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闻衍回来了?江映儿险些以为自己错听。
抬眼之间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已经踏入外厅门, 白衣出尘,面容俊美,深邃的目光灼灼看向江映儿。
“”
江映儿起身福礼, “夫君。”
男人大踏步行至江映儿面前,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头顶。
闻衍把两月不见的妻从头扫到尾, 见她和孩子好好的,肚子大了一大圈,松吐出一口气。
“你先坐下。”闻衍扶着她的手腕,分开时, 轻拍她的手腕,以做无声的安抚。
江映儿, “”
垂眼见男人鞋履旁颜色更深些的衣袂, 沾上了泥点子,闻衍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回来了。”闻老太太道,话里似乎并无意外。
江映儿估摸着, 闻衍得信归家,多半是凝云堂去的信,否则闻老太太怎么会那么快过来容云阁。
看来有人将容云阁的事情暗中禀告给闻老太太, 而且是一直以来,老媪?又或者冬春冬红?闻衍出的是远门,他一路上赶回来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几日的功夫。
闻衍前脚进来, 后脚几房的人也听到了动静挤到了容云阁,围得铁桶一般。
老祖宗在上头坐着, 二三房来了倒也不敢造次,闻怏坐到江映儿身边, 小声安抚她, “别怕。”
“这回啊有姑母和祖母给你撑腰。”江映儿颔首, 低头没有说话。
闻衍跪下,“孙儿请祖母深安。”一旁的卢氏见闻衍回来了,瞬间有了主心骨,躲在闻衍的背后,“衍哥儿”
闻老太太叫他起来,“回来的正是时候,家里头出了一桩烂事,你在也能说得清楚些。”
“人毕竟是你带回来的。”
二房插话进来,“是啊,这姜小姐原也是衍哥儿领回来的人,大嫂嫂又喜欢,今儿闹得这般难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瞧着姜小姐收拾包袱连夜要离开咱们闻家了?”
二房说话时,江映儿的眼神悄悄留意三房,三房今儿个奇怪的沉默,仿佛就是个来看戏的,可这完全不像是她的风格。
但凡卢氏出点什么错漏,三房恨不得笑全笑尽,今天一反常态。
闻川也跟着过来了,藏在三房后面,头也没有露,生怕被人看到。
“”
闻老太太的眼神淡撇过去,二房噤了声。
“孙儿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闻衍的余光朝左手边的江映儿看过去,嘴上喊祖母,“姜泠月肚中孩子并非是孙儿的。”
后头的这句话更像是对着江映儿,说给她听的。
要说反应最大的还是卢氏,半站起来,攥着闻衍的手臂,“什么?!”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姜泠月眼珠子一转,一口咬死,“津与哥哥,当初你做过的事情,就想不认了吗?”
“两月之前”
男人的目光霎时变得狠戾冰冷,姜泠月接下来的话噎在嗓子里,吓得打颤,再不敢出声。
“孙儿两月离家之前,的确去过西厢,只因故人来信,却未做停留,更没有行不合规矩之事。”
闻老太太听着,卢氏的心跟着闻衍的心绪跳动,“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闻衍转过身,看向三房道,“这便要问三婶婶房中的川弟了。”
三房咽了口沫,做贼心虚般故作声势,站出来。
“衍哥儿,你说话别但凭一张嘴,讲什么要有证据,这姜泠月可是你们长房的人,干.我们三房,我们家川哥儿什么事。”
听到长房的动静,三房原也是来看戏的,没出门呢,闻川扑跪到她面前坦白,说姜泠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三房吓得险些晕了过去,自家生的儿子干出来的混账事也没有法子,只能想尽办法给他兜着。
路上三房嘱咐闻川,不论长房说什么,一口咬死他和姜泠月没有关系,没有证据,谁能说得清。
丹晓凑到江映儿耳边,”夫人我们要不要”把那天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江映儿摇头,示意她不要动作。
就让闻家的人自己解决,反正她也不算是闻家人,闻老太太出面了,事情必然能够办得清楚漂亮。
她就坐着看戏便成了,难得悠闲。
卢氏一看事情有转机,改口改得特别快,当下冲着面子跟三房吵了起来。
“我就说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大胆敢翻闻家的墙来办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栽到我们长房院里,原来是自家出了内鬼啊。”
“怎么,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季颍芬,回头看看你儿子,他都要不打自招了。”
三房恨铁不成钢把闻川给抓出来,一步挡在闻川前头,“你胡说什么?!我家川哥儿就算花浪轻浮些,也知道事情轻重。”
“再着说,衍哥儿家里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别以为你三叔叔不在家,你就由着大嫂欺辱我们三房,母亲还在上头坐着呢!”
眼瞧着两人快要扭打到一起,闻老太太觉得头疼,让仆妇把两人分开。
闻衍往外叫人进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闻川身边的小厮。
“老祖宗,姜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川公子的。”
闻川显然也没有想到贴身小厮如何背叛了他。
瞪大眼来不及阻止就被闻衍身边的人给扣下了,三房想上来帮忙也被仆妇扣压着。
“刘四,你收了什么好处……”话说一半,闻川的嘴被捂了起来。
他贴身小厮接着说道,“川公子先前便看上了姜小姐,大夫人与姜小姐疏远后,西厢的补给不多,川公子便时常吩咐小人买钗珠耳环给姜小姐,一来二去,二人就好上了”
“时常在西厢后的假山还有外头川公子的私宅之处相会行事。”
江映儿不知道闻衍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闻川身边的人开口,托着手听戏,晚膳没吃,她有些饿了。
忽然眼皮子底下,闻怏递给她一碟果脯以及芙蓉糕,江映儿接过小声道,“儿媳谢过姑母。”
闻怏也拿了一块,凑到她耳边,“果脯是衍哥儿小厮递上来的,芙蓉糕也是顺带一路递上来的。”
闻衍?
江映儿抬眼,男人刚正不阿站在正堂中.央,他不是在跟人打拉锯战嘛,是怎么留意到她饿了?
果脯常见,只是这果干不是淮南这边常有的果子,北上才会有。
看来,的确是他小厮递转上来的。
“”江映儿默默吃着。
闻衍搬出闻家家训,若在闻家行无媒.苟.合之事,败坏闻家家风,打三十戒鞭,跪祠堂,扰乱闻家家风严重者,族谱除名。
那头三房的闻川掌不住事情,三房还想垂死挣扎不让,妄想拉长房下水。
她儿子不争气已经哭着招了,跪到闻老太太面前,“祖母,都是她勾引我的!”
“说什么衍表哥不要她,没有活路了,让我给她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孙儿糊涂,没有招住诱惑,都是她”
“她算计了孙儿,每次行事后,孙儿都让人给她喝避子汤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孩子”
闻家子嗣这头管得严,若是在婚前闹出人命,算是祸了闻家家风了。
二房三房子嗣多,个个都是有正名后生出来的。
三房大力攘开仆妇,跪下来,一道求情,“母亲,川哥儿年轻不懂事,狐媚子勾引,此事不能全怪川哥儿啊”
事情闹开了,三房和闻川把不住嘴,姜泠月想要仗着孩子没有生下来乱栽到长房口中。
不成了。
姜泠月跪求闻老太太,“老祖宗,泠月家中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泠月明廉知耻,绝不会做出那等事。”
“肚子里的孩子,全是因为川公子在年礼上吃多了酒,泠月回西厢的路上遇到川公子,便被他给”
她扭头再求闻衍,“津与哥哥,泠月发现自己有了身子后日夜寝食难安,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不敢声张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与大夫人说是津与哥哥的,是泠月糊涂了”
“就看在姐姐的份上,津与哥哥给泠月一条活路吧。”
说罢,姜泠月捂着脸伤心哭起来,露出的指缝当中恨恨盯着惬意吃膳食的江映儿。
江映儿察觉到她的目光,看都不看她一眼。
两方各说字词,江映儿就等着看,闻老太太站在哪边?
谁知道她突然被闻老太太点名,“衍哥儿媳妇,你也掌了一段时日的家,此事依你来看,如何办?”
江映儿放下手里没吃完的果脯糕点站起来,闻老太太挥手叫她坐下说。
“儿媳愚钝,不知该如何处理,一切凭听夫君与祖母及家中长辈的安排即可。”
姜家与闻家的事情她不知内情,姜泠月是闻衍带回来的,何况当着那么多闻家人的面,装聋作哑不出头方为上策。
“衍哥儿,你媳妇不肯开口,此事交由你来办。”闻老太太也甩了手,“终归是你带回来的人。”
二房暗中咬牙,老祖宗在这时候放权,是把家主的位置给闻衍了?
闻衍点头,他倒是没有多话,按闻家祖训打了闻川三十戒鞭,闻川晕了之后,又叫人拿水泼醒,抬去祠堂跪着,三房哭喊着跟过去了。
至于姜泠月,让江映儿没有想到的是,闻衍居然舍了下令。
也依闻家的训责,叫仆妇掌了二十巴掌,让她一同陪着闻川跪在祠堂。
“”
江映儿原以为此事完了,能够散了歇息,谁知闻衍请来了戒尺,双手捧呈,跪在堂中,朝闻老太太道。
“孙儿当初行事不妥,才至家中不宁,险些害得我妻遭人恶手,请祖母责罚!”
闻老太太笑,“此事因你当初一念而起而起,的确该罚。”
招手叫江映儿过来,命江映儿拿闻衍手中的戒尺。
“孙媳妇,衍哥儿这顿罚,由你来打。”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江映儿望着仆妇手里拿过来的戒尺, 陷入沉默。
因着她身怀六甲不好挪动,闻衍转跪朝她这边了,””
男人即便是跪着, 也衬得身怀六甲的江映儿无比娇小,身量差得厉害, 两人的视线就差那么一点,几乎就要平视上了。
江映儿始终避着眼,闻衍的目光定顿在她的身上。
江映儿心里有怪异的感觉,闻衍仿佛故意拐了一个弯, 把戒尺递到她的手上。
看着手中沉重无比,需要她两只手才能拿住的戒尺, 再次陷入缄默。
“夫君”
拒绝的话才到嘴边, 卢氏抢在前头,恨铁不成钢,”衍哥儿, 你疯了,怎么能让江氏打你。”
江映儿停了口,“……”
拉不起来闻衍, 卢氏转向闻老太太。
“母亲,万万不可啊,衍哥儿堂堂七尺男儿, 怎么能遭女人打”,边说着话, 卢氏不放弃拽闻衍起来,奈何男人脚下生根, 纹丝不动。
闻老太太一跺拐杖, “你给我闭嘴, 你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卢氏冒出来的头缩了。
下一息约莫是为了面子。
想着如果真要闻衍叫江映儿打了,指不定别的人说出去有多难听,外头人又要如何置喙。
闻老太太未免也太抬举偏宠江映儿。
“母亲,衍哥儿有错,姑且不是什么大错,您要罚他,打他,可以找仆妇动手,怎么能够让江氏来呢?”
“江氏就算怀着孙子,她也只不过是外来的媳妇,您看中她也得有个度吧?她怎么能够比得上衍哥儿,衍哥儿可是您的亲孙儿。”
“”
全场惊于卢氏敢和闻老太太顶嘴,静得针落可闻。
二房捂着嘴,菩萨笑脸,意味不明道,“大嫂嫂,您这话是在怪母亲不分清白吗?”
闻衍跪请戒尺,实际上有一方面,替卢氏挨罚,卢氏脑子简单看不透这一层面。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完全没有想到后果,如果不是江映儿足够谨慎,此刻她腹中的孩儿在不在不敢说,恐怕江映儿的性命也要搭进去。
闻老太太脸黑了,她没有怪责卢氏,冲着闻衍道。
“衍哥儿,这便是你多年来替你母亲拦挡着的后果,惯出来她如今不知天高地厚。”
多少次,卢氏犯错,闻衍替她挡在前面,闻老太太念她孤苦,看在儿孙的面上,原本想要盼着卢氏能够生出一点长进。
今天老媪来报,闻老太太也是知道,卢氏榆木脑袋不敲打一番是不成了。
这才漏夜前来容云阁。
闻衍显然也意识到了,脸色微凝,认道,“祖母说的是,孙儿的错。”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闻衍前头这顿罚打,闻老太太不打算越过去。
不管卢氏的诉说,无视她,下令吩咐江映儿。
“你动手。”
被卢氏这么一插足,闻老太太硬声下令,在气头上,江映儿拒绝的话都不好讲了。
她捏着戒尺还没有开始动,卢氏为了维护闻衍,竟然开始撒疯了。
她当着闻老太太的面再次搬出闻衍的爹,说什么闻衍是长房的独子,更是闻老太太第一个孙儿,如果闻衍的爹在世的话,绝不会如此,嘴上霹雳啪啦。”夫君去得早,剩下我们孤儿寡母,江氏就算怀着身子,身份至于如此尊贵吗?她到底是什么地方讨得母亲的青眼,为了一个外来女,母亲连夫君唯一的血脉都能弃之不顾,万一江氏下毒手把衍哥儿打出什么好歹”
越说越起劲,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数落长辈。
以至于闻老太太的脸越来越深沉,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卢氏还没有察觉。
闻衍皱眉,拦叫卢氏母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卢氏甩开闻衍,越起劲来,“你别拦我。”她今儿就要把事情坦诚说明白。
闻老太太阴沉着脸,起身至卢氏面前,抬起手响亮的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打住她的话。
斥骂,“你给我住口!”手颤点着卢氏的头。
“你还有脸提我儿子,若是清哥儿在世,我非叫他休了你不可!”
卢氏被打蒙了,捂着被打的脸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受到了极大刺激的样子。
闻老太太显然也被气得不轻,捂着心口。
闻怏和二房连忙上前,“母亲”,一左一右扶住被卢氏气得急喘气站不稳身的闻老太太。
后头仆妇也接慰喊着,“老祖宗,您消消气。”言罢吩咐人去请郎中拿静平心的药丸来。
场面乱作一团,难看得不能再难看,江映儿长吁一口气能够置身事外。
她撑着肚子,在丹晓的搀扶下转身,放下手中的戒尺。
闻衍护拉卢氏,微厉声,“母亲,够了。”
闻衍略带提醒的话没起效,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卢氏眼睛斜睨到江映儿单薄的脊背上。
闻老太太的休字刺到了卢氏心里紧绷的弦,激得她气血涌上头,闻衍有意无意站到江映儿那边的态度,似火星燎烧着她。
全然是因着江映儿!要不是因为她,她儿子和闻老太太也不会被拢过去。
曾经冒出来要推江映儿又压下去的念头,鬼使神差在此刻翻上来。
卢氏眼一红,大力攘开闻衍,猛得朝江映儿后背推了一把。
“映儿!”
后面传来男人脱口而出,触目惊心的叫喊提醒。
尽管闻衍手急眼快,拽拉回卢氏冲向前的手臂,大迈前护住他摇摇欲坠的妻儿,也没能挽住局面。
江映儿失空失语,“”
冬春冬红扑过来替江映儿挡着,因为肚子大的惯性,江映儿身子重笨拙,站得不稳,有下人的维护,依旧亡羊补牢。
跌晃了脚,不可避免磕到肚皮,小腹内里一阵紧缩,传来阵阵的疼痛。
她扶攥着桌椅的把手勉力撑着,小脸皱成巴巴的一团。
“疼”
身体疼不住往下滑,丹晓急哭了,“少夫人”
闻衍甩了手,卢氏跌慌在地上坐着,怔怔看着她自己方才推了江映儿的双手。
“我不是我做的”
“去请郎中过来。”男人从丫鬟手里抢抱起江映儿,怒声大斥道,“快啊!”
