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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伦敦

    落地的时候伦敦正好在下雨, 下飞机之后大风把周围的雨丝都吹到温颂身上。

    从舷梯上走下来之后祁照立刻用他的外套裹住了她,一直到他们走到明亮的天桥上。

    这光亮是没有温度的,温颂回过头去, 机场的工作人员行走在飞机周围,庞然大物在雨夜里安然地沉睡下来, 每一个行色匆匆的旅客都要在这个沉静的夜晚里找到自己的归宿。

    祁照的白衬衫被打湿了, 和他的头发一样。

    站在转盘旁边等着行李的时候她揉了一把, 就算是再凌乱, 也丝毫不会损伤他的俊朗。

    在无序里, 她才更熟悉他。

    到达希思罗机场之后很快就有祁照的助理过来接机,他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的行李亲密地堆叠在后备箱里,前座的司机和助理极大地压缩着车内的空气, 祁照和温颂各自坐在窗户的一侧,望着伦敦街景。

    对温颂而言,陌生而熟悉的风景。

    汽车行驶过一片积水, 溅起来的水花一下子模糊了温颂的视线, 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没有向着祁照的身体倒去。

    她在汽车里面有些无力地擦拭着窗户想要让她的世界清晰起来, 水渍模糊的每一处都是他们相爱又生恨的地方。

    但这当然是徒劳无功的。

    她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在过路的人眼中应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的车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 在英国几乎是随处可见的联排别墅之前停下来, 助理和司机沉默地帮助他们搬下了行李,并且在结束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简单地致了意就开着车离开了。

    温颂拖着自己的箱子往房子里走, 她的眼神在向祁照要一个解释, 他也很快就给她了。

    “They are dumb person.”

    (他们都是哑的。)

    他不知道怎么用中文来表达才不冒犯。

    她想要嘲讽祁照一句, 回想起她站在台阶上, 为房子里的灯光照耀时走进夜色中那两个人的背影, 终究又不忍心。

    “You are a kind person…”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说到这里,却又忍不住,“And you are rich.”

    (并且你很富有。)

    就算在夜色中行进了很久,就算她已经久不是漂泊于伦敦的异乡客,她也不会认不出来这里是弗洛格纳尔街,伦敦的富人区。

    她原本打算一直在英国工作的。

    本科的最后一年,温稷答应她会给她在伦敦买一所小房子,她兴致勃勃地以游玩为名几乎和祁照逛遍了所有她看得上的地方,所以这些房子她都熟悉。

    但因为陈菁菁,一切都被改变了。

    在弗洛格纳尔街拥有一座房子的人变成了祁照。

    从前在伦敦的时候他们都掩藏着自己,躲在Convent Garden那专门租给留学生的公寓里和彼此相爱、争吵、竞争、分离。

    在夏城的时候他为了她而搬到她家楼下,像是演戏一样重复着Convent Garden的故事。

    而今日,今日才是真正的伦敦。

    也许她可以假装一下,是她自己拥有了这里的房子。

    别墅里总共有五个房间,祁照直接拎着她的箱子经过窄小的楼梯去了二楼。

    整个房间都是红与黑,是她会喜欢的。

    “玛格丽特喜欢这个房间,不过我告诉她这是属于你的。”

    玛格丽特和祁照也是好朋友,一年之中又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呆在伦敦。没有朋友的伦敦太无趣了。

    房间里的床看起来和英国那些历史剧里的一样,属于中世纪以来的英国贵族。

    四角床柱,顶上有沉重的,酒红色的天鹅绒帷幔,以及金色的流苏。

    温颂干脆地躺了下去,柔软的被子和床垫一下子接纳了她,要拉着她一同入梦。

    但她知道她当然不可以,十多个小时的旅程和伦敦的雨让她身上沾满尘土。

    她伸出手,祁照就顺从地走过来牵起她,而后在她的目光中一个人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打开了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唱片机,是《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

    无聊的伦敦雨夜他们一起模仿《闻香识女人》里的情景嘻嘻哈哈地跳过很多次,祁照的舞技的确可以和弗兰克中校比一比。

    而温稷在她出国之前给她请的各种各样的,帮助她适应英国学习生活的老师也不会让她在他面前逊色。

    在本科的毕业舞会上,他们一起跳的也是这一曲。

    “Por una Cabeza” 是西班牙语,本来是赛马的术语,意为“差一个马头”的长度。

    在歌曲中用来表示对情人之间错综复杂难以割舍的惋惜,对于曾经或是现在的祁照与温颂而言都是很应景的。

    “有兴趣暖一暖身体吗?”

    而在毕业舞会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跳过。

    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剩下一地鸡毛,鸡毛飞舞起来,会让祁照的肺感觉到很不舒服。

    祁照的邀请很委婉,他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温颂背过身坐在床边,她还是给她的态度找了个借口。

    “我没有合适的舞鞋,也想要先洗个澡。”

    他关掉了音乐,夜晚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安静。

    “洗完澡之后下来吃晚餐吧,在飞机上不能好好吃东西。”

    这个房子里的很多东西看起来都是老式的,但还好浴室并不是。

    如果在十几个小时的疲惫之后她看见的是两个冷热水分开出水的水龙头,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的。

    沐浴的用品和当年她用的,从Boots买来的东西差不多,祁照在竭尽所能地让她回到那时候的生活。

    在洗完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仍旧不想下楼,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找到很多她留在Convent Garden公寓里的东西。

    她刚刚买了新拍立得拍废的照片,祁照的脸在里面只明亮了一半;她第一次飞来伦敦的时候知道英国多雨而带过去的雨靴,后来因为脚感实在不舒适而被闲置。

    后来她半恶作剧地在里面种上了太阳花,一直摆放在窗台上祈祷天晴。

    到现在里面还有伶仃的花枝,虽然已经一定不是她的。

    她觉得汉普郡的那间小公司对她而言好像都成了陷阱,祁照的目的地也根本就不是LU,这座房子才是他要展示给她看的东西。

    温颂下楼的时候,更远一些的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食物。

    楼梯昏暗而餐厅明亮,在她饿得有些晕乎乎的时候,她觉得这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点亮第二根火柴时的情景一样。

    而祁照站在早已弃置不用的壁炉前面。整个伦敦找不到一根木柴,是那些插着电的暖气片让整个房子温暖起来。

    他张开手,“Welcome to London.”

    (欢迎来到伦敦。)

    温颂没有朝着他走过去,他就向温颂走过来。

    他遮住了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捧住了温颂的脸,让它微微抬起来一些,以便他的吻落下来。

    “The house in Convent Garden belongs to LU students, but you belong to me.”

    (Convent Garden的公寓属于LU的学生,但你是属于我的。)

    所以他没有带着她去那里。

    在祁照的吻落下来之前,她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Rent?”

    (租赁?)

    在伦敦的留学生,绝大部分都只会租赁房屋。

    别墅里暖色的灯光给祁照眼中的那片海洋掺入琥珀一样的颜色,她是夕阳时还在海中逗留的旅人。

    他试图越过她手的阻碍,“Will you marry me?”

    (你会跟我结婚吗?)

    这个问题,从前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他其实问过很多次。她假装从没有为此而认真过。

    “In the past, it largely depended on whether you would propose to me.”

    (在过去,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是否会向我求婚。)

    温颂笑起来,她好像很接近那片旖丽的晚霞,能够牢牢地把它们抓在手心里。

    可在祁照眨眼之间那晚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风雪。

    毕业舞会前几天她看见的他向花店下的订单,公寓里属于他的私人领域里,散落在一堆数学、物理推论的草稿纸中的一枚戒指,以及戒指内环刻着的单独的一个“S”字母。

    他开始频繁且漫长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没法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

    在那时候,种种迹象都让她以为他是要向她求婚了。

    而她的答案将会是“Yes.”如果说她这辈子曾经真的想要和某个人结婚的话,不管这个念头是否成熟和认真,那个人只是她的Lucien。

    在祁照认真地凝视了她片刻,收回一只手想要从他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什么的时候,温颂用力地抓住了他的,她的心跳地前所未有地快,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Why were you late for the college prom?”

    (本科毕业舞会的那天,为什么你来迟了?)

    她感觉到祁照那只手上的力气消失了。

    “Queenie came to London and she was completely destroyed.”

    (奎妮来到了伦敦,并且她完全被摧毁了。)

    就是这么简单,又伤人的答案。

    所以“S”也可以是奎妮的姓,斯图尔特。

    所以奎妮比她所知的,更早地来到了他们的生活里。

    她没有追问奎妮当时被什么摧毁了,因为这毕竟是另一个人的事,是她和祁照之外,第三个人的事。

    “So I will say no.”

    (所以我会说不。)

    温颂松开了手,她身体里有什么让她克制不住地垂头丧气,她退开了一些。

    “I love you very much , Lucien. And It makes me so pity.”

    (我很爱你,祁照。这让我如此悲哀。)

    在后退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绊到了什么,总之她的身体极速地向后倒了下去。

    不过幸好在她完全倒下去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晕了过去,不用知道发生什么了。

    “Scarlet!”

    不要叫她的名字。

    第32章 药物

    温颂醒来的时候仍旧有些晕乎乎的, 头陷在一片绵软的云里,侧着脸只能看见红色上翘的天鹅绒枕面。

    枕头的角落里绣着一朵玫瑰花,她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 微微按下枕头,就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排药品。

    她只能看清药瓶上最大的那一行英文, “Benylin, Lemsip, Day & Night Nurse……”

    英国主要的用于治疗感冒发烧的药品牌子几乎都已经集齐了。至少她只是感冒发烧而头痛, 不是什么更严重的疾病。

    “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吃一点止痛药?”

    祁照从她背对着的那一侧绕过来走到床头柜旁, 摆弄起上面的药品.

    “Ibuprofen或者Paracetamol,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温颂闭上了眼睛,她当然是比他更了解的。因为他们之中的那个病秧子通常都是祁照。

    他们搬到一起之后没有多久, 祁照就迅速地在Convent Garden的公寓里生病发起了烧,快速地消耗完了温颂从国内带来的,那些她所熟悉的药品。

    祁照的体力不能支撑他长久地在医院“Emergency”的牌子下面排队, 不能做完那些不管你是什么病, 在诊断之前都要做的全身检查, 她只能去附近的药店里给他买药。

    Benylin,Lemsip, Day & Night Nurse……后来她站在Boots提供的那些药品面前, 不需要GP或者药剂师的指导,可以非常精准地判断祁照需要的是哪一种。

    “A tablet of Paracetamol, thank you.”

