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是他的理智, 也是他唯一的疯狂。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说了很多曾经深藏心底的话语,那些不敢说出口的以及想要开口, 却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语……
单白将自己所有的一切, 全部赤果果地展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风声凛冽,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不是强大。
也不是坚强。
只是他爱着她, 不想就此失去她。
就这样, 他背着她,走上了那条窄路,走进那个窄门, 成为了她的信徒。
为了她, 单白孤身一人,踏上这漫天风雪之中。
他只是爱她。
只是,在爱她……
……
“呼啸”的风声再次响起。
单白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短暂地,闭上了嘴。
“你冷吗?”
就在他停住脚步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向着自己问道。
他愣了一下,随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迈开步伐, 向前走去,同时再次说起过去的那些陈年旧事。
“闭嘴吧,别说了。”
就在他讲到第二句的时候,那个虚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他的身后, 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 很真切, 是简纯的声音。
她说道:“再说下去,我都要听吐了……”
“简, ”用力把简纯向上托了一下,单白的脚步并没有停止,只是这样,轻声问道,“是……是你在说话吗……”
“这里好像也只有我们两个,”简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像是“哼”了一声,才继续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单白问道,“你被炸昏迷了,我和爱博思格回去找到了你和那个女孩。”
“你不是跟着第一批撤离的人离开了吗?”简纯问道,“怎么中途突然回来?”
“是一种感觉,”单白说道,“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并且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说到这里,单白微微喘息,随后说道:“新是一种预感,我感觉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甚至——可能会让我失去你。”
“所以我就和爱博思格一起,半路上又走了回来。”
“那还真是挺巧,”身后的简纯微微咳嗽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是你突然回来,我可能就真地死在那里了。”
“同样的,我也是,”在她身前,单白声音很轻地说道,“我也很庆幸,那个时候的自己突然决定要回去,不然——我就真的要失去你了……”
“你知道吗,简,在你昏迷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的事,”他仰起了头,说道,“在我的想像中,我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战士,为了你而冲锋陷阵,我也可以将你从死神手中抢夺回来。”
“我又想像自己经历了所有的悲与喜,却在最后的时刻失去了你。”
“那种痛心的感觉,我直到现在都记得。”
“那时候,只要能救回你,即使一命换一命,我也甘之如饴。”
“我情愿倒在地上的是我自己,我也不愿意是你啊,简……”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在风声中,在飞舞的雪花中,清晰地传入简纯的耳中。
简纯几次深吸气,最后才说出一句,“你是不是傻啊。”
在单白看不到的地方,简纯的眼眶微微发红,泪水在其中不断映出暗淡的微光。
“死了哪有活着快乐,”她说道,“活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可是,在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也没有选择活下去,”单白声音落寞地说道,“就算我告诉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可你也依旧下意识地去保护别人。”
“简纯,”他说道,“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把每个‘生命’都看在了眼中。”
“你想要的是所有人,而不单单是我一个人……”
“那你后悔喜欢上我吗?”简纯问道。
“后悔?”单白的脚步坚定,声音低沉但同样坚定地说道,“后悔,怎么能后悔呢?”
“我们已经纠缠了半生,现在再去考虑这些,是不是有一点为时已晚了?”
“简纯,我从来不后悔爱你,我只是后悔,在你一次次铤而走险的时候,没有保护好你。”
“以前我的爱对你是一种枷锁,”他轻声说道,“可是现在它不是了,简,你自由了……”
……
之后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后半夜,风声慢慢地变小,再到最后——归于沉寂之中。
雪花静静地从空中飘落,简纯趴在单白的背上,看着那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微风中飘动,然后从空中落下。
她几次想要开口,但直到最后,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走着,直到雪停,乌云散去,留下了一道斑驳的月光。
“单白,”简纯几次犹豫,最后还是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为了这个样子的我,真的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呼出一口白汽,单白答道,“这只是我的选择,无关乎你,只取决于我。”
“既然我这样做了,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好犹豫的了,”他说道,“我只要你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完成你的理想,在你选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就站在你的下面,用双手搭成台阶,努力将你举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简,你就是我的神明……”
“你闪闪发光,而我静静观赏,这就是我此生最后的愿望。”
“怎么就说到此生最后的愿望了,”简纯鼻头一酸,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好好地活着呢。”
“我找不到方向了,”从她身前,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地图还有指南针都在爱博思格那里,我们现在就是在漫无目的地行走。”
“渔港是在……”简纯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里是岩镇吧?”
“经过岩镇是通往渔港的唯一路线,你刚才是朝着哪一个方向走的?”
单白迟疑了一下说道:“和爱博思格分开前是朝着东北方向走的,但是后来没有了指南针,所以我也不确定现在我们走的方向了,比起最开始的方向,应该偏差了不少。”
“总能找到的,”简纯说,“岩镇是通往渔港的必经之路,就算我们偏差了方向,也不会差得太多。”
“我自己可以走了?,”简纯说道,“你解开捆绑我的这几个绳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受伤了,”单白说道,“再说你又不沉,我背着你走就行。”
“我……”
简纯犹豫了一下,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老兵的声音,在她身后说道,“这是专门打的绳结,你这样解,只会越拽越紧。”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单白声音冰冷地问道,“你不是要找个地方避风吗?”
“在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跟上来了,”爱博思格耸耸肩说道,“只不过在那种的情况下,脚印很难辨别,所以到现在才追上来。”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简纯问道。
“没有你幸运,”爱博思格说道,“她还没有清醒,可能是年纪太小,受到的伤害也就会更加明显。”
听到这里,简纯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她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在往什么方向走?”
在她的身后,爱博思格借着风灯的光亮,向着手中的指南针看去。
“你们几乎绕了一圈,”爱博思格说道,“不过幸运的是,你们最终还是快走到渔港了。”
“渔港?”单白问道,“这里就是渔港?”