大踏步往内厅的床榻上走,脸上的慌乱不止,抱着怀中妻的手无意地抖。
大掌护着江映儿的脑袋,捧罩着她疼得皱扭一团的小脸,温哄道,”不怕郎中快来了。”
再吩咐一旁的贴身小厮,“去找鲁老郎中过来。”
老媪带着仆奴飞走,府上早就待命稳婆郎中一溜烟进来。
闻老太太捂着心口,担忧无比,撑着身子,看向江映儿那边。“衍哥儿媳妇”年纪大了,到底撑不住,背过气晕了。
闻怏站出来维持的场面,把人都给清了出去,一波人在容云阁门口站着。
卢氏被仆妇看压在凝云堂,郎中分了两波,一波看顾闻老太太,一波兼顾容云阁。
闻衍起先不肯出去,稳婆和郎中左右推说,房内血气重,实在不易留下,他才走到外厅,“”
手压着眉心,尚且没晃过神。
在江映儿身下探摸到血丝的稳婆,“坏了”
面色凝重,往外催促丫鬟,“安胎药熬好了没有!”
容云阁的丫鬟手脚快,快速熬煮,即刻端了上来。
郎中下了针,安胎药下肚,半小刻过去,江映儿的胎像依旧没有回稳。
血混着羊水越来越多。
“不成了,羊水破了,夫人怕是要早产了。”稳婆往外吩咐丫鬟烧水,准备东西,郎中在一旁候着。
五脏六腑,尤其是小腹被一只巨大的手攥住,江映儿疼得嘶声裂肺,尖叫不止。
稳婆在旁给她擦汗,“少夫人,您要忍着力气啊,郎中已经熬了药,喝下去您就有力气了。”
外头的闻衍,听着里面的动静,俊脸额边滚冷汗,掌心被他掐出血。
里头女人的哭喊声仿佛一把巨锤敲打在他的心上,每敲一下,就打一下冷颤。
“”
闻怏进来拉他,“衍哥儿,孙媳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八个多月,可以生。”
外头丫鬟说鲁郎中请来了,闻衍连忙去迎人。
先前的郎中也给挪了位。
江映儿扯着手疼得缩气,鲁郎中快速写改方子让人熬催产药,教江映儿省力呼气,缓和疼痛。
“”
江映儿紧捏着被褥,汗水滚到眼睛里,辣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怎么会那么疼?!
模糊当中,脑海闪过双亲的脸,还有久别重逢的阿弟,她呼喘气。
咬着舌头生生撕扯着回气,拽回快要被疼痛坠入黑暗中的意识。
鲁郎中看她眉目渐渐清明,不断鼓励江映儿匀气。
“好,很好。”
身上发了汗,胎儿的位置正,开的位置差不多,催产药熬来喝下,江映儿不断嘶声力竭的努力着。
她在心中激励自己,绝不能败在这!
闻衍在外头望眼欲穿。
一堆人里,唯独二房心里存鬼,盼着江映儿一尸两命,最好连带凝云堂那头也出事。
“……”
焦虑的两个时辰之后,容云阁内传来婴儿的清脆的哭声。
丹晓喜极而泣,容云阁等候的众人心落下了地。
稳婆跑出来报喜,“生了生了生了是位俊俏的小公子。”
闻衍大步向前,追问道,“她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稳婆说, “母子平安。”闻怏拍着心口,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房脸色一变, 面上笑着,后槽牙都要咬碎。
江映儿居然如此争气!早产平安不说, 还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好了,长房的优势更大了,二房夹在中间什么好都捞不着。
真怕留在这里, 忍不住失态,二房找了借口, 挤笑道, “衍哥儿媳妇没事便好,母亲那头还没个信,我去凝云堂瞧瞧。”
边说着二房已经下了台阶, “小姑也不用过来了,容云阁还需要人手,我守在母亲面前, 等母亲醒了,也好把容云阁的好事讲与她老人家听。”
闻怏看破不说破,“二婶婶去吧, 母亲那头就劳烦二婶婶了。”
“小姑说的哪里话。”
即便稳婆一再强调母子平安,闻衍心中依旧残留回荡着娇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见她一眼, 始终放心不下,他执意要进门见江映儿。
稳婆拦说道, “少夫人累极了, 此刻晕睡了过去, 厅内狼藉一片,下人还在收拾,大公子稍缓些再进去吧。”
自古女子产房污秽,男人都不沾身来,稳婆还是头一次见上赶着进来的,也不怕沾了污浊晦气,将来染上霉运。
大公子对少夫人还真是上心啊。
闻衍不顾阻拦,非要见江映儿,“我去看看,看一眼就成。”一堆下人相劝,没有拦住他。
孩子有早挑选好的乳娘抱着,原以为闻衍迫不及待进来,是要来看孩子,乳娘抱着上前,“大公子,孩子生得像”
谁知闻衍只匆匆掠过一眼,便往内厅去。
乳娘们抱着孩子摸不着头脑,相顾无言。
“”
内厅的血腥味药味没有散去,窗桕不能开大,怕江映儿受凉寒气侵体。
鲁老太医在一旁收拾写补身养气的方子,给丹晓嘱咐养生产后的小月子注意事项。
闻衍给他做揖礼,郑重其事道,“闻衍深谢先生大恩,一生难报,日后先生有用得着闻家的地方,只管上门开口,闻衍必定全力以赴。”
因着江映儿的事情,鲁老太医对闻家的人都没什么好眼。
见闻衍态度端正,倒也没有甩脸,受了他的礼,“嗯。”
待江映儿身子养好离开闻家,鲁老太医也不欲踏进闻家。
可怜江游的女儿,若不是月份快近九月,今儿个他就不是来帮江映儿助产接生,而是来给她收尸了。
事无遗漏吩咐妥当,鲁老太医马不停蹄离开了闻府,闻怏来请,闻老太太他也没有去看。
她脸色苍白昏睡着,闻衍屈膝在塌前,手碰上娇妻的脸蛋,感受到温热以及她鼻息呼出的气息。
虽然微弱,但是还有。
“”
江氏好好的,她没事,她还活着。
闻衍悬着的心才在这一刻彻底落了地,紧抿的唇微缓,攥紧的拳头松了。
*
江映儿这一觉睡得够长,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她不知道,昏睡的三天,闻家都快翻天了。
张眼望见芙蓉色的帐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
先是眼珠子动了动,要将人碾碎撕成两半的痛感没有了,偏头见氤氲而上的香熏炉烟丝。
卢氏发疯跟闻老太太顶嘴,最后从背后推她撞到肚子的记忆纷沓而至挤入脑中,江映儿回过神。
眼神逐渐清明,张了张干渴的唇。
这里是容云阁,她撑过来了。
垂眼见拱起的小腹变得平坦,“”江映儿撑手坐起身,动身扯着四肢还是有些残留的疼。
睡守在旁边的丹晓听到动静,“少夫人!”
她喜笑颜开擦着飙出来的泪水,扶起江映儿,嘴朝外喊人,“少夫人醒了!”
随后江映儿听到一堆嘈杂的脚步声,冬春冬红,老媪,容云阁的下人一应挤进来,好多张脸。
错眼之间,耳边响起一道焦急里带着欣喜的男声。
“你醒了?”
江映儿懵眨巴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近在眼前放大的,憔悴的俊脸。
她是睡了多久?
怎么一觉醒过来,闻衍好像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闻家天塌了吗?
他憔悴不堪,眼角猩红,眼底乌青一片,衣衫似乎还穿着几日前见的那一身,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味。
江映儿挤脸皱眉,“”
卢氏出事了?至于他一副好像天塌下来撑不过的样子,几日几夜没合眼了?
“你哪里疼?”
闻衍不明所以江映儿的嫌弃,还以为她何处不适。
江映儿没答话,闻衍已经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找郎中来。”
江映儿连忙出声制止,“夫君妾身没事,不用找郎中。”
听得江氏叫一声夫君,闻衍心止不住跳,心中一软,安定道,“没事就好。”
“若是何处有不快,不要隐瞒。”闻衍牵住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热到发汗,黏糊糊的。
江映儿想挣脱,可惜眼下无力,只能任由他牵,“”
闻衍看她的眼神有让人难以理解的热忱深意,幽暗,绵密。
到口的夫君两字咽了下去,江映儿回避他的眼神,转看向丹晓。
“孩、孩子呢?”
孩子有没有事?是男是女?
闻衍坐到塌边,稳托住她的身子抱她在怀中,着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孩子好好的。”
“是个男孩。”闻衍说。
他的声音里有能叫人听出来的欣喜,“很像你,也像我。”
“是我们的孩子。”
江映儿觉得男人这句话很傻气,她自己生的,会不知道是跟谁的孩子?要不是没有选择,江映儿根本就不想与她有孩子。
本以为扛不过去,卢氏疯癫要谋害她,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孩子生下来了,她终于能够离开闻家这块令人窒息到不能窒息的是非之地!
江映儿心口欢快,喜上眉梢。
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地离开。
逗看着孩子漂亮白软的脸蛋,笑开了眼睛。
闻衍见她未染脂粉的眉眼弯起来,眸光晶亮似星似月,明眸皓齿生动异常。
江氏笑得好漂亮,惹得他挪不开眼。
“”
妻儿平安在怀,勾得闻衍心中满满涨涨,他从未觉得如此满足过。
江映儿还想多看几眼孩子,闻衍担心她的身体,让乳娘把孩子给抱走了,命人端粥饭上来。
丫鬟也出去,自觉把地方让给两人。
江映儿垂着眼皮不说话,闻衍抱着她,两臂拢着江映儿的细腕,端着碗要给她喂粥。
江映儿抿唇屏气,往前挪身,避开他滚热的胸膛,不想与闻衍亲近。
“夫君妾身自己来吧。”说着她要捧碗拿勺,闻衍给江映儿按回去,“郎中说,你要多多休息。”
“这些日子不宜多动,多用饭,身子才能很快好起来。”
江映儿果然不动了,怀中的妻听话吃粥,一口接着一口。
“淡吗?”
里面混了虾仁,看着寡素,闻衍担心她吃不下去,江映儿摇头,一碗粥很快见底,闻衍问她要不要再吃,江映儿有心无力摇头。
用过膳,丫鬟端上来药,喝过药后,江映儿说想见孩子,毕竟她和孩子待的时日不多了。
闻衍让人把孩子抱来,江映儿逗着他,眼睛看着孩子一动不动。
男人在这时开口,“母亲偏执妄为,是我没有周虑好一切,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当初他离家虽然暗中派了人在容云阁附近听信,距离事情发生,搁下手里生意紧赶慢赶,还是回来得晚了。
“”
江映儿手微顿,继续逗孩子,对男人的话采以置若罔闻的态度。
江映儿也不知说什么好,卢氏是闻衍的亲娘,以她立场提要求处置,是不可能。
闻衍揽抱住她,“我向你保证。”
吻落在江映儿的头顶,“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江映儿垂下眼,日不日后,不关她的事了。
为了阻止男人安抚的亲吻继续,江映儿敷衍淡笑道,“嗯。”
闻衍陪江映儿到晚膳过后,似乎有什么事,外头小厮叩门喊公子。
他温声嘱咐江映儿早点休息,又叫来丫鬟好生照顾江映儿,随后起身出去了。
江映儿口渴,往外叫丹晓端来甜茶,正喝着,听丹晓与她说闻府的近况。
“少夫人,您昏睡的几日,府上可算是闹翻了天。”
江映儿抬眼,咽下一口,“什么?”
“姜泠月小产被转送了官府。”
江映儿记得她产子之前姜泠月被打了几巴掌拘去祠堂罚跪,“怎么会突然小产呢?”
“三夫人干的,听在场的仆妇说,姜泠月一到祠堂就被三夫人收拾了,打得那叫一个惨,下人不敢拦,她胎像不稳,没有保住,匆匆小月后,随后大公子以她谋害闻家子嗣为名,转送了官府。”
江映儿听完淡哦,“卢氏呢?”
“还在关着呢,在柴房,闻老太太下令的,不给米食,只送些水,便是大公子也不许探望,夫人开始闹腾得厉害,这两天没什么大气了。”
江映儿最关心闻家老太太的身体,丹晓说,“您放心,老太太好着呢。”
“那便好。”
闻老太太不出事,有她的庇护看顾,孩子待在闻家才会安全。
丹晓问道,“少夫人,我们什么时候走?”
作者有话说:
闻狗自以为的好日子哈哈哈哈哈马上就被老婆甩!
第64章
江映儿忍不住好笑, “迫不及待了?”
丹晓忙不迭点头,“是啊!”
江映儿往外看一眼,门口有仆妇值夜守着, 示意丹晓不要将离开的事情挂在嘴边说,以免隔墙有耳。
闻衍始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卢氏这样讨厌她, 想来不会将产子和离的事告诉闻衍。
都到了最后的关头,必须要守口如瓶,走时断得干干净净。
落胎药的事情不得不叫江映儿谨慎,容云阁有闻衍或者闻老太太两人其中谁的眼线在其中。
江映儿捏着孩子绵软的小手, “待我身子好些,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们就离开。”
眼下她才生育, 身骨尚且没有好全,虚弱无力,下地还是个问题。
最主要的是, 闻衍在家
江映儿回忆起初初转醒时,男人看她的眼神,深暗, 令人难以逃脱的无所遁行感。
“”
她必须要安置妥当一切。
丹晓低声嘀嘀咕咕,“少夫人身子没好,奴婢也不是故意要催促您,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孩子身上。
“奴婢是担心”
自从江映儿平安转醒之后,丹晓每天在心中盘算着离开的日子。
她催促江映儿, 另一方面也是不免担忧,万一少夫人跟孩子待得越久, 感情深了。
狠不下心舍弃孩子, 为了孩子留在闻家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一念之差,那才是无尽的深渊。
丹晓思忖着,这才当着江映儿醒过来的今夜里抓紧催促江映儿,孩子既然生下来了,一切也应当着手准备了。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拎得清楚。”江映儿看着孩子,掩下眼里的愧疚,“不会改变主意的。”
江映儿问道,“新更换的香料铺子装潢弄好了吗?”
搬出闻家后,落脚的地方倒是已经选定。
江聿挑的一处院子,隐蔽且安全,江映儿搬出去后,就在那地方落脚,与江聿姐弟二人彼此有个照应。
那地方离淮南的官府不算远,换言之,离江游夫妇也很近,一家人也算是变相的团聚了。
唯独要盯着的便是香料铺子,前几日寻不到空问,而今要抓紧了。
“薛小姐选定的人都是淮南最好的工匠,奴婢原以为也要一个月,没想到只需几日的功夫,已经完成大半了,再废个不到半月的功夫,便能完工。”
江映儿欣慰一笑,“那就好。”香料铺子装潢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目前都是薛穗出,该结算给她的钱还得从闻老太太手中拿,等她养好身子,就去找闻老太太谈判。
估摸着等她在闻家养好月子,那头也彻底完工了。
手叩了叩床榻的边沿,开始转移她在闻家的东西。
“近些日子,你就以往外采买的名头,慢慢将匣子里的香给运出去,不要让人发现起疑。”
丹晓点嗯,“少夫人放心,奴婢会办好的。”这可是少夫人日后靠着吃饭的生意碗,她保证说,“奴婢就算是把自己搞砸了,也不会把事情给您办砸了。”
“好。”
守得云开,主仆二人心下松乏轻快。
*
容云阁那头其乐融融,凝云堂一室沉寂。
闻衍不知道江映儿的打算,眼下江映儿平安产子,人也醒了,见她温柔笑意,模样乖顺,闻衍算是彻底放下心。
江映儿没醒过来的三天三天,闻衍几乎是寸步不离,日夜不眠守着她,卢氏那头又闹,两头牵绊不休,分神分心分力。
离开容云阁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身的仪容,腾空匆匆换洗衣衫,看望闻老太太。
卢氏这头棘手,闻老太太身体将将好转,闻衍本不想与她谈论卢氏,免得惹闻老太太不快。
可看守的人说,卢氏不喝水,瘫软无力,到底是生养的母亲,不能不问清楚。
闻衍是能够私自办了卢氏的事,但他不能不顾闻老太太的面子。
“你想怎么办?”
