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见家长这件事,温辞树思前想后犹豫了将近一周。
他怕父母反应过激,最终决定在带乔栖见父母之前,先向父母坦白。
他特意选择张杳休班那天和他一起回家,在电话里是这么告诉他的:“我妈喊你来家吃海鲜。”
张杳乐得屁颠屁颠就跑来了。
进家门之后,温辞树才把他拉到卫生间里说:“我要向我爸妈坦白结婚那事,如果他们承受不住,你是医生,你知道该怎么做。”
张杳眼一翻,差点先抽抽过去。
温辞树拍了拍张杳的肩膀:“高三你来我家蹭饭,打碎了我爸一个清朝的花瓶,是我替你担下来的;大二那年你被前女友骗钱,是我接济了你一年;大四……”
“别说了!我答应你!”张杳只差举手投降。
温辞树对这个答案似乎早有预料,淡淡点头:“谢了,阿杳。”
张杳眼一黑——这个人很少叫他阿杳的。
所谓糖衣炮弹就是这个理儿,他这下真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后,这边准备开饭了。
这次的海鲜,是温圣元和几个朋友去岛上玩,海钓的成果。
刘美君很喜欢吃海鲜,自然也很会做,满满一大桌子,是她花费了三个多小时的成果。
温辞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怕先讲事情会影响父母的食欲,最终是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才把话匣子打开。
他知道犹豫就会败北,于是放下筷子,便直奔主题:“爸,妈,给你们说一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太激动。”
刘美君和温圣元起先没当回事,边吃边问:“什么事呀。”
他声音很稳,似是已在心中排练过千万次:“我结婚了。”
偌大的屋子顿时静的连一阵清风吹过都清晰可闻。
张杳在一边不敢动,眼睛却忙碌的很,一会儿看看温圣元,一会儿又观察观察刘美君。话没说出口之前,他一颗心总悬着,但现在全盘托出了,他的心还是在嗓子眼那卡着。
沉默了很久之后,温圣元先开口:“解释清楚。”
温辞树看着温圣元的眼睛说:“她叫乔栖,是爷爷给我介绍的姑娘,和我同岁。”
温圣元皱起眉头:“你们认识才几天?”
刘美君脸色凝重。
温辞树没说话。
温圣元又问:“你喜欢她吗。”
温辞树直视着他,说:“喜欢。”
温圣元沉吟了一声:“那你喜欢她哪里?”
温辞树目光很淡却很清,似乎没有思考,便说:“我也不知道喜欢她哪里,但就是喜欢她。”
温圣元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良久,他把视线转到刘美君座位旁的空碗上头。
沉默片刻,又转回来,摇头苦笑:“如果你是这个答案,我这个当父亲的又能说什么呢。”
温辞树一顿,敛了敛眸,平复眼眶的酸胀感。
刘美君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这太荒谬,太可笑了。”
她远不像温圣元那样理智,她气得发抖:“这是谈个恋爱那么轻巧的事情吗,问一句喜欢不喜欢就能把事掀篇?”
她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张杳都吓得一激灵,忙说:“伯母,别激动啊,注意身体!”
刘美君哪还顾得上什么身体不身体,她看着温辞树,气到讲话时肩膀都一颤一颤的:“她是什么家庭,什么学历,什么人品,交的什么朋友,圈子干不干净,这些你打听过没有啊?你没谈过恋爱,分得清什么是真爱什么是一时冲动吗?你分得清她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吗?你动脑子想想,什么样的姑娘会和认识没几天的男人结婚?”
刘美君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看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温辞树的脸上歉意明显,他的背微微弓着,似是在认错。
可目光却始终坚定。
面对刘美君一长串的质问,他只说了一句:“她很好。”
刘美君一听,又要说什么。
温圣元眼看妻子这么激动,觉得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便及时插话进来,问温辞树:“那既然这样,你把她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吧。”
张杳向来活泛,适时应和:“伯母,大树这个人您最清楚,他从小到大没让你们操过心,也没做过出格的事。就叛逆了这一次,能让他这么迫不及待娶回家的人,您就不想见见?”
