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祥又交待了几句,最后说了一句:“你舅妈和表姐就是嘴坏点,人不坏的,你别信她们的话,她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舅舅觉得你做的饭挺好吃的。”
耿梨花点了点头:“我知道。”
看到她这样乖巧,耿大祥满意地离开了。
耿梨花刷完了碗,打了盆水进屋子,擦了擦身体,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盯着黑洞洞的屋顶,并没有什么睡意。
她想起舅舅的叮嘱,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她做饭不好吃,舅舅才会那么担心吧。她皱了皱眉头,这些饭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好吃呢?
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怎么才能把饭做得好吃一些,她烦躁地翻了个身,表姐说得对,她真是没用的人,初中考不上,饭也做不好,亏得舅舅对她这么好,她对不起他。
她再次翻了个身,舅舅说明天会有两个知青来家里吃派饭,她有些担心。去年那些知青来家里吃饭,舅妈就说那些人不满意她做的饭,连累得舅舅被人家埋怨。
她烦躁得把头缩到被子里,在里面拱了一会儿,又露出头来。两只大大的杏眼里全是烦恼,到底要怎么才能把饭做好,不让舅舅人家面前丢面子呢。
想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下午的事,王淑芬说得没错,如今的她哪里配得上陈光宗,陈光宗是队里唯一的高中生,现在又在大队里找了工作,吃上了公家饭,她却连最简单的饭都做不好。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她若是能够和陈光宗一样,也考上高中就好了。
随即她又苦笑出声,她一个初中都考不上的人,还想考高中,真是做梦。
她脑子里想起王淑芬的话,要主动去陈家退亲么?想了半天,她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
她扯住被子蒙住了脸,她真地很没用啊。今天那个帮她说话的知青,如果知道她是这样没用的人,大约也会认同王淑芬的话吧。
尽管因为昨晚胡思乱想没有睡好觉,但是鸡叫第二遍的时候,耿梨花还是起床了,她快速洗漱好,走到锅屋,看着几乎露出底的水缸,拿出放在门后面的扁担,挑着两个空桶往水井边走去。
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东边已经露白,耿梨花挑着扁担,埋着头走着。
突然,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耿梨花认出来那是一块手表。也不知道谁这么粗心大意,手表这么贵重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她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她看了那手表一会儿,并没有要捡的意思,而是撇过头往前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似乎要不要捡这块表,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难决定的事。
最终,她咬了咬嘴唇,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扶住了肩上的扁担,半蹲下身,捡起了那块手表。等打完水,把这块表交给舅舅,他会找到失主的,她想。
她把手表装在了口袋里,挑着扁担往水井边走去。快到井边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竟然有人比她还早。
她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走,打算等那个人打完水,她再上前去。
她低着头,右手摸到口袋里的手表,突然想起,这手表会不会是眼前这个人丢的。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就看到那人站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问他,那人转过了身,看到她,他脸上露出惊讶:“是你?我记得,你是叫耿梨花,是吗?”
耿梨花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竟然是昨天傍晚帮自己说话的那个知青,她点了点头,他昨天听到了李秀梅和王淑芬的对话,知道她的名字并不奇怪。
“我叫卫棠,卫生的卫,海棠花的棠。那个,我打不上水,水桶沉不下去,你能不能教教我?”卫棠脸上带着些许局促,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耿梨花看着他手里拎着的空桶,对上他的笑脸,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卫棠见她回应,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就麻烦你了,我在这里琢磨半天了,这绳子软软的,就是不听使唤,桶总是沉不下去。”
耿梨花没有说话,放下自己肩上的扁担,走上前去,卫棠赶紧把手里的桶递给她。耿梨花接过桶,对卫棠轻声说道:“不麻烦,昨天你帮我的事,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
“不用谢不用谢,我只是看她说得过分,看不过去而已。”卫棠说道。
耿梨花笑了笑,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看不过去的。
卫棠也没再说下去,他看着耿梨花的动作,只见她用绳子把桶慢慢放下,快接近水面的时候,她的手开始左右摇动绳子,那桶也跟着左右摆动起来,等到桶倾斜九十度的时候,她开始松手放绳,桶口一接触到水面,井里的水慢慢进去,很快便把桶装满了。