爱博思格点了点头,却听见单白继续问道:“可是那些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不要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爱博思格向后退了一步,弋㦊摊开手,示意他们别问自己,问也是白问。
周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见此情景,简纯抬起了头,朝着爱博思格说道:“先不说这个了。”
她说道,“爱博思格先生,请你先将这个几个绳结解开,我自己可以走。”
“你……”单白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道,“简,你感觉真的可以吗?”
“可以。”
简纯应了一声,从单白的身上滑了下来。
她只是在落地时稍微踉跄了一下,很快就在单白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子。
“你们都回过头去,”她说道,“我整理了一下衣服。”
说完,她低下了头,将包裹在自己身上的厚单子重新系紧。
“好了吗?”
单白身子僵硬地站在那里,像是有些害羞地问道。
简纯抬起了头,顺口说道:“可以……了……”
她的声音迟疑了一瞬,因为她突然看见,在她视线所能及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还,有一扇散发着微弱黄光的窗户。
虽然被人快速地拉上了帘子,但她还是看见了。
周围——再一次回归到黑暗之中。
简纯眨了下眼睛,问道:“你们——看见光亮了吗?”
“什么?”爱博思格问道,“什么光亮?”
“在一扇窗户里面,”简纯说道,“就在刚刚,在这个方向。”
爱博思格转过身子,他向着简纯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确定在那个方向曾经有过光亮吗?”
“是的,”简纯问道,“那个方向上有什么建筑吗?”
爱博思格看向手中的指南针,又对比着地图,说道:“好像应该有……一个音乐厅,如果这里真的是渔港的话。”
“就是那里了,”简纯肯定地说道,“他们应该就是在那里……”
……
第92章
我们燃起篝火, 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幻想着,这就是黎明的到来。
希望虽然渺茫, 但——总还是有的, 对吧?
……
这是他们在渔港的第二天。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夕日的余晖洒下昏黄的光线。
简纯顺着台阶, 从音乐厅里走了出来。
昏黄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脸上, 带着一丝醉人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在这终日阴云密布的战场上,能拥有这么一丝阳光是多么难能可贵。
宁静和美好。
似乎正随着战争的深入, 而逐渐消失。
简纯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单白的声音:“简,车辆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要走吗?”
“准备走,”简纯说道,“就在今晚。”
“等到天黑的时候,我们就出发,”说完这句话,简纯回过身子, 向着身后的单白说道,“先带走孩子,将他们带到布伊顿礼堂去。”
“那剩下的人呢?”单白问道。
简纯没有回头,而是看着远处的夕阳, 深吸一口气, 随后说道:“下一批, 我们一回去就申请下一批救援的名额。”
“下一次,你——还会跟着回来吗?”简纯的声音迟疑了片刻, 还是犹豫地问出了剩下的话语。
“这还用问吗,”单白耸肩答道,“我自然会跟着你的。”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夕阳的余晖里,简纯轻声说道:“我失去了一切,又拥有了一切,现在我却要拿我拥有的这一切,去豪赌,赌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值得吗?”
她的声音落下,周围一阵沉寂。
单白站在简纯身后,看着眼前她那单薄的背影,喉头微微滑动,说道:“你后悔吗,简。”
“如果你后悔的话,那这场豪赌,确实是不值得的。”
“但如果你不后悔的话,那么,它就是值得的。”
听到这里,简纯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处不断下沉的夕阳,说道:“我不后悔。”
“我从来不后悔,”简纯向着单白说道,“因为简纯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只是简纯这一个人。”
“它代表了千千万万的简纯——代表了所有像是我一样的孩子。”
“如果我不这么做,将会不断有下一个简纯的诞生,这种悲剧会不停蔓延,所以我必须要阻止。”
“我只是在担心你,单白,”简纯声音很轻,十分落寞地说道,“我只是在担心你……”
“你明明可以不用卷进这场豪赌之中,但是因为我,你却已经深陷其中了。”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说道:“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身子,向着音乐厅内走去。
此时的音乐厅已经拉上了帘子。
屋子里十分昏暗,几位妇人正站在大厅的中央,为人们分发今天的晚餐。
简纯向着排队的人群看了几眼,接着,便移开了目光。
她的目光游移并没有确切地落在什么物体上面,而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看着。
虽然大厅里生着火,但依旧不能抵挡从外面吹来的寒风。
众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彼此相互挨着,有些人还用一块被单盖在自己的身上。
有的人在那里拿着饭碗大口地吃饭。
有的人已经吃完了,正在用单子蒙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排队领饭的人越来越少。
简纯收回了目光,正想向着自己和单白的位置走去时,眼角的余光中,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破烂的老人坐在那里,对着一碗稀粥,迟迟没有要喝掉的迹象。
老人就挨着简纯和单白昨天睡觉的位置。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老人身前停住了脚步。
她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不喝啊,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手废了,”在老人身边,一个小伙子说道,“现在得等我吃完,才能帮忙喂给他几口。”
听到这里,老人神情变得更加黯淡,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吗?”简纯轻声问道。
“就在你们来前的那几天,我们曾经遭到过一次袭击,”简纯身前,那名小伙子将碗里最后的几口粥咽下去,说道,“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名士兵,虽然也是被抓来充数的。”
“我也是一名士兵,”年轻人说道,“那场袭击中,我们伤亡惨重,我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而他失去的,则是两条胳膊、两只手……”
……
第93章
“敌军扔了一个手//雷, 而手//雷的前方,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少年。”
“他扑了上去,想要将男孩救走。”
“手//雷就在那一瞬间爆炸了, 他身前的男孩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 被炸得血肉模糊。”
“最后那个男孩死了,他活了下来, 他没救下那个孩子, 却失去了自己的双手……”
“他十分自责,说到底,他也不知道是他救了孩子, 还是孩子救了他?他又是英雄呢?还是罪人?”