闻老太太由仆妇扶坐起身,眼看着厅中的长孙,眸光泛着复杂。
家宅不宁,身子不好,叫闻老太太白发增了许多,老态与日俱显。
“孙儿拿不定母亲的主意,特向祖母请示。”不是怕办不好,是怕办得不尽闻老太太心意。
闻老太太沉默片刻后慢道,“若你父亲在世,你母亲未曾生下你,我闻家座下,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她了。”
“一切都是看在你和你父亲的面上。”
话虽如此,闻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卢氏的愚蠢妄为,闯下大祸。
闻衍纵容卢氏有错,最大的错还是在闻老太太自己身上。
早就知道卢氏是什么样的人,依旧让她进闻家大门,做正头娘子,长房媳妇。
美色害人不浅,卢氏当年凭着那张脸把闻衍父亲勾得五迷三道,挺着大肚子进的闻家,闻老太太气得够呛。
闻衍父亲,身子本来就不好,生来带急喘,体弱多病,郎中看了不少药也吃过许多,不知道有几年的好活头,长房的根能不能延续还是个大问题。
那时,他与卢氏打得火热,不肯纳小房与旁人有血脉,怕他怄气,不能让长房绝后。
闻老太太不得不应允,给两人办了婚事。
后来,闻衍生下来后,闻衍父亲与卢氏离了心,他没撑多久,也去了,托付闻老太太能够善待卢氏,好生教导闻衍。
闻衍替卢氏请罪求闻老太太宽慰,“父亲当年故去,孙儿还小,母亲受刺激不小,她糊涂不明”
绕来绕去,百年不改的旧话。
“你现在还想替你母亲担着?”闻老太太打断他的话,直问道。
闻衍摇头,表明他其中意并非如此。
“孙儿不会了。”
“既如此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媳妇怎么样了?”
提到江映儿,闻衍的眉眼稍霁,“她醒转后用了些粥,精气神好多了,只是还下不来地,得多多修养。”
“”
闻老太太见自家孙儿的神情柔和,叹出一口气,“她受了委屈,你要多多照拂她。”
“至于你母亲。”闻老太太呵出一口冷哼,“从前有你父亲护着,你护着,她的日子太好过,以至于这辈子都没吃过一点苦,骄横跋扈。”
“你既然不是想为她求情,给她挡着,就不要管了,我不会要她的命,你放心。”
闻衍道,“祖母行事,孙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老太太转问他在外的生意办得如何,闻衍说了进度,稍息片刻,闻衍把划粮道利益分成给江映儿做最大东家为聘礼的事情告诉闻老太太。
听罢,闻老太太没什么表示,“你既要给,给便是了。”
“江氏遭你母亲黑手早产,九死一生勉强保住性命,也算她该得的补偿。”
“可衍哥儿”
闻老太太瞧着他,意味深长说不清几次点他,“有些东西,并非金银财利轻易能够换取”
“你到底明不明白?”
闻衍不察闻老太太话中暗里的深意,应声,“孙儿谨记。”
“光记得不行,你还得明白。”闻老太太再重复。
“是。”闻衍接道。
闻老太太,“……”
姜泠月的事情,闻老太太不欲管,几房分了院落相当于另成家,让闻衍自己处理。
她叹息摆手,话里几累,“回去吧,看你也很憔悴,想必几日没有合眼了,今日好生歇歇,也陪你媳妇说说话,你不在家的几月,她受你母亲的搓磨可不少。”
“她懂事,在你面前不会提,祖母多嘴两句,你心里很该有个谱了。”
一个不提,一个不说,瞧着让人着急。
闻衍一一应下,快步离开凝云堂。
江映儿产子,凝云堂的补品药参,早在闻老太太得信时,已经吩咐仆妇送到了容云阁。
几房几院也送了上门,不仅如此几家与闻家交好的,譬如薛家也送了礼上门,堆得满当当的。
闻衍回到容云阁时,里头的灯火昏暗,外头守夜的冬春冬红说,江映儿已经歇了。
闻衍到时,她的确歇着假寐,孩子没叫乳娘抱走,放在踏中间,压在两人分塌的界线上,襁褓中的孩子各占一边。
孩子的到来,不言而喻连接两人之间。
闻衍合衣躺下,江映儿有所察觉没有睁眼,半响她听到闻衍再起身,随后轻唤来冬春冬红找乳娘把孩子抱走。
随后他再次躺下来,从后卷抱住江映儿。
一直没等到他会说什么,两个多月以来江映儿习惯了单独侧躺,男人的怀抱太过炙热,她微侧过脸,想出声说身体不适,叫闻衍放开她。
头顶传来男人平缓的呼吸声,男人眉如刀裁,比女子还要纤长的睫垂搭落下一片影,与他眼底的乌青融合。
闻衍睡着了,“……”
好半响,江映儿不打算叫醒男人,与他沟通,尝试把男人横在她腰上的长臂给拿掉,重的要命。
捏碰上男人的臂弯,比她的腿都要粗,“”根本就抬不起来么。
江映儿只能尝试弯身缩下去,滑出他的怀抱,这法子起头可用,就快钻出去了。
睡梦中的男人似乎察觉到怀中妻不在了。
紧眉张手,轻而易举把江映儿给捞回来,手脚并用将她锁在怀中。
“别走”
江映儿屏气凝息,男人的侧脸黏蹭着她左侧的细颈
“不走。”
是低喃的呓语,耳后的呼吸依旧平稳,他没有醒。
抱得娇妻满怀,男人是满足了,江映儿却感受到无比惶恐的窒息。
她忽然很担心,闻衍日后不会赖上她吧?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更新。
跑路不远了,就这几天。
明后天持续加更,别担心。
第65章
念头刚出, 江映儿转念否决。
从认识闻衍第一天开始,她便知道,闻衍的性子偏清高矜傲, 自负自满。
若是闻衍知道她骗他。
江映儿心里念头闪过,连忙打住。
不对, 什么骗不骗?当真是一孕傻三年,她和闻家是各取所需,怎么会冒出来骗不骗的念头呢?
江映儿回回心绪,前段时日陪着卢氏演戏应付闻衍, 给他回信,入戏太深了。
那信上写的交流来往, 比她和闻衍同住在一屋檐下所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的都要多得多。
传给闻衍的信太过于亲密, 故而才会让她闪神,譬如闻衍说岭南多雪,叫他想起书中所说的白头盟约。
卢氏当时见着了, 非逼着她写下肉麻的回词,江映儿不想听卢氏在耳旁不停念叨,听话顺从在信中哄应闻衍, 与他盟约,来年看雪。
儿戏之言,说过既过了。
想来, 闻衍那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将诸如此类儿女情长的话记在心中吧。
再着,他知道了, 想必只会厌恶她,怎么可能前来纠缠不休。
只要把闻家的东西都断干净, 理不出错就好。
“”
江映儿心中盘算, 加之先前睡多了, 夜半才入眠,她醒过来时,已然到了正午,闻衍居然在容云阁。
他长身玉立于书房也不知在翻阅什么,右手旁放着许多书,看痕迹,堆着的书他已经翻过了。
“”
江映儿勉强起身,在冬春冬红的搀扶下在内厅缓慢的走动着。
闻衍在书房,她就不出内厅。
男人听见动静,手里拿着书过来接丫鬟的手,揽着她的腰叫江映儿坐在他的腿上。
“你应该多休息。”
只想快点好起来的江映儿,不自然动了动,“夫君近日也劳累了,妾身重,放妾身坐旁边便可。”
说着叫丹晓拿软榻垫在圆凳上,塌上江映儿实在是躺不住,算下来,她已经躺了四天四夜。
孩子乳娘喂过奶,此刻在睡着。
闻衍身旁静坐的妻,漫不经心翻着书,心思已经不在书上。
他的余光扫过江映儿好几眼,令她难以装聋作哑,约莫是要走,江映儿耐心没有以前那么足,怕他看出端倪。
扭过头,没开口,只用眼神问:夫君有什么话要说?
闻衍对上自家妻水凌凌的杏眸,手捂成拳头抵额清咳一声。
“你生气了。”
讲出这句话来,闻衍站在江映儿的立场,都觉得他明知故说,被婆母推小产九死一生,谁心中不气不委屈。
可他的妻,善解人意的乖说口吻,“夫君多虑,妾身没有生气。”
她的脸垂着,语调也平稳。
闻衍笃定,“叫你多番受委屈,你生气是应当的,无怪我多次一问,母亲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会补偿你。”
“婆母的事,夫君不必过分感怀在心,妾身真的没有生气,都过去了。”
别提补偿不补偿。
江映儿想到之前在清韵汀闻到的怪异安神药,朝外叫冬春把药拿出来,推到闻衍的面前。”夫君,妾身有一事,必须要禀明夫君,前些时日,婆母身子不适,妾身前去清韵汀探望,见下人端婆母的安神药进入房内,妾身自小对药味稍敏感,乍闻婆母的安神药,觉得药味不对,又听说婆母换了药,便让冬春去寻清韵汀的丫鬟拿了婆母安神药的方子。”
江映儿从众多的药里寻抓出一味三七花,递到闻衍的眼皮子底下。
“妾身把药方子给鲁郎中看过,此花原性温补静心,可万不能与吃过驱寒补身药材的病人同服。”
先前鲁老太医给卢氏开的疗愈心病的药,便是以驱寒补神辅睡眠的药为主。
“再者药里多增放了一味石菖蒲,服用此药,会产生幻觉,滋生心鬼。”
所谓心鬼,不过是人心中的恶念而已。江映儿给卢氏面子,说得好听。”先前婆母在妾身房中喝玫瑰甜茶,茶中增了许多蜜汁,婆母任然顿感酸涩,此症状也是长期服用三七花人身上有的症状。”
“后来”,江映儿微微沉顿,“妾身从下人口中得知,此药,乃是姜小姐在几月婆母吃完鲁郎中所开药方之后,找人另配给婆母的安神药。”
江映儿留意到闻衍的脸色随着她所说的话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随后定看向她。
江映儿对上他的目光,保证道,”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夫君可以寻下人来问过。”
“……”,男人伸过大掌包裹拉住她的小手。
“你是我枕边人,你所说的话,我信。”
江映儿垂脸,闻衍抬起她的下巴,细摩挲她的脸蛋,眼中满是疼惜,“我不在家的日子,你吃苦了。”
江映儿摇头,心中却道:自从嫁入闻家就没有一天不吃苦。
“我不应该带姜泠月回来。”他说道,“二婶婶与祖母说得对,人是我带回来的,所有的一切都应当怪我。”
无所谓了,日后他要带八个十个二十个,都与她无关。
闻衍接着说,”当初我带她回来”他居然轻笑,“是想见你吃味,你总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让他心里觉得,江氏根本就不爱他,不在乎他。
“”
事实上,姜泠月带回来,添的堵也只是在他个人心中,真正被气到的人,是他自己。
那封姜泠绾带来的信,江氏连看都没看过,当然他也没有看。
“你有时,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同我闹一闹,吵一吵,或许会更好。”
想见见她不听话的样子。
江映儿怔愣,闻衍在说什么啊?
男人话里的意思,有责怪她,原因是太懂事?
她不明白,索性选择沉默。
提到二房,江映儿也与闻衍和盘托出,“还有一件事情,妾身思前想后”
闻衍叫她说就是,”我是你夫君,你对我不需要有隐瞒。”还以为江映儿要提他带姜泠月回来时内心的种种,闻衍心中隐隐雀跃。
江映儿提到二房送来有毒的鸡汤后,闻衍的脸色瞬间再次沉入谷底。
鸡汤不在,没有物证不要紧,江映儿告诉闻衍,当初闻怏险些小产,鲁郎中的告诫。
以及她把鸡汤的事情告诉了闻老太太,后闻老太太让二房找庙祝清府上内鬼的事情。
“这些事情,你怎么不尽早告诉我?!”
意识到声音过大,闻衍降缓下来,“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要走了呀,闻衍作为孩子的爹,必须要知道闻府上心怀鬼胎的人是谁,他才会小心照顾孩子。
不到走的时候不必说,何况那时候说了闻衍未必会信,反而觉得她无中生有,疑神疑鬼。
江映儿嘴上安顺讲,“夫君忙碌,妾身不能为夫君解忧,但求不给夫君增添烦恼。”
陷入情爱蜜语当中男人,失了辨别话语真实性的水准。
他不觉得江映儿的话假,只觉得她懂事,好乖,心中暖流不止,疼惜翻涌。
越发揽紧她,叹慰,“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重要。”
卢氏呢?江映儿在心中想。
闻衍扳过江映儿的双肩,望进她的眼中,慢而郑重,“日后有什么,不要瞒我。”
江映儿随口,笑说,“好。”
闻衍没有在容云阁停留太久,他把药带走了,江映儿想着他应当是去找郎中来看卢氏,对付二房吧,收拾姜泠月,以他的手段肃清闻家。
果不其然,不出江映儿所料,这几日闻衍都没有露面,忙得不可开交。
夜里回来过,早起不见人,江映儿夜里熟睡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很热,不同于被褥给的暖。
她在帷帐内闻到闻衍身上残留下的冷冽气息,断定他夜里回来过,没有打搅她。
江映儿没出容云阁,就在养身体,逗孩子玩,丹晓同她说道,闻衍去找了烟江路,鲁郎中推忙不得空上门帮忙,闻衍又找了别的郎中来。
卢氏被下药的时辰太久了,关在柴房刺激到她,推江映儿那日她还算正常。
后面在柴房饿了几日,闻衍带郎中上门的时候,她开始哭旋即发疯,越来越严重,只要一有仆妇靠近她,就打人,喂药的郎中也被她打咬。
半个月的疗愈下来,见效好多了。
至于二房,丹晓说没听到风声,但是好几日没见到二房的人了,二房的庭院始终关着,三房的人倒是见,走动的人少。
江映儿日子悠哉,身上渐渐养得好。
闻怏来看她,约她打双陆,逗孩子玩,闻怏同样给孩子打了长命锁。
“对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闻怏问道,“要把名字也打上去才灵验。”
江映儿摇头,“还没想好。”
闻衍半月走之前把书递给她,叫她好好想,挑来挑去,江映儿还没有挑定。
“没事,好生想想。”闻怏把长命锁留在容云阁。
闻衍晚间早回来陪江映儿用晚膳,他说卢氏的情况稳定下来,终于得口喘息。
能得歇息是好事,男人眉宇间凝愁不散。
江映儿试探询问,“夫君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难不成对付二房棘手?
闻衍搁下木筷,捏了捏眉心,看向她,欲言又止。
“粮道那头出事,我可能必须要出门一趟。”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晚安啦,明天有万字更~
第66章
可能必须!
