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佑十三年,四月十五日。


    许府。


    今日是工部员外郎许勋大女儿许敏的及笄宴,收到请帖的亲朋好友和朝中同僚都上门来观礼和道贺。


    一时之间,门庭热闹,宾客络绎不绝。


    “好热闹啊!”沈无忧梳着两个蝴蝶结的双髻,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看起来软软糯糯,非常可爱。


    沈温婉拉了沈无忧跟在母亲张静月身边,先在门前的登记处呈上请帖和贺礼,再朝府门走去。


    门外迎客的家主许勋负责朝中同僚和男客,而妻子张静雪则负责女眷。


    张静雪看见张静月母女三人,立刻笑着上前招呼:“三娘来了。”


    张静月点头回应,对身边的两个女儿说:“还不唤人。”


    沈温婉和沈无忧弯腰做福:“二姨母安好。”


    张静雪笑着扶起沈温婉和沈无忧,客气的赞美:“婉婉和无忧越长越标志了。”


    说着,看向张静月问道:“算着日子,婉婉应是下月及笄罢?”


    张静月点头应是。


    张静雪端详着沈温婉的容貌,见她气质出众,明艳动人,到底觉得遗憾:“可惜晚了一个月,若是早一个月出生,便能赶上镇北王的选妃宴了。”


    镇北王的选妃宴声势浩大,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送了生辰八字去礼部参选。


    张静月却是不在乎这个的,她只要女儿幸福快乐,不图她攀附权贵。


    张家是盐商,虽然有钱但地位不高,张家三个女儿,大姐招的赘婿,自己嫁的布商,只有二姐张静雪嫁给了当官的,算是三姐妹里面嫁的最好的。


    张静月知道,二姐张静雪为自己的女儿许敏,能正巧赶上选妃宴的时间而高兴,她是希望女儿超过自己嫁到更高处去的。


    但张静月对女儿沈温婉的婚嫁却另有想法。


    早生一个月能赶上选妃宴又如何?


    沈家是商贾,镇北王是皇族,门第如此悬殊,若镇北王当真看中了自己女儿,婉婉生性这般单纯,进入那样复杂的环境,才是真的不幸。


    张静月当然不会把想法说出来,只得遗憾地说:“是我家婉婉没有那个福分。”


    姐妹俩寒暄几句,又来了其他女客,张静雪便让婢女引着张静月一家进门,自己则去接待其他刚来的女客。


    进到前院,四处张灯结彩,中间还搭了听戏的高台。


    一个打扮妍丽的贵妇看见张静月,熟悉的招手:“三娘来了。”


    “大姐。”张静月说着,携了沈温婉和沈无忧上前行礼。


    “大姨父、大姨母、大表姐安好。”沈温婉和沈无忧弯腰做福,异口同声地说道。


    大姨母张静花招的赘婿,名叫张胜,因为祖父没有儿子,张胜入赘后便跟着祖父一道做起了盐商,两人成婚十余载,只生了一个女儿叫张娇儿,去年及笄后却一直没有许配人家。


    张静花笑着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女儿张娇儿道:“还不喊人?”


    张娇儿瞅了沈温婉一眼,磨磨蹭蹭地上前:“三姨母、婉婉妹妹,无忧妹妹安好。”


    张静月笑着询问:“娇儿今年十六了罢。”


    “可不是!”张静花瞪了女儿一眼:“去年及笄的人,今年还待嫁闺中,给她物色的几个好人家,她都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到底叫她父亲给宠溺坏了,眼睛如今长到头顶上!也不知道怎样的男子才叫她满意!”


    张娇儿不服气地回嘴:“你给我选的都是商户,我可不要嫁商户!我要么终生不嫁,要嫁就要嫁最好的!”


    张静花被女儿的一番大言不惭给气笑了:“最好的?你莫不是想嫁镇北王做王妃罢?”


    “有何不可!”张娇儿说:“告示上说了,但凡四月二十日之前及笄未婚配的女子,即可报名参加选妃宴,我昨日已经把生辰八字送了礼部参选!”


    张静花得知这个消息,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丈夫道:“你瞧瞧她,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们打个商量,自己就凭着性子去弄了!”


    “你娘说的没错,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


    张胜话没说完,被张娇儿打断:“你们不是天天催我嫁人吗?如今我愿意参选,想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如何又做错了?”


    “那可是镇北王!”张静花气的咬牙:“是你想嫁就嫁的吗?娘让你不要低嫁,也不要高攀,嫁个门当户对的,都是为你好啊!”


    张胜先冷静下来,安抚妻子道:“算了,既然娇儿都给礼部送了生辰八字,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让她去选一选也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为了转移现在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张胜转向张静月,同她道:“骄儿任性妄为,让姨妹你见笑了。对了!怎么不见姨妹夫,还有荣哥儿、科哥儿?”


