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像浸了千百年的血气,眼眶周围一圈都是血褐色的斑痕,通孔深处洇成墨黑,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从眼角渗出来,赫然是一副被鬼附身的模样!


    “祖凡庆!”祁宵月厉喝,随即从兜里捏出一张黄纸,嘴唇翕动间,黄纸被莫名的风吹起,有目的地迅速飘落在走廊最中央处,一抹刺眼银光闪过,黄纸无火自焚,逐渐化为细碎的灰烬散去。


    如果有玄学界的人在此,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灰烬随风游走在被划定范围的空气中,前后五米的走廊随之被一股力量罩住,像一层隐形的结界,任何人都无法窥探其中的景象,而结界内的一切也全部被隐藏。


    祖凡庆站在原地未动,他的脚下结了一个牢固的镣铐,虚虚晃晃看不真切。他眼睛正视着前方的祁宵月,显然是刚才祁宵月的呼叫稍微唤醒了一点他的意识。但并没有用,附身上来的鬼魂并不是好纠缠的善类,祁宵月的一声威吓并没有把它吓退,反而更是得寸进尺,将眼里的血色痕迹逐步蔓延上祖凡庆的脸侧,同时操控着祖凡庆蠕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


    祁宵月秀气的眉蹙起,眼神有些危险。


    行走阴界几百年,这是第一个敢向她挑衅的阴魂。


    “简直不知好歹!”看着祖凡庆逐渐趋向湮灭的生气,祁宵月明显有些动怒。


    她翻开手中的书,撕了一页下来,然后借来空气中未散尽的黄纸灰烬,抹了一滴自己的指尖血在上面。手指对着写满印刷字的书页虚画一阵,然后手腕往里一扣,庞大的力量托着书页直指祖凡庆的额间,如闪电般迅疾飞去。


    书页携带着猛烈的攻击力,势如破竹般狠狠贴上祖凡庆的额间。贴上去的那一刻,有刺啦数声响起,仿佛冷水下油锅,随着这声音,祖凡庆浑身突然冒出层出不穷的黑气,脚上的镣铐也逐渐化为虚烟,混入那黑气中,全部被他额间的书页吸纳。


    “意图侵害人类生命,人间地府皆不留!”祁宵月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对着虚空中那团汇聚在一起的模糊黑气,厉声道:“处以魂飞魄散!”


    无名的厉鬼在黑气中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却完全动弹不得。地下力量仿佛对这一声有所感召,冥冥中,有力量在四面八方撕扯着那鬼的魂魄,魂魄深处被镇住,一只大手将它团住,并逐渐收拢手掌。


    祁宵月判语一下,那只手便猛地一合,那鬼像风中烟雾,连恐惧的嘶吼都没再发出一声,一吹即散,仿若从未存在过一样。


    厉鬼消逝,贴在祖凡庆隔间的书页也陡然化作流光没入地下,空气中灰烬湮灭,走廊上重新恢复成吵嚷的环境。


    原地,祖凡庆不知所措地抬起头,表情有些懵然:“嗯?你叫我吗?”


    “嗯。”祁宵月摩挲了一下指尖上的红点,脸上无波无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拿着书指着班级门牌,提醒道:“回教室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哦...哦哦。”祖凡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莫名有些沉重,抬头看一眼,却见祁宵月不知何时已经转身进了班级,并没有准备等他的意思。


    隔壁班还有趴在栏杆上望风的学生,那个高个子的叫常行,半截胳膊靠着铁栏杆,侧过来身子朝祖凡庆扔过来手里的废纸团。


    “喂,今天你怎么没穿校服呢?”


    他看起来人高马大,眉上还截了一道,面相有些痞,虽是问话语气却不怎么好,听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


    那个纸团正好砸在祖凡庆的脑袋上,他没说话,低着头快步往教室前门走。


    常行没拦他,只是懒懒散散地翘着脚尖,转一圈身子让自己背靠着墙,双臂抱着意味深长地看着落荒而逃的祖凡庆,大声喊:


    “身体不干净就要多准备几套校服嘛——知道你家穷,没钱可以来求哥哥啊,你跪着求的话我肯定帮你买——”


    这句话刺耳又难听,但常行周围的男生都很给面子地哈哈笑起来,还配合着说:


    “就是,有困难就要向我们提呀,我们常哥心地善良,非常乐意帮助帮助有病人士啊。”


    声音吵闹,说话人还极为嚣张,不过奇怪的是,走廊上的人并没有对常行提出什么意见,都只在默默地看,或是一同转回眼神装作不知道,并不在意常行对祖凡庆说了什么侮辱人的话,好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连祖凡庆也是,对这种待遇已经完全适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味地低着头走到了班级门口,不过他没走进去就停下来了,因为祁宵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折返,差点儿与低着头的他撞在一起。


