过得飞快,一路上,他们又遇见了不少永平府的难民。

    而且他们全部都与押镖的队伍有着共同的目的地,这副场景令严之默感到忧心忡忡。

    某日又过一处驿站,外面走过这条路线的镖师们尽数精神一振。

    尤鹏海也牵着马过来,对严之默道:“严老弟,咱们最早明日夜里,最晚后日一早,就能到淮江府了!”

    元宝和如意闻言一阵欢呼,严之默和姚灼也肩头一松。

    不得不说,这日日赶路,实在让人太怀念安居一隅的滋味了。

    等到了淮江府,开始忙碌之前,总也能好好地歇上一两日。

    尤鹏海经验老道,对赶路时间推断的可谓十分准确。

    隔日入夜,他们果然已经远远看见了淮江府城的城楼。

    淮江府的府城,亦名淮江,论九州繁华,除却京城,便是此处了。

    据说日日夜夜皆是车马如流,人声熙攘。

    戌时将过,城门处仍有人流进出,在他们之前,尚有一个小型商队在递交文书。

    等轮到宏明镖局时,尤鹏海也递上了证明身份的文牒,又给守城的士兵们塞了点好处。

    他们镖局在这方面一向大方,毕竟打点好了这些人,素日才好办事。

    守城的士兵果然以更快的速度检查了货物,本以为就此结束,结果他们又结伴走向了严之默与姚灼所在的马车。

    尤鹏海生怕他们找茬,一路跟着解释道:“官爷,这马车里是我们东家的亲戚,此番也是顺道来这边探亲,因而才和我们一道的。”

    士兵点点头,却没接话,看起来是执意要看一眼才罢休。

    尤鹏海不好再拦,而严之默听到了声响,已经提前一步掀开了车帘,朝两个士兵行了个礼。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收钱在先的,最终也只是例行询问了几个问题,很快挥手放行。

    伴随着元宝的吆喝与挥鞭,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靠窗的姚灼挑起一点布帘,借着月色好奇地朝外张望,却在看到什么后,低低地惊呼一声。

    严之默被他扯了扯衣袖,也凑过去向外瞧。

    只见目之所及,城楼之外的城墙下,竟密密麻麻地聚集着大批难民。

    严之默的神色,因而倏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一百章以后就差不多进入最后一段剧情啦,本月应该能完结了

    ——

    预收求收藏~

    主攻种田文《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一句话简介:国医圣手穿成盲眼小村医后

    主攻年代文《满级大佬重启1990》一句话简介:重生九零致富养家

    文案在专栏,欢迎戳戳!

    第105章

    在严之默的眼中, 繁华的淮江城,恐怕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不甚安定。

    他决定更改原本的计划,尽快办完正事, 尽早离开返程。

    多带了一个小孩子,住客栈多有不便。

    于是在客栈短暂歇息一晚后,第二日,严之默就带着元宝去寻城中牙行,租赁了一处小院。

    他们大约需要在此停留七到十日,小院却最短也要十五日起租,严之默懒得计较,直接付了十五日的租子。

    当日下午,元宝与如意带着明哥儿,将这里洒扫干净,几人便正式入住。

    尤鹏海等人,则落脚在淮江城这边的宏明镖局分号。

    他们来往不空手,故而会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待有需要押回北方的货物后再行启程。

    返程若还能赶得上,仍可以一道走。

    来时路上麻烦镖局不少,等走时,少不得还要受人家照拂。

    于是初到淮江城,严之默就在城中酒楼设宴,摆了一大桌,请十几人吃了一顿饭。

    礼数到位,宾主尽欢。

    往后几日,严之默都带着元宝在城中忙碌,寻觅白蜡虫的供货商。

    在此人生地不熟, 姚灼又要照顾明哥儿, 故没跟着前往。

    但严之默答应姚灼,等事情办完,会空出几日,专门带着他好好游玩。

    姚灼也不贪图那点玩乐,但第一次来这南地,多少还是向往郊外景色的。

    听他这么说,心情难掩雀跃。

    再加上有如意和明哥儿陪伴,在小院里也不觉得寂寞。

    “明哥儿,过来试试新买的成衣,若是尺寸不合适,我再帮你改改。”

    四月的淮江已是春风和暖,姚灼换了随身带的轻薄春衫,款式和南地一比,并不够时兴了,胜在颜色亮丽,极衬肤色。

    他坐在院中招呼明哥儿,比量衣服大小,又将他领进屋里换好。

    “瞧咱们明哥儿打扮一番后多俊俏。”姚灼又拿了两根头花,帮小哥儿绑了个孩童常见的发髻,牵着他的手,令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圈。

    “腰身松了些,裤脚有些长,不过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替你往上缝一下,等长高了再放开,能穿上一两年。”

    姚灼端着针线筐,开始穿针引线,明哥儿在一旁替他整理线团。

    姚灼看他的动作,无端想到家里总在自己做针线活时,调皮拨弄线团的十六,顿时眼角盈满笑意。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明哥儿没有最初那么怕生了,嗓子也恢复了许多,已不影响日常交流。

    只是问他家人的事,还是含含糊糊,不肯明说。

    姚灼望着正专心致志研究针线的明哥儿,想及昨夜熄灯后,自己与严之默的夜话。

    “我觉得明哥儿的出身恐怕不甚简单,起码,断然不是乡野小哥儿 ,而且我觉得,他应当识字,却有意遮掩过去,怕是担心咱们看出他的秘密。”

    之所以发现明哥儿识字,是因为严之默一直保持着随手记笔记的习惯,攒够一定数量才装订成册。

    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就直接扔进炭盆里烧掉。

    先前还未到达淮江城时,有一次在马车上,风吹乱了严之默的手稿,还有几页顺着窗户飞了出去。

    明哥儿和如意分头跑出去捡,明哥儿带回来的多些,足有四五页。

    而严之默注意到,明哥儿虽背对着马车这边,却有一个捡起纸张后下意识阅读、排序的动作,与至今大字不识几个的如意形成鲜明对比。

    但他后来在转身之前,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快速改变了纸张的顺序。

    后来严之默又有意试探几次,可明哥儿又说自己并不识字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个哥儿,能将其送去开蒙识字的家庭,高低也要是个官宦人家,连出身商贾之家的可能性都不大。”

    姚灼沉吟半晌道:“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招致灾祸,所以才瞒着不说,却不知他要找的家人又是何人。”

    严之默知晓姚灼是真心亲近这孩子,也许是看到他,就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既如今都带在身边了,就先照料着,等他哪日愿意全盘信任咱们了,或许就说了。我也会留意着各处的消息,看有没有谁家丢了孩子,正在四处寻找的。”

    “那若是在人前,咱们怎么说明哥儿的身份?他毕竟与元宝和如意不同,又没卖身给咱们家。”

    严之默想了想道:“说是咱俩的孩子,谁看了也是不信的,不妨就说成家中小弟。”

    兄弟这东西,可远可近,任由旁人理解。

    姚灼听了这话,故意道:“为何不能是咱俩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小哥儿十三四就嫁人,十五六就生子的。”

    严之默轻笑道:“因你我成日黏在一起,一看就是新婚燕尔……何来这么大的孩子?”