    (一片对乙酰氨基酚, 谢谢。)

    如果在空腹的情况下吃布洛芬的话, 她是会胃痛的。

    而无论之前祁照给她吃了什么, 一片对乙酰氨基酚都不至于过量。

    祁照很快从滤壶里倒了热水, 而后从温颂刚才说的药瓶子里倒出了一片药。

    不想要他的帮忙, 温颂勉力坐了起来。

    她一半的脊背靠在不够柔软的床头,另一半的脊背和床板形成一个三角形,没有任何的支撑力。

    祁照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她,而后弯下腰,越过她的身/体,从另一侧拿过来空置的靠垫,把它塞在了她身后。

    温颂以前不知道陪着他生过多少场病,此刻安然地享受着他的殷勤。

    他看起来是刚洗过澡,身上的水珠都擦干净了,头发却仍然有些湿漉漉的。

    在她喝水的时候掀开了被子,不由分说地躺在她身旁,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爱过她。”

    温颂一低头,在顷刻之间就感受到了他的认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一天他迟到了,打碎了她所有的期待。

    “亲密的两个人中间出现一个用第三人称特指的人,通常都是这段关系开始变坏的预兆。我建议你直呼她的名字。”

    现在再回头望一望,那一天应该就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他们都对彼此越来越没有耐心,把彼此折磨地身心俱疲,让彼此都没有信心再走下去。

    她可以把她的前程,本该在伦敦拥有却最终失去的一切归因于陈菁菁造的那些孽,但这段感情的失败,或许是因为他们当时的状态都出了问题。

    温颂把她背后的那个靠垫丢到了床下,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叠纸巾,重新在床上躺下来,和祁照面对面。

    柔软的枕头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她主动地躺到了祁照那个枕头上,用纸巾擦拭着他黑色头发上的水珠,他没有躲。

    “如果当年我一直在伦敦的话,我们现在会怎样?”

    祁照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物理学和数学都没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温颂笑起来,在祁照的回答里她一下去回到了过去。

    每一次祁照因为成功推演了物理学或者数学的什么理论而向她炫耀的时候,她都会恶作剧一般地回击他:“我只信玄学。”

    所以呢?玄学能告诉她答案吗?

    生病的时候她会格外依赖身边的人,她躲进祁照怀里。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被那样恶劣地对待过,破镜重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我们一定没法原谅彼此。”

    他的手原本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抚着世间最柔软的一个孩子。

    在她说完之后停下了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之后重又让她靠在他肩头,完美契合,好像他们生来就该是这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温颂的声音闷在他的锁骨上,“关掉灯吧。”

    祁照伸出手去关掉了房间里唯一明亮的一盏小台灯,他们之间明亮过片刻的缝隙顷刻之间也昏暗下来。

    她忽然就不感觉到头疼了,蹭着他的锁骨,从亲吻变成了啮咬。

    他从不在乎她这时候怎样折磨他,因为一旦到了他开始的时候,她会为她此刻的一切行为付出代价。

    温颂的发尾扫着他的胸膛,带起一阵无可抑制的痒,他伸手从背后按住了她的脖颈,像是抓住了一只调皮的猫。

    “医生说你感冒了。”

    她放开了她啃不动的骨头,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

    在咬得他微疼之后她认真地问他,“你害怕感冒吗?”

    祁照早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就吻上她,推着她的肩膀让她顺从地平躺。

    良久之后他才餍足,立起上半身留给她一些呼吸的空间,目光潮湿到好像顷刻就要滴下水来。

    “I love you, Scarlet.”

    温颂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Then prove it.”

    (那就证明它。)

    祁照用力地往后仰,连带着温颂也坐了起来。

    他的双手穿过她的睡袍覆盖在她皮肤上,停顿过片刻就粗鲁地摆脱了眼前的束缚,让那些风光尽数在他面前展现,尽管在黑暗里。

    欣赏过片刻,他从地上捞起那只靠垫垫在了温颂腰际,再一次温柔地把她展平。

    他们就像是两个拉格比足球的初学者,只知道抱着球横冲直撞地往球门的方向跑。

    一点都不体面,也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有进球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次的祁照并没有完全地退化成野兽,他在尽量地关注着她的体验。

    尽管温颂还是用力地抓着枕头边缘的那朵玫瑰花,直到她完全了解了那朵花的形状他才停下来。

    祁照似野兽蛰伏喘/息,温颂肌肤上灼烫的温度也还没有退去。

    “You should embroider ‘beauty and beast’ on the pillow. If there are only roses, I don。't agree.”

    (你应该在枕头上绣上“美女与野兽”。只绣玫瑰花的话,我不是很认可。)

    “I。'll find a needle and thread now,as long as you don。't give me money.”

    (我现在就去找针和线,只要你不给我钱就行。)

    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将他比作野兽,在意的只是他们重逢之后第一次在一起时她的举止。

    最后轻轻咬了一口和她其他部分肌肤不一样颜色的地方,祁照站在床边。

    “我去给你放热水。”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他的眼神和他说出口的话是不同的。

    在他离开之后温颂坐起来,打开了她那一侧的台灯,在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她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人不应该发明火,发明电的。

    人只有在享受原始的、野兽一样的欢愉的时候才能完全摒弃理智,那是最快乐的。

    温颂很快发现床边有什么在凝视着她,她向着它伸出了手。

    “Anne, Kitten can。't look at these things,come here.”

    (安妮,小猫咪不能看这些事,来这里。)

    她直觉它应该是玛格丽特在LU附近的公寓里生活的时曾经养过的,和她有同样瞳色的布偶。

    在中国,每一只妖精都有本体。温颂常常说安妮就是玛格丽特的本体。

    那只猫不认得她了,坐在原地一面看着她,一面扫着尾巴。

    温颂再一次坐起来,伸手把它捞到了床上。将近十岁的老猫,动作已经有些迟缓了。

    “Do you remember me, Anne?”

    (你还记得我吗,安妮?)

    她还是不死心,想要得到这只猫的认可。

    可惜她们之间的分别,对于一只猫来说已经是半辈子了。

    祁照靠在浴室的门边,“它的确是安妮,玛格丽特去中国工作的时候把它送到了这里来,这里的园丁每天过来照顾花草的时候都会照顾它。”

    玛格丽特的家人都不喜欢宠物,唯一非常喜欢猫的妹妹贝蒂又偏偏对猫毛过敏。

    如果把她的猫交给她的话,不是猫在玻璃笼子里就是她在玻璃笼子里。那时候她们都称呼她为“可怜的贝蒂”。

    而在LU的时候每一年的四月玛格丽特都需要离开伦敦去一趟北爱尔兰,安妮就通常都会托付给她照顾。

    “那时候她也没有少看不该看的。”

    温颂原本在揉安妮的脸,闻言立刻捂住了它的耳朵。

    “小猫咪也不能听这些话。”

    祁照忍不住大笑起来,“它听不懂中文。”

    说的好像它能听懂英文一样。

    温颂没有理会他,继续和安妮一起玩。

    他在疯狂地找着存在感,“我们可以一起在夏城养一只猫或者一只狗。”

    “对了,在伦敦的另一所房子里我养了一只骑士查理王,可以把它带到中国去。”

    应该就是他微信头像的那一只。

    “中国的狗可没有外国的自由。”

    当年他们一直在一起,常常在草地上羡慕别人家自由奔跑的狗,那时候也没想要自己养一只。有很多的理由和借口。

    话题扯得稍微有些远了,温颂将它拉回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LU图书馆还书?”

    第33章 回答

    这个问题让祁照的眼神躲闪,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出门冒风,我怕你会发烧的。”

    温颂向着祁照伸出手,他很快向着她走过来, 把她打横抱起来。

    在她将要离开大床的时候她的手垂下来摸了摸安妮的头,然后紧紧地抱着祁照的脖颈。

    她知道祁照说的不完全是事实, 也有一部分是借口, 他想要延长她呆在英国的时间。

    “无论如何, 我只能在英国呆上五天, 并且这五天里我该做的事一件都不能落下。”

    温颂已经单纯地和祁照虚度了一天的时间了, 满足的是她的身体和一小部分的精神。但她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弃工作于不顾的人。

    “我不会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浴缸里。

    来自热水的,微小的压力覆盖在温颂修长脖颈之下的每一寸肌肤上, 也许是这场小病让此刻的她和康健时相距甚远,她很快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不得不将自己的心脏露出水面。

    在分界线上, 颜色更浓郁的地方有微微的刺痛, 是祁照的虎牙刚刚留下的痕迹。

    祁照就站在浴缸前毫不掩饰地看着她, 即便时隔七年他们仍旧熟悉彼此的身/体,也将世俗的那些想法、羞耻……全都抛诸脑后, 只余下赤诚的欲/望与美。

    欧洲是诞生断臂维纳斯、大卫的土地, 他欣赏她,就像她欣赏他一样。

    她趴在浴缸边沿,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一团粉红色, 佯装迷惑地发问:“怎么和那些雕塑上面的不一样?”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以防那团粉色再次暴涨, 变成骇人的形状和颜色。

    祁照俯下身, 和她额头碰着额头, 语气霸道起来。

    “如果不想再泡下去的话就告诉我,我来把你捞出来,以免加重你的症状。”

    温颂只是轻轻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他一半的身体就和她一样浸在了水里。

    “不仅想要继续泡下去,还想要和你一起……”

    是很奇妙的体验。

    她只要抬眼望他一下他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更不要说这直白的言语暗示。

    “不行。”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右手伸到水下抚摸过柔软的花瓣又抬起来,按住了她脖颈的侧面。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娇嫩欲滴的唇上,“花还没有开。”

    温颂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他们有各自的心猿意马,“Why not dye it gold again?”

    (为什么不再把它染成金色的?)

    这一次探入水下的是祁照的左手,温颂是趴在浴缸边沿的,他很难像刚刚一样把她打横抱起来。

    “你想让我怎么把你抱出来?”

    他的呼吸喷薄PanPan在她的鼻梁上,像是阿尔卑斯山上让那些龙胆花都盛开的风。

    温颂主动吻着祁照,在浴缸里站起来,他的手顺势滑落到她的腰上,她向着他倾斜了她自己,他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踩在他的脚上。

    这个姿/势她比刚才在浴缸里更矮一些,于是低头的人又变成了祁照。

    一眼就能看见她背上在他看来有些狰狞的君主蝶,和不能打湿鳞片,顺着她脊背的曲线滑落到腰窝的水珠。

    水珠让她的皮肤变得更加光滑,他不敢再冒然抱起她,走过从浴室到卧室这么漫长的距离。

    “I was going to suffocate.”

    (我刚刚快要窒息了。)

    在她终于放开他的时候,他说。

    温颂用探讨学术问题的语气,“Because of lack of oxygen. Let Dr.Wen hear your heartbeat.”

    (因为缺乏氧气。让温医生来听一听你的心跳声。)

    她从空气里找到了她的听诊器,手掌被撑开,放在他心脏上的只有她的五个手指。

    “Because of lack of you for seven years.”

    (因为失去了你七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来的是他的吻,温颂心里好像有什么断开了,让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让她再一次感觉到了窒息。

    她开始在他的吻里摇摇欲坠,他更用力地揽紧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轻松地将她的双脚抬空,抱着她走回到了卧室里。

    “所以那七年你去了哪里?”

    安妮早就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她放开手,退开了几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

    卧室里更温暖而干燥,她不必再像一株依附他而生的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

    “我生了一场大病,但现在已经好了。”

    眼眶微红的不止是温颂自己,“我在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商人,怎么做Rodriguez集团未来的总裁,怎么扫平横亘在这条路上的障碍。”

    眼泪滑落下来,温颂迅速地把它擦干了。

    在有暖气的屋子里,任何液体都会很快干涸,留下的痕迹会令她感到不适。

    “你过得快乐吗?”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有太多的裂痕,某一句话可能就会引起巨大的变化,让他们之间的情绪从深爱彼此难舍难分,到一下子又变回剑拔弩张的仇人。

    让他们看起来都像疯子。

    “你爱过别人吗?这七年里,你一次都没有想过要来找我吗?”