江映儿心间难掩欣喜, 生生压住,做出稀里糊涂,措手不及没有预料到的样子, “什么?”
随着闻衍搁下木筷。
她还在找借口想着怎么把闻衍支走,机会便送上门了?也许是上天看她困苦, 许她时来运转?
闻衍点头,“当初你和孩子有事,我收到府上的人来信,没顾上那头即刻归了家。”粮食才运到客驿, 堆粮的地方不够了,上来谈买的人越来越多。
刚过年关, 沈辞霁远在汝阳来不了, 任洵身份特殊不宜露面,肖霖泽更不必说了,顾着肖薛两家, 忙得不可开交。
闻衍若是不去,那边出大乱子不谈,粮道盯了许久。
放手废掉, 损失不可估量,“”
相对比之下,闻衍便成了最适合出门的人, 况且粮道的事由一直由他盯手负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细枝末节, 出手买卖。
闻家虽然事情忙碌,到底算是告了一截段落, 卢氏身体有所好转, 江映儿再有几日能够出小月。
闻衍以手撑额, 左右为难,“我恐怕,不能在家陪你了。””夫君”江映儿忍回雀跃,佯装善解人意,“夫君不若就去吧。”
闻衍看向江映儿,她的乖巧懂事叫他内疚倍增,他揽过娇妻的腰肢抱她到怀里,坐于他的腿上。
“我虽然已经归家有些日子,近来忙着处理家中的事情,早出晚归,一直不得空好好陪你和孩子,实在对不住你”
卢氏的病情在郎中的治愈之下,可算是渐渐好转,逐步稳定,他看母亲更多。
男人的手指把玩着她腰间的粉蓝色的绦带,指腹顺着上头的翩飞欲飞的蝴蝶纹绣花样。
江映儿无比体谅,“夫君事多自去忙碌便可,妾身与孩子这头有丫鬟仆妇照拂没什么,至于婆母”
“妾身也会嘱咐人多加看顾。”江映儿抬眼,弯眉淡笑道。
闻衍攥紧她的腰,“”不曾错眼看着她如月般散发着莹润光辉。
男人垂眸,在女人低脸之前,轻抬起下巴抚上她粉嫩的樱唇。
“”
本来想浅尝做安抚,沾上去闻衍便忍不住深入了。
江映儿往侧躲,闻衍手快,挡护着她的腰,避免江映儿撞到了案桌面。
晃了膳食,江映儿趁机避过头,转脸,“夫君,在用膳呢。”
能不能不要随时起劲。
她鬓边乌黑的发散了几缕下来,增添了风情,搅动他的心。
闻衍歪头,“下人不在。”
江映儿提醒男人道,“夫君,妾身还未出月子,郎中说不成的。”
“我知道。”闻衍点头,他又说,“想亲亲你。”
“不做别的。”
江映儿微睨斜眼,男人的眸中带点乞怜,想亲她。
“”
若是不给甜头吃,唯恐闻衍认为她在生气,不肯出远门,先将人安抚下来再说。
江映儿侧过脸,闻衍以为她要动作,他的妻顿在地方,没行动了,也没有拒绝。
闻衍轻笑一声,“”
一手到后面掌着她的腰护着,碰上的时候闻衍说,“还是那么纤细。”
江映儿中计张口,男人径直闯入,亲得凶猛异常。
“”
冬春冬红在外头,听着屋内传来的声响,面面相视,一头雾水。
“今天大公子和少夫人用饭用得真是香啊。”
往常静得没声响,今天碟碗瓷边声响了好几声,还有吃饭的吮咂声。
近旁碗中的鸡汤都撒出来了。
在桌上蔓延滴掉到了柔软的洁白鹅绒毛地垫上。
闻衍大口呼着气。
江映儿攥着他的衣衫角,“”
“能不能”江映儿猛抬头,“不行。”
男人说不是那样。
他动了歪主意,声音暗哑,“你记不记得书册,”江映儿适时,“妾身记性不好。”提醒他该适度。
“你记性好。”闻衍说起管家的事情,“祖母夸你理账理得好,任何小数目都能仔仔细细。”江映儿不想听。
“待你出了月子,继续掌管全家的账目。”
到了五月快六月时,怕江映儿太劳累,闻老太太把掌家的钥匙给了闻怏。
“姑母掌家掌得很好,不用挪了。”
闻衍亲啄她的侧脸,“是祖母的意思。”江映儿皱眉,“”
闻老太太与闻衍说,叫她理内事掌家是什么意思?她都要走了。
应当约莫是故意说给闻衍听的。
“瞧我”闻衍顺着她的侧脸亲下来,江映儿侧躲唇,他总是不知道怜惜,也不知道给人休息,亲起来没完没了。
闻衍绕过唇,一点一点啄亲怀中软玉的细颈。
她的蝴蝶骨也生得好美,香得要命。
“”
再往下就不得了。
江映儿用力撑起男人的头,两只小手捧住男人的下颌骨,闻衍的骨相优越,摸能够摸出来。
“夫君,不成。”她再一次鼓着气,拒绝了闻衍。
男人噎了气,凝看怀中妻胭红的脸蛋,缓缓拥抱她怀中,“”
享受与她相拥的时刻。
“你呢?”男人尾巴音张扬。
江氏的脸,身上都很烫,上次她有情动的意味,和现在的表现九分相似。
“我们不谈成不成。”
江映儿非要谈,迕逆他的话,“不成。”
闻衍说道,“我记性好。”
“有些法子”
江映儿开始不懂,后面有掐住男人肩膀,心绪几度翻洋渡海似起起落落。
她知道了。
闻衍擦去她鼻头上冒出来的汗。
“可以吗?”
这个可以,是学生在问夫子对于自己所作所为考量的打分程度,满意与否的可以吗?
江映儿湿漉漉的眸眼,翻覆深深,嘘噎几凝语。
“我在书册上写的。”他说出准确的册页,“第四章回,右侧。”
“第一次试。”男人展颜笑开,眉目如画,艳郎独绝的俊美无双。
江映儿没气搭着,没有说话。
她只知道有来有往,闻衍那么做,是不是也要她帮他。
“”
谁知道男人拉下她的裙摆,理整齐抚顺归好,绦带系好,露出上面的翩翩欲飞的蝴蝶。
不用吗?江映儿很疑惑。
“等我回来你若是眼下不悦,不用藏着。”闻衍捏着江映儿的小手攥成拳头,牵引她打在他的肩上。
“出气。”
所以呢,闻衍刚刚那么做,是哄她听话。
真是大废功夫。
“淮南往西去四里,有一处地方,春来百花盛开,漫山遍野,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等我回来,带你去看。”
江映儿点头,“好。”他什么时候走?
“夫君何时出发,妾身为夫君收拾细软。”只要闻衍的收拾好了,她的也好收拾了。
“让下人做,你不要太劳累了。”闻衍贴在她的耳畔边,与她说着话。
“对了,我若是不在家,有事你处理不了,先找祖母。”
“二房婶婶的事”闻衍替江映儿顺拢发到耳后,“你不用怕,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二房的处置,闻衍并未讲。
“好。”江映儿答。
“夫君此去,多久归家?”得打听好了。
男人听了却高兴,“你舍不得我?”他还没有走,江氏便问他的回程了。
“嗯。”江映儿笑说。
闻衍在心中估算岭南日子的回暖已经粮食买卖,修建粮站所需的时日。
“长则半年,快则三月。”他拢紧江映儿的肩膀,“最后一次,粮道开始会比较忙,我可以同你起誓,往后不会再离开家,离开你和孩子那么久。”
他也知道自己失责了,孩子的满月酒赶不回来。
“”
江氏听完,没有同他闹,闻衍为她的听话省心而愧疚不已,“”
太好了!
江映儿自动忽略闻衍后一句话,她只听到了闻衍要走很久。
紧咬着腮帮子内侧才能忍下来。
“你要常与我写信。”闻衍提道。
江映儿一顿,“”还要敷衍吗?之后离开闻家不管,现在还是要说的,“好。”
温窗暖意,闻衍弯起唇角,同她吐露心声,“收到你的信我很开心。”
他在客驿时常常往送书信的路口张望。
“我也会与你写信。”闻衍又说起,“若你有想要的物件首饰,可以在心中告诉我。”
“岭南北上的食物不同汝阳,我回来时想给你带,怕你吃不习惯。”
江映儿摇头,“不用麻烦的。”
“夫君在外要多加食饭。”
闻衍忍不住又低头亲她。
“嗯。”
“你在家也是。”
*
第二日闻衍匆匆走了。
江映儿醒来时,容云阁的丫鬟说的,天蒙亮,便离开了闻府,似乎不打算声张,故而没有等天亮。
闻衍再一次没有吵她。
江映儿在容云阁休整几天,让仆妇收整容云阁的东西,把她的物件和闻家的物件分离开来。
实际上,除却早已被丹晓转挪出去的香,江映儿没有什么东西留在闻家了。
她来时身无长物,走时亦是如此。
除了孩子,江映儿养月子的时候给他做了很多的贴身衣裳,她闲着没事,与孩子做了很多衣衫,足够他双岁之前的穿不完了。
冬春冬红不解她要亲自收整,“少夫人,容云阁的东西年关时才收整过,您何苦又要翻出来收拾呢?”
“哪些东西放不对,您何苦自己动手,说与奴婢们来。”
大公子出门时仔细嘱咐,要好生照顾少夫人与孩子。
“我闲得骨头疼,想要自己动动手活络身骨,没事。”
江映儿笑着拒绝了她们的好意。
几日后,小厮拿着闻衍的信奔跑进容云阁,“大公子才到岭南一带,落脚的功夫便给少夫人来信了。”
江映儿淡笑接过,给跑腿送信的小厮赏了钱,把她写好的信递过去,“劳烦了。”
进厅内后,随手将闻衍写得满当当,摸着就很鼓的信放到桌上。
看都没看。
“”
待容云阁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哄了孩子睡去,江映儿带着丹晓去凝云堂。
闻老太太在凝云堂后院单独辟出来的佛堂礼佛静心。
江映儿在前厅等着。
足足小半个时辰,闻老太太才露面。
“祖母安好。”江映儿起身福礼。闻老太太让她不必多礼。
“身子养好了吗?”闻老太太让人给江映儿换茶,换成她喜欢的玫瑰普洱尖毛茶。
“谢祖母关心,出月子后好多了,儿媳不孝,祖母抱恙一直不得空来祖母跟前伺候。”
闻老太太清笑,叫她不说那些,“你在养月子,不应该出门走动,我晓得。”
“今日你过来”
闻老太太后话没说,挥手屏退凝云堂的下人,只留身旁伺候的仆妇。
静末良久闻老太太问,“你果真想好了吗?”
她的话里极是惋惜,平心而论,江映儿是她选定以来,最满意的孙媳妇。
做事进退而已,掌家井井有条,最主要的是,闻衍对她很上心,能让闻衍上心的女子,闻老太太上哪找第二个。
“我知卢氏对你多番苛责为难,她如今因病暂住闻府,待过些时日好转我会让人把她送去庙中修行静养,至于二房三房,衍哥儿已经决定分家”
分家?闻衍没跟她提起,难怪她出来,发现闻家的人少了。
“改建闻府的阁院,日后也不会见到了。”
“孩子也生了下来,衍哥儿我看他此番动作,是想真心实意同你过日子,我同衍哥儿说过,掌家的权交给你。”
原来给管家权,不是闻老太太说了搪塞闻衍的话,是闻老太太挽留她的意思啊。
“你还要走吗?”
江映儿没有打断闻老太太的话,默默听她说完。
随后没有丝毫犹豫,无比坚定点头。
“儿媳辜负祖母盛情。”
轮到闻老太太沉默了,江映儿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堂中,朝闻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当初映儿孑然一身朝闻家求救,承蒙闻家搭手安置双亲,不使映儿流落烟花柳巷,为歌为妓,此等大恩。”
江映儿依旧是那句话,“江家一生铭记于心,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做牛做马衔草相还。”
闻老太太叹气摆手,“你替我们闻家孕育子嗣,恩情已经还完了,不用记在心中。”恩情完了,男女之间的情谊,她就不倚老卖老,挟恩让江映儿留下。
还是那句话,闻衍若想要他的媳妇,不低头,不成。
“你既然执意要走”
闻老太太身旁的仆妇拿出一个匣子,打开递到江映儿面前,里头有厚厚的一搭票子,仆妇翻给江映儿过目,十万两的银票,房契地契,庄子果园铺面,数都数不完。
还有一块闻老太太的对牌,上头写着闻,下面刻着钱纹,是钱庄的对牌,只要有这块对牌,便能在闻家任何的钱庄兑钱。
仆妇说,“少夫人放心,此乃老太太的私人对牌,不限少夫人拿钱的数额,便是您将钱庄搬空,也不会有人多说半个字。”
江映儿,“”
财大气粗啊,便是当真皇贵都不敢这么赏人玩。
“当初我许你生下孩子后和离,离开闻府后半生衣食无忧,如今兑现给你。”闻老太太看出江映儿受之有愧,似乎要拒绝,提前跟她说。
“你的双亲,你也放心,闻家虽只是商贾,近些年养着的朝廷奉禄官员不少,只要江家不出错,在牢狱之中不会有事,犹如座上宾客。”
江映儿再次磕头,“孙媳多谢祖母。”
匣子翻到最底下,是一封和离书。
闻衍的名字依然落在上面了,江映儿抬眼,闻老太太解释说。
“衍哥儿的手笔字迹曾经空白宣纸写的,你在一旁签印上你的名,从此,你与我们闻家,与孩子,恩义两清了。”
江映儿细细看了和离书,闻老太太和离并未写她的不是,和离借口挑说的是情意不和,貌合神离。
随后,她在一旁签写下她的名字。
江映儿。
和离书仆妇交给闻老太太收好,闻老太太看着江映儿,“你虽然已经不是我们闻家媳,但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寻我。”
“至于孩子,你不用担心,我虽老了却还有几年活头,我会亲自抚养,若是想他,可以上门来看看,照先前的约定。”
就是不能太频繁。
江映儿点头,再拜闻老太太,她改了自称,“江游之女,深谢闻老太太情恩。”
闻老太太看着江映儿离开凝云堂的背影,叹好几口气。
身旁的仆妇给她拍着背,“老祖宗心安。”
“奴婢瞧着少夫人”
仆妇火速改了口,“江姑娘与咱们闻家缘分深,大公子在意江姑娘,日后定会想方设法把江姑娘追回来的。”
“老祖宗喜欢江姑娘这个孙媳妇,日后也能处在一块,老祖宗别不信,奴婢看人可准了。”
闻老太太顺着气,“但愿如此。”
“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当初强按牛喝水,搅得家里鸡飞狗跳,而今也算是平静了。”
“我们家和江家,衍哥儿同江映儿,我是管不住了。”
“大公子那头要派人知会吗?”