    都成亲大半年了,似乎也称不上新婚燕尔了,但严之默这么一说,姚灼的心还是多跳了两下。

    ……

    思绪回笼,姚灼快速几针收好了裤脚,递给坐在眼前的明哥儿。

    “把新衣服换上吧。”

    又转而叫来如意,“瞧瞧灶房有什么昨儿买了没吃完的食材,一会儿我过去,咱们一起准备晚饭,等老爷他们晚些回来,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严之默今日却要回去的晚些,因为他已经出了府城,到了附近的村落里寻访。

    其实他前两日,就已经根据戚灯晓传递的信息,来这里见到了专门养白蜡虫的蜡农。

    淮江府的白蜡虫,也是早些年从其它地区传来的,最近十几年才成了规模。

    借由这里四通八达的陆路、水路交通,将白蜡原料销往各地,反而后来居上,成了规模最大的白蜡原料产地。

    这里许多村落,都在山上广泛种植女贞树和白蜡树,到了八九月的时候,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似北地雪后的雾凇一般令人惊叹。

    但蜡农虽多,找到一家愿意出售种虫的却非常难。

    其一,无人相信淮江以北可以养活白蜡虫,都疑心严之默是不是来招摇撞骗的。

    其二,若北地真的能养活白蜡虫,事情岂不更严重了,以后北地的白蜡虫自产自销,再无需从南方收购,从此蜡农便断了一部分财路。

    这生意,是没人会同严之默做的。

    谁要是做了,怕还要被同行戳脊梁骨的。

    其中道理,严之默最初就明白,故而也没盲目地四处打听。

    在最初问了几家,了解到蜡农的态度与想法后,便转变了策略。

    今日,是他到附近村子里打听走访的第二日,幸而得到了新的消息,终于锁定了一户人家。

    这家也是村中普通的蜡农之一,现今家中男人却都遭遇意外身故了,只剩一个病了的寡妇,膝下有一子,尚未成年。

    如此一对母子,在村子里是极难守住家业的。

    果不其然,家里男人刚下葬,宗族亲戚就都上了门,各执一词,都想多瓜分一部分蜡园。

    此时已经是虫种将要成熟的时节,再过几日,蜡农们便会开始采虫种、作虫包,最后再将虫包挂在白蜡树上,坐等数月之后收集蜡花。

    也就是说,现在能抢到的,再过几个月,全都能妥妥变成银子,流进自家口袋。

    可是这家的儿子,虽只有十六岁,却是个硬气的。

    在一众亲戚以他尚未成年为由,想要瓜分其家产时,始终半分也不退让。

    可惜村长是个爱和稀泥的,其实这般抢夺财产,于情于法皆是不合,少年便想去县城报官,奈何没有能力,就算能走到县城,也请不起讼师写诉状,更没钱和门路,打点县衙上下。

    严之默便选择在这个时机出现,向少年表达了自己的合作意向。

    他可以帮少年疏通关系,聘请讼师,守住父亲遗产,乃至资助他母亲的药费。

    唯一的条件就是,事成之后,想要采购一些白蜡虫的种虫。

    少年第一反应,是严之默这样做似乎得不到任何好处。

    从未听说过北地可以养活白蜡虫,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若是带回去将虫养死了怎么办?

    可见严之默态度诚恳坚定,且愿意签订契书,在县衙过明路,少年一咬牙,最终答应了。

    严之默暗中与他达成一致,签了一份各自都按了手印的契书,一式两份。

    拿走后,便答应少年会回城聘请讼师,又留下一些银两供他买药给母亲治病。

    少年拿到真金白银,对严之默只余感激与信任。

    当即表示自己会继续和家中亲戚斡旋,为严之默争取时间。

    搞定了白蜡虫的购买渠道,严之默回到小院时,嘴角依旧是上扬的。

    姚灼见他这副模样,就知今日生意上的事应当是有了进展,趁着如意和明哥儿在里面布菜,严之默便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简单向姚灼说明。

    姚灼听罢,不禁为这少年的身世叹了两口气。

    转而又建议道:“既然如今种虫有了,不如也给戚掌柜写一封信,顺道也报个平安。”

    建设蜡园这事,是他们临走前与戚灯晓商议的事项之一。

    西窗阁愿意投资蜡园,与严之默分担风险,自然也共享收益。

    养殖白蜡虫需要的女贞树和梣树,在北地也广有分布,无需从这边移栽。

    最难的,就是从南地获取种虫。

    对此,严之默其实还在系统商城里搜索过,想着能否“不劳而获”,花点钱和积分搞定,也省了跑一趟。

    不过商城里的商品,也未如此事无巨细,连如此冷门的昆虫都有。

    现在种虫的事有了眉目,严之默觉得姚灼言之有理,饭后便修书一封给西窗阁。

    加急信件仅需三四日便可到达白杨镇,而他们距离返程,还尚有一些时日。

    第二日,严之默便开始为那村中少年告官一事奔走。

    他有钱傍身,许多事都比想象中要好办许多,不仅如此,还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上面派来了钦差,责令淮江城想办法安顿永平来的难民。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我先滑跪,今天本来应该日六的,但我卡文加出门,没写完,这3k我会记得的QAQ以及最近工作确实比较忙,每周都要出差,可能还会偶尔请假,希望大家轻点拍(跪

    ——

    预收求收藏~

    主攻种田文《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一句话简介:国医圣手穿成盲眼小村医后

    主攻年代文《满级大佬重启1990》一句话简介:重生九零致富养家

    文案在专栏,欢迎戳戳!

    第106章

    这种家里顶梁柱亡故, 亲戚们妄图争抢家产的案子,属于一种常见纠纷。

    严之默花钱请了淮江城数一数二的讼师,洋洋洒洒写好了状纸,朝县衙一递,直接立案。

    而当那群亲戚作为被告,被带到公堂之上时,还有一种没搞清楚状况的茫然。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还真的敢联合一个外乡人,与自家的宗族叔伯们对簿公堂!

    在村子里,大姓宗族是最根深蒂固的势力,甚至凌驾于律法之上。

    庄稼人说好听点是淳朴,说不好听点就是愚昧,往往坚持着家丑不外扬的说法,轻易不会闹出官司。

    可如今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那些企图争抢家产的人都是不占理的。

    再加上有能言善辩,专攻此道的讼师加持,直把孤儿寡母的经历说得令人潸然泪下。

    至于这些亲戚,更是丧尽天良。

    审理这些案子的时候,衙门外从来少不了百姓旁听。

    这些家长里短之事,尤其引人注目。

    登时,从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的议论与咒骂声不绝于耳,少年渐渐挺直了腰板,至于“被告”们,则需要担心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被人丢臭鸡蛋和烂菜叶。

    “被告”们根本没有辩驳之力, 很快便接二连三地匍匐在地, 涕泗横流地认罪。

    知县露出嫌恶的表情,惊堂木一拍,一锤定音。

    每人皆被判打了十到二十板子不等,以示惩戒。

    严之默帮助的这位少年,姓关,名叫关时。

    这回的官司对于少年所在的关家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因而村长也跟着来了。

    村里人挨了责罚不说,他也跟着被知县好一顿训诫,斥责他未尽到作为村长的职责。

    村长在知县面前自然是五体投地,诚惶诚恐,再无在村子里时的那份威风。

    关时在一旁看着这群人的嘴脸,只觉得十分可笑。

    一想到日后少不得还要和这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便觉得十分难受。

    好在如今有了县衙的判决,村长必定不敢继续和稀泥。

    甚至转身时对着关时,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慈祥与亲切。

    待离开县衙,吃了瘪的人一出衙门,就被围观的老百姓们戳了一顿脊梁骨,什么难听的话都听尽了,当下便赶忙灰溜溜地走了,

    关时四处张望,等看到严之默所在的位置后,便拜托他母亲的一位娘家亲戚,先将自己母亲送去了驴车上,安顿好后,才径直朝着严之默的方向走去。

    他不顾严之默的阻拦,执意要跪下磕三个响头。

    严之默发现了,这少年脾气硬,更倔得很。

    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无论如何也没让他膝盖打弯。

    “你我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在我眼里,你我是平等的,无需这些虚礼。”

    关时听后一愣,旋即眼眶一热,愈发感慨。

    想到方才那些明明有着血脉联系的亲戚们,一个个都以他年岁尚小为由,恨不得敲骨吸髓。

    而眼前这位非亲非故的,异乡来的老叶,却令自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

    他心绪飞转,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勇气,当即对着严之默尝试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严老叶,我想把蜡园直接卖掉,然后带着我娘亲去镇子上居住,镇子上有更好的大夫,可以给她看病,还可以用卖蜡园换来的钱做点小生意。”

    他像是要为自己鼓劲一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觉得我能行。”

    严之默审视着眼前的少年,看到他的眼神里藏着一束光。

    这让他想到了白大山,都是小小年纪就扛起家庭重担的可怜孩子。

    严之默思忖一瞬,询问道:“你是想直接同我谈这笔生意,不止售卖种虫给我,而是直接将蜡园转让于我?”

