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蔓延了一会,秦芝芝弯腰将绳索解开,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二伯,你回去吧。”


    徐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三弟,三弟他在哪里?”


    秦芝芝温声道:“放心,他在家里睡着了。”


    *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但是很多碧溪村的村民,都在往镇上赶去。


    因为今天一早,徐四家来了两名捕快,捕快腰间挎着刀,要请徐家的儿媳妇去官府走一趟。


    这一打听,原来是徐三把秦芝芝告了,说是秦芝芝打伤了自己。


    这个情景,就跟几年前张家小子的经历一样,本来是要告徐三,却转头就被徐三告到了衙门。


    徐家打开院子大门的时候,门后是两名极年轻的人。


    女子身穿粉色长袄,领口是雪白的狐绒,男子则是一件简单的长款棉袍,虽然质朴,但是气质清雅。


    捕快收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还好笑,徐三好歹是个男子,怎么还能被女子打伤了,但那张脸确实是肿得跟猪头一样,他们还在想,是村上哪一朵霸王花,竟然天生神力。


    如今一见到这两位,真相如何似乎一下就了然了。


    捕快的神色尊敬了些,长手一探,“二位请吧。”


    徐父也跟着一块来了,蒋氏留在家里带着徐佳,不打算让徐佳看到官府的场面。


    路途遥远,几人租了一架牛车。


    秦芝芝坐在徐子阳身边,看他神色不变,眉眼平静地看向远处的青山,不像是去官府,倒像是去读书一样。


    秦芝芝弯起眉眼,“徐子阳,我之前问你,如果徐三把我告到了衙门,是不是也可以喊你。”


    徐子阳转过头,浅褐色的眸子看着秦芝芝,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笑着说:“我没喊你,你也来了。”


    徐子阳的目光停滞在秦芝芝的脸上,自胸腔中缓缓响起一个“嗯”字。


    他偏过头,微微含起身子,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掌腹抵住心脏的位置。


    这里,开始不听话了……


    *几人达到官府的时候,里面是一片肃穆,县长正坐在首位上面,一身官袍满是贵气。


    而徐三就跪在堂中,看到秦芝芝进来,激动地指着她,“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


    秦芝芝两辈子头一次踏进这种地方,心里本来还有一点紧张,但是在看到徐三的时候,还是差点笑出来。


    她之前只是打了徐三一巴掌,虽然确实有点重,但是绝不至于到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的地步,这是把自己的脸打肿了好诬陷到她秦芝芝身上呢。


    秦芝芝没有理会徐三,按照记忆中的模样,跟着徐子阳跪下,对着县长行了一个叩首。


    聂豹坐在首座上,他之前都是跟着徐子阳对坐谈话的,现在看到徐子阳在下边跪着自己,居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扬手道:“都站着吧,天冷了伤身。”


    跪了好一会的徐三挠挠脑袋,一起站了起来。


    发现徐子阳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聂豹知道这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呢,于是将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瞧着十分的恬静温婉。


    聂豹暗中谈叹气,瞧着是比自己家的娇娇更合适徐子阳。


    聂豹收拢情绪,问道:“秦芝芝,徐三告你打了他,你可认罪?”


    秦芝芝垂首,“认罪。”


    徐三暗中偷笑,不过一个娇生惯养的妇道人家,到了朝廷上面,肯定是手忙脚乱的,慌乱中胡乱认罪都说不准。


    就算是徐子阳跟来了,他那好四弟可是也跟来了,绝对不会允许徐子阳做出把自己送进大牢的事情。


    他昨日昏迷前,没有看到是谁干的,但是今日一醒,发现自己就在家里面躺着。


    既然不能拦住他们收集罪证,只能他先把人告到衙门,只要他们不敢同归于尽,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还没偷笑一秒,就听到秦芝芝继续道:“不过民女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至于这三伯这脸上的其他伤,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徐□□驳,“自然是你的一巴掌太重,将我打成了这样,开始看不出来,一晚上才显现。”


    秦芝芝没有说话,倒是在衙门门口的村民议论起来。


    “哪里能一巴掌打成这样?”


    “一个男人都不行,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小姐?”


    聂豹拍了下桌面,肃清后,问秦芝芝,“他说的你可认罪?”


    徐三这说辞着实离谱,明显人自然能看出来,这样娇瘦的女子,一巴掌别说是脸肿起来,怕是红印子都留不久。


    聂豹问话的时候,余光落在徐子阳身上,徐子阳在学堂里是谈政的好手,若是要为了他妻子辩论,自然不在话下,现在却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头,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


    秦芝芝在心底敲着算盘,徐三的声音在身边传来,“你将那些状纸撕了,我就撤诉。”


    秦芝芝没理他,而是回应聂豹的话:“民女认罪。敢问大人,民女这个罪行,应当如何惩戒?”