闻老太太摇头,“他才走没多久,粮道生意非同小可,否则衍哥儿也不会在这当头离开。”
“您担心大公子如果知道,会连夜归家。”
闻老太太赏她一眼,“这还用说?“江氏险些遭人毒手,衍哥儿连夜赶回,江氏生子昏睡三天,他守三天。
二房的事情,江映儿同闻衍说了。
闻家历来没有分家的先例,闻衍和闻老太太作对,到她跟前说,若是不分家,便带着江映儿离开闻家,另起宅落。
冤孽啊,闻老太太摇头。
仆妇说,“大公子迟早也会知道的。”
闻老太太捏着眉心,“卢氏的病没有根除,家里才清静下来,再安分些日子吧。”
“江氏的事情先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
回到容云阁,江映儿看了看孩子,把挑好的孩子名字,放到闻衍写回来的信中。
江映儿没有多余的物件衣衫什,换上最初她进闻家时穿的那身,她自己的衣衫,带着丹晓出了门。
冬春冬红说跟去,江映儿摆手说不用,“只是去走走逛逛而已。”
“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儿要吃些什么?”冬春问道。
冬红跟讲话,“奴婢们好估着时辰,为您准备晚膳。”
江映儿笑而不语,“不用操劳。”
“近日你们也累了,好生歇歇吧。”
冬春冬红听着一头雾水,回过神江映儿和丹晓已经走了。
“”
夜幕降临,容云阁的丫鬟们等到夜深了。
也不见江映儿与丹晓回来,派人去回禀闻老太太,要去寻人,才从老媪的口中知道了江映儿与闻衍和离。
少夫人不是出去闲逛散心,她离开闻家了!狠心丢下了孩子!
“这”
容云阁乱成了一锅粥。
老媪传闻老太太的话令,嘱咐容云阁众人,“管好你们的嘴,不许人往外说,日后也不准再提少夫人,就当没闻家没有这个人。”
“少夫人自孩子出生便难产而死了,若是谁管不好自己的舌头”
老媪眼神锋利扫过众人。
威胁道,“掂量掂量下场。”
冬春冬红问,“大公子那头”
老媪说,“等大公子回来再说。”
闻家骤而变得冷寂,江映儿这头却是其乐融融。
江聿和任洵事先什么都准备好了,衣衫,仆人,江映儿更换地方,看着三进三出坐北朝南挂着江宅匾额的院子。
比不上闻家院金堆玉砌,心里无比舒坦惬意。
回来歇息一个时辰,江映儿同江聿一道去淮南的牢中探望双亲。
江映儿什么都没说,姐弟二人一道进来,江游夫妇似乎明了,没问。
泪眼交代江映儿江聿在外互相照拂,尤其是江聿必须要好生照顾姐姐。
江聿咧着嘴笑,“阿娘,您放心,有我在淮南,谁都不能欺负阿姐!”
江游及江夫人破涕而笑,抿唇擦泪,“好好好”
夜里吃的团圆饭。
四方围坐,任洵江聿江映儿,薛穗闻听风声,也过来了。
薛穗与江映儿有香料生意上的往来,而今更是亲厚。
任洵在肖霖泽口中听过薛穗的名字,没见过人。
绕来绕去都是认识的人,忍不住提议问她,“要不要把霖泽也喊过来?”
薛穗脸红摇头,“不、不用了吧?”
任洵看向江映儿,她淡笑不语,江聿兴高,少年心气,觉着人多热闹。
吆道,“阿姐,既然是阿穗姐姐的未婚夫,日后也是一家人,一道叫来呗。”
“咱们的菜还没有上齐呢。”
薛穗闹了个大红脸,脸差点要埋到碗里去,“”
江映儿看向她,“阿穗,要叫来吗?”
她支支吾吾半响,“成吧。”
任洵笑说好,派手底下的人去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薛穗在,任洵第一次叫肖霖泽,他来得比以往都快。
薛穗与江映儿同坐一边,羞着脸吃菜,肖霖泽与任洵同坐,他凑到任洵耳边。
“行啊你,上次还装不认识,你小子该不会打什么主意吧,我同你讲,津与回来要与你拼命。”
肖霖泽并不明内情,就知道些鸡毛,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他还以为任洵瞧上了江映儿,想挖闻衍的墙角。
任洵嘶一声,“胡说什么。”
他凑到肖霖泽耳边同他把事情都解释清楚,省略了他自己的往事。
肖霖泽脸色几变,知道全部的真相,惊得瞠目结舌,“这”
闻衍若是从粮道回来知道了全部的事情,那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也要选择装聋做哑吗?
肖霖泽很为难,他与闻衍八拜为交,自小一块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看你站哪边咯?”任洵没心没肺,幸灾乐祸看好戏,笑着饮酒。
肖霖泽隔开他的手,低声,“咱们同津与许多年的交情,岂能”
任洵挑眉:你要传信去说?
说着说着,肖霖泽的目光对上了坐他对面的自家未婚妻,挽着江映儿手腕的薛穗。
“”
“这事”他端起酒敬江映儿,“江姑娘做得好!”
笑话。
手足兄弟不就是拿来卖的,手足能有多个,未婚妻子只有一个。
江映儿,“”
肖霖泽起先来不知道内情,空着手来的,既然是庆贺的饭菜,他不能没有表率。
当下把淮南自家的一处庄院赠与江映儿。
贵重之物,江映儿自然是拒绝,任洵和薛穗叫她收下,任洵道,“阿姐,不必同他客气,该出的。”
“是吧霖泽,吃人嘴软。”他给肖霖泽夹了一块江映儿做的鱼肉。
肖霖泽点头,“是是是”
不提闻衍,有任洵热场,几人说话用着饭菜聊得比第一次与江映儿见面时,热闹轻松多了。
忽而,门口传来一声叩响,众人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纷纷朝门口看去。
丹晓把最后两个菜端上桌,“有客人来?”
江聿挠头,“是谁?洵表兄叫人来了?”
任洵摇头,他看肖霖泽,后者也摇头表示没有。薛穗更不可能。
都没叫人,姐弟二人在淮南,无甚好友。
拍门声没停,“砰砰砰——”似乎等得急了,不见人开门。
若是女子,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道。
不会是任洵同肖霖泽看一眼,
“”
江映儿想到当时闻衍看她的幽深眼神,缠在腰间的手,那样紧到密不透风,身侧的手也莫名攥住。
江聿率先起身,“我去看看。”
他边往外走,边冲声问道,“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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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江映儿免不了一紧, 薛穗坐她身侧察觉到了,安慰道,“映儿, 你别怕。”
如果真是闻衍听到风声回来了,他也不可能那么快杀上门吧。
何况里面那么多人, 以多敌少,怕什么?
江映儿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为什么会紧张,反正迟早要面对,来早不赶迟, 早说早好。
她抿唇一笑,“嗯。”旋即起身一道随着江聿出去。
“哎呀, 阿姐, 你看谁来了?”听江聿的声音似乎还是熟人?
丘海手里提着一罐女儿红,两只新买的猪腿和腌菜糕点。
“”
没想到里面那么多人,他明显也是吓着了, 挠着头看江映儿。
略结巴道,“江公子,江姑娘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今儿个姐弟二人去牢狱中探望, 丘海听江聿说,江映儿离开了闻家。
当时离开时,江聿高兴, 也只是随口一说,今夜要办团圆饭菜。
不承想, 江海果真记在了心上,值过了夜, 用他刚发的全部俸禄, 去街市上买了东西, 想着地方找了过来。
江映儿最先反应过来,“丘大哥来得正是巧,我们才开桌。”
让丹晓拿木筷与碗。
丘海把东西递到她手上,“江姑娘,贺你乔迁之喜,微薄之礼,望你不要嫌弃。”
一些酒食物硬菜,跟桌上贵公子们相赠的礼比起来的确是不够看。
可也姑且是他拿得出手最贵重的东西了,“”
江映儿双手接过,“怎么会呢,谢过丘大哥。”
任洵吃一口菜,同肖霖泽对视一眼:闻衍的对手?
才和离第一日啊,居然就追上门了,要是没人给闻衍透气,他几月才回,这难了。
两人都笑着开眼了,互碰酒盏。
江聿高兴揽拉着丘海坐下,“丘大哥,我阿姐说得对,你来得正好,我们四方桌子,洵表哥与肖大哥连坐,阿姐与穗姐姐同坐,唯独我一个占边孤零零的。”
“小弟的双亲承蒙丘大哥照顾,小弟敬你三杯。”
丘海忙说客气,“都是我应当做的。”
说着两人就喝了起来,这一顿饭菜吃得够久,丘海虽说临时上门,倒也没有破坏氛围。
得亏性子直,热心肠,老实得紧,没什么心眼,喝酒喝不过任洵与肖霖泽,很快就倒下了。
肖霖泽自然是要送薛穗,任洵顺带丘海回衙门,丹晓带着下人收拾残羹剩饭。
江聿以前酒量不好,到淮南后练出来了。
江映儿给他端来解酒汤,略带责备,“阿聿,你应当少喝些。”
“阿姐”
江聿打了一个酒嗝儿,“我高兴嘛。”
江映儿替他擦嘴,“孩子样。”
江聿两臂叠放,依赖蹭在江映儿身边,“我看着丘大哥中意阿姐。”
江映儿,“别胡说。”
江聿嘟喃,“真的!”江映儿面色淡淡,江聿得意说,“阿姐,你千万不要离开了闻家,就不考虑自己了。”
“我阿姐这样漂亮优秀,我当时就说会有许多人上赶着来的。”
原来傻阿弟是这个意思。
江映儿也趴下来,歪着头,柔笑,“嗯。”
江聿吃多了酒,咕咕哝哝,“我要加紧练武挣功名,替我们江家鸣冤,不叫别人轻看阿姐。”
江映儿眼睛湿润,“”
回衙门的路上,任洵与丘海同坐一辆马车,两人都吃了酒,不便骑马。
“”
任洵喝得也多,只是他常年喝酒,酒量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此刻也最清醒。
丘海靠着马车沿壁睡了,任洵闭眼假寐,马车停在衙门口,外头小厮提醒到了,任洵叫丘海他还没点反应。
没法子,任洵只能给他拉拽起来。
“真不愧习武的。”身骨板够重。
衙门捕快,不知道和闻衍动起手来,谁更厉害?
下了马车,折腾三两下,丘海醒了。
“谢谢任公子送我回来。”
任洵摆手一笑,“小事。”他活动酸疼的手腕,不料袖口里随身携带的东西掉了出来。
丘海先他一步帮他给捡起来,“任公子你的物件”
是一副小像,拿起时碰到了画轴。
丘海见到画上女子的样貌,“”
任洵一把夺过,连忙卷起来,“失手,这是我心爱之物,幸好你见着,若是遗失了,恐怕我寻不到日夜难安。”
丘海挠头,在脑中仔细回想,“画上的女子是任公子什么人啊?”
好眼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他肯定是见过的。
任洵顿了半响,轻声,“我的债主。”
“债主?”
欠了多少钱啊,那么重要,小心翼翼跟宝贝似的。
不欲多提,任洵摆手,“你先回去吧。”
夜深人静,任洵做到马车又把小像给拿出来,摸着画像上女子的面庞。
“去哪了。”
你的债,欠着就不还了?天底下没见过那么绝情的女人。
丘海走了两步,上衙门台阶时,他忽然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倒回来,追上任洵做的马车。
“任公子!”
任洵听到声响,刚撩起车帘,便听到外头丘海说道。
“你画像上的姑娘,我见过啊!”
*
江映儿夜里做梦了。
梦里的她在不断的逃跑,后面有人在追她,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在逃避什么。
跑过长长的廊庑,跑得腿都酸了,终于找到了一间屋子,江映儿背身抵住门,躲到了里面。
屋内燃了许多蜡烛,四处亮堂,江映儿心里的安全感还没有彻底落稳,尚且喘两口气呢,腰都没有直起来。
忽然,蜡烛熄灭了,四处一盏一盏的灭,江映儿慌不择路往后调头看,
最后一盏也灭了,随后江映儿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
她的心也随着沉重清晰的脚步声而惶恐不安起来。
江映儿背后倚靠的门没有了。
黑暗之中,耳畔感受灼热的气息,滚热的胸膛从后把她抱拢住。
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四面八方挤过来。
江映儿张唇,发现自己说不出话,随后下巴遭人抓住,被人闯进来。
肆意的掠夺,梦里,她都分不清是疼还是慌了。
好不容易松了,她又被人甩入床榻当中,是容云阁的塌。
“”
方才对她施以欺负的男人俯身而上。
露出俊美无缺的脸,阴戾十足,带着怒气压在江映儿的身旁。
阴恻恻咬牙道,“江映儿,你玩我呢?”
江映儿吓得猛然转醒,摸着胸口喘气,丹晓听到动静,燃起烛火。
“小姐,你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
江映儿惊魂未定,虚弱道,“做噩梦了。”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她明明也不亏心,今天就是丘海来得太突然,还有闻衍太过于强势亲人,带给她的感官感觉太吓人了。
以至于她会梦到,“”
“奴婢给您倒杯水。”江映儿端着猛然喝了个精光,随后又把空的杯盏递出来,“再来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她才缓过来气。
丹晓很担心她,坐到塌边,“小姐,您还好吗?”
江映儿慢半响点头,“好。”
就是梦里的闻衍太吓人了,给她吓得够呛。
“小姐,您是不是担心孩子。”
江映儿拖着腮帮子,默默点头,她是担心,闻衍若是对她厌恶,心生怨恨,会不会报复在孩子身上?
“小姐别担心,闻老太太不是说了嘛?会好好照顾好孩子。”
有闻老太太压着,他应该不敢。
“小公子在小姐身边,他会护着您的,奴婢也会护着您。”丹晓拉江映儿的手安慰她道。
“没事。”
江映儿缓过来气了,刚离开不大适应而已。
*
天渐渐回暖,岭南一带的积雪渐渐化了。
粮道的事情接手过来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接手的买家契单,全都签了下来,他找胡商马队运过来的粮食供不应求。
粮价抬得越来越高,甚至飘上了闻衍最先抛出的高价。
一个月,粮站已经修缮好,运过来的粮食损失很小,如今已经有了堆放处,也不担心若是裸露在外,盖再多的布袋溶造化掉的雪水糟蹋掉。
粮道这一条线十拿九稳,没什么错了,他拿下了粮道。
明明什么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为什么他近来总是心神不宁,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夜里睡不安稳,时常转醒。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闻衍捏着眉心,站在窗桕处,看着底下人运着粮食进进出出,前来采买的人不计其数。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门后传来动静,闻衍几乎同时转身,小厮来了,闻衍迫不及待上前。
“如何,家中少夫人来信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刚点头扬起手中的信件, 就被闻衍猛得给夺了过去。
小厮,“”您也未免太猴急了。
夺的势气很大,似乎怕把信件给弄坏, 闻衍兴冲冲打开上头,宣纸昏黄, 上头的字迹寥寥无几,仅有两行。
“这么少?”
认真看之前,男人黯然低喃道。
江氏并未与他多说什么,只提家中一切安好, 让他在外多多照顾自己,不必牵挂。
闻衍, “”
长指搓了搓宣纸, 生怕有所遗漏,这就没有了?
江氏怎么会这么少给他来信?
“你没有拿少吧?”
小厮摇头,“未曾。”少夫人写给大公子的信件, 谁敢少拿啊。
他也是一再确认过的。
闻衍失魂落魄站了一会,把他写好寄往家中的信重新翻出来,这么一对比, “”
他给江氏写的,满当当两张宣纸都放不下,江氏回给他的, 就很简短敷衍了,字迹分散凑出来, 说是两行都很勉强。
若是按照他写的信迹,真的只有一行都放不满。
闻衍把他来粮道之后, 所有同江映儿的信件来往都给翻出来。
一一对比过, 前半个月, 她的字迹也很多,夫君之类的字眼也很多,后半个月逐字递减。
半个月,闻衍在心里细想,她是不是已经出月子了。
“近来家中忙碌吗?”