    关时还是年轻了些,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看穿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看严老叶您的意思,假如您无意,我会在把第一批种虫采下后,再将蜡园转让给别人的。”

    这件事对于严之默来说,称得上一件好事。

    初时他连白蜡虫的种虫都尚且买不到,如今面对一个以实惠的价格,得到整个蜡园的机会,如何能够错过?

    可毕竟想要买一个蜡园所需的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笔支出,在我原本的计划之外,我需要考虑一晚。”

    他算了算时间,继续道:“待我和夫郎商议无误,若无意外,明日午后,我会带着他一道去村子里找你,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打算以怎样的价格转让。”

    关时有点没听懂,“与令夫郎一起?”

    在他的认知里,每个家庭都是男子做主的。

    何况严之默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这种事,素来与后宅中人没什么关系的。

    而且,他也没想到面前风姿卓越的严老爷,娶的竟是一门夫郎。

    严之默不知少年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只是颔首道:“家中大事,我自不可独断专行。”

    关时暗中感慨,这做大生意的人,真是与众不同。

    还没感慨完,就又听到严之默问了个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们这村子周边,可有什么游玩的好去处?”

    ……

    春夜里,落了一阵细雨,牛毛一样,停了之后徒留空气里泥土的清香与泛泛的潮湿气息。

    暂住的院中屋内,点着灯的书桌之上,只见严之默正垂首凝神,认真地描画纸上的图样。

    姚灼在一旁依照图样上的长短,用小刀削着竹条。

    南地不缺竹子,他们问了房东后,直接从宅子的后院里斫了两根。

    竹子生得高,只两根也就够用了,就这还算上了损耗,实际上也确实削坏了一些。

    这一切的起因,皆源自严之默今日回来后突然说,想和姚灼一起做一只纸鸢,去踏青时放着顽。

    做纸鸢不难,姚灼就会,削些竹条,在火上烤弯,再循着图样的轮廓用棉线缠绕固定好,必要的地方抹点浆糊,就大功告成了。

    只是他这会儿手上的活做到一半,自己都忍不住乐了、

    “哪有人突然决定第二日去放纸鸢,却为此当晚在家现做的?”

    严之默打算画的,是一只口衔桃花枝的燕子。

    为此在买纸之外,还买了好几种颜料。

    这个时代的颜料虽都取自天然,但提炼困难,造价颇高。

    琴棋书画,都是烧钱的事。

    他此番一时兴起,颜料却不可不买。

    家中倒是有不少,可这会儿也没法凭空变到手边。

    可以说,原本只需花十几二十文就能买到的纸鸢,到了严之默这里,已经砸进去好几百文了。

    若是以前,姚灼定会觉得这事在花冤枉钱。

    不过现如今,他已经渐渐明白了何谓严之默所说的“生活情趣”,既然这钱出得起,偶尔做些与生计无关的事情打发时间,也别有一番情调在。

    ……

    直播画面中,严之默悬腕提笔,认真描绘着燕子的翅羽。

    长发自他肩头滑落,墨发垂荡,倒与那纸上的燕翎两相映照。

    对于姚灼的问题,他一本正经地答道:“因为这是第一次和你一道放纸鸢,这纸鸢放完,我可还想带回家中珍藏的。”

    姚灼手里弯着竹条,不甚熟练地拼着纸鸢骨架,一听这话,顿时又仔细了几分。

    严之默侧首望来,灯下见美人,令人不禁莞尔。

    说来,他先前朝关时打听可以游玩的去处。

    关时想了想,说附近还真有一处庄子,城里的镇子上的公子小姐和贵君们,春日都爱前往踏青。

    听说是种植了许多花木,且有池塘可以垂钓。

    严之默品了品,认为大约相当于这个时代的度假山庄。

    后世人时常会觉得,过去的时代人们日常的生活是十分无聊,其实不然。

    任何时候,那有钱有闲的人,都一定能琢磨出各种打发时间,寻找乐趣的法子。

    严之默问了那庄子的确切地址,转而便决定要带着姚灼一起去游玩,赏花钓鱼,顺道……放个纸鸢。

    大约因为心思已经飞到了那花红柳绿的春景里,严之默眼神里藏着点点笑意,一时未褪。

    恍然间,姚灼瞄了一眼,见自家夫君眉眼温润,提笔蘸了新墨,再度下笔,那专注的模样,令人心折。

    一时都有些看痴了,愣了一会儿,才慌忙低头,希望方才自己的傻模样,没落在严之默的眼中。

    当然他必定不会知晓,自己的表现,早已尽数被直播间的观众们看了个清楚分明。

    顿时一群人又忙着嗑生嗑死,哐哐投雷。

    水墨于笔尖氤氲,令严之默的思绪飘远了些许。

    “从前……我是说我小时候那会儿,没怎么放过纸鸢,后来长大了,更没有机会。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能自己会不会放纸鸢。”

    他那命途多舛的前世,少有这般治愈的记忆。

    姚灼听罢,手上动作一顿。

    出于先入为主的思想,他先是本能地想到了那个石坎村的严之默。

    他与“严之默”年纪相仿,却的确不记得幼时放纸鸢顽时,对方有没有参与了。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严之默说的是自己上辈子生活过的世界。

    “你们那里什么都有,竟然还会放纸鸢么?”

    他忘不了严之默讲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事,譬如那个世界的车子不需要牲口牵拉,就可以自己行驶。

    譬如有仿照飞鸟外形制作的“飞机”,可以载人上天,如书中所载的鲲鹏一般,扶摇直上九万里。

    其余诸如“电脑”“手机”“电视”等,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相比之下,纸鸢简直是不值一提的玩具。

    无非是一张纸,几根竹条,一卷棉线而已。

    “会的。”严之默调着颜料,预备给桃花枝上色。

    “无论时代如何更迭,有些事情带来的乐趣,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哥儿是有一些身份在的,但本文的基调永远是种田搞钱撒狗粮——

    ——

    预收求收藏~

    主攻种田文《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一句话简介:国医圣手穿成盲眼小村医后

    主攻年代文《满级大佬重启1990》一句话简介:重生九零致富养家

    文案在专栏,欢迎戳戳!