    她想要和他认真地谈论一下他们分别之后发生的事。

    这是他们都需要向彼此坦诚的问题,他们也都会给出不同的汤底。

    “我不快乐。我接受和抵抗的是从来不在我想象中的东西。”

    祁照再一次向温颂走过来。

    “我当银行职员的时候,每一天我看着你,我都在想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带给你幸福,才能支付地起你想要的,弗洛格纳尔街的别墅。”

    温颂以为自己掩藏地很好,以为在他们一起到弗洛格纳尔街的时候她表现地真的就只像是一个感慨伦敦富贵的普通外国人。

    原来他知道。

    “我父亲和母亲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结合并且生下我。”

    “我母亲是个天真浪漫,不切实际的学者。”

    “我童年时的经历告诉我没有什么是可靠的,所以我总是游戏人生,总是把那些按时打到我卡里的钱随意地挥霍掉。”

    他说的这个“母亲”,当然是在伦敦的公寓里死掉的那个,而不是居住在Rodriguez家祖宅里,每天按时喝下午茶的贵妇人。

    祁照是私生子,在上一次的海龟汤里,她品尝出了这些。

    “但我这些年受到的教育,遭受的不公又给予我责任感,督促着我不断地去攻破那些未知的难题。”

    祁照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你就是这个难题,我不知道要怎么把你和平地、心甘情愿地留下。这七年里我每一天都想要来找你,但我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温颂站在原地没有动,房间里仍然只有她床头的那一盏灯亮着,祁照恰好站在光芒与黑暗弧形的分界线上。

    “你那时候一定很恨我吧?”

    祁照向后靠在卧室的墙壁上,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坦然地承认了,“对,我恨你。我恨你不求上进,每天都醉倒在酒吧里,又在Convent Garden的公寓里跟我发疯,你把你不好的一面全都留给了我。“

    温颂无所谓地笑了笑,因为她发觉他摘取的这段回忆其实和后来真正撕心裂肺的,彼此分开完成的离别来比较的话,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他继续说:“但我又有什么权利恨你,你应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需要按照我的意愿来生活。”

    “是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从头到尾都是我自私。”

    温颂后退到大床边沿,从床头柜里找到了烟和打火机,而后独自一人坐在上面。

    “你不欠我什么,那时候我也恨你。我恨你不能和我一起继续在LU念书,和我竞争。”

    “非要去银行拿着那些根本不够我们生活的微薄的薪水,其实是恨你先走了一步。”

    是怕他会离开她,怕他们没法再同步,怕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回想起来她也在把她的意志强加在他身上。

    他们是最势均力敌的对手,不成熟的爱人。

    “I love you, Lucien.”

    这句话刚刚到达这所房子的时候她也说过,就在昨天,而后是一阵无可控制的眩晕。

    她又抽了一口烟,把烟灰掸在了她刚刚喝水的茶杯里。

    然后用一种无比放松的姿态撑开双手,身体微微向后仰。

    “But why do you think you can keep me now? I am very rich.”

    (但是为什么你觉得你现在就能把我留住?我非常富有。)

    这要归因于她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又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对她偏听偏信的父亲。

    祁照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忽而站直了身体,然后大步朝着温颂走过来。

    “Then give me money.”

    (那就给我钱。)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神情轻佻地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普利茅斯沙滩上金发碧眼的少年。

    “自甘堕落。”温颂笑起来,手中的那支烟将要燃尽了。

    她抽了最后一口,俯下身去将封锁在唇内的烟气尽数渡给他。

    他没有抵抗,把那一口烟吐出来,又伸出手想要抓住。

    这是他教会她的事,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

    因为她对烟气下意识的排斥,他们很快一起咳嗽起来,那个吻极其短促。

    但她仍旧在他唇齿间爱上了烟草的味道,很快就学会了抽烟,和他一起在Convent Garden的公寓里吞云吐雾。

    这成了只有他们两人共享的游戏,像其他所有的游戏一样推演实施过无数遍。

    更年轻的时候他们都不畏惧任何事,甚至是死亡。

    但很可惜他们现在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了,所以她问:“很疼吗?”

    她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带着一种很难察觉的小心翼翼。

    祁照在一瞬间就明白她问及的是他片刻之前提到的,他们分别之后他生的一场大病,尽管那其实不能单纯地算作是一场重病。

    在和她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凝结着清晨海面上的雾。

    “很疼。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抓着她的手,用自己的面颊轻轻蹭着,却又在倏忽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但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Treat me like a dead man.”

    (把我当成一个死人吧。)

    温颂尽量平静地复述着七年前那条信息的内容,“这是你的回答吗,祁照?”

    坦诚是祁照一贯拥有的美德。

    鬼使神差地,在祁照将要开口的时候,她伸手按住了他的唇。

    戛然而止。

    第34章 演讲

    温颂和祁照又在弗洛格纳尔街的房子里虚度了一天光阴, 伦敦在持续不断地下雨,他们做外温暖的壁炉旁边看书,不想让彼此变得湿淋淋的。

    祁照尽力地在房子里组织了很多活动, 以不使温颂感觉到无聊。

    包括但不限于看电影、撸猫,拿出一本编织书籍和一团毛线让她织手套。

    下着雨的天气坐在床边好像能让人自动获得这项技能, 祁照原本暗戳戳地期待着她能给他织一副手套, 最后温颂的成品套在了安妮的四只爪子上。

    在他们到达伦敦的第四天, 他们才终于一起出了门。

    在出门之前祁照让人送来了很多Hillsborough最新季的成衣供温颂挑选, 天空中仍然在下着小雨, 祁照和她穿着类似款式的风衣撑着伞和她一起漫步在LU的校园里。

    大部分的英国人在小雨里都是不撑伞的,他们如常地行走着,思考着, 越加将温颂和祁照衬托地像是游客。

    温颂想要从伞下走出去,她总是祁照伞下的逃客。

    在这个念头浮上她心头的那一瞬间祁照忽而更用力地揽紧了她的肩膀,让她距离他越近。

    她干脆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好像正在向她走来。

    祁照的那本《物理学对话录》安好地收在温颂Burberry的邮差包里, 在这两天里他看完了整本书。

    温颂居然非常清晰地记得从经济学院走到贝因斯图书馆的路, 在每一个岔路口都非常精准无误地找到了他们应该走的方向。

    整个图书馆都在伦敦的阴雨天里点着灯,她把那本《物理学启示录》交给祁照, 看着他走到机器面前还了书, 然后先一步走到了螺旋状的台阶上。

    台阶虚空地环绕着中间的一根柱子,她行走在上面, 错觉自己是某一颗星球的卫星。

    柱子上面写着许多著名学者的箴言, 温颂走得很慢, 一路上都在仔细寻找着。

    在她走到一半的位置的时候, 她终于找到了那句话, “Pursue the truths of things.”

    温颂望着这句话笑起来的时候祁照正好走到了她身旁, 她没有收回她的目光。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公共课上老师提供了一本参考书目,我们一起到图书馆来借书。”

    “在机器上查阅之后发现因为上这门课的人太多,导致图书馆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本。”

    “我们原本好好地在楼梯上行走,渐渐焦急起来怕被对方捷足先登,先后在台阶上奔跑起来。”

    祁照站在她身旁,和她一样把双手都放在栏杆上。

    “后来我们就都被图书管理员迈尔斯夫人叫住,从图书馆里‘请’了出去。”

    最后拿到那本书的人还是祁照,他不会谦让。

    温颂则在回公寓时从沿途的书店里买了一本。

    “那门课的分数我比你高。”

    温颂偏过头去望他,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和他竞争的机会里,唯一一次她赢过他的时候。

    祁照也凝望她,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没有忘,愿赌服输。

    这一次祁照也不是单纯地为了还书而来,他又找到了一些拉丁文的图书,办理完借书手续之后把那些书一股脑地塞进了温颂的邮差包里。而后自然而然的把它接过来,让温颂能够更舒服地在校园里漫步。

    “为什么要学金融?”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现在才问他这个问题。

    祁照不假思索,“因为你不喜欢物理学,也不喜欢数学。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你。”

    她知道他只是在胡说八道,但恋人总甘心被彼此欺骗。

    故地重游,原本应该是十分愉快的。温颂和祁照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她在图书馆门前用以宣传近期校园活动的布告栏里看见了谈雪的照片和名字。

    “Women rights, education and equality.”

    (女性权益,教育与平等。)

    是她今天演讲的名字,地点在Oak House 09,已经快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一个本科期间需要剽窃我作业的学生……LU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温颂的表情迅速地冷淡下去,她毫不犹豫地拉着祁照的手朝着谈雪演讲的地点走去。娇妻谈女权,她想要好好地听一听。

    “It ′ s very important to carry on the humane spirit education for the undergraduate…”

    (对大学生进行人文精神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事……)

    Oak House 09是一处中等大小的礼堂,大约有四、五十个位置。

    LU的学生显然对谈雪的演讲并不感兴趣,在场的人不过只稀稀拉拉地坐满了一半左右的座位,并且还不断地有人走动,来来去去,因此温颂和祁照走进来也并不显眼。

    在确定台上的那个看起来干练又坚定的女人的确是谈雪之后,温颂和祁照一起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Otherwise, you will not meet good friends, good opportunities…”

    (否则你不会遇见好的朋友,好的机遇。)

    谈雪的目光从后排处收回来,一眼迎上温颂的目光,机械性地继续背诵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演讲稿,声音却越来越轻。

    “And good husband.”

    (和好的丈夫。)

    自以为是的幽默,和赤/裸/裸的炫耀,如果说其他的内容是工作人员代笔,这句话一定是谈雪自己加上去的。

    温颂冷笑了一下,谈雪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温颂身上。

    她的脑海大约在一瞬间空白下来,即便身旁工作人员提醒,她也没有能够继续背下去。

    谈雪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她和温颂静静地对视着,目光中有着刻骨的怨毒。

    工作人员见演讲没法继续下去,连忙出来打圆场。

    “Thanks for Mrs. Melanie Hyman。's sharing. Now is the free question time.”

    (感谢梅兰妮·海曼女士的分享。现在是自由提问时间。)

    如果不是今天的话,温颂还不知道原来谈雪比她想象的,比谈雪已经做出来的那些事还要更恨她。

    她是漫长唯一举手的人,工作人员自然而然地点到了她。

    温颂站起来,“Ms. Hyman, do you think a woman who gets status and wealth through marriage can be called a feminist?”

    (海曼女士,一个依靠婚姻获得财富和地位的女人,可以算作一个女权主义者吗?)

    温颂的提问充满着硝烟味,她丝毫不怀疑今天来听演讲的这些人也都是抱着猎奇的心态过来的。

    没有人不知道谈雪和安德鲁之间的事,也没有人不知道谈雪本身就是个二流货色。

    工作人员愣在了台上,但谈雪并没有选择回避.

    “Before answering this question, I would like to ask this student first.”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问这位同学。)

    If a woman。's wealth and status all come from her father, can she be regarded as a feminist? As we all know, a father must be a man.”

    (如果一个女人的财富和地位全都来自于她的父亲,那么她能被认为是一位女权主义者吗?众所周知,父亲一定是男人。)

    周围的人捧场又礼貌地为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展示了他们的笑容,温颂紧紧地捏着话筒,也维持着优雅的笑意。

    “All countries in the world have corresponding marriage laws and inheritance laws to ensure the inheritance rights of legitimate children.”

