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水牢里的郁弟哥哥

    (四十一)

    窗外不知为何又下了阵下雨,淅淅沥沥的,屋子也跟着冷了不少,沈妃使唤几个仆人去追回金鱼,便坐回案边捧起书继续看。

    在她眼里,估摸就只当是孩子们闹着玩。

    沈檀漆叫仆人去将窗子关上,却听到软座上的芋圆闷闷不乐道:“是哥哥在嬉水。”

    沈檀漆愣了愣,随后思索片刻,低声道:“是因为龙族嬉水为雨?”

    小孩点点头,脸蛋皱巴巴的,像是气极了憋在心底,咬牙道:“嗯,他以前都会喊我一起玩的。”

    哥哥真的不和他玩了,就连嬉水也不叫他,到底因为什么。

    芋圆想不通,他真的已经快要抓狂了!

    他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答应哥哥要去玩,却太沉迷机关械具食言,可是这点理由,根本不足以让哥哥生气啊。

    哥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到底他做错什么了。芋圆心里越想越难受,透过窗子看向不远处那片浅淡的阴云,明知道哥哥就在那里,可却不能靠近过去。

    沈檀漆坐在他身边,剥开坚果搁在崽的手边,低声安慰道:“芋圆别急,先说说哥哥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芋圆哪里知道,只好把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一点细枝末节也不放过,全部说给沈檀漆知道。

    在听到沈妃夸奖芋圆聪明时,沈檀漆眉头微皱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向沈妃一眼。

    他怎么感觉沈妃这语气是要把芋圆培养成什么沈家继承人似的。

    沈檀漆揉揉崽的脑袋,低声道:“我知道了,哥哥一定是因为觉得没有你聪明,会被你嫌弃。”

    他一针见血,芋圆瞪圆了眼睛,说道:“我什么时候嫌弃他,而且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如果是你觉得自己很笨,你会跟哥哥说这种话么?”沈檀漆轻轻问他。

    芋圆喉头噎了噎,摇头道:“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哥哥,爹爹,我该怎么做?”

    小孩的确聪明,一点就通,沈檀漆沉吟片刻,指尖在桌上轻扣,眼前倏忽亮了亮,他凑到芋圆的耳边耳语几句。

    芋圆恍然大悟:“就这么简单?”

    沈檀漆点点头,笑道:“就这么简单。”

    得到沈檀漆的出谋划策,芋圆重重地点头,握拳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待小孩挪腾着小短腿跑出去,一个家仆匆匆走进了正厅。

    “禀报七夫人,大少爷。”

    沈妃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听到这话,面上才有了些反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说。”

    那家仆似乎是沈妃的心腹,立刻跪下来,说道:“那几个人刚搁进水牢里没多久就全招了,果真如夫人所料,正是沈寒买通他们堵在少爷的房前走廊,目的是为了不让人知道少爷和那妖族……”

    眼见家仆的目光看向自己,沈檀漆干咳了声,“你继续说。”

    “为的是不让人知道里面有催子香,少爷和妖族只要同居一室,一次便会中招,届时就和那神医所说的喜脉正好对上。”

    沈妃忍不住丢出手里的书,怒骂道:“蠢货!亏我还当他是个聪明人,这种阴损伎俩,真当能把家主蒙混过关?”

    可笑至极!

    她气得胸口起伏,咬牙道:“把沈寒给我押下去打!”

    闻言,沈檀漆忽然道:“姨娘,不如先把沈寒放进水牢?”

    他这话突然,沈妃和那家仆都愣了愣。

    “关进水牢?”沈妃有些吃惊,随后道,“少爷你真要如此?”

    沈檀漆:?

