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温婉明显一愣。


    陆棣见她不作回应,眸光渐沉渐暗。


    沈温婉深知,镇北王明年会卷入外戚之争,在清君侧的战役中获得最后的胜利,成为九五至尊。


    她不想卷入朝廷纷争,只想化解明年那场瘟疫,守护她的家人罢了。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如何想的,说出来便是。”陆棣低沉悦耳的嗓音诱导道。


    沈温婉耷拉下眼皮,眸光犹豫不决地看向自己搅在一起的葱白手指,轻声道:“王爷可否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清楚。”


    见她没有拒绝,陆棣松了口气。


    “本王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是最迟在端午节的晚上,本王在祥云客栈等你最终的答复。”


    沈温婉抬头,对上陆棣黑沉沉的星眸,脆声应下:“好。”


    ……


    次日。


    正是端午前一天,五月初四。


    为了迎接第二日的端午节,京都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百姓们都在为端午节的到来,做传统的准备和布置。


    顺天府前街的沈宅,也不例外。


    管理铺面的大哥沈金荣,在书院读书的二哥沈登科都早早赶回家中,带领着家中奴仆清扫庭院和屋舍,挂上艾草和菖蒲,点燃薰苍撒下雄黄驱赶蚊虫,在大门和堂中挂钟馗图,忙的可谓不亦乐乎。


    而女眷这头,沈温婉和沈无忧围坐在母亲张氏身边。


    母女三人一边包粽子,一边聊着天。


    张氏灵巧的把粽叶编成漏斗状,放入糯米,用汤匙按压紧致,放入腌好的五花肉和蛋黄内馅,再用汤匙压平,最后放入适量糯米,把两端粽叶压下,再一折叠,捆上绳子,粽子便成形了。


    “你们父亲上回寄来的家书,说是端午前后就会归家,应该就是这一两日了。”张氏包着粽子说道。


    “嗯,应该今日就能到京都。”沈温婉也包出一个粽子,虽没有张氏包的那么美观,但瞧着翠绿小巧,还不错。


    “姐姐如何知道父亲今日就到?”沈无忧脑袋一歪,可可爱爱地问道。


    沈温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瞅着她手里的四不像,带着笑意说道:“无忧,你的粽子绳子又松掉了。”


    沈无忧皱着秀气的眉头,把松开的绳子重新捆回去。


    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问题,而是忧愁地叹息:“我包出的粽子不是太长,就是太扁,不是漏米,就是绳子松散,真是四不像!”


    话刚说完。


    便有小厮着急忙慌地跑到厅堂外面喊:“回来了!老爷从川蜀回来了!”


    母女三人听罢,立刻放下手中粽子,喜笑颜开地朝门外走去。


    沈无忧这才想起,刚才问沈温婉的问题,于是睁大了眼睛,崇拜又惊讶地看着沈温婉:“姐姐当真会算卦!上回表姐许敏及笄宴的请帖,姐姐就算出了送来的日子!今日父亲归家,姐姐又灵验了!”


    沈温婉没想到妹妹记得这样清楚,于是立刻摆手道:“也不是!我哪里会什么算卦,许表姐上次的及笄宴没几日就到了,不是明日便是后日,而父亲归家的日子,是他在家书中同母亲说的,端午前后,那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我只是猜的比较准而已。”


    “哦。”沈无忧俏皮地点了下头,但还是满眼的崇拜:“总之,我的姐姐就是很厉害的!”


    沈温婉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发:“走吧,去迎父亲去!”


    “好。”沈无忧嗓音软糯地应道,亲热地挽住沈温婉的胳膊,同她一起往正门走去。


    沈宅大门口。


    官家卢旺正在吩咐家丁把车上装满川锦料子的大木箱子,往宅子里面搬去。


    先迎出来的沈登荣和沈金科正高兴的围在沈万富身边,说着话。


    他们看见跨出门槛的母女三人。


    张氏走在最前面,沈温婉和沈无忧手挽手跟在后面。


    “三娘,我回来了!”沈万富越过两个儿子,走向自己的妻子张静月。


    “嗯!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张氏眼中含着泪花。


    沈万富看向女儿沈温婉和沈无忧:“婉婉,无忧。”


    “父亲安康。”沈无忧百灵鸟般的嗓音,脆生生道。


    “父亲安康。”沈温婉再次见到鲜活健康的父亲,万众愁绪涌上心头,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万富于是笑了:“婉婉再过十几日便要及笄,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一见到为父,还跟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了?”


    “我没有!”沈温婉低头拭泪:“我就是太高兴了!”