    (世界各国都有相应的婚姻法和继承法以保证婚生子女的继承权。)

    “If Ms. Hyman insists on confusing these two completely different things, it can only show your ignorance.”

    (如果海曼女士一定要把这两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混为一谈,那只能说明你的无知而已。)

    谈雪今天的妆容精致,着装也得体,但这并不能将她包装成一位真正有思想的女性。

    一开口就完全暴露了让谈雪来谈女权,根本就是个伪命题这一事实。

    “Mr. Hyman is a very attractive man, and I married him out of our love. People who have not been in contact with him for a long time are not qualified to judge.”

    (海曼先生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士,我和他的婚姻完全是基于我们之间的爱意。不是长期和他接触的人没有资格评判。)

    “No one want to judge your marriage, Ms. Hyman. I。'm just discussing a problem with you.”

    (没有人想要评判你的婚姻,海曼女士。我只是在和你讨论一个问题。)

    谈雪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一点进步。

    “However, you just said that you had a long-term contact with Mr. Hyman. As far as I know, you married one month after Mr. Hyman divorced his ex-wife. Is that right?”

    (不过你刚刚说你和海曼先生有长期接触,据我所知,在海曼先生和他的前妻离婚一个月之后你们就结婚了,是这样吗?)

    自从知道谈雪是安德鲁的妻子之后,温颂又尝试着在外网上查询了很多资料。

    安德鲁的每一段婚姻都能神奇地影响Hyman集团股票的走向,因此她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他和他前妻离婚的时间。

    谈雪不仅是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外国老人,她还做了温颂最讨厌的第三者。

    这样的女人谈女权,谈平等,以伤害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为代价获取财富和地位。

    谈雪和夏城那些不分清红皂白,仅凭一段视频就骂她是“小三”,咒她去死,其实只不过是在捍卫她们自己钻男人□□权利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亮,在温颂身后有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在话筒被收走之前温颂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Ms. Hyman used to be a student of LU accounting department, so please objectively evaluate the turmoil of Hyman group in China from a professional perspective.”

    (海曼女士曾经是LU会计系的学生,因此请从专业角度评价一下Hyman集团这段时间在中国的动荡。)

    温颂和楼阑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没有再去和安德鲁接触,但Hyman中国区公司的变化是夏城金融人这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安德鲁,当然也可能是谈雪自己想要进入Hyman中国区公司任职。

    因为履历不符,获得的又是一个并不合理,或者应该说高昂到离谱的薪资而被联交所公开质疑了。

    工作人员迅速地行动起来,几个穿着西装的保安把谈雪围住,温颂再看不到她了。

    “This is the end of today。's seminar. Thank you for your participation.”

    (今天的研讨会到此结束,感谢大家参与。)

    温颂再想要说话的时候,发现她的话筒已经没有声音了。

    第35章 交集

    温颂一个人闷头快不往前走了五分钟, 才忽而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LU的学生,她刚刚参加的不是一场小组内的学习讨论,而她今天也不是一个人。

    她回过头去, 伦敦已经不再下雨,祁照慢条斯理的地收好了他那把黑色的伞, 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你不赞同我刚才的做法?”

    祁照的回答很委婉, 也有些无所谓, “英国人通常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别人难堪。”

    他已经走到她身旁, 温颂轻哼了一声。

    “我只听说过两个看彼此不顺眼的英国人会拿上剑约彼此决斗。”

    祁照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这么憎恨彼此。”

    可惜这个问题在酒庄的那个雨夜里温颂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会告诉他答案。

    骤然起了一阵大风,穿过她风衣的缝隙。

    吹动她身上阿蒂仙无花果的香气凌乱起来, 她的心一片冰冷。

    “也许我的确在无意间做过一些不好的事。”

    她的确因为新的环境,遇见的新朋友在有些时候忽略了谈雪的感受,可这绝不说明她在她心里就不重要。

    “但她对我做的事更是不可饶恕的。”

    祁照把手里的雨伞轻轻往上一抛, 接住了雨伞的中段, 这能让他更方便地携带它。

    他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什么, 和温颂一起在LU图书馆附近的餐厅里吃了午餐,然后不约而同地绕开了Convent Garden那所公寓所在的街区, 回到弗洛格纳尔街的房子里去。

    下午他们就要去汉普郡, 可能不会再回来这里,所以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

    温颂先走上台阶, 沉静忧郁的英国人要检查雨天之后他花园的情况。

    她继续往房子里面走, 他们出门之前好像忘记了关掉房子里的暖气, 以至于她脱掉了长外套仍然觉得是温暖的。

    楼梯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 温颂倒不是很喜欢这样的颜色。

    她总是喜欢那些明亮到不符合英国人性格的颜色, 一直幻想着把她的家变成童话里五彩缤纷的配色。

    “喵。”在她推开她房间的门的时候, 她听见了安妮慵懒的声音。

    但它被奎妮抱在怀里,舒服地闭上了蓝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很安心。

    “这是我的房间。”

    温颂提醒着外来者。

    “就算是酒店,是公寓,现在拥有这间屋子使用权的人是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出言贬低这里,试图在一个并不重要的人面前摆脱她和祁照之间的关系。

    卑劣者假装清高。她这样自嘲着。

    奎妮穿的是一件浅栗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棕色的皮裙,这两种颜色过渡地很自然,也很适合这个季节,让她看起来知性而温柔。

    她仍然轻轻抚摸着安妮背上的毛发,在寒冷的天气里和安妮互相取着暖。

    “我知道。在这里我也有自己的房间,只是因为安妮不小心跑了进来。”

    奎妮要告诉她的每一件事都是重要的,也都是她认为能伤害到她的。

    温颂还真的没有去看过别墅里的每一处房间,祁照也意愿没有带她参观过。

    “是吗,可能祁照真的把这里当成旅馆吧。”

    奎妮认真地否定了她的说法,“这座别墅是Lucien用他攒了很久的薪水买的,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他也给每一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人都留了房间,你只是其中一个。”

    “彼此彼此。”

    温颂微微地歪了头,继续望着奎妮微笑,好像比奎妮怀里的安妮还要安全无害。

    “所以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

    今天的奎妮看起来好像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从容,但是她经过她的时候,温颂还是看见了她精致妆容下的疲惫。

    她在为什么事而睡不好。

    但在奎妮一面哄着安妮,一面轻轻关上温颂房门的时候,她还是差一点就被她心头的怒火给淹没了。

    床头柜上的骨瓷杯里还有昨夜留下的水,上面她的唇印被祁照覆盖过,残留一片旖旎的红。

    她嫉妒的不是奎妮也在这所房子里也拥有一个房间,而是,奎妮对这座房子的了解远远多过了她。

    七年的时间,她要用什么来填?

    温颂把杯子里所有的水都喝完了,终于冷静了一些,动作迅速地开始整理她的东西。

    整个房间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混乱不堪,也当然有不少祁照的痕迹,不知道奎妮在这里呆了多久,又作何想。

    她的心情显然不佳,所以所有的东西当然都只是被她简单粗暴地往里面一甩。

    在她把那些她留在Convent Garden公寓里的东西都放进了行李箱里,在整理它们的时候她忽而很想也去奎妮的房间里看一看。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她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行李箱里的东西太过无序,温颂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合上了行李箱,努力地拎着箱子往楼下走。

    汉普郡的那间公司她并不是不能一个人过去,从伦敦坐车到那边也不过就是一小时不到的车程。

    最为难的反而是如何把这个在祁照手中轻巧的如同玩具,对她而言却重如泰山的箱子搬到楼下去。

    在她第一百次鼓励自己,终于把这个箱子从二楼搬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壁炉旁边各自拿着一杯咖啡谈天的祁照和奎妮。

    好像这座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祁照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奎妮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即便她注意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温颂。

    “Scarlet.”

    祁照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温颂,快步朝着她走过来,在看见她手中的箱子的时候残存的一点笑意也消失不见。

    “你要去哪里?”

    明知故问。

    温颂并不打算回答他,一鼓作气把箱子从最后的几级台阶上拖下来,无视了壁炉前的男女,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Scarlet!”

    一直到她走到台阶上的时候他才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她向外望了一眼,很不幸的是又开始下雨了。

    她已经打好了车,正在等待司机过来接她,不打算听一听祁照要说什么。

    “I。'll go to Hampshire with you, but wait a minute.”

    (我会和你一起去汉普郡,但是请等一下。)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轻微的责怪,仿佛是她不该有这么过激的行为。

    “我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很多时间了,我不想……”

    “Lucien, you don’t want to know something about Philip?”

    (祁照,你不想知道一些和菲利普有关的事吗?)

    奎妮的话打断了温颂的,吸引了祁照的目光。

    他松开了他握着温颂手腕的手,朝着奎妮走过去,“Wait…“

    犹如梦呓。

    温颂收回了她的目光,她叫的那辆车恰好停在了院落之外。

    她费力地把她的箱子提了下去,司机很快下了车殷勤地帮她把行李搬到了后备箱里,她和别墅里的温暖明亮都没有关系了。

    过了夏天之后日不落帝国的白天不会再是持续到九点钟那样漫长,持续不断的阴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云层之上的光亮。

    温颂靠在车窗上,随着并不平稳的道路一阵一阵,渐渐地开始有点疼。

    她应该把那瓶Paracetamol带走的,疾病总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她觉得必须要做一点什么,于是她拨通了玛格丽特的电话。

    “Who is Philip?

    电话那头的玛格丽特还没有回答,先回答的人是前排右边的司机,他看起来已经憋了很久了。

    “You don’t know Philip? He is a prince, Duke of Edinburgh, and the husband of Queen Elizabeth. Unfortunately, he already dead last year.”

    (你不知道菲利普?他是一个王子,是爱丁堡公爵,是伊丽莎白女王的丈夫。不幸的是,他去年已经过世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玛格丽特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大笑的。

    但今天的她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和温颂一样疲惫。

    “I only know one Philip, Philip Stuart who is Queenie。's father.”

    (我只认识一个菲利普,菲利普·斯图尔特,他是奎妮的爸爸。)

    在他们离开夏城之前,祁照的确说过奎妮回英国的原因是她的父亲生了病。

    所以祁照今天是为了奎妮和奎妮的父亲留下的。

    一时之间温颂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评价,也不知道她刚才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你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防止司机再一次插话,温颂和玛格丽特说起了中文。

    在回答之前,玛格丽特先叹了一口气。

    “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我最近常常心情不好。你回中国了吗?我现在在巴斯,如果不忙的话,你可以过来看我。”

    “你知道Rodriguez集团和斯图尔特家的协议吗?奎妮好像必须成为Rodriguez集团总裁的妻子?”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温颂自己都觉得荒诞,她完全没有心思回应玛格丽特的邀请。

    她只是仍旧把话题拉回了原处,甚至有些焦急地追问着:“菲利普是个怎样的人?他和Lucien之间有什么交集吗?”

    “Rodriguez集团的事,Garcia的人当然不会非常清楚。”

    玛格丽特的声音是很平稳的,但平稳并不意味着正常。

    “菲利普是个医生,我只知道这个。”

    “你问我的话,我和他的确并没有什么交集,就好像我认识奎妮,也只不过是在斯图尔特家做客的时候偶尔见过她几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至于Lucien……他不在你身旁,不能给你答案吗?”