    第107章

    严之默的嗓音带着一种特别的磁性, 引得姚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闲聊着,手上动作不停。

    若是觉得累了,歇息的时候,还少不得贴贴抱抱,最后还是姚灼推开严之默,才避免了这纸鸢的制作大业半路夭折。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月挂中天。

    严之默终于宣布自己大功告成,纸上的燕子栩栩如生,桃花惹人生怜。

    很快,姚灼也已经用竹条扎好了纸鸢的框架,有头有尾有双翅。

    两人搬出如意专门熬煮的浆糊,小心翼翼地将其图上后,再把裁剪下来的燕子图样小心粘上。

    除此之外,连接纸鸢的鱼线与线筒,则都是买的现成的。

    而今,只需等上一夜,待纸鸢上的浆糊完全干燥后,再把这些配件安上去即可。

    两人把纸鸢留在桌上,熄灯后预备就寝。

    当夜,燕尾翩跹,携春入梦。

    梦中,有那碧波新涨,落红怜香*。

    ……

    晚上不知节制的后果,便是坐在去关家村的马车上时,姚灼觉得怎么坐都腰不是腰,腿不是退。

    自觉理亏的严之默, 十分主动地替姚灼多加了两层软垫, 又仔细地帮他揉腰。

    今日为了赶路,起得早,马车摇摇晃晃,加上严之默温柔的手法,姚灼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

    唯独想不通的是,昨晚也没有闹得多狠,为何今日这般难受。

    仔细回忆,推测八成是姿势的缘故,不想还好,一想便觉得一些画面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外头青天白日,姚灼却是脸颊飞红。

    严之默注意到他的变化,垂首附耳说了句什么,姚灼整个人都直接翻了个身,快要把脸埋进一旁的靠枕里。

    又过了会儿,他已经被严之默翻了个面,按摩地软了骨头。

    这个时段,直播间里有不少老观众。

    他们一度纷纷感慨,早几个月第一次点开这个直播间的时候,那时哪里能想到,后来还能这般画面?

    怕是男主播本人,都猜不到自己后头有这般福气。

    【阿灼现在像是四脚朝天露肚皮的猫猫,养熟了养熟了(老母亲欣慰脸)】

    【这都多久了,何止养熟了,都睡熟了(轻轻)】

    【你们有没有觉得灼哥儿最近胖了一点?】

    偏偏这时候,本来坐在外面的明哥儿,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其实他应当是坐在里面的,因为外面的车辕没那么多的空间,供三个孩子去挤。

    只是他还有点不习惯与严之默和姚灼一起相处,若是只有姚灼在,他反而自在点。

    明哥儿小小年纪却格外敏锐,很快意识到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

    他和姚灼大眼瞪小眼,眼神里写得窘迫却有点如出一辙的意思。

    看得严之默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将姚灼扶了起来,又招呼明哥儿也进来坐。

    明哥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挪了进来,找了个角落,充当一只安静的花瓶。

    姚灼说是昏昏欲睡,到后来也真的打了个盹。

    严之默被他传染了困意,也靠在车厢里小憩了片刻。

    而明哥儿,也早就在角落里小鸡啄米。

    一时间,直播间里又留下了两大一小睡得东倒西歪的珍贵画面。

    就连旺财,也跟风截屏了好几次,认为自己是在尽职尽责地帮宿主留念。

    不过出门在外就是如此,在车上时觉得困倦非常,真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也很容易精神一振。

    南地种植的常见作物与北地不同,放眼望去,大片水田很快吸引了姚灼的主意。

    但两人也没忘了正事,在四处游览之前,还需要先将蜡园收购一事谈妥才好。

    昨夜两人做纸鸢之前,吃晚饭时,就已经商量过此事。

    对于收购蜡园的决定,姚灼自然也是十分赞成。

    不管怎么说,这边养殖白蜡虫的技术都更加成熟。

    哪怕在北地养殖的实验没有成功,到时这边的蜡园,也可保证一部分低价原料的供应。

    相信若是戚灯晓在此处,也会忍不住掏钱入股的。

    关时对于卖掉蜡园一事,其实还是十分不舍的。

    不仅是他,他那病中的母亲也是一样。

    说到底,这个蜡园承载着他们一家人的回忆。

    就在关时以为,将蜡园卖给严之默,就意味着从此与这片园子告别时,严之默却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双林县据此甚远,我虽买下这蜡园作为资产,可平日里也鞭长莫及。昨日我与阿灼商量一番,决定继续聘你当蜡园管事,一个月有二钱的工钱,你觉得如何?”

    严之默又补充道:“我大致清楚蜡园的管理流程,应当不需要你每日都来看顾。你可以做主在这里招两个伙计,工钱按照一个月五百文算,我预先给你,到时你负责给他们支取工钱。若是这般,你自可还去镇子上居住,不耽误你母亲看病。”

    如此妥帖的安排,换来关时难以言说的感动。

    恩人既然不让他磕头,他便只能今后努力做事,好生打理蜡园,才不辜负严之默伸出的援手。

    关时原本为了感谢严之默,将蜡园折算了一个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

    严之默是对此心中有数的,并未按照关时的报价给,而是按照市价,付了二百八十两银子将蜡园买断。

    这笔钱若是省着点花,足够关时母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哪怕现在关母看病,难免要花一些银钱,但关时还有一个月二钱的工钱。

    日子一下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关时母子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像是为了验证当下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黄粱一梦。

    既然如今直接收购蜡园,先前供应种虫的契书,便不再有存在的必要,直接作废了。

    严之默另拟了一份关于蜡园转让的契书,令关家村的村长做了见证,签字画押,交易完毕,钱货两讫。

    种虫的采摘不出意外就在几日后,到时严之默便可以跟着宏明镖局北上的队伍,将这批种虫也顺道运送回去。

    关时在此之前,还需要雇佣两个伙计当自己的帮手,仔细想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他显然干劲十足。

    至此,严之默此番来淮江府的主要目的,已经彻底完成。

    带来的银票少了两张,手里去多了个成熟的蜡园,还附带一个能干的管事。

    夫夫两人将契书折叠收好,难掩喜色。

    最后临走前,关时又带着严之默与姚灼,去蜡园里转了几圈。

    关时还将树上的种虫指给两人看,他从小就跟着父亲打理蜡园,耳濡目染,早已也算得上专家。

    在这方面,就算是严之默,也有许多需要请教的地方。

    春光不等人,与关时约定好送种虫去县城的日子后,严之默与姚灼就先行告辞,重新驾着马车,沿路去寻关时推荐的“度假山庄”。

    山庄名“闲云”,后面的山名“碧山”,取“闲云不成雨,故傍碧山飞”之意。

    庄中有“闲云亭”,正有几名书生郎,在其中吟诗作对。

    严之默路过听了一耳朵,虽说也什么佳句,但也颇有意蕴。

    只能说淮江府不愧是九州文气最兴盛之地,怕不是分一块砖头能打到一大把秀才,严之默一个肚子里墨水有限的童生,相比之下就不够看了。

    山庄的游乐项目,也就是那些,可严之默没忘记今日的重头戏——放纸鸢。

    两人不甚熟练地将小燕子放到天空,姚灼依偎在严之默怀里,望着长天之上,已变成渺小一点的燕,突然觉得,自己若是那一节桃花枝,那严之默便是带着他遨游九天的燕了。

    放罢纸鸢,几人又一道去赏正盛的春花。

    看完花,又终于路过了饲养锦鲤的池子。

    一眼望去,这一池锦鲤花色繁多,别光锦、浅黄锦、乌鲤、丹顶鲤等应有尽有。

    一路都不如元宝和如意放得开的明哥儿,这会儿却对喂锦鲤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兴趣。

    他手里握着姚灼分给自己的鱼食,先是象征性地撒下去一些,池子里的锦鲤顿时蜂拥而至,全都聚在一起抢食。

    鱼尾将水面拍打出层层涟漪,姚灼在一旁望着,见这孩子难得露出些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来。

    他不禁弯下腰,对明哥儿道:“明哥儿,若是在这里没能找到你的家人,我和你严叔叔带你回家好不好?咱们家里也有这么一个池塘,虽然是小是小了些,但胖锦鲤却是不缺,还有狗儿和狸奴。”

    这事他与严之默早就决定过的事,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同明哥儿说。

    明哥儿眨了眨眼,显然是听懂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虽说最早曾提过一句想找家人,可自始至终,都表现地更像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姚灼见他答应了,便笑着看向严之默。