    水牢怎么了,他没去过,不了解。

    他顿了顿,朝沈妃笑道:“姨娘,我是说先带去水牢,然后我再去提审他此事详情。”

    沈妃诧异地看他一眼,不过很快也想明白,估计沈檀漆这次也是被气急了,不对付沈寒不罢休,那水牢是什么地方,把人反复搁进水里,在人快要淹死的时候再吊上来,清醒一些再沉下去,可谓是沈家最毒辣的酷刑了。

    然而,沈檀漆想的是另一回事,在听到那家仆提及水牢二字的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

    ——郁策的亲生弟弟。

    如果没记错的话,郁策他弟弟似乎正是关在沈家水牢,只要把沈寒关进去,他就能假借去看沈寒的名义,顺路找到郁策的弟弟。

    沈檀漆脸色沉重,这件事他一直没跟郁策说,是因为担心说了之后郁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沈家卧虎藏龙,郁策对付不了。

    不过现在已经是时候了,他和郁策都已经得到了沈家的信任,想来要救郁策的弟弟出去也方便简单许多。

    思及此处,沈檀漆看向沈妃,说道:“姨娘,我想亲自去审问沈寒。”

    沈妃只当他想让沈寒死个明白,便也没太在意地开口道:“好,老身吩咐人陪少爷前去便是。”

    那地方脏,尽是血,沈檀漆从前可从来不去,这回沈寒真是碰到硬钉子了,白瞎她多年栽培。

    不过,一颗棋子罢了。

    不重要,丢了便是。

    *

    沈家地牢。

    沈檀漆跟着领路的家仆,打开一扇库房的隐门,走过条长长的隧道似的昏暗楼梯,一出楼梯口,便闻到肮脏恶臭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用帕子掩住口鼻,眉头锁死,被那直冲面门的臭气熏得直咳嗽。

    入目的,是两排普通地牢,关押着一群目光呆滞的犯人,听说这里大部分都是在城里犯过罪的犯人,因沈家和城主一脉相连,很多都转移到这里对付。毕竟沈家的审讯逼供手段,可比朔夏城监牢的手段厉害多了。

    再往里走,除去那些普通地牢,地面开始出现了一些方形地洞。

    地洞上像是架着压水井的砖土泵块,挂着长长的锁链。沈檀漆忍不住凑过脑袋去看,发现那地洞竟然深不见底,每条地洞里还都灌满了污水。

    这啥,垂直型排水渠吗?

    沈檀漆有些不解地走过那一排排的方形地洞,最后在其中一个地洞口处,家仆站定身子,殷勤笑着同他介绍:“少爷,这就是羁押那沈寒的水牢了。”

    话音落下,沈檀漆的眼睛猛地睁大,而后看着那家仆手拽锁链,一点点将水牢底下的东西拉上来。

    伴随着锁链滚动的金属声响,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仅仅能撑下半个人的地笼被拉了上来,人在里面不见天日,无法呼吸,鼻腔里满是污水。有修为在身的人,死是死不了,却因为地笼狭小只能蜷缩身体,痛苦至极,想自.杀都不能。

    沈檀漆看呆了,这玩意儿绝对堪比十大酷刑。

    这、这也太狠了吧!

    他连忙道:“把他放出来先,关到普通地牢去,我一会还审他呢,淹死了怎么成!”

    那家仆不敢有半点异议,当场把已经昏死过去的沈寒从水牢里解放出来,又一把扯住昏迷的沈寒,顺手打开地牢的门扔进去。

    沈檀漆这才擦了把脑门的汗,在心底默默敲了敲木鱼。

    功德加一,功德加一……

    见沈寒渐渐能喘上气了,沈檀漆稍微放心了些,转头看向身边的家仆,问道,“对了,我记得妃姨娘说过,咱家水牢里不是还关着条龙么?”

    他刚说完,家仆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凑过来小声道:“少爷小声些,这事在沈家还是秘密,妃姨娘此次叫我来,也是存了让我带你去看看那条龙的意思。”

    沈妃心里怎么想的,沈檀漆不知道。

    但看她叫人带自己来看郁策他弟的这个行为,估计沈妃是有心思想让沈檀漆把郁策他弟给放了的,不然,她瞒着不说不就行了?