刘美君久久不言,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看样子火还没消。
大家都默契的等着她回话。
似乎也知道,她会回怎样的话。
果然,片刻之后,刘美君说:“明天我就要见她。”
“好。”温辞树轻声说。
张杳也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让乔栖冒昧登门,事情反倒会不可预料的失控,没准刘美君真得被他急救一下。
“话说完了,你滚出去,我不想见你。”刘美君剜了温辞树一眼,补充道。
温辞树和张杳对视了一下,一前一后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他们走后,刘美君捂着胸口到沙发坐下,长吁短叹道:“圣元,给我倒杯热水。”
话刚落,温圣元的杯子就递过来了:“早就备下了。”
他笑:“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刘美君遥遥看了一眼东墙上的照片,哼了一声:“是吗。”
温圣元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睫颤了颤,苦笑道:“辞树不是一个糊涂的孩子,他能闪婚,说明真是爱到那份儿上了。年轻人为爱痴狂,不一定是坏事,我们都年轻过,应该都知道这种感觉多珍贵。”
“过日子光靠爱情能过得下去吗?再说了,他一个人爱了就行了吗,谁知道那姑娘是真心还是假意,说不准是图他的条件。”刘美君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强硬,可再一看,她那双不太明亮的眼眸里正含着泪水。
温圣元便坐到她旁边,搂住她的肩,轻声安慰:“别急,等明天见了那姑娘再说。”
窗外明月躲在被风揉碎的云朵后面。
夜已深,风骤云浓星子淡淡。
温辞树回到家以后,乔栖正躺在沙发上边敷面膜边看韩剧。
他把一个红丝绒礼盒放在她面前。
她揭开面膜坐了起来,问:“神马登西?”
“给你准备的衣服。”他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他话没说完,她便把ipad胡乱丢在沙发上,俯身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衣服也是红色的。
那是一件连衣裙,叠的很整齐,她双手把裙子拎起来,这才看清款式——挂脖包臀裙,收腰紧身,裙摆在膝盖往上十几公分的位置,明艳之中见性感。
而这件衣服最危险的是,它是露背的,恰好露出那一束荆棘纹身。
换做往常,看到这么漂亮的衣服,乔栖绝对会骂脏话说:“我草,好看绝了!”
但现在,她眼睛很沉,只问一句:“你确定?”
温辞树靠在沙发上看她:“你喜欢吗?”
乔栖想了一秒:“当然。”又勾起一抹美而自知的笑,“浓颜明艳大美女就是要穿红。”
温辞树显然心情不错:“那就行。”
乔栖睨他:“你父母真的可以接受这样的衣服?”
她倒是没什么不敢穿的,只是不想他们对她印象差,后续再想改造她,那岂非是自找麻烦。
温辞树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急不缓说:“他们要接受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衣服。你得让衣服迁就你,不能一辈子迁就衣服。”
“一辈子”这三个字让乔栖眉心一跳。
不过他这话倒是不假,既然结婚是为了更好的做自己,那就别委屈了自己。
乔栖用两根手指头拎着裙子,仔细又看了几眼,心思在“小不忍则乱大谋”和“做自己让别人说去吧”之间来来回回。
最终下定决心:“那我试穿一下吧。”
温辞树点了点头,寓意“请便”。
乔栖趿着拖鞋迫不及待进屋了。
她看的电视剧还在ipad上播放着,温辞树去冰箱里拿了杯酸奶喝,回来要坐下的时候,无意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剧情恰好进行到女主人公在撒娇。
他刚想凑近去看,屋里传来一声:“温辞树,快来救救我!”