    偏巧却发现,严之默正看着另一个方向。

    “那边好像有人来了,阵仗还不小。”

    自山庄的入口往里走,只有一条路,这会儿竟多出一队官差开道。

    庄子里的游客们顿时一阵骚动,姚灼忙招呼几个孩子都赶紧过来,彼此离得近些。

    严之默收回视线,看起来颇为忧心忡忡。

    “怕是有大人物来了此处,官差一会儿怕是会清场。未免生是非,咱们还是先离开,正好赶得及回城中吃饭。”

    今日出来可是做过“攻略”的,连要吃的酒楼都已提前寻好。

    后来事情果然如严之默所料,威风凛凛的官差开始驱逐在此游玩的人们。

    至于为何会有大人物突然来此,这些人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

    严之默一行,就此夹在预备离开山庄的大部队里,人头攒动间,并不十分起眼。

    明哥儿矮小,姚灼怕他被人挤到,便一把将他背了起来。

    论背孩子,姚灼的力气比严之默大多了。

    严之默也没争抢,令元宝快些去赶马车。

    一行人并不知晓,明哥儿的模样已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只是人流众多,此人一眨眼,便发现他觉得甚为眼熟的小哥儿,已经彻底找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碧波新涨,落红怜香,化用自曾觌《阮郎归·柳阴庭院占风光》中的“碧波新涨小池塘”“为怜流去落红香”两句;

    2、“闲云不成雨,故傍碧山飞”——陆游《柳桥晚眺》

    ——

    预收求收藏~

    主攻种田文《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一句话简介:国医圣手穿成盲眼小村医后

    主攻年代文《满级大佬重启1990》一句话简介:重生九零致富养家

    文案在专栏,欢迎戳戳!

    第108章

    从山庄离开后的一路上, 严之默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姚灼掰了一块糕点给明哥儿,让他在一旁吃着,自己则坐去了严之默身边。

    “夫君,如今蜡园的事也稳妥了,怎的你仍是忧心忡忡。”姚灼疑心是不是还有什么棘手的事,严之默怕自己担忧,所以未曾明说。

    严之默牵住他的手,摩挲两下,摇头道:“我只是担心淮江城接下来会生变,起初淮江城只是将灾民安置在城外,不许入城,如今上头派了钦差下来,责令当地收容难民。”

    姚灼疑惑道:“这听起来不是好事吗?那些灾民一直在城外,恐怕只有饿死一条路。”

    严之默轻叹一声,收容安置难民自然是好事,但关键在于,官府懒政成性,从最初逃避推诿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如今淮江城是赶鸭子上架,一刀切到底。

    先前是令城门死守,不许放任何一个灾民进城,只在城外建了一个施粥的摊位,每日发点稀成水的米汤。

    据说有那家里人病得快死的,求着守城的士兵,放他们进城看大夫,士兵仍是不准。

    而有那没熬过去的灾民, 也都是直接搬去城郊乱葬岗, 一扔了之。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样的处理方法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严之默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咱们回去之后,我就去找尤大哥,问一下他们的行程。三日之后,关时会开始采摘种虫,若是能顺道与镖局一道走,若是来不及,再想别的办法。”

    姚灼见严之默主意已决,也并无其他意见。

    虽然不懂严之默为何突然如此急迫地想要离开,可他相信夫君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想法。

    回到城里后,严之默开始了一系列准备。

    他和姚灼一起缝了好多个口罩,家里人手一个,多余的一些,预备拿去分给尤鹏海等人。

    此外,又采买了不少食材堆放在灶房,尽量降低这几日外出的频率。

    而他自己每日外出之后回来,都会先洗手洗脸,脱下外衫,以沸水浸泡。

    这番行为,在旁人看来多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就连尤鹏海都觉得自己这老弟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严之默没法改变大多数人的想法,他同样也希望自己预设的最坏情况,不会在此地发生。

    唯一的遗憾便是,本来想借此机会带姚灼好好游玩一番的,现在他着实不敢冒险。

    只得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一个淮江府算什么,日后他与姚灼可是要踏遍九州的。

    ……

    又过五日,关时如约送来了种虫。

    他领着几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一起,各自背着背篓,里面是包好的种虫虫包。

    以往虫包都是包后直接从女贞树转移到白蜡树上去,这样蜡虫会自行爬出,在白蜡树枝上挂蜡。

    而这次是要长途运输,关时有点拿不准应该如何打包,最后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以保证种虫不会闷死为先。

    如今关家的蜡园已归严之默所有,他不需要单独为种虫付钱。

    至于关时的工钱,之前也已经预付过。

    这次结的账,是让关时分给另外两个这回帮忙做事的少年。

    “你们一大早赶路也累了,回去时可雇一辆牛车,勿在城里久留。”

    又道:“此番一别,下回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若有什么事,你可去找人代写书信,送到这个地址。”

    严之默给关时留了双林县城严灼记的联络方式,看关时小心地将纸条收好。

    同时关时又担心纸条丢失,在听严之默说完后,暗自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直到牢牢记住上面的内容。

    他也没忘记严之默嘱咐他,若有机会,一定要学习识字。

    关家村里有个老童生,关时决定回头买几个鸡蛋,带着去拜师。

    等他识文断字后,就能帮东家更好的做事。

    送走关时后,严之默戴好口罩,立刻去寻尤鹏海。

    结果还没走到宏明镖局的分号,就和尤鹏海在半道遇上了。

    两人索性直接在路边寻了个清净的茶馆,坐下议事。

    “我们已定下了,后天就启程,这两日货物皆已开始清点装箱。严老弟,你们也可收拾收拾行李,想买什么,趁这两日去买了,这淮江府稀罕物可不少,回去了之后啊,还真买不着。”

    淮江府有不少特产,譬如丝绸、茶叶、特色糕点等。

    这些东西,自从到了此地,姚灼每日闲着无事,已采买了不少,如今倒是不必为此特地出门。

    如今行程既定,严之默没再耽搁,作别尤鹏海,他赶忙将消息带回了暂住之处。

    姚灼带着元宝和如意,很快开始收拾行李,只将每日必备的日常用品留在外面。

    明哥儿似乎对自己要跟着一同北上之事,终于有了实感,这两日常常趴在窗边,对着外头出神。

    这孩子有时候冷不丁一瞧,总是透出一种与外表年龄毫不相符的气质,相比之下,莫说如意了,就连已经很是机灵的元宝,也被衬得憨模憨样。

    第二天,严之默去买了几个现成的大竹箱,垫上稻草,再把种虫虫包小心放入。

    原本这几口竹箱,是想放在马车里,可这么一收拾,才发现把买到的特产放进去之后,马车根本放不下这几口竹箱了。

    思前想后,严之默决定直接按照押镖的价格,给尤鹏海付银子,再将这几口箱子,放进这次需要护送的货物里。

    此事很快谈妥,只差到时间后出发返程。

    怎料变故,却也发生在这个时候。

    原定出发日期的前日下午,尤鹏海匆匆赶来,说是他们镖局要提前出发,现在郑镖头已经带着一半人,将货物先行运出了城。

    严之默皱起眉头,因为他见速来大大咧咧的尤鹏海,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戴了口罩。

    “为何突然提前了,可是有何变故?”

    尤鹏海神色凝重道:“实话实说,确切情况我也不知,但我们分号的管事得了官府那边的消息,说是……这城里怕是要出事。”

    严之默心头一紧,试探性地问道:“是否与灾民有关?”