年轻人的声音落下, 周围一阵沉寂。
可能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以至于简纯一时间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而只是沉默地蹲在那里,目光落在那一碗稀薄的粥上。
“我来帮您吧,您是个英雄。”沉默中,简纯忽然开口说道。
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端起老兵的碗, 用勺子舀着稀粥,送到了老兵的嘴边。
“你倒是和其他贵族不太一样,”年轻人将喝完稀饭的碗放在一旁,身子向后弯曲, 靠在了墙上, 朝着简纯说道, “你不害怕我们。”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们。”简纯问道。
“谁知道呢?”他用手揉弄着头发,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反正他们都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天生就是比他们低一等。”
“我们被他们压榨,剥削,最后被他们送到战场上,拼死拼活地和那些我们并不认识的人血战。”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吗?”
“难道我们的命就是如此的低贱,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难道我们注定为鱼肉,他人为刀俎吗?”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在此刻——却掷地有声。
整个音乐厅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想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家园和亲人……
想到了很多,想起了很多。
人群中——渐渐传来了哭声,在这呜咽声中,孩童童真的话语就变得更加嘹亮。
有个孩子坐在父亲的怀里,大声问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他还说——他想妈妈,想家,想家里的那只小狗了。
那位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用手在男孩的背部轻拍着。
“离开这里就好了,”呢喃声中,简纯听见那位父亲说道,“等你离开这里,长大成人,就可以回到家乡,看到爸爸,看到妈妈,看到家——和家里的那只小狗了。”
“那爸爸呢?”男孩眨着眼睛,声音清澈地问道,“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之后,才可以见到爸爸呢,爸爸不就在这里吗,为什么我还要等着长大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所有人的情绪跌落到谷底。
虽然这个孩子听不懂,可是周围的那些大人却听出了那位父亲的言外之意。
简纯和单白将带着孩子从这里离开,而他们却可能被永远抛弃。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里,他们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活头,就算简纯说话算话,真的会有第二批救援的人来。
但那一天的到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这里,死在了没有人知道的荒芜之中……
……
在一片萧寂之中,简纯站了起来。
她扬起了头,看向她目光能看到的每一个人。
“我会来救你们的,”她说道,“我发誓,我一定会来救你们。”
“哪怕敌人的坦克已经辗压这里,我也会冒着枪林弹雨,再一次与你们会合!”
她的声音坚定,而又充满力量。
像穿过树丛的凉风,越过千山万水,吹到了炎热的人群之中。
像千思万盼的雨,历经无数时间从空中落下,滋润了贫瘠的土地。
她知道她一定会做到。
她知道,她一定会带着他们从这里离开……
……
空旷的音乐厅里响起了钢琴的声音。
琴声悦耳,充满了生的希望。
人们一起唱响了这首歌曲。
幻想着美好一天的到来。
远处传来炸弹爆炸的声响。
而琴音在这爆炸声中,越来越激越,越来越响亮……
简纯坐在琴凳上,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跃动。
她眼中含着泪水。
但在唱起来的时候,却充满对未来无比的希望……
……
灰蓝色信鸽飞向遥远的天空
和平中希望茁茁生长
不知要经历多少艰辛和困难
明天阳光仍灿烂
天空那么大那么远
我只想伸手触碰白云
广场上人群翻涌手中的旗帜
橄榄枝抛在身前
都说着
苦苦等待光明到来黑暗中期待
我们充满希望迎接每个新一天
痛苦时光总是短暂明天仍相见
忘记过往珍惜现在和平愿永在
不管多么艰辛多么困难也向前
我们充满希望迎接每个新一天
痛苦时光总是短暂明天仍相见
忘记过往珍惜现在和平将永远
——《和平鸽》
第94章
我们总是想要逃避, 逃避现实,逃避过去。
可是深陷时间的洪流之中,又有多少无可奈何, 又有多少迫不得已……
……
一九二六年。
简纯收到了一封来自正文府的邀请函。
由于简纯在民众中的呼声越来越高, 所以正文府议会迫不得已邀请她参加议员选举。
邀请一位贵族参加平民议员的选举。
这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而更出人意料的是,收到这封邀请函的简纯, 居然真的从爱罗堡赶到了卡卢, 来参加这次议员选举。
接待简纯的是洛浦教授,同时她也是议员选举的评审团评委之一,这足以看出正文府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在参选的整个过程中, 简纯并没有给予任何保证, 只是在最后被问到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为什么要帮助那些平民的时候,她才在一阵寂静之后,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们都是人,”她说道,“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战争以外还应该有很多更加美好的东西。”
“我希望战争能够尽快结束,战士们得以还乡。”
“这是我的梦想,同样也是你们的梦想,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也算是同盟。”
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似乎她知道他们无法拒绝,她也同样知道自己必定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果不其然,在评审团商议之后, 他们确定了最后留下来——将会成为议员的那个人是简纯,
不过他们真的相信她吗?
答案肯定不是的。
一九二七年, 各国间的战争越发激烈。
迫于战争的压力,正文府和皇室贵族只能宣布暂时停止内战, 齐心合力,一致对敌。
而皇室停止内战的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联姻。
由正文府选出一位女性议员,贵族选出一位男士贵族。
双方结为夫妻,以此来巩固正文府和皇室的合作关系。
而联姻,成了这次合作的开始。
……
走廊里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穿着黑色服饰的女子从走廊尽头走了出来。
在她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些人,只是被转角的墙壁挡住,看不清晰。
“简纯,你不会真的要答应正文府和贵族之间的联姻吧?”
对于这个问题,那位黑色服饰的女子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向前走,步伐有些急促,像是在赶时间。
“简纯,”紧走几步,佩倪安普急切地说道,“你不会答应,对吧?”
“你甚至不知道——和你结婚的那一个男人长什么样,多大,有多少家产,结过婚吗,等等?”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
说到这里,佩倪安普快步上前,拦在了简纯的身前,“简,你疯了吗?”
脚步声顿住,简纯的目光落在了拦在身前的佩倪安普身上。
“这是我的选择,”她声音清冷地说道,“和你有关系吗?”