贴身小厮觉得自家主子这句话问得很难回答,“大公子,小人不知啊,小人不是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吗?”
如何知道家中忙不忙碌?
闻衍捏眉沉吟不语,他真是关心则乱,闻衍重新叫小厮拿来笔墨纸砚给闻老太太写信拐着弯问江映儿的近况。
小厮拿到信,问他手里提前这一封要给江映儿送走吗?
闻衍递过去,“送。”
不止如此,叫人把他三月后,想要亲自带回家送给江映儿的羊脂玉也一道给拿了回去。
“快马加鞭,用黄风驹,务必送到祖母和少夫人手上,一刻也不得耽误。”
小厮领命,“是。”
闻衍自顾待着,便忍不住乱想,上来休憩没多久,火速又去忙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火速将粮道的事情给办完,也好早日归家
闻老太太看完闻衍写回来问候的信,几次沉默。
身旁的仆妇提议,“老祖宗,如若不然,就将事情告诉大公子吧。”
在后面也窥见些字眼,瞧把大公子给着急的,字迹潦草不说,信都写到闻老太太这一头来了。
自从江映儿出月子签下和离书离开闻府后,闻衍每每来信,皆是闻老太太让人在江映儿从前管家记账的字迹里给抠印下来的回信。
怕言多必失,仅有寥寥几语。
谁知,半月而已,问候信就到了闻老太太手上。
“羊脂美玉块本就难得,未经雕琢的那么大的一块,我便是活了这许多年,都没见过,到底衍哥儿对江映儿费心思了。”
仆妇多嘴,“奴婢看着大公子可不是费心思。”
闻老太太回看她一眼,信递过去叫收起来。
“粮道日渐盛上,盯着这条道要啃骨头的人多得数不胜数,瞒着吧,和离都和离了,生意要紧。”
闻衍若是知道,哪里还顾得上生意。
闻老太太提笔写好回信,让人送回去,“近来你们抠印江映儿的笔迹,记得多写些回走,折返回来后,问道,“老祖宗,这块羊脂美块该如何处理?”
闻老太太沉默半响。
仆妇又讲问,“是否要堆到容云阁,还是送给江姑娘?”
闻老太太反问,“你见江映儿可有带走一样顾家的东西?”
没有。
先前她同闻衍成婚之时闻家各房长辈送的东西,走的时候一应在容云阁里堆着。
“送过去也是打扰人家,给人平添烦恼,送去容云阁堆着吧。”
“江映儿的香料铺子是不是开起来了?”
仆妇点头,“江姑娘手艺好,有薛家的帮衬,香料生意做的如火如荼,蒸蒸日上。”
“也算是她的造化,对了,横竖是江映儿做的香料,你去买些香料罐子,一道让小厮随着信送到衍哥儿的手上。”
“是。”仆妇应好。
闻老太太闭上眼,接着念佛诵经。
闻衍收到信是在三日后,闻老太太的回信先送到。
闻衍见了之后紧捏的心宽慰不少。
“祖母说她出了月子,接手家中大小事务忙着里外,素日太忙了。”
别是因为生他的气就好。
再过两日,闻老太太叫下人琢磨增多的回信来了,还有采买的香料。
男人脸上笑意满满,捏着香料罐子不离手,闻了又闻,在房中走来走去读讲江映儿的回信。
“夫君家中事忙,妾身无法顾及”
小厮在旁边看着男人左边站站右边站站,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几个字而已,险些读出花来,“”
华灯初上,该到了用晚膳时分,小厮不得不出声提醒,“大公子,您一日未进水米,该用些东西,小的给您传膳吧。”
终于男人勉强看够了,回神了,小心翼翼收起回信,折叠放好。
大掌一挥,“好。”
用饭时,男人脸上止不住的笑,“她太忙碌,操持家中又要照管孩子,的确忙碌。”
这次,是他不太懂事了。
思及此,闻衍忍不住弯唇失言笑。
江映儿自从第一天梦到闻衍后,第二日带了点礼去探望鲁老太医,顺便配了点安神药,半个月的药量都没吃完,江映儿不用安神药也能睡着了。
香料铺子开业,没有想到薛穗丘海肖霖泽任洵叫过来的人多得要命,第一天她忙得不可开交,后面半月用过的人越来越多,简直供不应求,只要一研磨上店内,就会被哄抢。
江映儿忙不过来,香料铺子招的下人,越来越多。期间麻烦事情当然也不少,好在有薛家帮衬。
香料铺子的生意日渐兴盛,江家到底是不好出风头,便找了个掌柜来管,也是薛家出来的管家娘子,是把好手,她明面上做主,江映儿才是背后的东家。
“小姐,奴婢有件事情一直没同您讲。”丹晓理着装香料的荷包。
“什么事?”江映儿秤香料,随口问。
“前几日的功夫,奴婢送香料罐去铺里,凝云堂的仆妇来咱们铺子里买了香料。”
江映儿手一顿,“当面见着了吗?”
丹晓摇头,“小姐不想和闻家的人接触,奴婢是等凝云堂的仆妇走之后才引带着下人进去。”
“那就好。”
江映儿继续摆弄手上的香料,把秤好的,全混在一起研磨。
“小姐你不查问一翻吗?万一”
江映儿语气淡淡,“查问什么?”
“就是”丹晓咕哝,“有关闻家大公子奴婢担心他回来后纠缠小姐。”
也不知道闻衍回来没有。
丹晓今儿提起,江映儿才恍惚记起闻衍这号人,近来实在太忙了。
江映儿随口说,“我一个落魄官家女子,且是生育过的夫人,又非天香国色,稀世之宝,说是残花败柳都不为过,哪就值得人来纠缠我。”
丹晓不喜欢听江映儿奚落她自己,“小姐本来就是国色天香,您不说自己生育过,谁知道嘛,上次您去送香料,店里进来买香的男子把您盯得眼都直了。”
丹晓越说越凑近,“那衙门捕快丘海,日日往咱们家里跑,天天到小姐跟前献殷勤,还有小郡爷,他知道您和离后,日日捎信送东西来,就在隔壁院堆着呢,小姐您不去看看?”
“行了,越说越来劲,这些事情别当着阿聿的面讲,免得他也整日不习武,胡思乱想。”
丹晓凑近,“小姐,小郡爷官尊显赫,一表人材,对您痴情多年,您不心动吗?”
“我目前不想考虑这些。”江映儿摇头。
丹晓还要再说时,江映儿把香料的配方递给她,“你既然闲着,有心思胡说八道,今夜就把这些都背下来。”
“啊”丹晓嘟着嘴。
江映儿催促赶人,“明日我要抽查的,你若是不好好背记,给下面人教授,误了事情会砸咱们铺里的生意。”
闻言,丹晓不敢马虎了,连忙说好。
丹晓走后,江映儿尝试重新研秤新香的配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神了。
丹晓不提还好,一提起
她算算日子,闻衍走了该有多久了?是不是要回来了。
怕当夜里睡不着,江映儿找出先前没吃完的安神药,熬炖。
实则她也并不是怕闻衍,主要是先前的梦吓人,加之闻衍在房事上不温柔,被吓到了。
听着安神药熬煮的咕噜声,江映儿闻着药味,脑中灵光一闪,方才配的香本来就凝神,如果再加两味栀子花,虎皮兰。
或许能当成安神香用。
总归强过喝药,毕竟是药三分毒。
研磨好了之后,当夜里江映儿便燃用,出乎意料一夜好眠。
*
二日晨起,天已经放亮,江映儿悠悠转醒。
再过些日子,江聿便要随军,不能留在淮南,近些日子他无比勤勉,天不亮就在院子里打拳。
江映儿过去瞧他时,他扎马步扎了好久,臂膀打木桩打得青紫,欣慰阿弟的努力,又不免于心疼他身上的伤痕。
江映儿给江聿擦汗,端来早膳与他同吃,“男儿家要多吃肉,才有力气。”
江聿哭笑不得,“阿姐,我已经用光两碗了。”
江映儿反问是吗,她先吃好,便一直盯江聿,心疼道,“我总觉得你瘦了。”
“阿姐才是瘦了,阿弟见你忙出里外我却帮不上阿姐什么忙。”
薛穗和肖霖泽能为阿姐引来香料客人,洵表兄身份尊贵,也能为阿姐帮忙,他却是阿姐的拖累,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江聿便想着加紧习武,随军建功立业。
“你说什么傻话。”江映儿敲他的脑袋,“你是我弟弟,不用帮助我什么,只需要好好的,我们姐弟在一块”
江映儿不想江聿随军,却也知道,男儿家有抱负,要将他困在淮南方寸之地,不成的。
“”
江聿低头,眼角微湿润,不想江映儿瞧见伤心,大口吃碗里的肉,偏脸抬头要擦,忽而见到转角闪过一个身影。
“谁!”
江聿倏而起身,他速度很快,脚尖点地,纵声一跃,在空中翻身,落挡在偷听的人面前。
“你是谁?!敢偷听我和阿姐说话!抬起脸来!”
江映儿也追上来,看着身影有些眼熟?
她首先想到的,会不会是闻家派来的人。
下一息,那女子抬了头。
江聿惊呼,“汀儿姐!”
“”
把江汀儿迎进门后,江聿怕她跑掉,内里上了拴,就算江汀儿说着话要跑,开门也得费点劲。
追问不止道,“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回家?不想我们吗?”
江映儿给多年不见的妹妹倒茶,眼神示意江聿不要再问了。
“谢谢阿姐”
江汀儿两只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江映儿浑身上下完好无损,也没有过分瘦弱,还胖了点,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离家这些年应当过得还好。
江聿在江映儿眼神的压力下,没有再追问了,她也没有开口,就等着江汀儿主动说话。
姐弟二人谁都没有想到,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阿姐,你救救我吧。”
江映儿与江聿不明对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任洵他要抢我的孩子。”
“啊?!”
江映儿再镇定也没有想到她的后话,随后很快冷静下来,握上妹妹的手,拍着她的后背。
“汀儿不怕,当年你和任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跟我们说,我们才好帮你啊。”
“”
江汀儿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江聿急性子,“汀儿姐,你快要急死人了,”江映儿鼓励她,“我们是一家人,肯定会帮你。”
在姐姐弟弟的关心下,江汀儿鼓着一口气,两盏茶的功夫,才把事情说完了。
江聿瞠目结舌,“这”
“汀儿姐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饶是江映儿也远远没有料到,“怎么办?”江汀儿捂着脸,低声哭,“任洵抓了成柱哥,说要杀了他。”
“我没有办法”
她不想露面,藏了那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谁知前不久任洵带着衙门的人找上门来。
江聿挠头,“洵表哥应当不会吧?”
江汀儿哭得厉害,离家几年性子似乎被磨平了,比起之前那个嚣张大胆的她,终究有所改变。
江映儿保持沉默。
“他会的。”江汀儿哽咽道,“他来的那天带了好多人,成柱哥的手臂差点被他砍下来,说让我自己想清楚,如果我再跑,他就杀光村子里的人。”
“成柱哥一家对我有恩。”
江聿忍不住嘀咕,“再有恩,汀儿姐你也不能嫁给他啊,还是带着孩子你知不知道洵表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
江映儿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江聿,“”
“怎么办阿姐”
没办法,江汀儿只能找江映儿和江聿,这天底下要有能说动任洵,劝他的,只有江映儿同江聿了。
所以她混在香料铺子招找的香娘里,来到了江宅露面。
“好。”江映儿只说了一个字。
“今夜你好生歇歇,在家中住下。”江映儿叫来丹晓,带江汀儿下去沐浴休息。
等她走了,江聿才说,“阿姐,你不会真的要去劝吧,汀儿姐她”江聿抱臂,“我希望她和洵表哥在一起。”
“洵表哥以前对汀儿姐多好,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汀儿姐做的不对,所以我不去劝。”江聿决策说,“洵表哥找她找好久了。”
江汀儿不是江夫人所出,也不是一道长大的,而今又分开许多年,有些话……
江映儿瞧着茶盏,同样苦恼。
“容我想想吧。”
“”
过一日,江映儿还没有想好,睁开眼睛,便听到丹晓在外敲门。
“小姐,任公子来了。”
江映儿,“”
“阿姐。”任洵看着同样也没有睡好,满脸疲惫的样子。
“听丹晓说你昨夜守在门口?”任洵点头。
怕江汀儿再跑,任洵找到她后,就在她住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江汀儿前脚离开,后脚马上就有人跟他禀告。
“怕她再跑。”任洵苦笑道。
“阿姐,你是不是要听她的来劝我放手?”
江映儿缄默片刻摇头,“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汀儿最后选谁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任洵抬起一杯茶,“谢谢阿姐。”他只要这句话。
江汀儿在江宅落了地方住下,江映儿把同样的话说给她。
劝她道,“你和任洵之间应该好好谈谈。”
江汀儿起先不愿意,开始一段时日避而不见,过两天,支支吾吾道是松口,“好。”
江映儿这头被任洵伙同江汀儿的事情搅忙得不可开交,还要盯着铺子,薛穗身子转好,薛肖两家商议订亲走礼,预备着要结亲了。
*
待回过神,春开到了尾巴。
粮道步入正轨,岭南的雪化净,粮站里头运来的粮食全都出手光了。
稳定的客商签署了很久,换言之,闻衍不必在这边盯着了,叮嘱底下人各司其职,闻衍一刻都不等,连夜归家。
走了三日,到淮南岭南的交界,遇上了难事,湖面的冰化后,湖线上涨冰水相混,此刻走水路不安全。
若是绕山路,又要耽搁两倍的功夫,还不如就地休整,近久天日晴得好,再等些四日,冰水化尽,走水路就安全了。
“大公子,咱们回去吧,等几日不费事的。”
闻衍屹立在门口,还不乐意进客房,也不落脚。小厮在想,大公子不会真的想,非要走吧?
岂料他猜对了,闻衍说,“湖上的雪水化得块,不止于翻船,能走。”
贴身小厮大惊,“大公子,您”再想念少夫人和孩子,也不能天都黑了。
“不如明日?您给少夫人带的东西,许多都是精心搜罗来的,废不少功夫呢,万一在路上有所折损,得不偿失啊。”
闻衍听进去劝了又仿佛没有听进去。
“我先走,你在后带着东西,小心看顾,不要损坏。”
贴身小厮脑子没跟上,“啊?不是大公子您的意思是”
闻衍已经去找了船家,花了重金叫那人去开船。
前后没多少功夫,贴身小厮看着自家大公子上的船越划越远,“”
疯了。
闻衍紧赶慢赶,三天三夜,丑时终于到了淮南的城门口。
入夜了,城门跟汝阳一样宵禁关了。
见是闻家的人,守城门的官,亲自翻身起来给开门迎了闻衍进去。
闻府四处静悄悄的,守府门的人揣着手,正在打盹,忽然见闻衍翻身下马,一步并两步上台阶在门口,下意识还以为是见鬼了。
“!”
“大、大公子?”
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
小厮往里喊,闻府长廊的灯燃着的。
夜里寒,闻衍披着大氅,走几步却觉得身上热得慌,索性解了丢给后面的下人。
快要见到她和孩子了。
一想到在家中等候的乖妻,闻衍心里忍不住的加快跳动。
要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几月,是胖是瘦,孩子有没有长大些?