    尤鹏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横竖左右无人,便说出了自己得知的小道消息。

    “听说,是城里有人得了疫病。”

    他说完后,见严之默的目光在自己的口罩上停留了一瞬,挠了挠后脑勺,惭愧道:“怪我前几日还觉得老弟你太过紧张,如今看来,这疫病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咱们得趁这个疫病扩散之前,赶紧离城!”

    严之默明了其中道理,只是事发突然,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东西。

    “尤大哥,既如此,你便先赶去城外和郑镖头他们会合便是,我这边收拾好后,即刻赶着马车出城,咱们在城外见面。”

    尤鹏海点头道:“我也正是此意,他们已在城外五里处的驿站,咱们也在那处相见。”

    严之默之所以说需要时间准备,是因为这个时候,姚灼还在屋里午睡。

    自从来了淮江城,不知是不是这边气候更暖的原因,姚灼春困得格外明显。

    若不是近日担心城中疫病,严之默都想带他去医馆看看。

    不过见他出了下午多睡了一会儿之外,能吃能喝,精神也好,又觉得自己是否过于精神紧张了。

    看了看日头,时间紧迫,他吩咐了元宝去套马车,又让如意去隔壁院子通知房东,他们一行人今日就会搬走。

    安排好后,快步走进屋子里,叫醒了睡梦中的姚灼。

    姚灼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为何突然现在就要走了。

    严之默便把尤鹏海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姚灼的睡意瞬间因此一扫而空。

    “城里竟已有了疫病?”

    严之默一边帮他穿外衣,一边道:“不知真假,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这疫病扩散起来怕是会十分迅速,咱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们紧赶慢赶,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准备完毕。

    结果,却还是在出城的时候被人拦下了去路。

    守城的士兵似乎换了一批,一个个铁面无私,通知想要出城的众人——

    “知府大人有令,即刻起,无知府大人手令者,不可擅自出城!”

    而在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争论当中,白日里保持着敞开状态的高大城门,轰然关闭。

    马车被迫掉头,原路返回。

    严之默看似在望着前方出神,思考着对策,实际上已经在意识海里打开了系统商城。

    他观察一圈,最后暂且先下单了一包现代工艺才能制作出的医用防护口罩。

    随后,他望着后台数据一栏中的积分与收益数字,陷入了沉思。

    目前尚不清楚这次淮江城的疫病,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而官府又有何应对措施,还有那位上头派来的钦差,究竟靠不靠谱。

    严之默搓着手指尖,眼下无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在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之前,他的商城里,一定藏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要不要拿出来,又如何拿出来?

    思索过后,他又望着正在意识海中转圈圈的旺财,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位面世界中发生的剧情,系统是可以提前预知的吗?”

    而旺财却给出了一个严之默意料之外的答案。

    “宿主,当你进入这个位面的那一刻起,这些就不再是剧情,而是你主宰的人生呀~”

    严之默听罢后,轻轻一哂。

    没想到经过这数月的成长,连最开始傻乎乎的旺财都能给出这样的回答了。

    但是这个答案背后的含义,却令人无法忽视。

    严之默再度抬眸时,目光坚定,显然一些问题,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了前两章,加了不少字,顺延下来,今天的新章就是昨天发过的了(捉虫版),如果有开了自动订阅或者不小心买重了的,可以在这章评论留言,我红包返还。

    第109章

    东南形胜, 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

    严之默上一世读过的这阙词,倒可以借过来作为淮江城的参照。

    既为旧朝古都,九省通衢之地,因而商业发达,文气兴盛。

    在无数文人墨客的笔下, 淮江都是浸泡着美人骨的温柔乡。

    只是这等平静的表象,若被撕碎,也仅是一夜之间的事。

    初时,淮江城采取对灾民不闻不问的态度,完全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缘由。

    他为官多年,在淮江这一任上赚了个盆满钵满,自诩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各地哪年没有个天灾,什么水灾、旱灾、蝗灾……也没见哪次真的影响甚巨。

    因而这回,他见不过是城门外聚集了一帮灾民,左右不过二百人左右的规模,便压根没当回事。

    哪成想,不过区区一次水灾,惊动了京城不说,皇上竟还派了名钦差下来巡视。

    更想不到的是,钦差来了,他为了保住官帽,连夜让人把灾民往城里放,却正正好好酿成大祸!

    疫病的传播, 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为迅速。

    毕竟这个时代, 没有系统的防疫措施,更无行之有效的消杀手段。

    很快,严之默就听说了这次疫病的症状。

    最初是发热,接下来便开始上吐下泻,浑身疼痛。

    有一些抵抗力强一些的,到了这一步还能挺过去,到了后期,症状会减轻,并非完全难以忍受。

    但若是体质本就不佳的,等到演变到吐血那一步,基本就难逃一劫了。

    如今入了夜,都仿佛能听得到街上病患传来的呻//吟声。

    更有甚者,一日之内就有不止一家人出殡,纸钱飞舞,乃至随风落入街旁两侧人家的宅院。

    这等遭遇,很是不吉利。

    严之默瞧见了,本想顺手去捡,被姚灼拦下。

    只见对方面沉如水,亲自把那些纸钱捡起来,丢进灶台里烧掉。

    姚灼回来后只说,严之默身体不好,八字轻,怕他因此沾上不好的东西。

    严之默也清楚这点,故而这几日都没有乱跑。

    而是成日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些什么。

    一时间,连带直播间的气氛都变得一片愁云惨淡。

    【主播也太倒霉了,但凡早两天离开,也就不会遇到这件事了】

    【明明这里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管理水平却如此低下,无语= =】

    【emo了,我只想看愉快的搞钱日常,为什么直播间和现实一样沉重】

    转眼间,自封城之后,已过去五日。

    这五日里严之默与姚灼,未出宅院一步,只有素来体质最好的元宝,戴好口罩,避开人群,出去打探了一次消息,又买了一些肉菜回来。

    点算一下,家中食物足够再支撑个七八日,这一点严之默目前还并不过分担心。

    至于已经出城的押镖队伍,既然无法通信,他索性也不去想。

    最坏的结果,或许是这批种虫无法平安运抵双林县。

    可而今这个形势,这些反而都是最不重要的了。

    下午,有官差在外面敲门,检查宅子里有无染疫病的人。

    若是有,便要一起带走,送去城里的医馆集中治疗。

    因听严之默讲了这疫病的传染方式,好不容易将这些官差打发走,姚灼仍觉得胆战心惊。

    当即让元宝和如意拿出严之默准备的“烈酒”,把那大门、台阶全都喷洒了一遍。

    他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愁绪满目,嘴上都起了个燎泡。

    严之默让如意去灶房煮点绿豆百合汤去火,明哥儿原本在窗下画画玩儿,一听这话,又跟着如意去了灶房,想学着煮汤。

    待他蹭蹭跑远,姚灼想起什么似的,对严之默道:“说起来,昨晚上我起夜,隐约听见明哥儿说梦话。”

    他回忆一番,继续道:“我也未听分明,一开始以为他在喊爹娘,后来仔细一听,更像是在喊阿姊。”

    这么小年龄的孩子,极少有不依恋爹娘,却更依恋姐姐的。

    况且明哥儿跟他们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这是唯一一次,自梦里教姚灼不小心窥到了端倪。

    “或许他想找的家人,就是他阿姊。至于爹娘……会不会已经不在了?”严之默说出自己的猜测,与姚灼一起推断一番,显然也得不到任何确切的结果。

    一想到原本这时候,马车早赶出去百里地了,姚灼不由地捂着泛疼的嘴角,发愁道:“这疫病也不知何时能结束,像你我这样外乡来的,总不能永远不出城罢?”