“简纯,你不能这样随意将自己一生交付出去,你……你不认识他,不了解他,怎么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将自己嫁出去呢?”站在她身前,佩倪安普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简,你再考虑考虑,只要你还没有去,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有什么好改变的呢?”简纯轻声说道,“已经没有可以改变的了。”
“你是平民,佩倪,所以你应该更加清楚,如果皇室和正文府不互相妥协,那么这场战争是永远也不会结束的。”
“那样我们将会失败,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会成为一片泡影。”
“到那时候,难道还能回过头来想想,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吗?”
“我们已经没法选择了,这样做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简纯,”佩倪安普说道,“不管战争如何,终究不是因你而起的,也不能因你而结束,你为什么要替代所有人去背负,背负这所有的责任呢?”
“不是我要去背负,”简纯说道,“是人生的身不由己实在太多了。”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选择的人是你,佩倪,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的。”
“因为你也知道,这是我们唯一可以选择的,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奉献的了。”
“我们左右不了正文治,左右不了战争,也左右不了人心。”
“我们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直到现在我一直记得。”
“所以,我会去做这件事情,也只是因为我想要去做这件事情。”
“我想要和平,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天空,想要大口地呼吸这来自蓝天的气息。”
“所以我会做,你也会做,所有和我们一样不愿意看到悲剧再次发生的人也会做。”
“这不是我们的命,而是我们的期望和理想,为了那个更美好的将来……”
“那单白先生呢,”冷静下来后的佩倪安普问道,“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简纯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了。
她的目光越过佩倪安普,向着更远处的天空看去。
看着那将亮未亮的天空,喃喃地说道:“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简,”在她身前,佩倪安普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缓慢,而又沙哑地问道,“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你真的答应了联姻,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了婚,那他应该很难过吧?”
“他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你却为了所有人,放弃了和他在一起……”
“简——这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简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的那个问题,终于被人问了出来。
从知道这件事情,到最终做出决定,其实并没有花费简纯很多时间。
她做了无数次推算,包括之后的生活,财产分配,国家形势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却唯独没有想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不选择拒绝。
从她本身来说,她当然可以随手一挥,告诉正文府,自己拒绝这次联姻。
或者干脆收拾好金银细软,带着所有的一切远走高飞,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世界上任何的一个角落生存,这些都将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做……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她策划半生的计划完全泡汤,答应奥古斯图老先生的事情无法实现,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自己背负了那么多的责任之后,就像一个到了战场,却没拿任何武器,最后落荒而逃的士兵。
身在其中,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有无数的不得不做。
这已经不是她想不想,愿不愿的问题了。
而是时间的齿轮在催促着她,催促一步步地,走到了最终的这一步。
在这整个过程中,她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除了那个他以外,她做到了无怨无悔,做到了问心无愧。
可就是他,却让她的心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和深深的爱意,让她有一种,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不起他的羞愧。
都是她辜负了他对自己的爱意,都是她让他心中的那个简纯逐渐变为泡影,直至消逝在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
他只是想要一个安逸的生活,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座落在海边的小屋,还有简纯,还有他……
他本来可以不用卷入这一场场战争之中,可以不用深陷泥潭,可以不为这一切而奔波劳累。
他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而不是像现在……
简纯心中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走上战场、走进正文局、走进这个黑暗的时代、走到自己的身边。
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简纯,也仅仅只是为了简纯。
他爱自己,他唯一的愿望——也是自己。
可是他总归还是会失望的,因为这个叫做简纯的女人,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简纯只是一个被众人捧上去的神明。
有人类的躯体,却尽着神明应尽的责任。
可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做着自命不凡的梦,妄图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和不可改变的命运抗争。
用自己那单薄的身躯,去填补这世间巨大的窟窿。
这不对等的力量,已经让她十分疲倦。
甚至有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做的真的对吗,这样真的可以成功吗,那个美好的未来真的快要到来了吗,自己又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她几乎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她害怕自己一去想,就会像这世间的所有人一样,被麻木和恐惧所支配,碌碌无为,最终一事无成。
她还有自己的理想,还有自己的追求。
她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所期待的未来。
她不能就此止步。
也不能就此落俗,就此沉沦。
也许简纯和单白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吧。
就像世间所有的悲剧一样。
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痴情人终将不偿所愿。
他们的故事也将就此画上句号。
可能“万物生生不息,阳光也总会倾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句话,本身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期盼。
而事实常常与期盼相反。
世界上也总是会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简纯对不起单白。
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的爱情只能在童话中延续。
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的故事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他们的爱意也不会永远延续下去。
想到这里,简纯低垂下眼眸,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阳光,在心中默念道:“对不起,单白。”
“简纯不仅仅只是简纯。”
“就像她的爱,也不能仅仅只给你一个人……”
……
第95章
夜里下起了雨。
简纯坐在椅子上, 向着野外漆黑的天空看去。
云层压得很低。
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演变到如今这一状况的呢?
她始终想不明白……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外不时闪过的雷电,成为了这座房屋里唯一的光源。
雨珠从空中坠落。
落入这贫瘠的大地, 滋润着干渴的禾苗, 微风吹来,雨珠斜飞, 打在玻璃上, 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简纯就坐在那里,静静地,一遍遍地回想着整件事情的发展过程。
截止到今天。
她结婚了, 成为了一位有夫之妇, 有了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家庭。
不管是不是出自她的意愿。
她都已经结婚了。
结婚——
曾经,这个词语对于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如此之遥远。
可是现在,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近在咫尺。
那个她曾经认为自己不可能拥有的婚姻,现在降临在她的身上了。
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
她知道,此时的他就站在房间外面。
只要她从这个房间里离开, 就能见到他,拥有他——
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他。
那个让她以为再也不可能拥有的他。
可是——
她始终不敢从这个她一直龟缩的壳子里走出去,不敢出门,更不敢去见他。
自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却始终没有想到, 与自己结婚的人——会是他……
简纯靠在椅背上, 蜷着腿,侧着头。
看着那不断落下的雨珠和不停照亮在玻璃上的闪电。
这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 就像她踏入礼堂时那一瞬间的恐惧,见到他时那一瞬间的惊喜和之后深深的懊恼……
简纯联姻的事情,简纯身边所有人都刻意瞒着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并且为什么又一次傻乎乎地踏入这个深坑呢?