    张静月回道:“姐夫有所不知,万富他二月去了川蜀,购买今年新的川锦料子,要到端午前后才回京,荣哥儿去了城外铺子料理生意上的急事,科哥儿考试在即,在书院苦读不肯归家。”


    话题转移后,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沈温婉指着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同龄女子,对张娇儿和沈无忧道:“我瞧她们好像在看人下双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我不去!”张娇儿瞥沈温婉一眼,不大高兴。


    沈温婉递了个眼神给沈无忧。


    沈无忧立刻会意的拉过张娇儿的手臂:“走吧走吧,长辈们聊她们的,我们杵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大表姐不是也喜欢下双陆的吗?我们过去瞧瞧!”


    张娇儿被沈无忧拉去看人下双陆,沈温婉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开。


    沈温婉今日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她没时间浪费。


    之前逢年过节到二姨母家来过几趟,她大抵记得表姐许敏的院子是在后院南边,算着时辰,此刻应是在闺房里盛装打扮。


    于是,沈温婉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后院走去。


    路上遇到丫鬟仆妇,有年长的仆妇拦住沈温婉,见她容貌气质俱佳,穿着光鲜艳丽,猜她是宴请来的贵宾,于是客客气气说道:“贵女可是迷路了?这里是府邸后院,及笄宴在前院举行。”


    沈温婉早有准备,掏出怀中的话本子,同仆妇解释:“上回在墨香书局偶遇许表姐,她借了我这卷话本子,如今已经看完,便想着去后院还书给她,顺便同她说上几句知心话。”


    仆妇听后,便不再阻拦。


    沈温婉寻到许敏的闺房门口,看见房门半开,里头站了不少丫鬟仆妇,正围着已经画好妆容的许敏,给她穿戴颇为复杂的及笄服,整理衣饰和边角。


    许敏一眼看见了门外站着的表妹,笑着招手:“婉婉快进来!”


    沈温婉乖巧地走进去,弯腰作福:“婉婉祝贺表姐及笄,愿表姐倾城容永驻,觅得连理枝。”


    说完,便同丫鬟一道,上前替许敏整理衣衫裙摆。


    整理的时候,沈温婉同许敏聊她感兴趣的话本内容。


    沈温婉耐心等待,直到丫鬟仆妇都退了出去,闺房内只剩她们二人的时候。


    “表姐可是要参加镇北王的选妃宴?”沈温婉问道。


    许敏听后,含羞地说:“是娘亲替我报的名。”


    沈温婉便不再拐弯子,直言道:“表姐可否让我扮作你的丫鬟,同你一道去参加镇北王的选妃宴?”


    “为何?”许敏不解。


    “因为……”沈温婉把之前想好的话说出来:“镇北王是击败蛮族,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仰慕他许久,但表姐你是知道的,我五月及笄,晚了一个月,便没有资格参加选妃宴。”


    沈温婉说完脸蛋渐红,她缓了缓,才继续说:“我一直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能见镇北王一面。便想着扮作表姐的丫鬟去那选妃宴,哪怕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上镇北王一眼,也觉得很满足了。”


    许敏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沈温婉担心她不同意,搂住她的胳膊央求:“求你了表姐!若不能见大英雄一面,我肯定会抱憾终身的!”


    许敏被她闹的没办法,又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便点头说:“好了好了,我依你便是。”


    说完,涂着豆蔻的手指往沈温婉雪白的额心一点:“原以为婉婉是个沉稳从容的性子,没想到为了见自己崇拜的人,行事如此大胆热烈!”


    沈温婉被她说的,原本恢复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那我们说定了!”沈温婉又防患着被人知晓后阻止,于是提前锁住许敏的嘴巴,郑重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表姐切不可说出去!”


    “放心。”许敏点头:“你尚未及笄,这事关乎你的声誉,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我们姊妹之间的小秘密。”


    “一言为定。”沈温婉同许敏勾了手指。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沈温婉便不再多耽误,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


    五日之后。


    京都百花园。


    这座规模恢弘,占地广袤的百花园位于城内西直门大街,是前朝末代皇帝为宠妃专门建造的皇家园林,仿造了江南名景,栽种了奇花异草,每年四月,更是百花盛开,十里飘香。


    大越国建国之初,把它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今日镇北王的选妃宴,便在这鸟语花香的园内隆重举办。


    马车里,许敏把提前备好的一身丫鬟裙递给沈温婉:“你换上这身丫鬟裙装,好跟我进去。”


    沈温婉接过,立刻换上裙子。


    待沈温婉换好丫鬟裙,许敏拉她起身查看,见她身姿曼妙,穿上桃红色的丫鬟裙后,愈发窈窕美丽。


    许敏又拆开沈温婉的头发,替她编了四股发辫,梳成蝴蝶双髻,在她娇嫩的小脸上略施粉黛,雪白眉心贴上一枚桃花花钿,如此一番打扮,当真像是小花仙下凡,美的不可方物。


    沈温婉摸了摸额间花钿:“这样打扮,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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