    这亦是严之默每天都在思考的,最重要的问题。

    他起身,去书桌旁拿来了压在镇纸下的一叠手札。

    姚灼认出,这是严之默这两日熬夜在写的东西,此前自己没有看过。

    这会儿他接过去细读,他识字识得晚,到现在阅读速度仍然不快,可不妨碍他看懂了纸上字迹所代表的含义。

    这是一份献策,就如严之默之前给到双林县庞知县的那份一般。

    不同之处在于,那份讲的是农田农具,这一份,讲的是治病防疫。

    “夫君,你还懂医术?”姚灼见其中许多措辞,像是大夫才会考虑到的,因而有此一问。

    严之默摇头道:“我对医术一窍不通,这纸上所写,都是前世我生活的世界,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所得。我们那个世界也会有流行的传染病,可是只要应对得当,疫病便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但若放任不管,却有可能殃及无数人的性命。”

    捧着手上的几张纸,纸张明明是最轻若无物的东西,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

    “只是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我又只有个童生功名,想要找到门道将这递上去,还能被采用,着实不易。况且……”

    严之默轻叹道:“常言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姚灼早已不是见识短浅的乡野哥儿,是以严之默说出这句话,他立刻就明了其中深意。

    毕竟从先前对灾民的态度来讲在,和淮江知府,显然不是什么好官。

    当初献言给庞知县,尚且是因为有尤鹏山引荐,加之庞知县本身就出身耕读世家,知晓农业之重道理。

    “那知府不作为,不是还有钦差么?这钦差都是代替皇上的,知府再大也大不过他去。”

    姚灼话音落下,就见严之默微微颔首。

    “我也做此想,若能直接递交给钦差,其实是最稳妥不过的。”

    纸张的边缘因手指的揉搓,而微微卷起皱褶。

    短暂的沉默后,严之默再次语出惊人。

    “若这钦差并非尸位素餐之辈,我还有办法,能得到对付这疫病的药方。”

    姚灼知晓严之默的秘密,故而很快反应过来,这疫病药方来自何处。

    他不禁思绪发散,一番联想,指头绞着帕子,快要把帕子打成死结。

    严之默拦住姚灼的手,正经道:“这正是我要与你商议的,咱们关起门过日子,我有把握不招致灾祸。若要去献药方,反而会有做了出头鸟,被打掉的可能。”

    姚灼抿住唇,并未犹豫太久。

    “能救人性命,是积德行善,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咱们就是不为自己积德,也可为以后咱们的孩子积攒些。不知夫君你怎么想,我觉得既有这东西在手……还是该想办法递上去,多救一个是一个。”

    严之默现今有在意的人,必定不会莽撞行事,而是先征求自家夫郎的意见。

    现在他得到了姚灼的答案,欣慰莞尔道:“我就知阿灼是最心善的。”

    对话有了结果,事不宜迟,严之默很快便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交到钦差手上。

    不料他还没打通人脉,就听到大街小巷,有官差敲锣宣告。

    原是城中最德高望重的大夫,而今也对这疫病束手无策。

    现在钦差亲自下令,要在城里招募能想出办法对付疫病的人物,一经采用,重重有赏。

    官差们走街串巷,吆喝地嗓子冒烟。

    过去这等事,只要在衙门外头的告示栏上贴一张纸,请了那识字的站在旁边念上几遍就可以。

    可此番疫病,所有人都在家中闭门不出,在告示栏上贴多少,怕是都没人看得到。

    他们本想躲懒的,奈何那钦差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现今连知府大人在其面前都毕恭毕敬,遑论底下干活的?

    这票官差,可以说已经多年没如此投入地办过差事了。

    等他们走到严之默租赁的小院子前,发现院门一下子被人推开时,完全骇了一跳。

    而待听清楚严之默趁此时机,开门自荐的原因后,更是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要知道就连回春堂的纪大夫都没有办法,面前这书生郎,难道会有办法不成?

    严之默的解释是,自己祖上有人行医,这些纸上所记,皆是从祖辈遗留下的笔记中所得。

    这件事说得越玄乎,似乎就越发有人相信。

    官差们满腹狐疑地去交差,在被告知他们是第一个真领了人回来复命的后,连带对严之默的态度都愈发亲切了。

    现在有钦差坐镇,这等立功的好事,谁捡到了,保不准就能升官发财。

    往后只看这书生是不是真如其所说,借着祖荫,有几分本事。

    严之默就这么被请到了衙门,在一侧厅等候多时。

    虽做好准备,怕是要等许久,结果还真的等了快一个多时辰。

    桌上的茶都凉透了,终于有人前来通传,请严之默移步,去正式的待客正厅,面见钦差大人。

    严之默一介草民,见谁都得跪。

    不过这位初次见面的钦差却没让他跪太久,一上来就免了礼。

    钦差显然对严之默的献策十分感兴趣,接连问了许多问题,严之默对答如流。

    同时也在心里确认,这钦差比那知府好了不知多少,起码的确是个干实事的官员。

    他说了许久,这回子手边的茶不仅不再是凉茶,还换成了更好的。

    严之默一进来就忙着行礼、回话,还是喝了这口茶后,才有工夫望向钦差所在的位置,忍不住瞧瞧这大官有几个鼻子几个眼。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间的一次抬头,令他瞄见了钦差大人的模样,心中悚然一惊。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何这堂堂钦差,竟会和走时还在家中玩剪纸的明哥儿,有五成的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就晚了几分钟(砸桌)

    ——

    1、“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柳永《望海潮》

    第110章

    严之默的心中, 一时掀起层层骇浪。

    若说明哥儿与钦差眉眼相似,已经足够令人惊疑不定,接下来他听到的话, 则更是让人遐想连篇。

    缘由在于,面前的钦差,竟是当朝圣上的五皇子,据闻是如今唯一嫡出的皇子,现今已封为舒王,出宫建府。

    本朝讲究立嫡、立长,也就是说,面前的舒王,很可能是太子的候选人。

    这等身份,严之默想不通他为何会被选派为钦差,再被丢到这淮江以南,治理水患及疫病。

    但皇家秘事,也非他这个身份可以妄议的。

    严之默心道,自己当初穿越异世,开局便是在僻壤乡村,那时候哪里知道,竟还有和当朝皇子对谈的一日?

    这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谨言慎行起来。

    现在钦差成了皇子,生杀予夺,无非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他当了这个出头鸟,虽做好了说不定会因此招惹事端的准备,但归根结底,还是能躲就躲。

    舒王声音低沉沙哑, 与其俊秀的外表反差颇大。

    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背, 看起来颇为粗糙,似乎覆盖着一层疤痕。

    他看起来身量不算非常高大,可举手投足之间,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仪。

    他手握严之默所献之策,反复翻阅,看起来爱不释手。

    这份献策当中,严之默尚未提及疫病药方,但却提出了烈酒可以杀菌,此外,亦提到了口罩、肥皂两类东西的作用。

    口罩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挡病毒传播,总比毫无保护要强一些。

    至于肥皂,则便于医患们保持个人卫生。

    舒王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口罩和肥皂,在听严之默细讲了一遍制法与功用之后,去寻一班会针线活的工匠,连夜赶制一批口罩,必须确保官员、衙役、大夫及已经收治的病人们,人手一只。

    至于肥皂,严之默未曾给出制法,而是带来了成品。

    本来这次南下,他就带了一批肥皂的样品,与这里的几个大商行谈了肥皂生意。

    严之默拿出肥皂,其实就是一次试探。

    他已考虑过,肥皂的配方虽然也是由自己带到这个时代的,但拿出来,也不影响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