他明明知道,这场联姻,就是一场正文治的牺牲品。
他们的爱情,却也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场正文治婚姻本身就没有根基,本身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随时会因为正文治的改变而破灭。
可即使明知会这样,他也依旧义无反顾,决心要和自己结婚……
简纯的眼眶有些泛红,泪水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始终不肯让它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道,“为什么你要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到我的面前,不管我愿不愿意,就将一切事情扛在自己的肩上。”
“那明明不是你的责任。”
“明明——你可以自由地离开。”
“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自己怎么都弥补不完对你的亏欠?”
“单白,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崩溃地用手捂住脸颊,喃喃地,一遍遍地问着“为什么”。
简纯是真的不懂吗?
其实她什么都明白。
从一开始红房子里的懵懂,再到现在的相知。
这中间发生过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早就在一遍遍地告诉她:
这个名叫单白的人,是那么坚定不移地喜欢着她。
只是她不敢承认罢了。
只是她不敢面对罢了。
她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自己,一无所有的自己,固执的自己,居然真的会有人如此爱着她,爱着这个遍体鳞伤的简纯。
简纯只是一个长相普通,出身贫寒,拥有一点小聪明和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理想家。
单白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单白知道简纯的全部过往,知道她是如何的不堪和落魄。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让他产生真正的爱意,并且甘愿背上一个简纯可能并不是真的爱她的结果,也要和她结婚,也要让她处在自己的保护之下。
第96章
随着闪电亮起, 轰隆的雷声也不停地落在这片大地上。
雨珠不断打在窗户玻璃上,又汇成一股股水流,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简纯的屋子外面, 单白隔着一扇房门, 靠在了墙上。
他穿着今早穿的那件礼服,手中还拿着一捧鲜花。
这束鲜花是他今天早上亲自从花园里采来的。
他一直精心呵护, 直到现在。
原本他想要在婚礼结束, 回到庄园时,将这束鲜花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可是现在看来,她应该不会需要它了。
他叹息一声, 随后将目光从那束带着水珠, 即使是在昏暗中,也依旧娇艳欲滴的玫瑰上移开了。
他垂下胳膊,斜斜地靠在墙上,扬起头,向着那一片昏暗的天空看去。
也许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她也在看那同一片天空。
看那落下的雨珠,看那不时亮起的耀眼白光。
仿佛通过一扇小小的窗户,他就可以了解到她的内心。
了解到那个倔强, 臭脾气,不爱搭理人,但却是他深爱的姑娘的内心。
好像这样就可以走进她那浑身带着尖刺,路上布满荆棘的世界。
也许她的内心世界里也会有一丝温暖和光明。
也会有对未来的希冀和向往。
只是在她所有美好的幻想中, 却不会有这个叫做单白的人。
也不会有红房子和那座布伊顿礼堂……
她心里也许有很多人。
所以这些情情爱爱的琐事, 怎么能够绊住她呢?
他垂下眸子, 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鞋尖,低低地, 笑了出来。
那里曾经被擦得锃亮,就像是他昂首踏进那坐教堂,心中幻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拥有她时,心中所想的一样。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走进教堂大门——看到她那双充满诧异,而又隐隐不安的目光时,消失殆尽。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不在意和不关注。
想到这里,他失望地,无奈地,低低地笑了出来。
泪水滚烫而又咸涩。
他贴着墙壁,单薄的身子顺着下落的力道,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
“你是我的了,我的天鹅,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记忆中,那个穿着绅士服的小先生说道。
红房子里,小简纯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拉开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对于你的收留,你的大度,你给予我的一切,我是不是应该心怀感恩,向你鞠躬致谢?”
……
“我是一名孤儿,出生在奇太兰,在那里长大。”
“尽管你知道我在布伊顿礼堂跳过舞,但你却不知道在那里发生的事情。”
“就像我站在这里,你也依旧看不清我的内心。”
“单白……我怎么可以和一个我不爱的人订婚?我又应该如何完成这神圣的赐予。”
……
“单白,我吸引你的到底是哪里?是我们一样的发色,是我的身体,还是发生在我身上那些悲惨的遭遇?”
“单白,两个没有爱的人,硬生生地走在一起,将会是一场非常失败的婚姻。”
“就像一头看不见的野兽,吞噬着本就不多的美好和欢乐。”
“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未来,真的很可怕。”
……
“单白,为了这样的我,真的值得吗?”
……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了。
不过,要是放在现在,自己应该就不会这么释然了吧。
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单白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她从来都没有给过自己承诺,又何来失信。
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奢求她爱上自己罢了……
……
第97章
也许时间就是这样的。
它会推着你前进, 也会为你抚平心中的伤疤。
可是伤疤抚平了就真的不在了吗?
它只是被表皮所掩盖,内里仍是一个深深的伤口。
但是我们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就认为它不存在了, 我们又可以挺起胸膛, 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去,向着社会, 向着人群, 再次迈步而出。
……
简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有着海边,有着沙滩,有着欢笑, 从而显得十分美好的小木屋。
她站在门里, 而单白站在门外。
海风声声而过。
他站在那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是怎么变成这幅模样的?”
隔着屋门,她听见单白声音很轻地问道。
简纯没有接着回答,而是靠在墙上,仰起头,看向那不算明亮的屋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重复着单白的问题,同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对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只是想要更多的人,不要再经历我所经历的,而且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这场联姻呢?”门外的单白问道。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沙哑地朝着简纯问道:“如果和你结婚的那个人, 不是我, 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如果不是我, 你是不是可以嫁给任何一个人?”