    答案在一片沉默里。

    天色越来越暗了,更多的灯点亮了城市,温颂挂断了电话。

    第36章 抢劫

    到达温彻斯特的时候其实只是下午五点, 但温彻斯特的雨比伦敦更大,已经完全吞噬了这个时间本该有的残阳和晚霞。

    在威克汉姆阿姆斯酒店办理完入住之后,温颂在房间里打开了她的箱子, 打算把她明天要用的西装挂起来先熨烫一下。

    但打开箱子之后她就闻见了一阵格外浓郁的香气,令她心中顿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迅速地把箱子上层的东西都挪了出来。

    果然是她平时用的精华液因为没有拧紧瓶盖而泄漏了, 化妆包恰好和她的那件西装放在一起, 下摆的部分完全被浸湿了, 黏黏糊糊的一片。

    如果只是单纯地被弄湿了, 清洗一下是很快的事。

    但这布料很特殊,又有一些精华液已经完全干涸在了上面,恐怕是没法把它弄干净的。

    温颂暴躁地把这件衣服扔在了箱子外面, 在心里咒骂了片刻,很快从地上站起来,把精华液的瓶子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而后拿起了她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 朝着外面走去。

    她没有带伞, 在她的印象里英国真正下大雨的时候很少, 但蒙蒙细雨也还是很快就驱散了她外套上酒店暖气残留下来的暖气。

    温彻斯特是汉普郡的首府,但到底也仍然不过是一座小城, 城中的商场已经临近关门的时间, 她迅速地从里面PARDA的专柜里抱出了一件黑色的西装然后离开了这里,开始在温彻斯特的街头漫步。

    她不打算去酒店用餐, 尽管有点头疼, 她觉得自己今天恐怕还是很难睡着, 所以打算去喝一点酒。

    在街上路过了很多当地居民给松鼠做的小木门, 温颂推开了一家名为“THE ECLIPSE INN”的, 看起来就很典型英式小酒馆的门。

    房子是木桩结构的, 是英国文化的代表建筑,在温彻斯特并不罕见。

    这种结构的房屋越多就说明生活在这个地区的纯种英国人更多,温彻斯特曾经是英格兰的首都,是一个“Very British”的地方。

    下雨天的时候酒吧里的人并不多,酒吧里的灯光也昏暗。

    温颂没有心思和酒保应酬,选了一个很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还没有吃晚餐,酒吧里的食物味道通常都不会很好,所以她点了最寻常的。

    “A fish and chips and a small bottle of gin, please.”

    (请给我一份炸鱼薯条和一小瓶杜松子酒,谢谢。)

    从伦敦辗转到温彻斯特,她的心到此刻才安静了片刻。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朵红玫瑰,她伸出手去摆弄着它们的花瓣。

    它们开放地有些久了,她才伸出手,它们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只在花瓶里留下两簇淡黄色毛茸茸的花蕊,看起来有些滑稽。

    温颂太认真地观察着它们,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一旁另一张桌子的客人也一直观察着她,终于在服务员给她端来炸鱼薯条的时候拿着自己的酒杯坐到了她对面。

    他望了一眼温颂盘中的东西,很快做了个怪异的表情。

    “You。're not really hungry, are you? It。's just a snack.”

    (你不是真的很饿,对吗?这只是零食。)

    这是个年轻的外国男人,应该比她还要更年轻一些。

    金发,有一双和祁照类似颜色的眼睛,皮肤摒弃了那种高贵白男特有的惨白,配上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着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很像她刚刚认识的那个祁照。

    温颂放下了防备,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No, I。'm poor. Lunch is pasta, and evening is fish and chips. After drinking this glass of wine, we。'll start what we should eat next”

    (不,我很贫穷。午餐是意大利面,晚餐是炸鱼薯条。喝完这杯酒就该思考下一顿该吃什么了。)

    那个男人知道她在和他开玩笑,低头望着温颂脚边的那只PRADA的袋子。

    表情夸张,像是在说,“The real poor can。't afford this.”

    (真正的穷人可支付不起这个。)

    温颂微微皱着眉,像是很苦恼。

    她压低了她的声音,“Are you a Christian.(你是一个基督徒吗?)”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Yes, I am.”

    温颂举起酒杯,“Then don。't tell your God I stole this from the window.”

    (别告诉你的上帝我从橱窗里偷出了这件衣服。)

    男人大笑着和温颂碰了杯,他们各自饮下了半杯杜松子酒。他的酒和她的是一样的。

    放下酒杯之后他向着温颂伸出手,“Ely.(伊莱。)”

    他报上了他的名字。

    “Scarlet.”她回握了他的。几乎相同的记忆被唤醒了。

    在很多年前,在那堂和祁照重逢的公共课之后,他们从LU的校园里一路漫步到了酒吧里,半杯杜松子酒后,才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酒吧里演奏着的英格兰民谣《Long Long ago》,让她相信他们之间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那一天的他们是久别重逢。

    “Do you like gin?”

    (你喜欢杜松子酒吗?)

    温颂已经开始心猿意马,“I like the color of gin. In China, its translation is the same as gold.”

    (我喜欢杜松子酒的颜色。在中国,它的名字可以被翻译为“金酒”,和金子一样。)

    伊莱并没有评论什么,他看起来已经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用酒杯轻轻碰了她的,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You seem to have something on your mind. Drink less wine. It。's too dangerous for a beautiful lady like you at night.”

    (你看起来有心事。少喝点酒吧,夜晚对于你这样美丽的女士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温颂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Winchester is one of the safest cities in England.”

    (温彻斯特是全英格兰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但她也得承认, “But you。're right.”

    (但你是对的。)

    她看了一眼她左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钟了。

    在中国并不代表什么,可在英国,在小镇里,这已经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时间。

    温颂把剩下的半瓶酒推到了伊莱面前,这酒的品质其实不错。

    “If you don。't mind, I。'll give you the remaining half bottle of wine.”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剩下的半瓶酒送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不想在酒吧里继续待下去。

    站在酒吧门前才用Uber叫了车,上面显示司机距离她还有3.2英里,需要大概7分钟的时间。

    已经没有在下雨了,地面上到处都湿淋淋的。积水里倒映的灯光也寥落,她在夜风里裹紧了她的风衣。

    街道上几乎一个行人都没有,她仔细地看了看方向,确定了自己应该到马路对面坐车,于是踩着斑马线上的积水走了过去。

    对面的街区更为昏暗,她无意间往旁边张望了一下,正好看见一旁一棵高大山毛榉下面站着的一个男人。

    他的衣服有些残破了,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是明亮的。

    即便察觉温颂正看着他,他也并没有收回他直勾勾落在温颂身上的目光,甚至从阴影里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温颂瞬间汗毛倒竖,心跳也剧烈起来,她不敢再从包里拿出手机或者看手表上的时间,只能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司机到达的时间。

    还有好几分钟,她不能一个人和这样的男人在室外对峙。

    她假装自己并没有在意那个男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飞速地想着马路对面跑去。

    至少酒吧里还有人,就算那些人也袖手旁观,这个男人也未必敢明目张胆地劫掠她。

    但温颂不过只跑出去两步,她的意图就完全地被那个男人发现了。

    在温颂假装没有注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绕到了温颂身后,用她根本没法反抗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

    “Give me your money and cell phone. Don。't try to run away.”

    (给我你的钱和手机,别想逃跑。)

    温颂回过头去,拼命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他的声音是平稳的,温颂的反抗对他而言犹如蜉蝣撼树。

    她在一瞬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亡命之徒才会有的残忍和冷酷,那种冰冷一下子传递到了她心里,让她连呼救的勇气都没有了。

    温颂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相比之下手腕被他握住的那种剧烈的疼痛和恶心感都是微不足道的。

    “Don。't hurt me, please. I。'll give you all my things.”

    (请别伤害我,我会给你我所有的东西。)

    也许是看她十分配合,也或许是相信这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人能够帮助温颂,那个男人松开了手。

    温颂把手里那个PRADA的袋子递给了他,而后假装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有一辆车正在向温颂的方向靠近,那个男人不耐烦起来,再一次向她伸出手,命令她把整个包都递给他。

    温颂一面点着头,一面用力地把自己的包砸向了那个男人的头,而后迅速地打开了停在一旁汽车的车门。

    在英国她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她知道的,如果她表现得太过温顺地话,最后损失的会不仅仅是她的财物。

    所以无论再害怕,在有退路的情况下,她也必须反抗。

    那个男人在疼痛过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用力的拍打着车窗。

    “Lock the car and drive,now!”

    (锁住车并且快开车,现在!)

    汽车没有被发动。

    温颂在片刻之后就看清楚了她所处的环境,车里一共有四个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并不是她约的那辆车。

    第37章 盘桓

    很淡很淡的, Diptyque无花果的味道蔓延在车里,回想起来的时候温颂自己也觉得这只是她的一种错觉。

    她在这样紧张恐怖的时刻里居然还记得自己闻见的是什么味道,但被她祁照一把拉进怀里的触觉是无比真实的。

    “你忘记了在英国的生存准则了吗?”

    就算是被他责备着, 她也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臂,那是她当下唯一可以握紧, 不必颤抖的东西。

    刚才那个抢劫了温颂的男人仍旧在拍打着车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毫无畏惧地在她有了依仗之后仍旧做这样的事。

    车子仍旧没有向前开, 没有人听她的话。

    车门甚至被打开了, 祁照的司机和助理走下车, 将那个男人围在了墙角,那个男人大声地咒骂着,温颂看见了他手里一闪而过的一把瑞士军刀。

    如果她刚刚反抗失败的话……

    祁照把她的头重新按进了他怀里, 车里仍旧是密闭的,安全的空间。

    打斗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温颂微微抬起头望着他, 祁照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 她很难去形容他的那种神色。

    是温颂从没有见过的冷峻、残忍, 他平静地出着神,圈着她脊背的手却格外地用着力。她默默地忍受着, 直到那力量让她无法承受, 。

    “Lucien?”

    她有些痛苦地开了口,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松开手。

    “Did I hurt you?”

    (我弄疼你了吗?)

    祁照在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惶恐和后悔让温颂没法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说“Yes”, 她只能摇了摇头, 试图帮他, 也帮自己转移注意力。

    “Why do you know I。'm here?”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Employees of the Wickham Arms Hotel said that you didn。't come back after you went out.”

    (威克汉姆阿姆斯酒店的员工告诉我你离开了酒店)

    祁照的头很低, 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只有她一个人。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目光调和成了温柔和爱怜。

    “I asked Lee to drive in the street of Winchester around and around to look for you.”

    (我让李开着车在温彻斯特的街头寻找你, 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 她格外地在意着他说的“around and around”,翻译过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一圈又一圈”,但她能想象地到他的样子。

    太过期待见到一个人,是绝不会满足于坐在酒店里枯燥地等待的。

    坐在汽车的后排,开着一半的窗户,汽车缓慢地行驶过故乡的街区,有时候路过积水,飞溅起孩童的笑声。

    一圈又一圈,在路过每一个街角的时候都满怀期待。

    心情在两种情绪之间循环往复,像月亮绕着地球那样没有终点。

    温颂再一次低下头去,她决定听话一些,背对着那些他不想让她看见的场景。

    他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随之一同落下来的还有他的,应该被形容为是“劫后余生”的叹息。

    又片刻之后,车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祁照用手语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很快就关上了车门,扭送着刚才的那个男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在路过她的车窗的时候,那个男人凶狠地朝着车里的她做了个表情,继续大声咒骂着。

    “I。'll □□ you, bitch.”

