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最终以祁宵月被年级主任骂一顿告终,原因倒不是在走廊上闲逛,而是仪容不合格。她的那套湿哒哒的校服还在宿舍的垃圾桶里待着,不知道有没有虫子爬进去。


    那套校服她不准备要了,大不了晚上再去花钱领一套,不费事,但这件事儿不能就这样跟许晴算了。


    漫不经心地听完教训回班,离上课还有好一会儿,现在在早自习。


    圆脸姑娘趁这段时间在解决早饭,祁宵月叼了袋牛奶在喝,班里干各种事儿的都有,祁宵月打眼看了下,发现只有祖凡庆一个人窝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写试卷。


    他坐的那个位子有些奇怪,明明个头不高的男孩,却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别人都是或两人或三人并桌,只有他一个人单独一个位子,而且周围的人都有意跟他划开界线似的,把桌与桌的距离拉得很远,像在逃避一场瘟疫。


    这是...孤立?


    淡淡扫了一眼,祁宵月问圆脸同桌:“你知道祖凡庆为什么坐那个位置吗?”


    圆脸同桌正在往嘴里塞包子,闻言顺着祁宵月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刚落下,她就像被什么噎住似的,脸在一瞬间涨红,“那...那个...祖凡庆啊...”


    她说话磕磕巴巴,组织语言组织得很不顺利,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不知道吗?他有病!大家都不爱跟他玩在一块。”


    “有病?”祁宵月反问了一句,蹙着眉不太赞同。


    “你不信啊?”


    祁宵月点头,她当然不信!


    祖凡庆虽然个子矮了点,看起来营养不良,但本人面相柔善,天庭饱满,眉深眼澈,虽不能说是顶好的面相,但起码无大病少小灾,除却因由母亲单独抚养所以阴气稍重容易被鬼侵身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唉!说实话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圆脸同谈及此突然放低了声音,眼神飘飘闪闪,“最先说祖凡庆有病的还是隔壁班的那个常行,常行你知道吧,就是刚在在走廊上找你茬的那个男生。”


    “他那天说自己听到祖凡庆打电话说得了病,所以让大家都躲着点他,别被传染了。唉,你也知道,祖凡庆他妈妈是做那种工作的,他身上有什么脏病也不算稀奇吧。”


    “那种工作?”祁宵月顺着她的话重复道。


    “对。”圆脸同桌有些支支吾吾,“就是...就是陪男人...那啥。”


    “唔。”祁宵月心领神会,继而挑眉,反问道:“这跟祖凡庆得病有什么关系?”


    “我...我也不知道。就常行说他有病,让大家别搭理他,然后大家就...就照做了。”圆脸同桌的包子也吃不下去了,把塑料袋扔在一边,指着班级前面几排,那边埋下去几个奋笔疾书的身影,继续说道:


    “你之前不在我们班可能不知道,祖凡庆原本是坐在那里的。那里是我们班学霸的聚集地,风水好学习氛围也特别好,所有人都想往那里挤。”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常行突然闯进我们班,一上来就把祖凡庆的桌子一脚就给踢倒了,那一脚可狠了,桌子都滑出去一截,书啊本子啊什么的全都撒了一地。常行很横的,我们班里没人敢呛他,当时也没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家下意识就帮祖凡庆捡东西,但常行下一句话就是这傻子有传染病啊你们还敢帮他捡?”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又把祖凡庆的东西扔在地上了。”圆脸同桌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面上有些不忍,“常行就大声嚷嚷说祖凡庆有病,当时没具体说是什么病,还是后来慢慢传起来说祖凡庆妈妈是当妓.女的,他肯定有艾.滋.病什么的...”


    “慢慢地...大家都说他有艾.滋.病了...都躲着他,他就自己搬着桌子坐到后面去了。”


    圆脸同桌一直在说,祁宵月一边撑着耳朵在听,一边托着半边脸往角落里看。她看得明目张胆,眼神清明又深邃,不过祖凡庆一心学习,并没发现这灼灼的眼神。


    视野中,男生的黑发软趴趴地堆在头上,脊背挺直头不偏不斜,露出的侧脸干净柔和。他靠墙坐,墙壁洁白,他身上无瑕,仿若一体。试卷写到结尾,他好像解出一道题,唇角微微扬了下,垂着的头抬起一个很小的幅度,细碎的黑发晃动,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是真实地在开心。


    不知道这开心下面是不是有层层叠加起来的创痕伤口。


    收回目光,祁宵月把喝完的牛奶袋扔进身后垃圾桶,冲刚说完的圆脸同桌轻轻颔首,“谢谢。”