    祁宵月冷着脸,侧身给祖凡庆让出一个位置让他过去,自己反而踏步走出,走到中央处捡起了地上被扔下的废纸团。


    祖凡庆余光瞥见,突然愣住,没第一时间回到座位。


    常行认识这个小姑娘,祁青圆的妹妹,他当初追祁青圆的时候专门了解过,一个光有脸没怎么有脑子也没有胆量的小姑娘,倒是性子不太好,据说对她姐很不尊重。


    “诶,”常行见她捡起那个纸团,以为是她负责卫生,有些不耐地说:“别多管闲事,让祖凡庆那小子来捡。”


    “这不是你扔的吗?”祁宵月问,然后认真说道:“你扔的自然要你来捡,这次我帮你捡起来了,但你要把它丢到垃圾桶里。”


    “噗。”常行旁边的男生捂着嘴没憋出笑,喷出一个气音,他捶着墙壁,笑得更开心,“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样跟常哥说话。”


    “唉,别笑,小姑娘不懂,不懂就算了,咱常哥心胸宽广,不欺负女的。”另一个人附和。


    祁宵月好像没听懂话外音似的,拿着废纸团朝常行走过来,看模样是真的要交到他手里。


    “我说你怎么听不懂话。”常行这回是真没耐心了,拉着脸有些凶,“别他妈多管闲事听不懂吗,让你放下你就放下,合着揍没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听话了?”


    “你说谁听不懂话?”祁宵月脚步顿住了。


    她距离常行还有四五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常行正好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像在笑,又很冷,很是耐人寻味。


    “你...”常行刚想再开口吓唬两句,就看到祁宵月突然举起手,瞄准他的方向,将手里的废纸团狠狠地砸过来。


    边砸边说:“告诉你了谁扔的垃圾谁捡,到底是谁听不懂话!”


    祁宵月可不是普普通通小姑娘,这全力一扔的力量足以砸穿数个厉鬼的身体,不过她收着力,只够常行脑袋上起个包吃点苦头。


    果然,这纸团十分有灵性地砸到了常行的脑袋中间,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纸团在眼中愈来愈大,然后“磅——”一声,把常行砸的嗷嗷叫起来。


    “卧槽!你他妈疯了!”常行破口大骂。


    他揉着被砸中的地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都涨得通红。两边的男生没反应过来,只能手忙脚乱地往上伸手想要去摸,边伸手边想一个纸团而已怎么都快把常哥砸出眼泪了。


    祁宵月抱着臂,闲闲散散地站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现在能听懂话了吧,知道自己扔的垃圾要自己负责了吗?”


    她指着落在常行脚下的纸团,笑眯眯的,“这次我不帮你捡了,记得自己捡起来哦。”


    “你他妈!”常行是彻底被激怒了,两个男生拦也没拦住,横着满脸怒气撸着校服袖就朝祁宵月走过去,“我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那边的干嘛呢!!”走廊尽头,年级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正好打断了常行的动作。


    年级主任是个中年妇女,模样挺凶,扯着嗓子气势汹汹地就往这边赶。


    她手里拿着书本和教棍,一路沿着走廊边敲边骂:“几点了还在教室外面闲逛,知不知道高三了!你们还上不上课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心一点都不放在学习上,我看你们一模能考成什么样儿!”


    扎堆的学生耗子见了猫似的潮水般退去,常行像憋了好久的火气最终遇上了个哑炮,气没放出来倒是把自己憋的够呛。


    “你给我等着!”放了句狠话,他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年级主任,也认怂地从后门溜进了教室里。


    不过还没走两步,他的袖子就被祁宵月扯住。


    这个头比他矮一截的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拽了半天也没把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


    “你他妈的还要干嘛艹!”


    “让你捡垃圾咯。”祁宵月指着那个纸团,“不捡起来别想回去。”


    “草.你妈.的祁宵月!”


    嘴上说着,可动作却一点没犹豫,弯腰起身一气呵成,巴掌大的纸团被常行捏的变了形,看起来已经是气到没话讲了。


    “祁宵月。”跑回去之前,常行咧着嘴,眼神阴沉地盯着她,“你他妈别让我逮到你,要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


    祁宵月还是那副微微笑的模样,似有恃无恐,或者说是不为所动。


    散去大半人的走廊有些空荡,日光斜射在她身后,在彩色的砖面上留下一道光斑。常行直视着祁宵月的双眼,如有深深幽潭藏匿其中,层林迷雾覆在眼瞳,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惩治,又似悲悯。恍惚间,他听到祁宵月淡淡说:


    “你要有本事,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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