    这个姨娘心思重,但到底还是为沈家考虑。

    不过,沈檀漆错眼看向远处一排排的水牢,想到郁策他弟可能像沈寒一样被关在这么狭窄窒息的水牢里,沈檀漆就头皮发麻,通体冰凉。

    如果真的是那样,郁策知道之后……怕是要将沈家上下闹翻不可。

    沈檀漆越想越复杂,分明这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不是他想做的,可是心尖还是有些莫名的负罪感。

    地牢愈走愈深,也愈发的冷。

    寒气像是雪山上的北风,渗透进衣服里,钻进皮肤中,沈檀漆忍不住裹了裹衣服,问道:“快到了吗?”

    那家仆从怀里掏出个暖炉子来,递给沈檀漆:“里面得更冷,少爷在心底念着护心咒,在用这个暖炉子暖和暖和。”

    沈檀漆讶异地张了张嘴,说道:“为什么会这么冷?”

    家仆没有回头,只是语气里有些嫌恶:“龙族这种妖物皆是如此,每到这个时节便放出寒气来,少爷您有所不知,这是还没到初夏那会儿,初夏那会更是,整个沈家都跟要结冰了似的……”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住了脚步,“哎,到了,少爷且慢等,小的开门。”

    家仆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掏出钥匙,将面前的门打开。

    令沈檀漆没想到的是,郁策他弟没有和沈寒一样被关押在又臭又脏的地下水牢里,而是——

    巨大的、用透明厚重的琉璃石隔开的“水牢”,水如同深海般是钴蓝色,一条通体雪白的巨大白龙自水牢深处盘踞,像是远古时代的鲸鱼大小,浑身布满洁白如玉的鳞片,呼吸间,寒气喷洒而出,它大到是如此震撼,大到如此不可思议,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看一眼,沈檀漆便僵在了原地,突然理解了为何在古代,龙会被奉若神明,人对无法解释也无法与之对抗的东西,居然真的会从心底产生近乎盲目的崇拜。

    他同样也在这一刻明白,那天在山洞遇到的郁策,究竟有多虚弱无助,若是现在全盛时期的郁策,恐怕只会比眼前这条巨龙只大不小。

    似乎听到开门的动静,那条巨龙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仿佛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定定地落在呆滞的沈檀漆脸上。

    沈檀漆下意识颤了一瞬,想往后退,后背却撞上了坚实的石壁。

    一道嘶哑的龙吟在耳边响起,整座水牢突然间被浓厚的雾气所笼盖,沈檀漆看不清楚,喉咙呛进几口冷气,刚想跑出这座水牢,却听到面前琉璃石内,传来低沉沉的笑声。

    “沈檀漆。”

    对方一字一顿地唤他的名字,语气明显渐次染上几分兴奋的意味。

    雾缓缓散开,沈檀漆愣了愣,眼前是一张眉眼间极其熟悉的面容,像又不像,和他认识那张脸不同,此人眼底尽是令人胆寒的阴森戾气。

    “你认识我。”沈檀漆故作冷静,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极大的威胁,他左思右想,也万万想不到郁策的弟弟是这副模样。

    他和郁策,长得太像,却比郁策要森冷阴郁极了。

    看到沈檀漆后退的步伐,对方似乎轻微地眯了眯眼。

    “当然认识。”

    突然间,一只冰冷的手猝然穿透那厚重的琉璃石,整座水牢瞬间破碎开,那只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抓住沈檀漆的领子,将他拽到眼前,带着些笑。

    “你是用我的龙珠养成的,怎么会不认识。”

    指尖泡在水中,白到近乎透明,对方掐住沈檀漆雪色的颈子缓缓攥紧,声音里的笑意更甚。

    “看样子是养肥了不少,也到该宰的时候了。”

    第42章 小嫂子

    (四十二)

    水呛进喉咙,五脏肺腑都失去供氧。在水里,和面前的龙族相比,沈檀漆手上的力气简直约等于零。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是真的想要掐死他的,却并非因为怨恨。

    他眼底的笑意像是在猎杀猎物前的玩弄,兴奋地看着沈檀漆在水中一点点丧失力气,将人逼到精疲力尽,再一口咬在喉咙上了结。

    那家仆奔来想从这条恶龙手底解救沈檀漆,却被对方一只手挥掌击退,后脑拍在墙上晕过去了。

    “这下,谁也救不了你。”

    无数的水泡在面前浮过,沈檀漆的视野逐渐模糊了,那么相似的脸,让他现在甚至觉得,是郁策在伸手掐着他。

    但是郁策绝不会这么做的……

    “放手。”

    一道低低的小声音倏然响起。

    沈檀漆明确感受到掐在喉咙上的微微一滞,对方阴戾的眸子落在沈檀漆脸上,声音冷沉:“谁在说话?”