“是不是只是我在喜欢你,而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随着最后一问句声音落下, 寂静,也随之在木屋里蔓延开来。
简纯手指颤抖地想要摸上门把,想要告诉他,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如果没有单白的话,她也会安排一位贵族和自己协议联姻。
只要战争结束,她就会结束这场虚假的只是名义上的联姻。
然后,她会毫不犹豫地抛下所有的一切。
跟着他,爱他,嫁给他。
虽然开口前,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他。
可是张开嘴后,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要不,就这样吧。”
她听见,单白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以后你就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而我就远远地看着你。”
“你需要我,我就会过来,你不需要我,我就离开。”
“只是——我不再爱你了。”
“简纯,期待一个没有回应的爱情……实在是太累了……”
“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那扇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简纯没有犹豫,没有纠结。
就是这样大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踮起脚尖,用带着泪水的湿润唇瓣将他的嘴堵住。
唇舌相交,呼吸急促。
像两只孤独的野兽在相互厮磨。
继而,又露出爪牙,撕搏中,期盼着对方的妥协。
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
一个带着泄愤而相互撕咬的吻。
却是他们现在能得到的全部了。
恍惚中,简纯闭上了眼。
看着所有的光线从眼中消失,而她,也在恍惚中回到了教堂里,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茫然,而又麻木地站在那里。
庄重肃严的音乐在她耳边回响。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站在哪里,看着眼前一身黑色西服的男子,向着自己走来。
她几乎不敢抬起头,只能在白色的婚纱下,微微垂下眸子。
她想起一天前,她安排的那名贵族告诉自己,他的竞选失败了,与她联姻的贵族先生,将不知道是谁。”这是我们作为第三方势力,对手给予我们的打击,“回忆中,简纯听见自己这样说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用再管了,交给我,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那你会嫁给他吗?”眼神冲带着一丝迷茫带着一丝同情,那名男子神色复杂地问道。
简纯没有回话,随后听见那名贵族声音恭敬,但又有些越矩地说道:“大人,我的意思是——你会因为这些,而放弃我们之前的计划吗?”
计划,第三方势力,因为庇护平民而得到拥护,因为了解贵族的秘密而得到部分贵族的支持,再用这些势力和皇室、政府开展拉锯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简纯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三方势力。
而这些重担,简纯背在自己身上就没有办法再放下了。
而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上的呢?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响起了在奥古斯图庄园,自己对奥古斯图老先生的质问: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叫做简纯的人咎由自取?”
“伤害一个幼小的,纯真的心灵是可耻的,但是伤害一个刻薄的,不讨喜的灵魂,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对吗?”
“反正简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活该生活在黑暗中,活该负重前行——受人唾骂!”
“因为她生来如此,命运造就了她成长过程中的无数苦难,那么,即使再多的苦,再多的难,只要她是简纯,她就应该受得住!!!”
奥古斯图庄园里,泪水顺着简纯的眼角滑落。
她站在奥古斯图老先生面前,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到:
原来,这就是简纯。
就是因为她—不会因为金钱,权利,情爱而改变,所以她才会是简纯。
可就是因为她是简纯,所以即使所有的苦难都加在她的身上,她也会在谈笑间,轻轻接过?
通往胜利的道路总是漫长而又艰险的。
而简纯就是在这样的一条路上独自前行着。
她不能将自己背负的重任告诉任何一个人。
甚至——她可能还没有看到终点,就已经死去。
最后的真相可能不会公之于众。
她将永远也洗不清身上的污点和泥泞。
可她却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的……
“我不会放弃我们之前的计划。”沉默中,简纯说道。
她抬起头,声音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等到那个光明的未来……”
就这样,礼堂中,简纯抬起了眼眸,向着眼前的黑发男子看去。
你等我,单白。
我爱你,我一定会爱你。
思绪结束,简纯颤抖着,和单白的唇舌分离。
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领。
指尖由因用力而变白慢慢过度到正常的红润。
她很快地低下了头,将目光从单白身上被自己抓皱的衣服上移开。
她垂着眸子,看着脚下的石板,轻轻地喘息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急促的呼吸声中,单白迟疑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简纯,为什么,你……”
“你不明白吗?”
站在在他的身前,简纯低着头,松开了单白的衣服,声音沙哑地说道:“你难道不明白吗,单白?”
你不是能看出我的内心吗?
你不是说你会看懂我吗?
那你现在就看看我啊——
看看这个已经被生活蹉跎到不堪,但依旧深深爱着你的人……
在单白盯视的目光中,简纯抬起了头,眼中含着泪光,衣衫随风飘起,发丝凌乱地落在她的眼前。
她站在那里,倔强而又脆弱。
那种即将破碎的美,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
虽然颜色依旧嫣红,却是轻轻一吹就会随风飘落。
这样的一个人,他爱的一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声音颤抖,却始终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向着自己问道“你不明白吗?”。
沉默中,单白向前一步,左手抓住了简纯的手腕。
接着,他伏下身子,带着压迫和锋芒,将简纯抵在了门框和自己的怀里。
低声地,带着湿热气息地在她耳际说道:“是的,我明白。”
说完,他再次亲吻上了她的唇瓣,唇舌纠缠,耳鬓厮磨。
简纯的身子靠在了门上,闭着眼睛,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耳边滑落。
泪珠落下,穿过层层海风,落在了布满尘土的石板路上。
简纯和单白是相爱的。
只是命运总是在阻挠他们。
简纯是爱单白的。
只是这句话她始终不能开口告诉他。
可能只有在梦里,她才能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他。
可是出了梦境呢。
谁又能理解她呢?