    徐三没想到她就直接认罪了,先前那张家小子可是挣扎了好一会。


    不过既然人都认罪了,徐三喊道:“将我打得这么严重,自然是要打入大牢!”最好是再也别出来烦自己。


    聂豹皱眉,呵斥,“朝堂上,安静些!”


    他看向秦芝芝,看她很冷静,不像是被吓到了胡乱认罪的样子,斟酌道:“若只是一巴掌置人受伤,银两赔偿即可。”


    徐三暗中发笑,之前那张家小子也不用坐牢,只要赔偿,后来不是赔不起,进去了吗?


    耳边却突然传来秦芝芝的声音,“好,我赔。”


    他甚至能隐约听出一丝笑意,“按照律法,无论多少,我都可以赔偿。”


    巨大的恐惧蔓延在他的心里,凉凉的像是寒风破过胸口的衣服,直接灌到了心脏。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秦芝芝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打了他徐三一巴掌,所有人都能证明是一巴掌,而在刚刚,他亲口承认了是一巴掌。


    而最重要的事,无论是不是一巴掌,只要是银两可以解决的事情,秦芝芝都不会慌,因为她姓秦。


    徐三拿捏碧溪村的村民这么久,无非就是因为他做的都是一件两件鸡毛蒜皮的事情,官府不能把他扣押,而村民打伤了他,没有银子赔不起,反而要被官府扣押。


    他用这个方式,无赖了十几年,这也是他的行为惯有的逻辑。


    直到秦芝芝,把这个逻辑打破了。


    徐三彻底慌了,他跪下磕头,“不,我不要赔偿,我要让她坐牢!”


    聂豹哪里还能看不出这个人的无赖,他换任过来的时候,就听过上一任的县长提起过这个刺头,倒真是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


    聂豹冷声道:“这等案件,尚未涉及刑事。”


    见氛围已经差不多了,秦芝芝从袖中拿出状纸,让身边的捕快交到县长手里。


    一切,都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判决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徐三虽然没有犯下很严重的事情,但是他扰乱碧溪村村民多年,零零总总加起来的罪行,写满了好几张状纸,最后,判决徐三入狱三年改造。


    徐三的双眼发红,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密集,他慌乱地看着周围。


    他的妻子儿子都没来,他的大哥没来,就连平时最纵容他的二哥都没来。


    徐三的心底越来越凉,终于,他看到一道人影,他慌乱地向那边爬行了两步。


    “四弟,四弟快让你儿媳撤诉啊,我不要坐牢。”


    徐四佝偻着背,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三大声喊着,像是在控诉:“四弟!你别忘了!你别忘了,我可是因为你,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徐四的身体颤了颤,眼睛盯着徐三,还是没有说话。


    这毕竟是徐子阳的家丑,聂豹不打算多看,打算让捕快把人押下去,而徐三大滴大滴地落着泪,近乎是咆哮:“四弟!”


    许是这咆哮太有力度,让徐四也红了眼眶,老实本分了快一辈子的徐四偏过头,抿着嘴,最后还是扭过头,看着徐三,压抑地抽泣起来。


    “是……我十三岁那年,父亲把家里唯一的读书名额给了我,而我一辈子只是个秀才,这事,我是对不起你。”


    徐四抹了一把脸,擦下一片泪痕,“可是我已经痛苦了大半辈子了,我还能怎么样?”


    他指着徐三,“可是你!你怎么敢动佳儿?你怎么能动我佳儿?!”


    困惑了秦芝芝的东西突然明朗了。


    为什么为什么徐家几兄弟都对徐三这么容忍,都是觉得愧疚,至于为什么不对徐四偏爱,甚至是欺辱,是因为他背负着家族的希望,最后却泯然众矣。


    那徐子阳呢,他身上担负的是什么呢?


    是家族继任的希望,还是徐父强加的责任?


    秦芝芝抬眼,看向身边的这个男子,他的眉眼这么好看,却常年不显情绪,只在害羞的时候,通过耳朵的颜色能看出这么一点点的不同。


    这一场闹剧已经够久了,聂豹让人把徐三拖下去。


    而秦芝芝沉迷自己的思索,没曾注意身旁徐三的动作,他被捕快驾着手臂,看到秦芝芝的身影时,目光出流露出一丝狠毒。


    他猛地抬起腿,对着秦芝芝踢了过去。


    秦芝芝还没回神,就发现自己被人护在了怀里面,而身后的两人身体一阵,两人都往前走了几步。


    秦芝芝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从危险中逃离的紧张,让秦芝芝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连带着她整个人变得慌乱。


    因为不知道徐子阳伤到了哪里,所以扯着他的衣袖,不断地问:“伤到哪里了?”


    徐子阳的脸色有些白,“没事。”


    秦芝芝突然很生气,如果说之前的一巴掌是出于设计,那她现在真的很想,还一巴掌回去。


    可是就在刚在的空挡,捕快已经将人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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