    就像蜡烛,本已处处可见,可自己仍有办法另辟蹊径一样。

    若是这位舒王不觊觎肥皂的配方,那么,或许便值得信任。

    肥皂的样品递上,旁边立刻有人端上一盆水和一块干净的帕子。

    如每一个第一次使用肥皂的人一样,就算是当朝皇子,

    严之默注意到,从上来领命的人,对舒王的称呼来看,应都不是知府的属下。

    再想及自从进来之后就没见过知府的面,严之默不觉有了一些猜测。

    舒王似乎很快看透了严之默心中所思,敛了神色道:“知府办事不利,我已将他停职查办,待定罪后,朝廷自会遴选人才,派来补缺。”

    没成想这舒王行事如此雷厉风行,严之默犹豫再三,还是暂且未说出疫病药方一事。

    仅一次会面,还不足以让他信任面前这个,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皇位继承者的人。

    然而他的献策,对于舒王来说,已是十分重要。

    对方赏赐了他不少财帛,均被严之默婉拒。

    直言此时,银钱更该用于救灾和防疫。

    他而今早已不缺这些东西,今日前来献策,也是怀抱着希望淮江城的疫病早日解除,他也好和姚灼一道,早日回乡的心愿。

    舒王听闻了严之默的初衷,很是唏嘘了一阵。

    又因严之默不贪图财物,更对这个北地来经商的书生高看一眼。

    这王爷看着严肃,却似乎也是个健谈的人物。

    他询问严之默是来淮江做什么生意,在听闻对方是做蜡烛生意,且有将白蜡虫引去北地种植的打算后,十分意外。

    “若此事成功,日后北地制蜡,就不必从南地千里迢迢运输过去,蜡烛的价格因此下降的话,也是造福读书人及老百姓的好事。”

    他身为上位者,果然很快就发现了此事对于民生的益处。

    “在我看来,虽在士农工商当中,商为最末,可一个国家的繁荣,却少不了商贾的推动。所谓人间烟火气,其实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商贾带来的。”

    【这皇子还挺有脑子的,以后要是当了皇帝,应该是个好事】

    【之前不是说边境在打仗吗?税赋疯涨,天灾人祸,再这么下去,就要民不聊生了】

    【再明事理也是个皇子,得等他当了皇帝才有用】

    【嗐,所以说封建王朝就这点不好,选继承人就像开盲盒,开到一个雷款就完蛋咯】

    重本抑末,素来是历朝历代的基本政策。

    眼前的人贵为皇子,却能这般设想,的确出乎严之默的意料之外。

    两人之后的交谈,也颇为投机。

    严之默试探性地抛出了一些,颇具现代思维的观点,这位皇子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若有所思。

    至分别时,舒王对严之默的称呼,已经从公子变成了先生。

    先生,对于上位者来说,已经是礼贤下士的尊称。

    除此之外,还给了严之默一枚玉牌作为信物。

    随后,他问了严之默暂住的地方,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严之默也很快明白了,对方有此一问的用意。

    因为在他回到小院,还在门口忙着消毒时,那些被他婉拒的赏赐,已经被送到了院子门口。

    其中没有真金白银,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上好的绫罗绸缎和珠宝。

    浅浅一看,便知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值,也已有数百两银子了。

    这舒王,当真是大手笔。

    严之默未动这些赏赐,原封不动地将其放在箱子中。

    姚灼听了今日他去面见钦差的前情后,惊讶地长大嘴巴。

    “那钦差大人,竟是当朝王爷?”

    严之默点头过后,又将姚灼拉到里屋,说出对于明哥儿身份的猜测。

    就算姚灼而今也算是见了些世面,听清过后,也险些当场站不稳了。

    自家夫君今天面见了一位王爷,已经足够他震撼几日。

    结果现在又被告知,路上捡到的小哥儿,还有可能是个皇亲国戚。

    这若是有什么差池,怕不是掉脑袋的罪过!

    他看了一眼在外头院子里,正在和如意一起玩跳格子的明哥儿,怎么也想不到他极有可能和王爷有血脉关系。

    “会不会只是长得像?”姚灼反问严之默,实际上心里也没底。

    严之默沉默半晌道:“世上样貌相似的人也多了去,我倒宁愿是这个缘故。”

    他叹口气道:“希望是我多想了。”

    然而两人没想到,验证真相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

    明哥儿开始发热时,全家都很紧张。

    虽说明哥儿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体弱多病也是正常的,可这个时候发热,让人不觉得是疫病都难。

    姚灼本想让严之默不要插手,因为论体质来讲,他一定比严之默抵抗力更强。

    可严之默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安抚着姚灼道:“阿灼,事已至此,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病毒都有潜伏期,若明哥儿真是得了疫病,咱们几个怕是早就被传染了,只是还没发病而已。”

    姚灼一听,顿觉浑身发冷,他眼下担心明哥儿,担心严之默,唯独不担心自己。

    “那……”他反握住严之默的手,一时有些慌乱起来。

    严之默把人揽到怀里,用力按了按怀里人的肩膀。

    “不必担忧,明哥儿这几日都未出过门,也未接触过外来者。若是疫病,那病毒是我带回来的概率更大,可我至今也没有症状,所以,或许并不是疫病,就是普通的伤风。”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作用,姚灼紧绷的神经略略松了松。

    “不管怎样,咱们还是得尽快把明哥儿送去医馆,现在这个时候,请大夫上门怕是不太可能了。”

    严之默想及此,回屋找出舒王给的那枚玉牌揣在身上,以防万一。

    担心去了医馆,被交叉感染,严之默吩咐元宝和如意留下看家。

    再把明哥儿的床褥都拆下来,用开水洗涤一遍。

    他们二人背着因发热而昏昏欲睡的明哥儿,刚把马车赶到院门口准备上去,就被一队巡街的官差追了个正着。

    “喂,前面的!你们要去做什么?现在城里执行宵禁,亥时起不得出门,你们莫非不知?”

    严之默掂量了一下袖子里备好的银子,正准备转身打点一番,就听对面领头的官差“咦”了一声。

    “是你?严公子?”

    严之默把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些,认出迎面而来的官差,正是上一次把自己领去见舒王的那位。

    虽然戴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严之默认人的功力还是不错的。

    这官差显然也知道严之默在钦差那里得了青眼了,上回送了那么多赏赐,他们这些人可都看在眼里。

    只见他顿时客气道:“严公子好,这亥时宵禁确有其事,您和令夫郎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我安排个人帮忙跑个腿就是,不然按照钦差大人的规定,违犯宵禁者,可还得挨板子。”

    严之默无奈道:“官爷好,实在不是在下知法犯法,着实是因为家中幼弟,今夜突然开始发热。”

    此话一出,这群官差登时十分一致地后退了两步。

    领头的那位不太好意思地拱了拱手道:“严公子,这按规定,发热的病患也都得去指定的医馆,您看,要不我给您带个路?”

    ……

    与此同时,淮江府衙内。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翻入屋内,落在舒王桓元嘉的面前。

    “殿下,属下已查明上次您所见的那名哥儿的下落。”

    只见训练有素的暗卫继续说道:“那名哥儿正在先前面见您献策的严之默严童生府上,据闻,是他与其夫郎在来淮江城的路上,捡到的孤儿。严之默夫夫膝下无子,兴许,是有收养之意。”

    暗卫说完,便垂眸低首,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许久之后,他方听到茶盏轻轻落回桌面上的声音。

    “继续去查严之默的身份,以及……我要一份那名哥儿的画像。”

    暗卫很快闪身离去,徒留桓元嘉坐在原地。

    只见其抚摸着腰间的一枚明显是碎裂过后,再行拼接到一处的玉佩,以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小七,那可当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愉快~

    ——

    预收求收藏~

    主攻种田文《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一句话简介:国医圣手穿成盲眼小村医后

    主攻年代文《满级大佬重启1990》一句话简介:重生九零致富养家

    文案在专栏,欢迎戳戳!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