    下一刻温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门大开着,祁照已经重重地给了那个男人一拳。

    那一拳的力气极大,他脸上鲜血纵横,连门牙似乎都落了一颗。

    但祁照仍然没有停下手,沉闷的声音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他没法继续站立着,从温颂的角度渐渐只能看见他灰白色西装不断纷飞的下摆。

    Lee和祁照的司机只是在一旁沉默地站着,温颂知道自己必须要下车去了,不管将要面对什么。

    她颤抖着打开了车门,在高跟鞋重新触及地面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努力地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了。

    她不想见到的那些颜色在她面前若隐若现,用尽全力却也只不过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Lucien! Stop it! Stop!”

    在听见温颂声音的那一瞬间里祁照停了手,他莫名地犹豫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却仍旧像刚刚那样在一瞬间遮住了温颂的眼睛。

    “Don。't look at him, you。'll have nightmares.”

    (别看他,你会做噩梦的。)

    他刚刚花费了太多的力气,以至于说话的时候仍然有着不平稳的喘息。

    “We go home together.”

    (我们一起回家。)

    温颂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让她的眼睛能从他衣服上的褶皱里露出来,和他对视着,语气平静而肯定,一字一顿。

    “We will go home together.”

    祁照把他那只沾了血的右手藏到了身后,用左手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朝着路边停着的那辆车走回去。

    他为她拉开了左边的车门,想要伸出手绅士地防止她撞到车沿,手伸到一半骤然想起来什么,还是收了回来。

    “I won。't hit the edge of the car.”

    (我不会撞到车沿的。)

    在这样的时刻里,这句话莫名郑重地像承诺。

    “I。'm not sure about this.”

    (我不确定这点。)

    祁照越过她,从驾驶座上拿到了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一面和她说着这句话,一面神色散漫地为自己的双手套上了手套。

    右手上的血迹被掩饰去了,而他右手衣袖上的袖扣却不知所踪,变成了他身上唯一一处不整齐的地方。

    他回过头去用他们的方式和他的助理与司机比划了什么,他们再一次把地上的男人搀扶起来,朝着原定的方向走去。

    而祁照目送着他们走远,而后绕到了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他们会去哪里?”

    车里的空气渐渐暖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自己的去向,她竟然更关心他们。

    “警/察/局。”

    祁照言简意赅。

    车灯照亮温彻斯特昏暗的夜晚,她不想问祁照目的地。

    “但Lee和……他们和警/察交流会有些不方便的。”

    她仍然不知另一个人的名字,而聋哑人要如何向警察描述今晚发生的事?

    “Adrian.”是助理的名字,“会有其他的朋友去警/察/局帮忙。”

    车辆在前往威克汉姆阿姆斯酒店的道路上转了个弯,将静夜里长明的灯火留在了身后。

    温颂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座椅上,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不想再去你的任何一处房子,祁照,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温彻斯特是祁照的故乡,她不想再打扰任何一座拥有她未知故事的冷冰冰的房子。

    祁照仍然专注于前方的道路,却也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

    隔着皮质的手套,他的温度并不能传递到她身上。

    他当然也察觉了,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陪我去温彻斯特大教堂看一看吧。”

    温彻斯特是个很小的城市,今天他在街道上一遍又一遍地寻找她的时候,应该很多次路过这里。

    这个时间教堂早已经关闭了,祁照并没有停下来,只是仍然开着车,一圈一圈地在教堂外面盘桓,他们时时刻刻都处于教堂威严的尖顶之下。

    相比于枕边的温存,温颂其实更喜欢在车里谈话。

    这里的空间狭小而有序,永远都不会有人越界,她渐渐地从刚才的恐惧之中逃离出来。

    “Lucien, you are a lunatic.”

    (祁照,你真是个疯子。)

    但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温颂摇下了一半的车窗,趴在上面点燃了一支烟。

    车速很慢,烟气在灯光之下拖出一条漫长的白色痕迹,她伸手去捉,一下子就将它截断了。

    祁照在更贴近教堂的那一侧,但他侧过脸去望教堂的时候其实也很少。

    就像是这座古老又神秘的教堂一样,这些时间的意义只在于围绕着它,无尽地消逝下去。

    温颂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烟,到她最后将手指伸向她的烟盒,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的时候,祁照终于停了下来。

    “累了吗?”

    他伸出一只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把她从窗户上捞了过来。

    但他们之间间隔了太多冰冷坚硬的机械,即便他再尽力地想要用他自己的身体来为她抵挡这些,也始终都是徒劳无功的。

    温颂轻轻拍了拍祁照的手,他明白她的暗示,很快绅士地将它收回。

    温颂重新靠在座椅上,彼此的目光勾连在一起,她微微弯起了唇角,“那么你呢?”

    祁照的左手抬起来,轻轻触碰着她额上不断被夜风拂动的碎发。

    “想要再跟你一起待一会儿。”

    就算他们之间有很多没有说清楚的话,很多未经处理的尖锐的情绪,这一刻只是想和彼此呆在一起。

    温彻斯特教堂下面沉睡着许多伟大的亡灵,他们不会过来打扰。

    这一刻的祁照好像异样地脆弱着,情绪也突如其来。

    “我妈妈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一句足以沉默许久。

    但总要继续和彼此谈话。

    温颂本来想和他谈起她今晚在酒吧里遇见的那个和他很像的少年,谈起他们共同享有的那段回忆,忽而觉得一段乐曲就足够了。

    “Tell me the tales that to me were so dear. Long, long ago; long, long ago. Sing me the songs I delighted to hear. Long, long ago; long ago…”

    温颂慢慢地歪着头,靠在他肩上。他们一起并肩看着车窗外的温彻斯特大教堂,看着它总是慢半拍,却也终归在日色里明亮起来。

    祁照一直都静静地听着,直到他也和温颂一起哼起这首歌。

    “Now you are come, all my grief is removed,Let me forget that so long you have roved,Let me believe that you love as you loved…”

    (你已归来我忧愁全消散,让我忘记你漂泊已多年,让我深信你爱我仍如前…)

    他哼着这首歌,忽而轻轻地咳嗽起来。

    其实在这个长夜里温颂已经听见了很多次,他隐忍的咳嗽声。

    “你又生病了吗?”

    歌声早已经被打断了,他的声音是燃烧过后的疲惫。

    “肺里的炎症始终没有好。”

    在温彻斯特的清晨里温颂仰起头想要吻他,车里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震动声,是祁照的手机。

    电话里奎妮的声音满是凄惶。

    “Lucien, come back please,please…”

    第38章 公司

    温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她一直睡着又惊醒,最后一次的时间比她预计的长了一些,醒来之后心中还是有钝钝的疼。

    “如果我一文不名的话, 我如何拥有你。”

    祁照在接到奎妮的那个电话之后立刻就要开车载着她一起去机场,然后飞往苏格兰, 她当然拒绝了。

    狗屁不通。

    他们在温彻斯特相遇的时间太短暂了, 没有时间可以用来解释这些年他们所错过的东西。

    她只知道奎妮的父亲可能会死去, 所以祁照不得不飞去苏格兰见他这有可能的最后一面。

    但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人。

    她只会为了他再一次没有选择她而感到愤怒和难过。

    温颂从前台拿到祁照让他的助理送过来的, 有关汉普郡那家小公司的资料,坐上了前往温彻斯特郊外的车,在路过HE ECLIPSE INN附近街区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

    但在看完祁照提供的, 这家名为Carnarvon Garden鲜花公司的资料之后,更多的愤怒淹没了她。

    行业传统,规模太小以至于不能形成竞争优势, 管理方式落后……她看不见一点这家公司盈利的可能性。

    但最重要的还不是这点, 最重要的是, 这家公司原本是由祁照个人投资的,直到项目开始之前的一个月才和越集关联在了一起。

    越集的主营业务是货物代理, 投资一家鲜花种植与零售的公司, 是为了把平平无奇,运费的价格更高于它本身数倍的鲜花运到国内么?

    祁照简直是疯了, 她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汽车在公司门前停下, 温颂走下车, 抬头望着门口的“Carnarvon Garden”, 她知道她一定会搞清楚为什么祁照要这样做的。

    温颂循着指示牌走进木桩结构的房子, 找到资料里所写的门牌号敲了敲门。房间里很快传来了动静, 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在温颂出声之前她先笑了起来,“Are you Miss Wen?”

    是个白人女人,身材矮小而微胖。她的皮肤是粉红色的,笑容温和而友好,令人心生好感。

    温颂点了点头,“Yes, I am. What should I call you?”

    中年女人伸出手,热情地让开了一些,让温颂能够走进房间里,“Mrs. Carnarvon.”原来这家公司的名字是她的姓。

    这里看起来就只是平常的居民房屋,原本就这间公司实在很小,只是在入户的房间里温颂就见到了四张小桌子,以及算上卡纳文夫人的四位忙碌的员工。

    温颂和他们打了招呼,但有两个女孩连望都没有望向她,只是仍旧盯着电脑屏幕在忙碌着什么。

    卡纳文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They are all deaf and mute and cannot speak.”

    (她们都是聋哑人。)

    又尽力地为她们正名,“But they work very hard.(但是她们工作非常努力。)”

    又是残疾人。

    她能理解祁照的社会责任感,想要为这些生活困难的人提供依靠他们双手吃饭的能力,给予他们生存所必需的尊严,但她仍旧不觉得把这个小公司和越集关联会有任何的好处。

    卡纳文夫人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这个房间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要更温暖一些,也拥有更好的光照。

    在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之后,温颂才看见窗户前面的架子上陈列着一整排玫瑰花。

    每一朵花都插在单独的花瓶里,花瓶上面贴着标签。

    “Diana, Rosa Damascene, cardinal, avalanche…”

    是这些玫瑰花的名字。

    卡纳文夫人开始向她介绍。

    “These were picked by the gardener this morning. Every day, leaders of schools and churches in Winchester will come to pick them. We will decorate all the flowers and send them.”

    (这些都是园丁今早刚摘下来的花,每天都有温彻斯特学校或者教会的人过来挑选它们。我们会把他们挑选的花装饰好,然后送过去。)

    就是这么简单的模式。没有零售店,也并不销往温彻斯特以外的地区,完全依靠人情来维持生计。

    玫瑰是英国的国花,她知道英国人喜欢她们。

    但同样的,每个人的花园里都会有的东西,是不可能拥有美好的价格的。

    并且就算Carnarvon Garden拥有这么多品种的玫瑰,单一的花朵还是很难拥有更好的销路。

    “Haven。't you tried to grow other flowers and sell them with roses?”

    (没有尝试过种植其他的花朵,和玫瑰一起销售吗?)

    温颂回过头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房间另一侧那些金光闪闪的奖牌,卡纳文夫人拿起了其中的一块,那上面写的是“The best roses in Winchester(温彻斯特最好的玫瑰)”

    “The Carnarvon family has planted roses in Winchester for generations. When the county held flower competitions, the Carnarvon family。's roses were always the best.”

    (卡纳文家族世代在温彻斯特郡种植玫瑰,从前郡里举行鲜花比赛的时候,卡纳文家族的玫瑰永远都是最好的。)

    温颂在她脸上看见了虔诚的神色,她信仰她的玫瑰,就像是信仰上帝。

    “It is the mission of the Carnarvon family to bring the best roses to the people in the county. Please forgive me, Miss Wen. I can。't change it.”