    “都杵在门外做什么,我们进去厅里聊。”这时,沈金荣走上前,对众人招呼道。


    “大哥说得对!别杵在门外!我们都去厅里聊。”沈登科应声道。


    于是沈万富牵过妻子张氏的手,四个儿女跟在身后,一家六口一道迈过门槛,往大厅走去。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


    丫鬟端上点心热茶,全家围坐在一起,听家主沈万富说起一路上的见闻和趣事。


    沈温婉安静的坐在母亲张氏身边,撑着雪白下颚瞧着整整齐齐,鲜活健康的一家人。


    她面上平静柔和,心中却情绪翻涌。


    她仿佛看见,从父亲沈万富发病开始,然后是母亲张氏,再然后是大哥沈金荣和二哥沈登科,最终是小妹无忧。


    她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死去,从能说会道,鲜活健康的人,最终变成一具具没了呼吸,没了血色的尸身。


    沈温婉眼睛发胀,便侧过脸去,偷偷擦拭眼角的热泪。


    等她调整好情绪,再次转过脸来看向整整齐齐,欢聚一堂的家人时。


    她心中暗下决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前路如何艰难险。


    这一次,她势必守护家人的平安!


    ……


    第二日,五月初五。


    今日全家出府,要去参加城外屈江河举行的一场划龙舟比赛。


    在出发之前,沈温婉吩咐侍书,把她装两千两银票的锦盒带上。


    “小姐,为何要把银票带去?”侍书尤为不解。


    沈温婉神秘一笑:“自有妙用。”


    辰时不到,京外的屈江河河岸就已经聚满了人。


    沈温婉站在母亲张氏和妹妹沈无忧中间,三个女人盯着岸边停着的龙舟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哥哥和父亲来了!”沈无忧第一个喊出声来,指着不远处一行向龙舟走去的,穿黄衣的男人们。


    沈温婉也看见了手握鼓槌的父亲,和拿着船桨的两个哥哥。


    父子三人也在人人群中寻找,看见了母女三人,便朝她们笑着挥一挥手。


    沈温婉也笑着,朝父亲和哥哥们挥手。


    当参赛者们纷纷登上龙舟。


    鼓声响起的时候,长达十一尺的大龙舟同时入水。


    一时间,岸上喊声四起。


    锣鼓喧天,热闹喜庆。


    沈无忧听见旁边的女孩都在摇旗呐喊,也举起一面事先准备好的小黄旗,捏紧小粉拳,嗓音软糯却不失气势,大喊着加油必胜!


    沈温婉是长姐,到底矜持些,用手圈着嘴巴喊:“父亲,大哥二哥,加油啊!”


    连一向温柔娴静的张氏,也鼓足勇气,跟着两个女儿喊:“万富,荣哥儿,科哥儿加油啊!”


    场上,父子三人许是感应到了家人的鼓励。


    沈万富站的笔直,手中鼓槌敲得既有节奏又震天响,而划桨的沈金荣和沈登科也干劲十足的跟着鼓声,口中声音洪亮的吆喝着一二一二,奋力划桨。


    岸边已经有人摆好台面,开始吆喝岸上观战的众人押输赢。


    沈家父子三人所在的是黄衣龙舟队,也叫三号龙舟队。


    “我押三号赢!”沈无忧豪气的大掌一挥,从钱袋里掏出两片金叶子,搁在写着三的大字上。


    张氏也含着笑意,从袖口拿出一锭小小的金元宝,搁在三上:“为娘也押三号。”


    负责控场的管事笑看着出手阔绰的母女二人,目光最终落在她们二人中间站着的沈温婉身上,见她们三人容貌相似,于是猜到应是一家人,于是催促着鼓动道。


    “这位姑娘,你的两位家人都押了钱,你要不要也试一试手气?”


    随着管事的开口,沈无忧和张氏,以及旁边一群押钱的人,都看向了沈温婉。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集到沈温婉的身上。


    沈温婉气定神闲地笑着点了下头:“好。”


    她温温柔柔地开口,甜软的声音却说出残忍的话来。


    “让我试手气不是不可以!但我就怕……等会儿你们赔的倾家荡产。”


    管事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你一个小姑娘家,口气也忒大了些!”


    沈温婉招来侍书,把提前备好的锦盒打开。


    里面躺着两张银票,且是千两的大额银票。


    沈温婉当面点算清楚:“这里总共两张千两银票,共计两千两。”


    侍书睁大眼睛,想到,原来临出门前,小姐让她带上锦盒,说是自有妙用,原来是这么个妙用啊!


    可与此同时,她又替小姐担忧起来。


    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这可是小姐十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啊!


    别说侍书担忧了,看着沈温婉下注这么大手笔,母亲张氏也担忧起来。


    “两千两银票,婉婉会不会押的太大了?”张静月拉过沈温婉,劝道:“随便玩一玩,支持下你父亲和哥哥们便好,不必这般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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