他放下酸奶盒,走过去。
乔栖正站在穿衣镜前,手搭在脖子后面,不是在解什么就是在系什么,见他来了,忙说:“快快,本来想戴上项链看一下效果,结果钩子勾住了。”
温辞树顿了顿,才向她靠近。
她把一头如瀑的橘红色长发拨到胸前,躬了躬身子说,来吧。
她的裸背近距离的展露在他面前。
那一束荆棘,离远了看,就像是一道裂痕,从如此娇嫩的肌肤上破土而出,撕裂血肉;离近了看,又仅仅只是荆棘而已了,野蛮而蓬勃的生长着,视觉冲击力很强,仿佛是天生的胎记,从灵魂深处生长出尖锐和倔强。
他默了默把手探上去。
他的指尖微凉,一碰到她,她便一缩。
他僵了一下,没敢动。
她说:“没事,你继续。”
他抿了抿唇,又把手探过去,摸到珍珠项链的钩扣,往左绕了两下,从她挂脖的那段布料上拿下来。
这简单的一个小动作,让温辞树后背差点流汗。
他放下手,从镜子里和她对视:“好了。”
乔栖不是没察觉到刚才那片刻的暧昧,可她丝毫没把这点暧昧放在眼里,挺了挺胸,昂起下巴看着镜子,问他:“漂亮吧。”
温辞树点了点头。
这件裙子,天生是给她穿的。
红裙红发,裸露的皮肤便是最写意的留白,像是雪山和火山的碰撞,漂亮不足以形容,要用美才可以。
乔栖得到了温辞树肯定,便笑了笑,眼角眉梢都透出自信却不张扬的气场。
温辞树知道,她在收着劲儿,等到明天,一定会大杀四方。
换好衣服,乔栖撵温辞树出去。
“好了,我要收拾衣服了,你走吧。”
温辞树这才看到,那晚堆在床上的衣服,她竟到现在都还没收拾。
他敛首无奈一笑。
临出门前不忘提醒她:“记得把我之前发你的喜好习惯背一下。”
乔栖反应到一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你也背背我的。”
“我不用背。”他下意识说。
乔栖也下意识问:“啊?”
温辞树眼皮一跳,很快把话圆回来:“我过目不忘。”
乔栖怔了怔,随后面无表情举起手:“门在那,好走不送。”
小心眼。
温辞树很淡的笑了笑,才离开她的卧室。
第二天早晨十点,温辞树和乔栖准时出门。
乔栖着红裙,踩黑色高跟鞋,因为衣服已足够艳丽,所以她只化了个淡妆,耳钉也是低调的简单款式,头发也悉数用鲨鱼夹夹了起来,只留鬓边两绺,既有风情又不失慵懒。
温辞树为了配乔栖,穿了一身休闲款的西装,挺拔而不古板。
任谁看,都要感叹一句:真是一对璧人。
车子刚驶出小区,温辞树便开始检查乔栖的“功课”。
“把我的兴趣爱好习惯都背给我听听。”
他语气很正经,就像老师在抽查背课文。
乔栖差点笑喷。
要不是温辞树转头特别正经的看了她一眼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背诵:“温辞树,生日是3月12号。”刚背出一句,她的思维便发散了,“诶?你正好是植树节生人诶,植树节,辞树节,适合你。而且你的气质也像春天,带着一点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温暖中还带着一点点料峭的春寒。”
说完她连连咋舌:“救命,我就说看言情小说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嘛,我好会说!”
“能好好背吗?”话没说完,温辞树悠悠转脸问道。
“我就这么一说而已啊。”乔栖努努嘴。
温辞树表情淡定,但眼中满是无奈的笑意:“好,那我请求你接着背吧。”
乔栖不情不愿继续:“你今年25岁,身高一八六,英文名是……sean。”她停顿了一下,问,“是这么读的吧,sean?”