水满后,耿梨花开始往上拉绳子,卫棠赶紧帮忙拉,他一边拉一边说:“我看你做得挺简单的,一会你帮我看看,我哪里做错了。”
耿梨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卫棠学着耿梨花的动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卫棠有些泄气:“这打水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耿梨花看了看他的表情,仔细想着他的动作,把他做错的地方指了出来,并鼓励他:“你再试试,说不定这次就成功了。”
卫棠照着耿梨花教的,又试了一次,这一次终于把水打上来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地对耿梨花说道:“我成功了,我终于把水打上来了,耿梨花,今天多亏你帮忙,谢谢你啊。”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耿梨花看着他的笑脸,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既然卫棠学会了,耿梨花也准备去把自己的桶拿过来,然而就在她直起腰去拿桶时,意外发生了,口袋里的表突然掉了出来,她看着地上的表,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低着头,眼睛里透着慌张:“这、这块手表是我刚才在路上捡的,不是偷的。”
这一刻,她的心里后悔极了,刚才应该主动把手表拿出来的,卫棠会不会以为这表是她偷的?小时候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她单薄的身子,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万一他认为她是小偷,泪水开始涌上她的眼眶。
卫棠捡起手表,看了看,说道:“刚才我过来时,看到地上有东西亮了一下,我急着打水,就没在意,原来是块手表啊。”
耿梨花猛然抬起眼,一颗泪珠落了下来,他看见了,他没有认为她是小偷。
“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我没说错话吧?”看到她掉眼泪,卫棠慌了,想给她擦眼泪,手动了动,到底没敢擦上去。
“没事,刚刚有沙子进了眼睛。”耿梨花擦去那滴泪,脸上带了笑容,仿佛清晨阳光下含苞待放的蔷薇。
卫棠看着那笑容,微微发怔。刚才梨花口袋里掉出手表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害怕地掉眼泪,怕自己误会她偷东西,他才想起自己前世无意中听到的一件事。
当时他刚到生产队,因为家里被赵向东背叛,父亲入狱母亲自杀,妹妹因为离婚、孩子死了、人也疯了,他自己也浑浑噩噩的,听到这件事时也没太在意。
甚至后来和梨花在一起,他也没想起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那两人的话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当时那两个人说的是,耿梨花偷手表,被她表姐耿红叶发现,还给了失主,还请失主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和耿梨花计较,说耿梨花就是一时贪婪,她已经教育过她了。他还记得,那个失主就是昨天遇到的李秀梅。
卫棠把玩着手里的表,想着这件事,抬起头对耿梨花说道:“这块表表盘小,表带也比较细,是女式手表,应该是你们队里哪个姑娘掉的。”
耿梨花怔了怔,看着卫棠手里的手表,难怪和舅舅手上的表不同,原来是块女式手表。
卫棠把手表还给耿梨花:“你等一下去杨队长家,把这块表交给他,让他在队里的喇叭喊一声,失主自己会去取的。”
耿梨花本来打算把手表交给舅舅,让他去处理,听到卫棠的话,又觉得他这个主意好。她想了想,抬起眼,看向卫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块表交给杨队长。”
她实在害怕被别人误会了,如果换成是卫棠的话,别人应该不会误会他偷手表的。
卫棠没有接过那块手表,如果没有前世的事,他顺手帮忙也没什么。
可前世的事情明显不对,他了解梨花,她虽然穷,但绝不会去偷东西,那耿红叶说她偷东西就很奇怪了,再加上他心里的一些怀疑,他想了想,问道:“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你会怎么处理这块手表。”
见耿梨花脸色变了,他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会藏下这块手表,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知道你会交给谁处理?”
知道他不是误会自己私自昧下手表,耿梨花心里放松了一点,对于他的问题,她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会交给舅舅,让他去处理。”
听到她的答案,卫棠心里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你很信任你舅舅?”
“嗯,他对我很好。”耿梨花点了点头。
卫棠沉默,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既然这样,你让你舅舅交给杨队长,也是一样的。我记得你舅舅是队里的会计吧?”
耿梨花点了点头:“是。”
卫棠笑了:“那就对了,让他去交更方便。”
耿梨花觉得卫棠说得有道理,她自己一人不太敢去找杨队长,如果由舅舅去交,那就方便多了。
她对卫棠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不用客气,一会去你家吃饭的时候,你别放辣椒就行了。”卫棠说道。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耿梨花愣了一下:“你不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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