    “滚开。”

    那道小声音又一次不知死活地响了起来。

    对方竟然真的因此把手松开了。

    琉璃水牢里的水倾泻而出,水位线渐渐降到腿下,沈檀漆喝了好多,也吐出来好多,胸腔被挤压地难受至极。

    他站也站不稳,踉跄地跪坐在地,不住地咳着水,身前人居高临下地冷冷睨着他,目光在他浑身扫过:“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沈檀漆可不觉得对方会是突然起了什么怜悯之心,他敛起眸子,低声道:“这是……”

    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朝水牢外跑去。

    手刚扒到水牢的门框,沈檀漆听到身后人轻轻嗤笑了声,下一刻,他轻易落回了对方的手心,只不过这一次,对方伸出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上。

    “哦……”对方意味深长地用指尖在他肚皮上打个转,单手搂着他,笑道,“你有孩子了。”

    人族男人竟然也会生孩子,这倒是新奇,他还当只有妖族里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沈檀漆头皮发麻,猛地甩开他的手,哑着嗓子冷声道:“别碰我。”

    他本意是想来救郁策的弟弟,可现在,他能把自己救下就差不多了,对方能轻易击碎水牢,杀掉镇守的家仆,可见他根本就不是被关在这里,而是……自愿留在这的!

    对方立在原地,没再执着地抓着沈檀漆,他摸了摸下巴,似乎突然有些愁闷,叹息一声:“怎么偏在这个时候有孩子呢……”

    沈檀漆不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直到对方俯下身子,笑眼看他,似乎是商量的语气,却不容置疑:“你把孩子打了吧,怎么样?”

    “……”,认真的吗?

    沈檀漆轻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打不掉的。”

    对方抿了抿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尾音微微上扬,困惑不解:“为什么呢?”

    沈檀漆伸出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上,他刚刚听到过的,那声音来自这里,他还有个孩子,他绝不能死。

    半晌,他眸光坚定,认真开口:“因为这是你哥的。”

    话音落下,对方唇角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眼底的漫不经心也迅速收起,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般,伸出手,又放在沈檀漆的肚子上碰了碰。

    沈檀漆冷静地重复:“真是你哥的。”

    那只手霎那间像是碰到什么烫手山芋般,颤抖了下,飞快缩了回去,转而恶狠狠地扯住了沈檀漆的领子。

    那人的语气平添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死死抓着他:“你最好是在跟我说笑。”

    “没有。”沈檀漆无比肯定地摇头,“否则现在才多久,我怎么可能刚怀孕就能被你感知到,人类显孕要等一两个月,和你们龙族不一样。”

    他言之有理,证据确凿。

    方才他们都听到了肚子里有什么声音在说话,错不了的。

    沈檀漆看着对方似乎想明白其中关键,倏忽低骂了句什么,随后猛地一脚将身边的水牢琉璃石踢成粉碎,仍然不能发泄胸口的燥郁。

    等到他把这里能砸碎的东西尽数砸烂后,才冷森森地回到沈檀漆面前,揪住沈檀漆的领子,阴沉说道:“我带你出去找法子。”

    沈檀漆一时愕然:“你找什么法子?”

    “把你肚子里孽种打掉的法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还不解气般,伸出手用力掐住沈檀漆的耳朵,把他拽到跟前,质问道,“我用龙珠送你去嵘云宗修仙,你在嵘云宗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沈檀漆眉头微挑,耳朵被扯得有些疼,他吃痛低呼了声。

    耳边那声音仍在不依不饶地絮絮叨叨数落他的不是:“你可知我在这鬼地方等了多少年,我告诉你,孩子打不掉你也休想活下去。”

    说罢,对方单手掐住他的腰,将他挟持进怀里,朝水牢外走去,偶然不小心碰到沈檀漆的小腹,又闪电般下意识躲开,忍无可忍地骂了句:“不成器的东西,偏偏搞上我哥!”