知情的小厮往上跟,想拦住闻衍,“大公子归家,老祖宗一定高兴,小人为您去通传”
归家的喜悦冲昏头,闻衍没听察出来怪。
“不必,夜深了,不要惊动祖母。”
小厮眼见拦不住,另一个跑去凝云堂报信。
闻衍一步奔至容云阁,耳畔刮过的风都是热乎乎的。
冬春冬红在守夜,听到声响,见到闻衍,惊到忘记拦他。
“大公子?!”
闻衍踏进外厅直奔内厅,屈腿伸手往塌里一摸,“?”
摸了个空,不仅如此。
凉,很凉。
没有人气,闻衍掀开幔帐往里看,什么都没有。
江氏呢?
四处找了找都不见人。
闻衍脸上的笑荡然无存,往外大踏步走,容云阁的下人都起来了,站在外面低着头。
闻衍沉眉问,“少夫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容云阁的下人谁都没有说话。
在一溜人的沉默当中, 闻衍倏而冷静下来,抬眼往阁内的四周看。
处处尤其规整干净,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
上次他寄信回来, 一道让人送回的羊脂美玉,放在妆奁台上。
旁边放着的, 厚厚一沓,似乎是信
冬春忙挡在前面,错了闻衍的眼,“大公子您连夜归家想必是累了, 奴婢们烧水给您沐浴。”
闻衍凝神压眉,再问, “少夫人呢?”
在一堆下人里, 不见江映儿,也没有见到江氏的贴身陪嫁丫鬟。
冬红尚且算个机灵,能跟上冬春的使唤, “回大公子”
“少夫人回娘家了。”
“对”
冬春跟应,容云阁的下人个个都跟着应声,“是是是啊, 少夫人回娘家了……”
回娘家?
闻衍心下略略一松,原来是回娘家了,“少夫人什么时候回的娘家?”
下人们面面相觑, “”
“昨日。”
“前不久”
气氛瞬间尴尬
冬春和冬红一应下声,答案都不一样。
闻衍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声音森寒,重问, “少夫人到底去了哪里?”
“谁再说谎, 拔了舌头。”
冬春冬红不敢叹声, 老媪那边说就当没有少夫人这个人,只当她死了。
谁敢当着大公子的面说少夫人死了?不想要舌头了?
闻衍耐心告急,“全都哑巴了?”
“说话!”
众人吓得脖子打梗,气都不敢出。
冬春冬红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吭声,只忍着气,“少夫人,她”
闻衍眯眼,“她去哪了?!”
江氏绝不是回娘家!
“孩子呢?”
冬春说在,“孩子由乳娘看顾,已经睡了。”闻衍稍稍缓和,孩子在的话,江氏肯定也在的。
“少夫人去找姑母打牌了?”
冬春冬红还是不说,闻衍再意识到不对,他折返挂两人衣衫的地方,三两步打开衣橱,还在不对。
他的衣衫在,她的衣衫也在。
再往旁边看,妆奁台上,江映儿所有的东西都堆着的,钗镮首饰,那只送给她的异瞳灵猫,各式各样的物件什都在。
她的东西都在,闻衍心里再落一截,而后男人的目光定住了。
妆奁台上的矮几,就是他进门后最先见到的羊脂玉块旁,的确堆着厚厚的一沓信件,是他写回来的。
拿起来看,“”
未拆。
他细细查看了,没有拆过的痕迹,他写回来的信,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包括送回来的东西没有拆过,全都堆在这里。
所以一直以来同他写信来往的人是谁?字迹和香料罐子,不可能是假的吧?
男人的心气越积越盛,猛然把桌上理好的信和羊脂美玉全都豁砸在地上,两手撑在妆奁台上,紧咬后槽牙
“砰——”
容云阁的下人几乎都要吓死了,脚步越来越往后退,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被拔舌头。
闻衍勃然大怒,谁都不敢劝。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响动,闻衍最先看过去,他以为江氏出现了。
“”
来者是闻老太太身边的仆妇,闻衍的笑意僵在嘴边。
“大公子,老祖宗在等您。”
凝云堂内,气氛无比紧张。
闻衍看着手里的和离书,脸色一沉再沉,盯着早就干涸掉的江映儿那几个字,恨不得生出火将它焚烧殆尽。
大掌攥捏和离书,三两下被他撕得粉碎,凑都凑不齐,连捡都捡不起来。
“我不同意!”他说道。
闻老太太扶额,“衍哥儿”
“祖母。”
闻衍咬牙压着满腔怒火,如果座上的人不是闻老太太,他闭眼叹出气,怎么都平复不了心绪。
“不算数,我没签过和离书。”他咬牙执拗。
她居然连孩子都不要,丢下他们父子就跑了。
真厉害。
“祖母知道你当初勉强,可和离的事情也是当初说好的。”闻老太太三两句掐住他的火,“当初我讲和离,你没有说什么。”
闻衍蓦然一僵,“”
“孙儿当时没有想明白。”
闻老太太再说,“你离家之前,祖母三番五次点你。”不开窍,怪谁?
“那时候你说,你明白了。”
闻衍现在才后知后觉,“孙儿”
“算了吧。”闻老太太说,“当初为了闻家基业不被皇帝惦记遭受打压,祖母让你和江映儿结.合.你百般不愿,多次纵容你母亲苛待她”
闻老太太内里的话,换言之,如此苛待,人家怎么可能喜欢你。
闻衍一哑,“孙儿那时候不懂。”他不知道他会爱上江氏,在意她。
闻老太太讲起江映儿当初嫁入闻府的真相,“实则她嫁你,也是为了家族,为了填补江家欠朝廷的巨额财产,江家被抄,江游夫妇流落淮南牢狱,无人照拂。”
“江映儿求到了闻家门口,我看中她相门嫡女的身前,挑她与你结亲生子,我知道你想另立门户,二房三房乃至你姑母,都不足以挑起闻家基业,所以需要你的孩子,江家惹了官司,不宜声张,我封了下人的口,故而没人告诉你,你母亲同你说的不是真相。”
所以她的乖顺,贤惠,听话,懂事,就是真的因为不在乎他,不是他的假象。
江氏就是不在乎他,在她的眼里,只当他是个什么?
“和离书写了,你就算不认,也改变不了什么。”闻老太太说道。
费口舌说了许多,盛怒当中的男子,颇颇冷静两分,俊美的脸色依旧难看得紧。
“夜很深了,我有些疲乏,你好好想想吧。”闻老太太起身,留闻衍在原地。
进了内厅,过了两个时辰,仆妇来报,“老祖宗,大公子还在内堂站着。”
“由他。”
闻老太太闭眼,手里转着佛珠。
仆妇给闻老太太按太阳穴,问她道,“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劝大公子松手,老祖宗不是也想江姑娘做孙媳妇吗?”
闻老太太嗤笑,“你人老了,脑子也跟着浑了。”
“我若是不说,衍哥儿不会知道,正话必须得反讲,才能对衍哥儿高傲的性子最起打磨之效。”
仆妇隐隐懂了,“还是老祖宗最明白大公子。”
“你且看吧。”
闻衍在凝云堂站到天明,闻老太太出来时,看到自己长孙平添憔悴的脸。
他站得笔直,执拗的模样,仿佛转不过来的性子。
“衍哥儿”
闻衍抢在前头,打断闻老太太的话,“孙儿请求祖母告知孙儿她的去向。”
“你要去找江氏?”闻老太太问。
闻衍不说话。
闻老太太提起别的事,“你也有几日没见过你的母亲了,她一直住在家中佛堂,郎中治了三月,她的病情有所好转,找个日子,送她去庙祝里修心吧。”
得不到江映儿的去向,闻衍还是不肯走。
没有法子,闻老太太再下逐客令,“你赶了几日的路,也累了,先回容云阁休整一翻,仔细想想,晚间过来。”
“你真要想好了,祖母便告诉你。”
话落半刻,闻衍终于肯走了。
他回了容云阁。
慢慢走回去,没有像昨天回家时的热忱,绕过熟悉的廊庑,依稀之间,仿佛见到了刚成亲时的江氏。
“”
她和丫鬟在说话,见到他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同他拉开距离。
冷漠疏离,因为无情。
闻衍不想去容云阁,回过神时,脚步在走神当中,无意识往这边走过来,“”
除了祖母的凝云堂,这里就是江氏在闻府常待的地方。
丫鬟仆妇们都在,见闻衍回来,小心翼翼朝他请安,问他传早膳。
闻衍摆手,“不必。”
他真是魔怔了。
听到早膳,便想起来,每次归家,他的妻,那个狠心抛夫弃子的女人,就总是喜欢问他,“夫君用膳了吗?”
闻衍闭上眼,想离开这块地方,又忍不住大踏步往里走。
容云阁内,丫鬟不敢收拾,还维持着昨夜豁闹的局面,信与羊脂玉散落在地上,衣橱开着,她的衣衫都在。
闻衍细细找,只少了一件,是她穿进闻家时的那身。
至于闻衍为什么会知道,是那一次,他拿长衫时,发现江映儿这身衣裙太旧了,提醒她可以丢掉,让仆妇给她做新的。
江映儿说她很喜欢,再留些日子。
那会,她还没有身子呢,两人闹意正浓,随时随地她都勾缠。
闻衍抵着她,把她压在衣橱旁边的置衣架上。
亲她,吻她,啄咬她。
江氏真的很会,一点点的欲拒还迎的手段,虽说讲来也只是,慢慢回应他,却还是勾得他身上起火。
她的娇哼也好美,缠着他说不要那么快结束,可不可以多留会。
江氏仰着细颈,上面冒出细细的汗珠,眸色娇羞,比月色要润,比海棠还要美,勾得他找不到北。
情至浓深,闻衍的心里得到极大满足。
又狠狠撞她好几下。
明明是江氏的挽留,最后舍不得出来的人就变成他了。
恨不得与江氏同生共死。
现在回想,简直细思极恐,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江氏不爱他,同他恣意做事,留他住。
也只是为了怀孕,生孩子而已。
生了孩子她就可以走了。
闻衍把眼皮子底下所有的衣衫全都攘翻,厅内传来巨大动静,容云阁的人纷纷打颤,简直恨不得能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
一夜过去了,大公子的怒火一点没消啊。
难怪了,闻衍咬牙切齿,难怪为什么一有孩子就不留他在,回回都说是不成不成,怀孩子就不需要他了。
当他是什么啊?!
闻衍招手把江映儿的衣衫给撕碎,就相当于把她这个人给撕碎一样。
如果她在,他此刻一定会搞死她!
“江、映、儿。”闻衍手攥紧,额上的青筋爆起,一字一句叫她的名字。
所有的一切都能说通了,不在乎他纳小房,积极帮他纳小房,他带着姜泠月进门,她不在意,悉心安排住处。
还有什么?
所有都是,一切,江氏所有的话和动作,全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才会那么好听。
闻衍的头剧烈疼痛,脑海当中响起女人声声唤他夫君,夫君,夫君
抱着他的手腕,就那样叫他,螓首低垂,娇脸惑人。
“”
闻衍一圈打在地上的羊脂玉上,摔都摔不坏的玉块,被他一圈击成齑粉。
可恨可笑,闻衍没出息的怨恨江映儿,怨恨他现在想到江氏,依旧忍不住为她心动。
以力打器,闻衍的手骨也破出了血,滴到地上,血沾上地上他精心写下每一个字的每一封信上。
看都没被人看过一眼的信,散乱落在地上。
“”
感觉就像是,他对江氏抛出去的真心,没人要。他忽而发指眦裂,伸手捡起后,把那些信愤力撕毁。
撕到一半,他停下来了。
闻衍静坐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停了,顿在那里,仿佛被点穴。
直到老媪抱着孩子进来,“大公子。”
冬春听到里面的动静,真的很害怕,偷偷跑过去凝云堂禀告闻老太太。
这比想象当中还要厉害。
闻老太太思忖片刻,“把孩子抱过去。”老媪担心,“大公子会不会……”
“虎毒尚且不食子,衍哥儿是清醒的人,他恨江氏,也正是因为足够清醒,如果他对孩子杀手”
“没了孩子,他和江映儿就不可能了。”
“所以,衍哥儿不会。”
闻衍抬头看一眼,没有接手,孩子长大了许多,像她甚过于像他。
闻衍手罩住头疼欲裂的额面,垂眼吩咐。
“抱走。”
老媪留在原地,闻衍喉咙微动,“她什么时候走的?”
“出月子后。”
男人低嗤,“真是马不停蹄。”
那么想走,当时也盼着他快些离开了吧。
“她走时神情如何?”闻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虐问如此蠢的话。
约莫,他想找找江氏对他对闻家对孩子,有没有丝毫的眷恋,他盼着江映儿对他有眷恋。
“少夫人走那日她是笑着离开容云阁的。”
闻衍松掉的手再次攥握成拳,喉口涌上猩甜,血蔓延炫在他的唇角。
老媪急切,“大公子?”
男人反而无知觉了。
他垂眸,没所谓似的用指腹,使劲力擦掉,冷冷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闻狗:《关于我老婆跑了,家里人假扮我老婆和我网恋把我气吐血的这件事》
第70章
江氏走得如此利落干净, 什么都不带。
以为从闻家大门跨出去,就能同闻家割离干净,与他再无瓜葛。
“江映儿”
打量着甩了他?想得美。
男人缓声低喃, 温柔绻绻,眼睛里的偏执浓烈, “不可能。”
天底下那有这么美好的事,丢夫丢子,恣意快活。
“”
*
闻老太太瞧着晚膳时分准时过来的长孙,“”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 虽然有收拾过了,衣衫齐整, 身姿修长。
俊美脸上的怒气和偏意, 不见消散,反而随着时日加深了。
“衍哥儿。”
似乎怕闻老太太又说奚落之语,男人赶在前头, “祖母不必再劝孙儿。”
他和江映儿之间的事情没完。
只是想提醒他注意休憩的闻老太太,一噎住,“”
叹出一口气, 摆手吩咐身旁的仆妇,“命人摆膳吧。”
知道闻衍会来,他一路上没有好生休憩, 闻老太太叫厨房备了他爱吃的饭菜,谁知道闻衍没动两筷子。
“衍哥儿, 你若是不好好照顾自身,累垮了又如何能去找江映儿。”
闻老太太看他憔悴, 许是路上也没有认真的吃过一餐饭。
闻言, 座下的男子似乎有所感触, 再动了动两筷子又放下,“”
嘴硬道,“岭南与淮南胃口不同,孙儿茶饭不思并不是因为江氏,只是习惯了岭南的膳食,乍然回家胃口不合。”
一眼看穿的闻老太太,“”
没有继续此话题眼,闻老太太反问,“可有去瞧过你母亲了吗?”