    (把最好的玫瑰带给郡里的人是卡纳文家族的使命,温小姐,请原谅我没法改变。)

    顽固、守旧的英国人。温颂其实见了很多了。

    “Your roses are really beautiful. They may not be the best in Winchester, they may be the whole of England, or they may be Great Britain.”

    (你的玫瑰的确很美丽,他们也许不仅仅是温彻斯特最好的,也可以是整个英格兰,或者是大不列颠。)

    温颂欣赏着这些美丽又骄傲地如同种植她们的人一样的玫瑰花。

    “Have you ever thought of selling them to people elsewhere?”

    (没有想过把它们卖给其他地方的人吗?)

    卡纳文夫人受了夸奖,脸上的粉红色变得越发红润。

    “Other counties have other 。"Carnarvon families。", Miss Wen. Moreover, few young people are willing to work as gardeners, and our workers are all disabled.”

    (其他的郡有其他的‘卡纳文家族’,温小姐。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愿意干园丁活计的了,我们的工人也都是残疾人。)

    言下之意是,他们能产出的玫瑰花只有这么多,也没有办法运往其他的地方。

    是她不应该试图对别人的生活提建议的。

    卡纳文夫人看起来很紧张,以至于有些一惊一乍的。

    “By the way, Mr. Qi said he should take you to the garden. Would you like to go now?”

    (对了,祁先生说应该带你去花园看看的,你想要现在就过去吗?)

    温颂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甚至有了祁照给她的这份详尽到连卡纳文家族都起了底底资料,她连实地走访都有些没必要。

    但是她还是回答,“Yes, I would.”

    花园距离公司并不算太远,实际上离开温彻斯特最主要的那几座建筑,其他地方都有些过分荒芜。

    但乡村并不是温颂见惯的风景,她觉得它们总是很美,能带给人一种宁静的力量。

    七月和八月是英格兰最好的季节,随处可见各种颜色的野花,村庄里的人牵着家中的小狗经过,有时候它们会不听主人的话,停下来好奇地望一眼生人。

    “Sorry.”主人为小狗狗道歉,他们又走回到他们原本应该走的道路上。

    花园的规模并没有出乎温颂的意料,只是比她预想的要略大一些,整个花园里除却几条窄小的,提供给人行走的道路,剩下的全都是各种颜色的玫瑰花。

    “Mr. Qi provided the company with a sum of money in June. We improved the irrigation system,which makes it easier.”

    (六月份的时候祁先生提供给了公司一笔钱,我们改进了一下灌溉系统,现在方便了很多。)

    花园里并不是只有她们两个,温颂看见断臂的人们在其中忙碌,有男人也有女人。

    “Wendy and Tommy lost their arms in the car accident, but they are both reliable and serious gardeners in the garden. They always cooperate in picking roses and never screw up any orders.”

    (温迪和汤米在车祸里失去了他们的手臂,但他们都是花园里可靠认真的园丁,总是合作采摘玫瑰,从来没有搞砸过任何订单。)

    卡纳文夫人发现温颂把她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了,就像是为办公室里的那两个年轻姑娘解释一样。

    她似乎比她的员工更害怕他们被歧视,被质疑,因为在她心里他们可能真的都是她最好的伙伴,最忠诚的朋友。

    温颂可以给予弱者同情,但不是在工作上。

    “How much does it cost to replace the irrigation system?”

    (更换灌溉系统大概花费了多少钱?)

    六月这个时间,和祁照给予Carnarvon Garden投资的时间是能对上的。

    卡文纳夫人想了想,“I remember it。's about two thousand pounds. If you need it, I can show you the details.”

    (我记得是两千英镑左右,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明细。)

    两千英镑,和祁照给予的一百万英镑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太小的数字了。

    “Thank you, Mrs. Carnarvon. I。've learned about the company. I。'm going back to London. You can keep busy with your own business.”

    (谢谢你卡纳文夫人,我已经了解公司的情况了。我要回伦敦去了,你可以继续忙碌于你自己的事。)

    温颂收起了她的笔记本,实际上她只是在上面随意地写下了一些没有意义的文字而已。

    卡纳文夫人追了出来,一直隐藏在她内心的慌乱终于在此刻大现端倪。

    “Miss Wen, although this job cannot bring a lot of wealth, it really brings happiness to many people. Mr. Qi is a very nice person.”

    (温小姐,虽然这份工作不能带来很多的财富,但是它真的带给了很多人幸福。祁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I。'm not a bad person, Mrs. Carnarvon.”

    (我也不是坏人,卡纳文夫人。)

    温颂不得不和她解释。

    “ I am not the one who has come to disrupt your life rhythm or even force you to change your lifestyle.”

    (我并不是过来打乱你们生活节奏,甚至是迫使你们改变生活方式的那个人。)

    审计的原则是客观,她只是需要找到某件事成立,或者不能成立的理由。

    祁照不会在这份资料上造假,怀疑的地方也一一印证过,她已经可以下结论了。

    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祁照还想要做一个好人,就不会影响到Carnarvon Garden的运营。

    IPO尽调的结果会直接决定越集能否上市,投资Carnarvon Garden这样的公司是越集上层的决策问题,和审计质量没有关系,也就是和她,和恒诺没有关系。

    越集……祁照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39章 记者

    “晚上七点的飞机, 到夏城应该是下午两点。这边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你那里怎么样?”

    伦敦希思罗机场的候机大厅人来人往,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温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坐着,和楼阑打电话。

    夏令时英国和中国的时差是七个小时, 中国刚好是凌晨十二点。

    但楼阑的声音里一点都没有这个时间该有的疲惫感, 她调侃着温颂。

    “下午两点到国内, 怎么, 是为了工作么?”

    温颂揉着自己的头皮, 这样能让她感觉舒服一些。

    昨夜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和祁照一起在温彻斯特的教堂外面盘桓,她忘不了祁照说他要走的时候。

    “Philips的状况非常不好,我现在得去苏格兰。”

    这个吻在还没有降临的时候戛然而止。

    车内的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这个夜晚他们一起度过的一切好像都可笑起来。

    她很快松开了手,但这并不代表她放他走。

    只是因为她知道他从不会改变已经做下的决定,哪怕一句解释都没有。

    他没有告诉她他和奎妮的父亲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他甚至没有把她送回酒店去。

    他只是把这辆车留给了她, 一面打着电话, 一面一个人在温彻斯特空无一人的街头行走,背影看起来无比孤寂。

    但温颂收回目光, 很快就发现这一刻更独孤的人是她自己。

    温彻斯特大教堂在她眼中无比壮丽起来, 她那么渺小,甚至不能将这辆属于她的汽车挪动一寸, 她没必要同情别人。

    他好像不知道她没有国际驾照, 不遵守法规的话, 她也会进警/察/局的。

    她成了这一天温彻斯特大教堂的第一批访客, 站在那些辉煌的建筑杰作面前, 她心里只有一个单词在回响。

    “Nothing.”

    空空如也。

    “Scarlet, Scarlet? 你怎么了?”

    温颂的心又开始有了钝钝的疼痛感,她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才找到楼阑刚才抛给她的那个问题。

    “我没法工作了,我觉得很累。我在英国也感冒了一次,遇见我身体没有遇见过的病毒,格外来势汹汹。”

    所以最好,还是把她现在获得的一些信息就告诉楼阑。

    “越集应该没法如期上市了,祁照简直是疯了,他投资的那家小公司根本没有一点发展的潜力,甚至连盈利也是微小的。”

    “正常情况下,如果他实在喜欢的话,投资了也就投资了,只要对越集整体的利润影响不太大,其实不会起决定性的作用。”

    “但偏偏……偏偏祁照给了他们一百万英镑。”

    越集并不算是规模太大的公司,只是因为它是Rodriguez集团的子公司,所以才格外引人注目。

    越集一个季度的营收也不过是三、四百万英镑,第二季度的利润一下子削减了四分之一。

    楼阑冷静地给出了她的建议。

    “别忘了查一查祁照和这个Mrs. Carnarvon之间的关系,我记得你说过祁照的母亲是温彻斯特人。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亲属关系的话,这件事会更麻烦的。”

    温颂的手停下来,她的脑子好像丢在了昨晚,竟然一点也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她有一瞬间想要取消她回国的行程,又在下一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笔投资会对越集的尽调结果有影响已经是肯定的事了,等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会再想办法搞清楚这件事。”

    这对于她们来说是更重要的,事关她们出具的报告。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祁照一句,如果他真的想做好事的话,还不如把这一百万英镑捐出去,为什么非要说成是“投资”?

    卡文纳夫人卖的又不是什么金子做的玫瑰,这钱就和丢在手里没有什么两样。

    “对了。”楼阑忽而想到了什么,“冯炎的前妻有没有联系过你,你看见她发的那段道歉视频了吗?”

    “什么视频?”

    温颂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把通话划到了后台,找到了冯炎前妻的微博。

    那是她很久之前为了拿下冯炎这个客户,为了投其所好而做的功课。

    微博第一条热度奇高,应该就是楼阑刚刚说的视频。

    温颂把它点开了,机场的WI_FI有些慢,但好歹还是大致流畅地放了下来。

    三分钟的视频,冯炎的前妻在里面哭了一分半分钟,剩下半分钟在沉默,真正为温颂解释,澄清她并不是她和冯炎之间第三者,并且和她道歉的内容只有三十秒。

    而在最后的那三十秒里,她提及了辰开的蒋文琼,那个真正的小三。

    温颂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愧是传媒系的硕士,舆论操纵这套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亲自上阵把她当小三打,差点把自己打进了局/子,现在又开始玩网暴那一套。

    楼阑没有附和,“你看看评论。”

    温颂于是就点开了评论区,近千条评论里,她飞快地往下滑。

    有可怜冯炎前妻遭遇的,有痛骂蒋文琼的,有看热闹的,竟然没有找到一条为她说话的。

    好像那天遭受那些不公正虐待的人得到这样不痛不痒的道歉就足够了。

    温颂把微博从手机后台清理了,她觉得有些胸闷,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人家都遭受这么大的痛苦了,人家都道歉了,我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她阴阳了两句,感觉稍微舒服些了,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远离男人屁事没有,自己蠢还要拖上其他女人,真是女性之耻。”

    楼阑反而笑了笑,“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吧,人家那样气势汹汹地朝着你走过来,你怎么能连躲都不躲。”

    “有些亏吃了也是白吃,虽然不知道是谁让冯炎的前妻这样做,终归姿态是摆出来了。”

    “光摆一个姿态有什么用,她给我那个耳光的时候听见了响,我也要听个响,我的律师会……”

    她说到一半,脑海里仍然是楼阑的那句话。

    “不知道是谁让她这样做的……冯炎的情人是蒋文琼,这件事是祁照告诉我的。”

    祁照一个人走过长街,右手上的那些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干净。

    温颂沉默了片刻,楼阑重新找到了一个话题,继续帮她打发无聊的碎片时间。

    “不想知道我回夏城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她坐直了一些,尽管周围并没有人监督她听故事的坐姿。

    “我回家休息了一下,然后就去了塔拉,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她并没有等待温颂的追问,她只是在等待她做好准备。

    “塔拉办公区地板都被水泡了很久,桌椅、办公用品、电脑全都被毁了。”

    “物业回复说是因为台风天的时候没有关好门窗,导致雨落了进来。但我明明记得我走之前检查好了所有。”

    温颂因为震惊而沉默着,她觉得她不需要为自己辩驳什么,楼阑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来叙述,一定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件事和丁恒有关吗?他怎么敢?”