她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块糖果的孩子,迫切地与他纠缠。
就怕自己从梦境中清醒。
害怕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再次从眼前消失。
害怕睁开眼后,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冷的世界。
看见那一双双眼眸,在最后失望地朝着自己看了一眼后,转身消失在那一片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
那里面有奥古斯图老先生,有辛古丽夫人,有夏洛蒂,还有爸爸和妈妈……
而她自己无论怎么呼唤,怎么哀求,怎么追逐,都不能让他们再次回头看一眼。
所以,最后她只能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无助地望着那片黑暗,声音沙哑地喊出“不要”。
……
“我们总会分开的。”
“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天堂,我们最终都会去往天堂,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
她要落俗。
不管前路多么坎坷,多么崎岖,她都要闭着眼睛,一路向着那个不算光明的未来走去。
这条路上,布满坑洼,但也注定了她的人生,不会再平凡。
她要落俗,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靠近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可是落俗的人,最终都会走到大道上,那么——她怎么还会有可能找到那扇小门,从而进入天堂之中呢?
所以——她再也不可能上天堂了。
再也不可能了……
……
你们要进窄门。
因为引到死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
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就少了。
——《圣经》
第98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扑面而来, 花园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而我居然天真地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如果那场虚幻的梦境得以在现实中延续,我也可以肆意地, 在人群中拥抱他了。
……
简纯站在花园里, 在那呼啸而起的风中,扶住了那一朵摇摇欲坠的花朵。
此时的她就像那朵花, 虽然看上去依旧美丽动人, 但实际上它的内心却已经枯萎,干涸。
仿佛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被人抽走,消失在无形之中。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喃喃地向着自己问道, 向着吹过来的晨风问道,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没有回答她。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那里,心却像破碎的蝴蝶一样,随着风,飞了好远,好远……
曾经的她,梦里的她,天真地认为,有的爱, 即使不宣之于口,对方也会明白。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有的爱, 如果不说出口, 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早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 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昨晚的梦境是如此美好,让她一时间沉醉其中, 幻想着自己和单白是如此坚定地爱着对方。
幻想着一切都已经表露清晰,误会得以解除,她也可以,和他一起,共同历经重重磨难。
于是她满怀憧憬地推开了房门,她想要和单白坦白——这所有的一切。
可是房门打开后,屋子外面空荡荡的,除了窗外不时吹过的风,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他等的时间太长了,疲倦了,所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简纯这样安慰着自己。
于是她暂时丢下了一身的疲惫收拾一下心情,迈着踉跄的步伐,向着单白的房间走去。
她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
简纯就这样赤着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晃晃悠悠地行走着。
现在想想,可能梦境就是梦境吧。
不管它多么逼真,也永远成为不了现实……
在她敲响单白房间的房门之后,屋子里,并没有人应答。
简纯抿着唇,心中有些忐忑,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屋子并没有上锁。
在她敲击第二下的时候,房门就这样自己开了。
屋子里拉着帘子,床上的被子摆放整齐,昨夜佣人准备的咖啡也没有人喝一口,如今已经变得冰冷而混浊。
昨晚他并没有回到这间屋子。
简纯的心,像是忽然间停止了正常的跳动,胡蹦乱撞的,让她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有些紧绷。
不过,也有可能是昨晚他突然有事情要忙,她在心里想到,所以,才会一夜都没有回到屋子里。
书房,他一定是在书房!
想到这里,简纯转身穿过走廊,来到了书房门前。
她颤抖地摸上书房的门把手,但是心中却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在打开房门前,她以为,书房会上着锁。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
书房的门把手只是轻轻一拧,就轻松地推开了。
好像——他早就想到她会到这里来一样,特地没有上锁,正等着她进来。
于是她毫不犹豫,一把将房门推开,微笑着,向着里面望去。
她仿佛看见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在她的幻想之中,单白就站在那里,听见推门的声音,转过身子,朝着她,张开了双臂。
可当她再次睁大眼晴细看的时候,眼前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只剩下桌子上,放着的一个信封。
致——简纯:
她拿起那封信件,抽出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轻轻念道:“又是一年春季。”
又是一年春季。
这样的春天,我已经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次。
似乎这样笨拙的我,总是在无意识中伤害到你。
所以,也许分开一段时间,才是对你我——更好的选择……
……
第99章
空气中吹来的清冷气息呛进简纯的鼻腔里面。
她咳嗽了两声, 别过头,没有再去看那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现在想一想,今早那个穿着纱裙, 赤着脚, 到处寻找单白的自己,真的很愚蠢。
这里是他的庄园, 他又是一个十分有钱的大贵族, 想要从这里离开,没有丝毫的困难。
反而是自己,仅仅因为他的只言片语, 就患得患失到现在。
明明发着烧, 却要在后花园里吹着凉风。
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在心里想到,这样的自己,果然真的很傻。
早上,她从书房里出来时,曾经遇到过小诺和庞德夫人。
庞德夫人告诉简纯单白已经从这里离开了。
那时自己还不相信,直到再次从小诺那里确认了一遍,才怅然若失地止住了问话。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 简纯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一声,身子也,微微地打了个颤。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下是一件深蓝色的裙子。
绒布制成的裙子带给人一丝毛茸茸的感觉, 也让她的心, 在一瞬间变得多了一些温暖。
她最后向着暗沉的天空看了一眼, 随后转过身子,向着新城庄园里面走去。
在她走到楼梯那里的时候, 几个穿着佣人服饰的仆从匆匆穿过大厅,向着新城庄园的大门口跑去。
“你们要去干什么?”
简纯拦下其中的一个仆人问道。
佣人的脚步顿住,朝着简纯鞠躬说道:“夫人,庄园门口有人来闹事。”
“那个人是谁?”简纯继续问道。
“是以前的男爵——亿特先生,”佣人恭敬地回答道,“不过现在已经因为战争而败光了家产,正在向贵族亲友寻求容身之处。”
“单白和他关系如何?”听到男爵的名字,简纯皱起了眉头,想要迈上台阶的脚步也微微停顿,向着佣人问道。
“先生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佣人回答道,“应该只是来闹事,想要索取几个钱花吧。”
在佣人说完这句话后,简纯便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楼梯口处再一次变得安静。
简纯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亿特先生——
这个名字不断在她耳边响起,和她记忆中报纸上的那个英俊潇洒的贵族不断重叠起来。
她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过去在布伊顿礼堂,和夏洛蒂在一起的日子。
那场疫病在奇太兰大面积爆发前,偶尔还是会有报童会到布伊顿礼堂,为汉金斯小姐送上报纸的。
而在她看完之后,这些报纸往往会被她丢在信筒里面。
那个时候夏洛蒂便会从丢弃的报纸中,找出一张或几张印有一个人照片或报道的报纸,将它裁剪下来,拿回她们的小阁楼,藏在枕头的下面。
这是简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的。
后来,在遇到单白的那个夜晚,简纯曾经和夏洛蒂谈起这个问题。
“那你呢,夏洛?”简纯向着夏洛蒂问道,“你的父亲会来接你吗?”
