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瞬目之间,子夜一抬头,正对上萧凰那张仓皇失措、又极是阴柔俊美的脸庞,鼻尖掠过一缕浸着酒气的女儿暖香。
又纵看他颇显纤秀的身材,想起他说话发声之时,也丝毫不似寻常男子的粗犷低沉,反而要竭力掩住本来的娇柔……
这位武功绝顶的萧大将军,原来是个……女儿身?!
子夜恍然大悟,心底掀起莫名的慌乱,霎时间双颊飞满了红霞。
萧凰感到少女的指尖严严实实压在胸口的隐秘之处,又看她面具之下掩不住羞红的脸色,自然也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自己辛辛苦苦藏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身,居然让这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给……
摸出来了?!
……你误打误撞也就忍了,摸完还脸红是怎么回事?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萧凰一身绝世武功,竟然让一小姑娘……吃了豆腐?
萧凰越想越觉羞怒难当,红晕都漫上了耳尖。不料在怒火的催动下,竟成功挣脱几根红丝,运劲试了试,已容得右膝关活动一二。
子夜才摸完她胸口,心下仍有些恍惚:“刚刚那触感……会不会是摸错了?”将信将疑之下,又鬼使神差抬起指尖,往那柔//软的所在捏了一捏。
这一回,指腹的触感是明明白白的绵软,无疑是个千真万确的女儿身了。
“你……你干什么!”萧凰被少女这么一捏,心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感。想不到一个年值碧玉的少女,竟敢对自己如此轻//薄。一时间羞愤不已,抬起松绑的右腿,卯足内劲儿踢了出去!
她原本不想对一小姑娘动用真本事,此前一直是只守不攻。可此时心境大乱,不觉间竟放出七成的力道——
但听“嘭”一声闷响,这一脚重重落在子夜肋下。子夜呛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哗啦啦”刮过一道道竹竿,连飞出数丈之远。
萧凰见她吐血,知是出招过重了。心下正感歉仄,却见子夜爬起身来,一把擦净嘴边的血迹,只朝自己瞥来一抹冷笑,转身一纵,落入山坡后逃远了。
“喂,你跑什么……喂!”萧凰又气又急,连喊数声,眼睁睁看着那青白色融入无间的葱郁里,全然消失不见。
空空荡荡的竹林里,只余下她一人绑在竹竿上,挣也挣不断,喊也无人应,真真狼狈到了极点。
城南,小酒肆。
青白色人影闪至窗后,往屋里打量了一番。见酒肆里空无一人,子夜才放心地翻窗而入,趁着此刻无人瞧见,抓紧处理黑姐的假尸。
正此时,肋下伤处传来一阵剧痛,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浊血。体内有无数只鬼手扑向内伤,粗暴地撕来扯去,火烫里涌动着彻骨的恶寒!
惨痛之下,子夜抓住桌沿,浑身战栗,冷汗瞬间湿透了青衣。
她深知,这是鬼胎里自带的业力。每当她受了重伤,体内便会涌出阴鬼之力,迅速愈合伤势。
只是这鬼力绝非针砭药石,而是极为阴损的术法诅咒。虽疗效极强,但受此一遭,痛苦难当,堪比走一轮刀山地狱。
痛感时起时伏,终于渐渐消去,才过去半柱香时间,却好似熬过了一天一夜。
子夜喘着粗气,瘫坐在长凳上,手底的桌沿竟被按出了浅浅的掌印。
这一番煎熬过去,颇感身子虚乏,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桌上的半碗残酒,往嘴里一倾。
“咳咳——”还没等咽下,便大口呛了出来。
子夜皱紧了眉头,内心嘀咕:“又苦又辣的,这等劳什子,什么人能喝得下去?”
想起萧凰喝这东西,竟能喝光那么多坛,心里又是不解,又是嫌厌。
一转念间,不自禁搓了搓指尖,似还隐隐弥留着不久前那绵柔娇//软的触感。
遐想片刻,也不乏好奇之念:
那样一个标致秀美的女娇娥,为何非要女扮男装?
她武功如此高强,又为何这般颓废潦倒,在这小酒肆里灌酒买醉?