    “哎呀,不谢不谢。”她这样客气圆脸同桌不太适应,微红了脸。


    还想说什么,铃声兀的响起,她侧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祁宵月,只好憋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拿出书本,准备开始上课。


    *


    一中管理并不像普通初中那么严苛,中午休息时间很长,也并不强制要求学生在食堂吃饭。


    祁宵月准备趁中午的时间回趟家,她没了套校服,重新买新的还需要找家长在购买须知上签个字,她想替签,但又烦祁青圆揪着这件事在她爸面前告状,所以为了避免这个麻烦,只好费点脚力回趟家。


    祁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最起码的保姆司机好几个,祁宵月下课前就给司机发了信息,现在走到校门,正好看到自家的车停在门口,司机站在外头抽烟等她。


    司机看到她,立刻捻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喊了声:“二小姐。”


    “王叔。”祁宵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以作回应。


    拉开车门,她看到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祁青圆正坐在后座,慢慢悠悠地拿着手机来回划。她脸上的淡妆还跟早上一样妥帖,就是头发有点散了,垂了两绺在耳后,看起来有些凌乱美。靠着祁青圆打开的车门的位置放着祁青圆脱下的校服外套,不大不小,正好占了一个后座的位置。


    听见声音她抬起脸,早有准备地对着祁宵月扯出一个堪称完美无缺的笑,喊道:“妹妹。”


    “嘭——”一声,祁宵月又把刚拉开的车门甩上了。


    晦气,真是在哪儿都躲不开祁青圆。


    看祁青圆那架势,既不坐左边也不坐右边,正好坐在后座最中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可没准备跟祁宵月一起坐的意思,刚好祁宵月也不想跟一个宛若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趴背鬼坐在一起,索性绕过车头走半圈,拉开副驾驶的门重新坐进去,没对刚才祁青圆的招呼做半分回应。


    “那个...”王叔摩挲了下方向盘,感觉到了尴尬僵硬的氛围。


    他突然想到祁家两个闺女好像不和已久,平时她俩上学都不坐同一辆车所以也没注意过,没想到今天好巧不巧,正好撞枪口上了。


    咳了两声,王叔有些不自在地对祁宵月解释道:“我想着二小姐你回家,就顺便发信息问了下大小姐要不要回去...这不顺便嘛...”


    “嗯,我知道的,王叔。”祁宵月倒不至于跟司机生气,她扣上安全带,就势从镜子里瞧了后面一眼,发现祁青圆正在紧紧盯着她,嘴角抿着,眼神有些轻蔑。


    不过轻蔑得没什么气势,因为比她的表情更吸引人目光的,是正趴在她背后朝祁宵月作揖的鬼。


    因为倚靠在车座上的缘故,趴背鬼暂时转移阵地到了祁青圆的肩膀两侧,它把自己缩小成原来的十分之一左右,用阴气幻化出手和脚,扣着祁青圆的领子不撒手。


    看祁宵月投来眼神,这只小鬼十分知轻重的先行一礼,管她祁宵月到底是多厉害的人物,总归先给比它厉害的行礼准没错。


    鬼生在世,保命要紧。


    祁宵月只看了一眼就撤回视线,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不再言语。


    祁青圆也安安分分地在手机上啪啪敲字,可能是在处理学生会的事,也可能是在跟谁聊天,总之一路上算是相安无事。


    祁家算不上是湛城特别有名的家族,但祁父足够有钱,光凭着钱的面子也在湛城贵族里有了一席落脚之地。


    父亲祁继仁有个大公司,平时日理万机不在家,继母方茹安心做着阔太太,一天到晚只有找好姐妹打麻将和找好姐妹喝茶两件事。


    但今天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巧儿,回家的时候正赶上午饭,祁继仁和方茹都在。


    “哎呀,青圆和宵月回来了。”刚打上照面,方茹的声音就从餐桌那边传过来,态度很殷勤:


    “快来快来,你们来这么早肯定没吃饭,今天阿姨做多了菜,正好有你们的份儿。”


    她惯会哄祁继仁,现在招呼起女儿来都有种黏糊糊的劲儿,祁宵月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话,但听一次腻歪一次。


    祁继仁坐在主座拿着报纸在看,听见关门声抬起头。


    祁青圆换了拖鞋,对着他甜甜地叫了声:“爸爸。”


    祁宵月换了鞋之后就没什么动作,既没搭理方茹,也没学着祁青圆在祁继仁面前讨巧,她面无表情地掠过三个人的视线,然后若无其事地拐进卫生间去洗手。


    祁父正准备听下一声,却没想到亲女儿一点不给面子,手里的报纸“啪——”地被狠狠拍在桌子上,祁继仁的饱含怒气,“回家都不知道招呼父母一声,不尊敬长辈还甩脸色,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


    “祁宵月,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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