    温颂努力地回忆着台风前夜发生的事,她应该是和祁照在一起,没有去过塔拉。

    还有没有别人,别人……

    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许诺声也知道塔拉的地址!”

    在她的车被陈雷划伤的那一天,她把塔拉的地址发给了许诺声。

    “不会是许诺声的。”

    楼阑的回复比温颂的质疑还要突兀,她自己却好像没有发觉,语气仍然平稳地说下去。

    “一年之前许诺声就想要和丁恒拆伙了,那时候他就问过我。”

    “我没有给他准确的答复,他渐渐地放弃了国内的很多业务,开始常年呆在国外。”

    “这一次他知道我已经决定从恒诺离开之后再一次重提了和我一起开事务所的想法,纵然我还没有回复他,他也不会伤害塔拉。”

    恒诺果然还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但好在,恒诺很快也就将不复存在了。

    “监控只能看见那段时间里有一个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男人在电梯里进出过,没有机会看到脸,身材也只是平常男人。”

    温颂定下了结论,“这件事只能是丁恒做的。他能偷偷地溜进我的办公室寻找他想要的资料,当然也能找到塔拉的地址。”

    他做了这样的事不会没有代价,温颂笑起来,“我们也跟他玩点下三滥的,怎么样?”

    温颂的话刚刚说完,道路一侧忽而跑过来很多记者模样的人,引发电话那一头楼阑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

    温颂收回了她的目光,语气随意。

    “是一些记者,应该是有什么明星或者名人在机场,他们想要采访吧。”

    她想要抬起头看一眼电子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却骤然发现被这些记者围住的人是她自己。

    记者们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只有几张亚裔面孔。

    温颂不会自恋到觉得她自己成了他们心里的明星,“I wonder if you made…”

    “Miss Wen, what is your relationship with Melanie Hyman? Do you have any contradiction with her?”

    (温小姐,你和梅兰妮·海曼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Do you have anything to say about her celebrity status? Miss Wen, is there anything else you can tell us about Melanie Hyman?”

    (对于她所主张的她自己的名媛身份,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温小姐,你还有什么关于梅兰妮·海曼的事情要告诉我们吗?)

    闪光灯一瞬一瞬地闪烁在温颂眼中,她是人群中的主角,却又不是主角。

    第40章 报道

    温颂躺在沙发上, 靠在楼阑腿上,一面吃葡萄,一面看着电视里希思罗机场的那段采访。

    她看着自己在记者的闪光灯里渐渐冷静下来, 望着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楚的记者微微一笑。

    “Yes, I have something to say.”

    (是的, 我有一些话想说。)

    温颂静静地欣赏着镜头里的自己, 摘了一个葡萄递给楼阑。

    “我是不是很漂亮?我觉得我和安仪相比也不差什么。”

    安仪是如今国内的一线女星, 最年轻的国际电影节影后。

    楼阑接过了她递给她的葡萄, 并没有回应她什么。

    在温颂回答了那句话之后那群记者中间的氛围越加沸腾了起来, 但很快就被温颂接下来的话浇灭了大部分的热情。

    她在一堆杂乱的问题中听见了“演讲“这个词,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找上她的了。

    “Melanie Hyman and I were just Lu。's classmates. We happened to see her speech information on campus.”

    (我和梅兰妮·海曼只是LU的同学,在校园里偶然看见了她的演讲信息。)

    “Melanie Hyman is a very hard-working student. Unfortunately,  she is so talented that her grades are only mediocre.”

    (梅兰妮·海曼是个很勤奋的学生,可惜天资不过如此,成绩只是平平而已。)

    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写进报道里的内容。

    记者继续追问, “As far as I know,  Melanie Hyman。's speech did not end smoothly,  and your question was especially sharp because of your personal grudges with her.”

    (据我所知,梅兰妮海曼的演讲并没有能够顺利结束, 您的提问也格外地尖锐, 是因为您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吗?)

    私人恩怨。

    她和谈雪之间当然有私人恩怨。

    楼阑明显地紧张了起来,低头看着躺在她腿上的温颂,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颂对着她笑了笑, 给了她“放心”的暗示。

    “Lu is an open and inclusive University,  allowing any voice of doubt and opposition. It。's Melanie。's right to make a speech,  and it。's my right to ask questions.”

    (LU是一所开放和包容的大学, 允许任何质疑, 反对的声音出现。发表演讲是梅兰妮的权利,提出质疑是我的权利。)

    记者镜头下的温颂同样笑地从容又大方,“ I don。't think my questions can be classified as personal grudges. Did I say anything wrong?”

    (我不认为我的问题可以归类到“私人恩怨”上。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但如果不善于发现问题,那也就不是记者了。

    “In your question, you mentioned the turmoil of Hyman group in China. Are you Chinese? What do you think of this?”

    (您在提问的时候提及了海曼集团在中国的动荡,您是中国人吗?您怎么看待这件事?)

    温颂再一次勾起唇角,是比微笑更深的笑意。

    “As I have just mentioned, Ms. Hyman and I are both students of Lu accounting department. I am now an auditor and pay much attention to the recent turmoil of Hyman group.”

    (像我刚刚已经提到的,我和海曼女士都是LU会计系的学生,我现在是一名审计师,对海曼集团最近对动荡有颇多关注。)

    “可惜了,我现在还不是塔拉的人,也并不想给恒诺打什么广告。”

    她把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看着电视里的她继续说下去。

    “It。's not convenient for me to comment on the specific situation, but if Hyman group needs it, my team and I will provide them with the most professional services.”

    (具体的情况我不方便评论,但如果海曼集团需要的话,我和我的团队会为他们提供最专业的服务。)

    后面的采访不过都是她和他们打太极,就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温颂关掉了电视,挂上梯子开始在国外的社交平台上刷有关新闻的评论。

    “ins和fb上有很多外国人夸我漂亮呢。”

    楼阑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她低头看着温颂,撩开了她额前的乱发。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温颂仍然捧着她的果盘,倒是也没有继续吃下去了。

    “有的时候是别人逼你张扬,也不是我自己选的。”

    “LU对我来说是很神圣的地方,虽然大部分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但在我的双手能触碰到的地方,我不会允许有人玷污它。”

    大概这世上没有人能懂这执念,在LU的那几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更何况这些事对谈雪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伤害,在她决定高调地做海曼夫人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会有比这更难堪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了。”

    温颂翻了个身,趴在楼阑腿上。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真丝的长裙,布料柔软地像是她的肌肤,温颂在上面轻轻蹭着。

    “别太小看了谈雪,也别小看了我。”

    “虽然我是骤然被那些记者围住的,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那么随便的。”

    “谈雪正在试图和Andrew的长子争权,她是肯定不会用我们的,但Andrew的长子Aldrich可不一定会这样想。”

    Aldrich才是Hyman集团中国区目前的话事人。

    楼阑继续无意识地抚摸着温颂如丝缎一般的长发,一面思考着。

    “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应该争取一下这个项目?”

    温颂又翻了身,让自己能和楼阑面对面,她看着她的眼睛。

    “即便我们留住了之前在恒诺时积攒的所有客户,也不过是能赚点钱。”

    “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Hyman集团的事情上,如果我们能突出重围拿下这个项目,并且做好,获得的可不仅仅是钱。”

    楼阑眼中尤有犹疑,“在塔拉刚刚起步的时候,你觉得是服务好之前的客户更重要,还是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挑战这个艰难的任务更好?”

    “别忘了,谈雪和Andrew是站在一起的。”

    “成不成也总要试一试,我都在外媒面前放了狠话了,总不能站着等人打我的脸。”

    “现在的塔拉有你手上的那些客户就暂时能吃饱了,等我忙完越集的事从恒诺离开,Hyman集团的项目也差不多到手了,你就等着吧。”

    温颂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楼阑,楼阑笑着用她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在一片黑暗之前温颂发现了她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怎么忽然开始戴项链了?”

    楼阑崇尚的风格是简单自然,很少往自己身上堆叠饰品。

    “不好看吗?”

    她松了手,低头看着自己脖颈上的钻石项链。

    “我觉得款式挺大方的,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戴了。”

    如楼阑所说,这是一条款式简单的钻石项链。

    可是这么大的钻石,一定好好地收在首饰盒里,可不是“顺手”就能戴上的。

    温颂的问题已经引起了楼阑的警惕,她开始转移话题。

    “丁恒父亲的丧事都办完了,他应该也回来了。”

    提到这件事,楼阑眼中的光彩便在顷刻之间消失了。

    “他父亲在的时候是一个最要体面的人,无论是办什么事,都要按着规矩来,一点也不能错。”

    她又告诉温颂一件她从前不知道的事。

    “在来到夏城之前,我和丁恒其实在老家办过一场婚礼。”

    “我们家没有钱一分钱是要留给我的,包括嫁妆。他爸爸几乎掏空了所有的家底,既出彩礼又出嫁妆,把这场婚礼办地热热闹闹,一点都没有委屈我。”

    “但他的葬礼……”

    楼阑垂下眼,不想让她眼中的悲伤影响到温颂。

    “正常的流程要办二十一天,四十九天之后还有一些小的仪式。丁恒嫌回乡一趟太麻烦,也怕委屈了他的小妻子和儿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三天之内办完了。”

    “他一定很难过。”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丁恒的父亲,那个一辈子面朝黄土,一辈子迷信传统的老人。

    温颂坐起来,轻轻地抱了抱楼阑。

    “你已经做了所有你应该做的,没有必要再为这样的男人做出来的混账事伤心了。”

    她想尽办法让楼阑开心一些。

    “Lilith一定很不习惯乡下的生活吧?也很不习惯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不习惯看着你站在丁恒身边忙前忙后。”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永远都是不一样的,丁恒或许觉得他利用了楼阑,让她来做这些脏活累活,但Lilith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我记得Lilith从前在恒诺是不声不响,完全不引人注目的性格。”

    背后却做了这样让人不齿的事。

    温颂冷笑了一下,“会咬人的狗不叫,等着瞧吧。”

    楼阑并不想评论Lilith,“你上飞机之前说要跟他玩点下三滥的,你指的是什么?”

    温颂挑了挑眉,“你暂时先不要管,总之明天是工作日,你等着看热闹就好了。”

    “也别做的太过分了,现在这个节点,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她伸手探了探温颂的额温,她的感冒本来就没有好全,又每一天都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地很满。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时间的确不早了,楼阑从来不是一个会虚度光阴的人。

    温颂送她到房门前,终于可以问出她刚才就想问的问题,语气是不经意的。

    “你去哪里?”

    楼阑也毫不设防地回答她,“和许诺声约了一起吃饭。”

    她原本正低头穿鞋,说完之后抬头,望了温颂一眼。

    温颂神情如常,“他这么快就从衢省回来了?”

    楼阑也收起了她那片刻之间的不自然。

    “听说是回夏城办点事。我晚上会跟他谈一谈塔拉的事,决定要不要和他合作,在做最终的决定之前,我会和你商量的。”

    楼阑脖颈上的那颗钻石在门厅昏暗的光线之下仍旧璀璨,温颂微笑起来。

    “那我等你们给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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