闻衍摇头,他今日被江氏出逃的事情气得怒火中烧,实在不好去见人。
而下冷静些了,打算今天夜里去看。
“孙儿预备一会陪祖母用了膳,再去瞧母亲。”
“嗯。”闻老太太应声,“你离开家后没多久,你母亲的病情渐渐稳住,三月下来,先前喝的药,也算是断根了,我原想直接叫人送她去佛堂。”
“后来改了主意,等你回来,见她一面,届时由你送她去。”
闻老太太可不是宽宏仁慈,是想着给卢氏一个教训,由闻衍来送,卢氏才会感觉到与子分离的切肤之痛,她才会想着后悔。
闻衍反应过来,听出闻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沉默小半响。
点头道,“一切听凭祖母的安排。”
卢氏从仆妇的口中得知闻衍归家,喜不自胜,她先前被姜泠月在安神里下药得的病是好了。
知道自己做的混账事情,回过神,卢氏后悔归后悔,她真的不想去观音庙里,等着闻衍回来,想哭了跟自家儿子磨磨。
闻衍进门,卢氏问候儿子两句,便开始卖惨哭啼,“衍哥儿”,卢氏此番认错的态度倒是端正,“母亲知道先前的事情,是母亲对不起你还有江氏以及你祖母。”
“一念之差,险些害得江氏小产,一尸两命”
不提还好,卢氏提起,闻衍便想去当时他不在家,卢氏推江映儿,他得信马不停蹄归家哄她时,江氏乖巧安分,叫人省心的样子。
孩子早生,于她而言,反倒阴差阳错成了好事,“”
如果按照正常的生产之月,说不定是何光景。
祖母说他纵容母亲苛待江氏,他也允诺答应日后会护着江氏了,她当时表面听话,装作领情,哄他内疚不已,心疼泛滥。
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他吧。
男人心中忍不住乱想。
“不如,母亲好好朝你祖母,还有江氏道个歉吧。”卢氏试探问。
“母亲,您冒犯祖母,道歉是应当做的事。”闻衍提醒道。
卢氏还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应声,“是是是,我应当做的,都是我的错。”
“那江氏”
提到江映儿,闻衍止不了头疼,“母亲用过晚膳,儿子带您去见祖母,来之前儿子已经吩咐下人备了马车,夜里送您去观音庙里。”
这么急?卢氏傻了眼,“不是我得当夜走?”
“衍哥儿,你才回来,母亲同你连顿团圆饭都没吃过”
团圆饭?
江氏都跑了,吃什么团圆饭。
闻衍头次觉得他一点都不想跟眼前生他的母亲说话,她说话怎么就那么会挑刺,往人的痛楚戳?
“我连孙子都未曾见过。”卢氏开始念叨不休,闻老太太不给她见孩子。
这有什么难的,闻衍叫人去把孩子抱来。
见到软软糯糯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孙子,卢氏起先高兴,夸赞不止。
“长得真俊呐,像你,也像江氏,尤其眼睛和嘴巴,同江氏太像了。”
闻衍,“”
他真是服了,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睨眼与襁褓之中的孩子对望,想到丢下一封和离书早没了影的乖妻。
男人不由的,再次哽了生息。
卢氏不明自家儿子的变化,眼睛瞬间就红了,“衍哥儿母亲是真知道错了,能不能不送我走。”
“母亲就在家中的佛堂静心,我日后绝不伸手掺合你与江氏的事情。”
卢氏病里疯癫,却还记得当初江映儿同她说生了孩子要走的事情。
见自家儿子进门来,灰脸沉声的样子,那江氏是不是已经走了?没有吧。
闻老太太特意嘱咐,不许下人跟卢氏乱嚼舌根,因此卢氏禁足修养治病期间,什么风声都没有听见。
掺合什么,她人都不在府上了,卢氏就算想掺合,也掺合不了,“”
“衍哥儿,你怎么不说话?”江氏居然真的走了。
知道闻衍看重江映儿,卢氏还想着往她的身上下功夫,只要同江映儿道歉,取得她的原谅。
由她来吹吹枕边风和说动凝云堂的闻老太太,那么她必然就能够留在闻家。
“她不在吗?”
卢氏频繁追问,简直触碰到了闻衍的逆鳞,他忍下脾气。
“母亲,您膳也挺好了,孩子也见过了,您收整收整随儿子去凝云堂一趟,随后去观音庙。”
说完,不等卢氏再讲,闻衍让人把孩子抱去容云阁,他先出去外头等。
家中佛堂供奉着香火,只要一想到江映儿,他心里的气和怒念就滚动而翻腾不止,恶念忍不住浮起来。
佛祖跟前,不好。
还是要走啊,卢氏低声哭了。
她追出来与闻衍直言,“母亲不想走,不想离开你和孙子,我就在家中佛堂不成吗?就看在你父亲的面上。”
闻衍目光一凌,“到了祖母跟前,母亲不要再提父亲,否则祖母生气,儿子也保不住您。”
什么都不让说,卢氏也只能哭了。
闻老太太没有见江氏,叫身旁的仆妇,给卢氏拿了一本佛本心经,嘱咐她到了佛堂,好生静心。
“我为什么非要今夜就走?”
卢氏看着闻家的匾额不想上马车,站在门口同闻衍继续掰扯。
“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考虑,母亲上车吧。”
若是白日里送卢氏走,见到人多,保不齐她站在门口大声哭,越不想离开,一拖再拖。
卢氏站看了好久,小声抽泣转而变成了大声哭诉,闻衍就在旁边看着她哭,等卢氏自己哭累了,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观音庙里头是打点好的,到了山门前,有庙里的人来接。
此打点非彼打点,卢氏过来可不是来享福,每一天都要跟着庙里的人早睡早起,念经诵佛,打扫佛台,迎接香客。
“母亲若是觉得苦”卢氏还以为闻衍说什么好话,届时来接她归家,殊不知他的后半段居然是说。
“也得受着,若是母亲偷跑回家,或者与人发生口角,儿子不会替您出头。”
“什么?!”
卢氏气愤,“那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闻衍摇头,“不会,里头都是宽厚仁慈之人。”卢氏瞪大眼,“衍哥儿,你的意思便是说,若我同人发生不快,便是我不对了。”
闻衍没有同卢氏纠缠,“好了,母亲。”
“天色不早,您早点休息吧,明儿您还要早起诵经,儿子就不打扰了。”
“那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卢氏问道。
“等母亲真的修好了心,行事不再如同从前那边鲁莽大胆,知所谓行所谓,就能回去了。”
卢氏,“”敢情她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不成?
闻衍说罢,朝庙里接待的人行了个揖,”劳烦了。”转身就走。
佛堂圣地,卢氏也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看着自家儿子绝情的背影,默默抹泪。
到了地方,见着里头简陋不能再简陋的地方,睡惯了高枕软榻,更是一夜难以入眠。
哭了好一会,天不亮就要随着庙里的人去打扫庙里,吃粗茶淡饭,卢氏的心中越发的悔恨无极。
“”
闻衍在淮南的街市盯着江映儿所开的香料铺子,盯看了许久。
虽说下定主意要找狠心的江氏算账,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定然是要找她的!
从祖母口中,得知她并未离开淮南,他心里又没出息的庆幸许久。
甚至抱着一点想法,她不离开淮南会不会有一点是因为不舍他的缘故。
“”
天边鱼吐白,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她的香料铺子开门了,坐在轿中的男人心下一紧,目光紧紧盯着铺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的人中。
想见的人没有见到,江氏并没有在。
会不会是知道他回来了?故意躲着没有露面?
“先回府。”
闻衍特意嘱咐府上的人不许人走漏风声,透露出他已经回来了,以免江氏有所应对。
闻衍回家休整片刻,夜幕降临后,叫人备了厚礼,带上孩子,往淮南的大牢中去。
恰巧丘海今夜没有当值,闻衍到时,听到里头的狱卒在喝酒讲闲话。
“欸丘海三天两头换班往香料铺子跑,眼看着他跟那江家的姑娘好事将近了吧?真是好福气啊。”
闻衍阴沉抬眼,手捂上怀中孩子的耳朵。
另一个人新来的不懂,关于这桩事情,他只听了一半。
“什么好福气,不是说那江姑娘已经许过闻家,听说还生了孩子?一个妇人有什么好当宝的?”
“真的生孩子了?上次来瞧江游,可看不出来她许过人生了孩子,那身段窈窕的,脸蛋又娇又美,啧啧啧”
“可不是嘛,不然哪能说丘海有福气了,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江家姑娘当初在淮南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多少人求亲。”
“怎么的,我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什么都叫丘海捞着了。”
“瞧你说的这话,丘海听见了八成要打你。”狱卒乐呵一笑。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迷了丘海的眼道,就一个妇人,他瞧着是半点不嫌弃,我估摸着那江姑娘八成啊,保不齐动心,不然那能三天两头留他吃饭,也许过段时日,咱们就能喝上喜酒。“
新来的狱卒笑说,“敢情好啊,届时我喝酒去,也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天仙女子!夜里也好入入梦。”
闻衍在后面站着听进耳朵里,脸色越来越寒沉,“”
站在他身旁的小厮,搓着手臂浑身打颤。
“大、大公子”
正在吃酒闲聊的几人并未发现危险的靠近,直到有人余光瞥见了,逮着身边的人齐溜站起来。
“你是?”
看着气度不凡,浑身带着森寒单手抱着孩子的贵气公子。
一时之间愣住,“”
后头的狱卒是淮南人户,认出闻衍,“闻大公子?!”
在背后闲话的狱卒,瞬间不敢吭声了,听到称谓,直到来者是谁,吃酒说胡话,捅娄子了!”闻公子,兄弟们吃多了酒,混说两句,不是真的,您千万别忘心里去,没有这回事。”
看守江游夫妇的牢狱之人,明里内里知道闻家和江家的内情。
闻家大公子一次都没有来过,天晓得他为什么会夜半降临,站在人背后,跟鬼似的。
“闻公子体恤,我等信口开河”
闻衍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议论江映儿身段的那个人身上,目光就跟下刀子似的,那人被他盯得害怕极了。
结结巴巴,“闻、闻公子,我一时矢口胡说”
闻衍还是没有动作表现,几个狱卒心里越发慌怕了。
得罪闻家,恐怕明日就得离开淮南。
被盯着浑身起颤的狱卒,自己掌着脸起来,“闻大公子,我我真是猪油蒙了心,酒吃多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狱卒的脸打得红肿不堪,说话都漏风。
闻衍淡淡收回目光,招手让小厮叫来牢头,手指随意点着几人低着的头,对他吩咐道。
“我不希望在淮南再见到这几个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牢头擦汗,点头哈腰,“好好好。”
言罢,闻衍领着小厮往里走,等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狱卒们吓得瘫软在地,纷纷哭丧着脸,哭得呜哇呜哇。
“”
江游夫妇还没歇息,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有不速之客到了。
“小婿请岳父岳母清安。”闻衍抱着孩子做揖礼。
江游及夫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他的这声称呼是什么意思。
见到孩子,江夫人想接过抱抱,但也没有轻举妄动,“”
背后倚仗着闻家才能得好日,对于眼前的男人,不明他的来意,江游和夫妇倒是给了他好脸色。
“闻大公子客气了,担不起大公子一声长辈称谓,劳烦大公子带来探望。”
江映儿什么都没说过,江聿先前来探望江游夫妇私下里同二人说过江映儿的处境。
闻家对江家有恩,冲着这点恩情,闻衍做得过分,也不能撕破脸斥责,何况在淮南地界,一双儿女还在淮南。
闻衍此刻怀里还带着二人的小外孙
看他今儿来,喊人喊得奇怪,江映儿同江聿上次来,没有说过她同闻家公子的事情,难不成和好了?
不可能的,映儿不会吃回头草。
“小婿失职,同映儿成婚至今,未来探望过岳父岳母一次。”他让小厮拿上探望的礼品。
“今日特地带孩子来看岳父岳母。”
后面他有提出来探望,是江氏诓骗他,家中无人了,闻衍没有说。
瞧瞧,她的话翻出来,没有一句不是骗人的。
“”
江夫人抱孩子逗了一会。
江游欲言又止,闻衍的话接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再三,也不好说什么,“”
闻衍神色淡淡,“今日夜深了,小婿叨扰,改日再来探望。”
孩子没有抱热,闻衍又抱走了。
江夫人,“”
到达前后不到小半柱香时间,江游夫妇又把他给送了出去。
江夫人看着堆积的贵重礼品,“这要怎么办?还有孩子”
江游想了想,“找人给女儿传个信。”
看着闻衍来者不善。
他的称谓听着仿佛是尊敬,更像是在提醒他们,告诫江家。
闻衍心里火烧一般,舌根抵着后槽牙,出了淮南大牢,他低头抚摸孩子脸上像江氏的地方。
立马吩咐手底下的小厮。
“去查查,那个丘海是什么人?”
行啊江映儿,这么快。
*
浑然不觉被人暗中盯上的江映儿,心情不宁几经恍惚,微微甩脑袋。
丹晓留意到她的动作,“小姐,您是不是太累了,如若不然便歇吧。”
薛家小姐订亲,小姐已经忙碌一天了,回来还要查香料铺的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奴婢看您最近瘦了许多。”
“有吗?”江映儿摸摸脸蛋,“我反是觉得长肉了。”
丹晓摇头,“小姐身形瘦弱,哪就长这样,生了孩子以后虽说仔细补了,却还是没补回来。”
“或许吧”江映儿淡笑。“成,今日也忙了许久,依你的话休息。”
过两日也该去看看孩子,不知道闻家那头如何,闻衍应当没有回来吧?
丹晓收了桌上的香料东西,抬水给江映儿擦洗,待她躺到塌上,要吹烛,江映儿阻止了她,“留一盏。”
丹晓带门出去后,江映儿许久都没有睡着,她坐起身来,点之前配安神的香。
闻了一会,有些睡意了。
躺回塌上,忽然在这时候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心中一跳,江映儿睁开眼。
外头没有下人守夜,丹晓刚刚回去睡了。
江聿还在薛家喝酒没有回来,难不成是阿弟?
她披了斗篷去开门,见到来人。
“小郡爷?”
“映儿妹妹。”沈辞霁风尘仆仆,脸上带笑。
“小郡爷怎么来了?”江映儿依着规矩行礼,同他拉开距离。
“汝阳的事情忙完,我便回淮南了,三殿下还没有回汝阳,陛下交给我的差事,还没有办好。”
江映儿默了一默,“”
“映儿妹妹,我先前给你送的年礼,你还喜欢吗?”
江映儿客气柔笑,“年礼贵重,民女谢过小郡爷。”她还没有拆,堆在库房里呢。
听到她的自称,沈辞霁心里忍不住松快,终于,她与闻家和离,他有机会了,自从得到消息,沈辞霁许久惦记都没睡好过。
“映儿妹妹,你先前送我的香,我还”
江映儿打断他,“夜深了,小郡爷早点回吧。”
沈辞霁明显也意识到他自身的鲁莽,“我实在是唐突了,今夜到淮南,想着许久没见映儿妹妹,想见见你,就过来了,忘了时辰。”
薛家和肖家订亲,沈辞霁收到了邀约,开国郡公的夫人留他在汝阳好几月,终于有借口能够顺理成章来淮南了。
到了淮南后,沈辞霁先去了肖家,又去薛家,没见到江映儿,那边的人说她回来了,他这才马不停蹄跟过来。
“映儿妹妹早日休息,我明日再过来,对了,这是汝阳墨世糕的茶点,怕隔夜了不好吃,特地给映儿妹妹送来。”
江映儿原本不想接,沈辞霁径直塞到她的手中,随后离开。
江映儿看着怀中的糕点没有说话,关上了门。
沈辞霁骑马,几乎是走马一步三回头。
他离开后,江宅不远处的大树底下露出一道站了许久的修长身影。
“叩叩叩”
快要睡着的江映儿,真是被打搅得头疼,该不会是沈辞霁又来了。
正不想开门时,敲门声接连不断不断,似乎很有耐心的,一直缓和敲着。
江映儿,“”
起身披衣,她睡眼惺忪,“谁啊?”
门措不及防拉开之时,见到了一张久违的俊美脸庞,似笑非笑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闻狗:你看我像不像那种被渣.女.玩弄带着孩子找上人家父母求主持公道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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