温辞树点了点头:“继续。”
乔栖眼睛盯着一处,边回想边背:“你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小时候学过钢琴,但后来为了学业放弃了。你很会煮咖啡,做菜的手艺也不错,很喜欢吃牛排,没什么忌口,但橘子过敏……”
“芒果。”温辞树纠正她。
“对对对,是芒果!”乔栖激动了,旋即又生气,“你不要插话啊,等我全背完你再说行不行?我本来下一秒就改口的,你一插嘴,感觉像是我想不起来似的。”
“行,我不说话了好不好……”如果不是把着方向盘,温辞树就要举手投降了。
“你喜欢夜里画稿,有压力的时候喜欢看捏肥皂球。”乔栖又继续回忆,语调和磕磕巴巴背书没有二致,“嗯……左手食指上有一颗朱砂痣!ok,就这么多,够用了吧。”
温辞树用那只长有朱砂痣的手指随性的敲着方向盘。
默了默才说:“我爸叫温圣元,是国学讲师,我妈叫刘美君,是实验高中的教导主任……”他把自己的家庭情况悉数复述了一遍,问,“这些都记住了吗?”
乔栖满脸写着“你不要看不起我”,蔫蔫儿的说:“记住了。”又问,“到你了吧?”
温辞树笑:“又不是我去见你父母。”
言外之意,还需要考我吗?
乔栖掏出手机,找到之前发给他的那一大段自己的喜好习惯:“别想逃,我要一条条比对的,背不下来罚你抄十遍。”
恰好要转弯上高速路,借着这个空档,温辞树沉默了许久。
她在考验他一加一等于几,对这种问题他可以表现得很轻易,却不能表现得太熟悉。
想了想,他决定像背诵课文那样背出来。
“你生于12月21日,和我同岁,一米七,95斤。打过九个耳洞,长死2个,还剩oji小表情标注了,我记得很清楚。”
他的语气很平:“你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一直从事美甲行业,你不是美甲师,你是美甲设计师。”
“你是中国胃。”前面有点堵,他放缓了车速,“但很挑食,不吃菠菜芹菜,也不吃肥肉和甜食。”
乔栖点头:“不错嘛,背的很熟。”
他不受干扰,又继续背:“你喜欢喝抹茶星冰乐,喜欢看言情小说,韩剧和泰剧,喜欢听乐队,抽惯了宝恒树叶爆,国烟你抽黑兰州。跳舞很好看,但唱歌一般般……”
“停!”乔栖打断了他。
她看了眼手机屏,又瞥了眼他:“我发你的信息上好像没写我唱歌跳舞什么的。”
温辞树直直看着道路前方,顿了顿才说:“婚礼那天我看出来的。”
“……”乔栖似在回忆,有一会儿没出声。
温辞树又要继续背:“你妈妈是全职太太,爸爸在国企……”
“好了,不用背了。”她又一次叫停,“我已经完全相信你念书时候的第一名是货真价实的了。”
温辞树依旧直视前方,只留了个侧脸给她:“怎么?”
“背的这么熟,不是过目不忘,就是你暗恋我。”她这么说。
他微怔,眼眸暗了暗,眨眼之间又恢复正常。
乔栖见他不接话,伸了个懒腰,催促着“怎么还没到啊”,又打了个哈欠,说:“那我睡一会吧。”
然后她就像猫打盹那样睡着了。
温辞树这才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太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他笑了笑,眼神里有甜蜜也有苦涩,更多地是迷恋。
她动了一下,他便转过脸坐直,脸上的表情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温辞树家在望春区白马庄园,这一片是老富人区,背后靠着造极山,都说是风水宝地,而温圣元恰好信风水,所以当初才在这边买了房子。
乔栖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温辞树上周去她家参加聚会的时候,中途开车来给他妈妈送点心,当时他把车停在了门口的合欢树下,她就坐在车里等他。
他进家之前,她还笑侃:“让我想想,你进家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呢,是心无旁骛让父母品尝点心,还是想赶紧离开去见你车上藏的女人?”
他眼眸中立即就多了些暗潮涌动。
她得寸进尺:“亲爱的老公,反正我只有一个想法——希望你赶快来见你车上的女人。”
温辞树当时定定看了她几秒,眼眸很深,最后只把车门“嘭”一声关掉,什么都没说。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