她又为何对自己生母的死因如此执着,与玄州北界的黑村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
子夜思来想去,转而寒声一笑。
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只要她别来缠着自己坏事,管她是女是男,是醒是醉,是飞黄腾达还是穷困潦倒,跟自己有一文钱关系么?
虽然那啼血符颇有些狠毒,要难为她多受一些皮肉之苦,但只要她知难而退,别往这浑水里犯险凑热闹,真真就是谢天谢地了。
想罢这一切,子夜无奈叹了口气。喘息片刻,托起黑姐的假尸,箭步出门,消失在另一边的竹林里。
竹林深处。
萧凰在竹竿上挣扎了好一会儿,可这红丝并非寻常的人间兵器,而是桃谷的仙灵之物,韧性非同一般,胡乱挣扎也只会越缠越紧。
“好邪门的暗器。万不得已,只能炸它个鱼死网破。”萧凰长叹一口气,随即屏息凝神,一道磅礴的真气涌出丹田,流向全身百穴,整个人隐隐泛起金焰。
这一招名为“日出天海”,是将真气从周身百穴冲撞而出,方圆丈许,足以将刀剑震为齑粉。但这一招用来大耗功力,除非遭到围攻陷入绝境,决不会轻易使用。
自打萧凰弃了兵戈,委居业城,已有多年不曾动武。想不到事到如今,竟被一神秘少女逼到出此下策。
“哗……”
顷刻之间,罡气震散,金火灼空!
一根根手腕粗的翠竹炸成数截,红丝大网也碎成齑粉,伴着搅碎的竹叶,在密林中涌荡开来。
须臾过后,烟尘敛去,原本浓密杂乱的竹林里,赫然夷出一小方空地。
萧凰一跃而下,落在满地的乱草碎竹之中。她直起身来,犹自喘息个不住。
这一招“日出天海”本就极耗内功,想当年一人独当千军万马,也不曾动用这等两败俱伤的险招。却不料时隔多年,竟让一个碧玉之年的小姑娘欺到如此地步。
再想起胸口被她摸过的触感,心里又是恼火,又是苦笑。遮瞒了二十余年的女儿身,怎教这小姑娘歪打正着就给撞破了?
又一思索,深觉这小姑娘本领高强,行踪古怪,全然看不出是何方门道。更奇怪的是,她起初对自己屡下杀手,可真当自己落入陷阱,她反倒转身离开,全无一丝相害之意。这样一看,似乎不像是什么滥杀无辜的恶人。
这么说来……她也未必是杀害傻妞儿的凶手了?
那傻妞儿又是怎么死的,她体内的那枚黄符又是什么?
说到底,这其间的因果缘由,真的会和多年前那场变故有关么?
……
萧凰思忖万千,只怕这背后的真相远比自己所见的要繁杂,须得尽快找到那小姑娘,捉住她好好问个清楚。
正自定夺计策,右半身突然袭来一阵剧痛,从胸口涌向臂膀,宛如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肌肤,痛意直驱心髓,不由得屈身委地。
忍痛挽起衣袖,赫然见一片片血滴状的瘢痕从小臂爬下指尖。所过之处,尽是灼痛难当。
“这……是那张红纸符?”萧凰猛然想起少女押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张赤符,咬牙叹道:“好狠的阴招。”
当下急运内功,正欲封住穴道,阻止毒素蔓延。却不料真气一动,那毒素就跟火上浇油一般。血脉连心,如有千万把刀剑乱捅乱刺,痛得神智恍惚,几欲晕厥。
萧凰咬破下唇,竭力让自己清醒下来,只觉从右胸口一路到右手的指尖,都被那凶厉的毒血瘢痕覆满了。
抬手在血痕处小心一抚,蓦然袭来一阵杀心的灼痛。更不敢运气动武,只怕再反激剧毒,非得痛出生天才罢休。
“呵……”萧凰悲苦一笑,“原来她留我一条性命,是要活活把我折磨死呀。”
于己而言,是死是活早便看淡了。只是想起半生杀伐,又是半生落拓,到头来一件积压心底的真相也未能查明,却要枉死在这剧毒的惨痛之下。一念及此,心头好不凄然。
她想挣扎站起,却又摇摇欲倒。恍惚间毒血攻心,眼前一黑,翻身滚下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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