“我想他应该不会,”在她身前不远处,夏洛蒂耸了耸肩说道,“他又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并且和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像我这样的,他估计早就忘记了吧,”说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释然地说道,“毕竟,我只是他短暂喜欢过的一个情人的孩子,甚至——他应该都不记得我的存在了。”
“但是你还是希望他会来接你,对吗?”简纯问道,“我看见你偷偷收集有他照片的报纸,再把它们剪下来,藏在你的枕头下面。”
那个叫做亿特先生的就是夏洛蒂的父亲。
在战争开始前,这位亿特先生曾经在码场赌过罗国的存亡,非常可笑地用罗国的存亡作为码汪,但很可惜,这场可笑的豪码,最终以他的失败而告终,他也成了罗国贵族的笑柄?。
那次失败,让他赔了许多钱,再加上这些年的挥霍无度,很快他就被迫宣布破产,并且他的整座庄园也被皇室拍卖行拍卖,用来偿还他欠下的钱财。
简纯之所以对这件事情还有印象,大概是因为她在调查贵族秘辛时,得知了这些事情,又因为亿特先生是夏洛蒂的父亲,她才多留意了,而且直到现在,她依旧对此保有一丝印象。
在那个亿特先生破产之后,她是听说过一些贵族被他寻衅闹事的,但是这些被寻衅的贵族多半是和这位亿特先生有些关系的。
可是据她所知,再加上刚才向佣人的问话,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亿特先生和单白是没有任何的一点关系的。
那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闹事?
她不由得感到怀疑。
第100章
简纯收回迈上台阶的脚步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衣裙,步履坚定地,向着庄园的大门走去。
在快到达的时候, 一阵阵争吵声透过半掩的大门, 传到了她的耳边。
“先生,我说过, 这里没有人是你的女儿, ”隔着一扇门,她听见小诺的声音刻板而又生硬地说道,“请你不要在这里继续胡闹下去了, 不然我会让家丁直接将你从这里赶走。”
庄园的大门外, 小诺站在台阶上面,一头金色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随着她的语气变化而轻轻摇荡,上身穿着一件橙红色的小袄,正向着身前那个看上去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大声说着。
“我的孩子,”在她身前台阶下,那个被称作亿特先生的中年男子朝着小诺张开了双臂,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是在怪罪你的父亲没有尽到抚养你的责任吗?”
说完这句话, 他眨了眨眼,竟然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声音沙哑而又深情地说道:“不是父亲不想关心你,是你的母亲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 所以父亲才会这么迟地找到你。”
“父亲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 但是现在, 父亲已经不想要再继续错过了。”
“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小诺, 父亲会陪伴你的……”
男人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就被小诺打断了,她声音尖锐,语气很快地说道:“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母亲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有任何资格说她半句不是。”
“哦,我的孩子,”哪位曾经的贵族摘下了帽子,拿在手中,语调做咏叹状说道,“我不知道你的母亲究竟和你说了我什么不好的话语,才让你对我的误解如此之深。”
“一个父亲是永远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他看到自己的孩子陷入迷茫之中,只会感觉到深深的自责和心痛。”
“就比如现在,看着你对我的误解,我的心痛极了,那种骨肉分离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因为她母亲的一派胡言乱语,而使她对我产生的错误认知……”
“我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在他的自我感伤之中,小诺的背脊挺得很直,“她在生我时大出血,而当地的两名医生却被别人家请走,让那两名医生在那待了一整天,就候在他自己的家里。”
“你猜猜这个不顾他人死活的大贵族是谁?”小诺看着眼前那个中年落魄贵族,语气自嘲而又悲愤地说道,“怎么,亿特先生需要我再帮你回忆回忆吗?”
“在卡卢,菲尔镇,你把当地仅有的那两名医生带进了自己的庄园里,不许他们再去管任何别的病人。”
“那天,你最喜欢的小情人在你庄园里生下了一名男婴,过程十分顺利,而我的母亲,却因为生我时大出血,并且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护,最终去世了。”
“我一直在姨妈家长大,如果——你要是真的在意我,在意我的母亲,你就不会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就不会让她在生我的时候没有医生照顾,你只顾着你的小情人和那个安然无恙的孩子,却没有想到这二十多年对我不闻不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如果我的姨妈没有收养我,那么我将会成为一个孤儿,可能在一个什么都没有开始的年纪里,就冻死,饿死了……”
“这样,你就不用来到这里,用你那假惺惺的眼泪,来试图说服我,让我为你收拾烂摊子,以及为你这个人渣养老送终!”
说完这句话,她气喘吁吁地向着那名表情逐渐由震惊,不敢置信,而变为古怪,若有所思的中年落魄贵族看去。
“滚,”她说道,“别让我再看到你……”
“不,不,”在她身前,那个头发稀疏的亿特先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地说道,“我不走,我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他’的秘密……”
“让我去见简纯,”就在小诺不耐烦地张开嘴又要赶他走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了头,声音坚定,而又响亮地说道,“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我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会给我钱的,为了她的面子、家族的荣誉,还有正文治的稳定,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你可拉倒吧,”小诺气得白了他一眼,随后指挥家丁将他从门口赶出去,“你能知道什么,你就是因为你那个宝贝儿子死了,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了,才四处祈祷骗钱,你就是一个骗子,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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