    声音在耳边炸开,沈檀漆耳膜都有点疼,察觉到对方语气里十足十的火气,他却诡异地冷静许多,淡淡开口:“你怕你哥,对吧?”

    身旁人动作一滞,眸子如同毒蛇般锁定在沈檀漆的脸上,倏然勾起唇角:“以前是怕的,现在他老婆孩子都在我手里,你觉得呢?”

    沈檀漆“哦”了一声,目光瞥向他身后,浅浅分析道:“也就是说,如果你哥在这,你是打不过他的。”

    “少废话。”对方毫不犹豫一把用手捂住沈檀漆的嘴,狞笑道,“就是他在这又能怎样,他还能……”

    “谢迟。”

    一道沉静的冷声,自身后低低传来。

    刹那间,就连被抓在怀里挡住视线的沈檀漆都清清楚楚感受到天地间铺面而来的恐怖剑气,整个水牢发出绝望的嗡鸣声,一切事物都在因此颤抖着。

    他看到身前的谢迟身子瞬间僵住,连头也不敢回。

    半晌,那剑气更加凶猛,似乎就要席卷到眼前似的,谢迟猛地揽住沈檀漆的肩膀,转过身看向许久未曾谋面的兄长,干笑了声:“哥,好久不见,自十年前一别,我是不是长高不少?”

    郁策漠然地盯着他,和他手里揽着的沈檀漆,“你怎么会在这?”

    见他目光挪到沈檀漆身上,谢迟连忙松开了沈檀漆,言辞恳切地低声解释:“刚见到小嫂子,我们二人简直一见如故,正在聊关于你的事。”

    “嫂子?”郁策神色微顿,剑气奇异地平缓了瞬。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谢迟笑容更深:“对对,跟小嫂子聊我们从前幼时的趣事。”

    郁策短暂默了默,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和谢迟小时候有什么趣事,那时整日被关在藏龙谷,谢迟总找他麻烦倒是真的。

    沈檀漆刚想开口戳穿撒谎的谢迟,就听耳边传来他压低声音的威胁:“如果你不配合,那我就把你关押我这么多年,用我龙珠修炼的事告诉我哥。”

    沈檀漆:?

    他同样压低声音,磨了磨牙,对谢迟道:“那是你自愿留下来,给我用的。”

    不管谢迟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沈家压根就关不住他,他若想走,随便一拳打碎琉璃水牢便离开了,他不走,绝对是因为他培养沈檀漆的计划还没完成。

    谢迟抬起头看向郁策,却笑眯眯地从牙缝里对沈檀漆挤出一句:“可我不说谁知道呢?”

    沈檀漆:……

    妈的,这混蛋。

    片刻后,沈檀漆和谢迟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着对郁策道:“我们刚刚的确在聊你。”

    郁策的眸光微敛,不知信是没信,只低低地对沈檀漆缓声道:“过来。”

    水牢里遍地泥泞不堪,水面甚至现在还漫延到膝盖,谢迟不敢在此刻拦着沈檀漆,生怕郁策发现情形不对一剑甩来,便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檀漆一步一个坎地朝郁策踉跄跑去。

    待跑到郁策身边,沈檀漆悬在喉咙眼里的心才缓缓落回肚子里。

    至少他可以确定一件事,谢迟现在不敢杀他,也不能杀他。

    他培养原身这副身体这么多年,一定另有所图,难道是想要自己这副身体做他的躯壳?

    就,类似修仙小说里的夺舍么?

    这样一来,他培养这副身体的缘由就找到了,而且又因为沈檀漆正好怀孕,怀的还是他哥的孩子,他如果贸然杀了沈檀漆反倒会被沈檀漆肚子里的孩子所累赘。

    而且,他估计应该也是觉得给他哥生孩子实在无法接受,才想让沈檀漆先把孩子打了。

    沈檀漆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捋通顺,轻轻扯住郁策的袖子,又吐出口水来,低低唤道:“郁策。”

    他现在脆弱极了,几乎没有力气,只能努力攀靠郁策的肩头,贴在他耳边道:“谢迟想杀我,他想杀我和孩子。”

    霎那间,谢迟的瞳孔微缩,指向沈檀漆,咬牙笑了声:“好你个沈檀漆,好,真好!”

    不讲道义,不愧是他从沈家精挑细选挑出来的混账玩意!

    一连说了三个好,谢迟被气得指尖颤抖,巴不得刚刚真的掐死了他,然而一抬眼,却见到郁策缓慢地自身侧拔出剑来。

    “十年前,我说过,若你堕魔,你我兄弟情义便算彻底尽了。”

    长剑附上凛冽地剑气,郁策冷然盯着他,看透他身上隐约的魔气,“看来你半点不长记性。”

    谢迟缓步后退,脑海里忽闪过关于他手中那把剑带来的无数可怖回忆,眼底像是染着剧毒冷岑岑地看向郁策,说道:“十年前你赶我出藏龙谷,我们早就不是什么狗屁兄弟,至于沈檀漆——”

    他重重一拳砸透水牢的房顶,在即将逃出水牢的那一刻,突然回过头死死盯着沈檀漆,咬牙说道:“我等着,我等你生完那个孩子。你最好给我勤加修炼,别再当废物,听到没有!”

    沈檀漆:……

    跑就跑吧,这怎么还督促上他了。

    第43章 小风车(二更)

    (四十三)

    沈家琉璃水牢破碎,经此一劫,险些将其他关押在此的犯人尽数淹死,谢迟自己跑了痛快,压根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不过幸好有家仆及时发现,将水一桶桶舀了出去,因着也有自己一部分原因,沈檀漆也不好干看着,便跟着一起往外舀水。

    “师兄。”

    郁策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沈檀漆。

    “什么事?”沈檀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费力地把手中水桶递给身边家仆,问道:“金鱼怎么样了?”

    旁边的家仆惶恐地从他手中接过水桶,生怕他累着:“少爷您别干这种粗话,小的们来就行。”

    沈檀漆摆了摆手,说:“没事。”

    见他辛苦,郁策便默默地跟着他一起舀水,发现他身上衣袍皆湿,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他身上:“金鱼没事,去找弟弟道歉了,我们回来时没见到你。”

    他问沈妃沈檀漆去了哪,沈妃的答复模模糊糊,顾左右而言他,他便觉得哪里不对劲,悄悄跟着沈妃派出去的家仆,来到了水牢里。

    原来是因为这里关着谢迟。

    “哦对,我听七夫人说……”提起这事,沈檀漆还是对郁策有些愧疚的,“这关着你弟弟,所以想来看看,我本意是想来救他的,没想到他上来就要掐死我。”

    闻言,郁策知道真相,神色稍松,他来之前曾有一刻想,谢迟出现在沈家,该不会是和沈家上下串通好的事情,毕竟以谢迟现如今的能力,区区沈家想关住他还是有难度的。

    原来师兄只是因为想救他的弟弟。

    他沉吟片刻,低声开口:“不必救他,他现在本事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若沈家真能把谢迟老老实实关住教训,那兴许于世间还算一件大善事。

    谢迟与他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不假,但他这个弟弟却不像金鱼和芋圆那般亲密无间。

    他们自小不是一起长大,由不同的奶娘抚养,和他大不相同,谢迟自小性子顽劣残酷,就像天生的坏种,郁策觉得应当是谢迟那个父亲所留给谢迟的影响。

    他记忆最深的便是,幼时谢迟陷害自己私自逃离藏龙谷,让他被奶娘关在屋里三月有余,每日只有一顿剩饭可以吃。

    郁策以为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随口胡说。

    结果后来,龙族祭祀,谢迟故意把他骗进祭祀用的藤笼里打上五把锁,竟打算让不知内情的大家活活将自己当祭品烧死,幸好郁策及时突破境界,从藤笼里逃了出来。

    那个时候,郁策五岁,谢迟才三岁。

    后来问谢迟为何这样做,对方顶着和他相似的面容,笑嘻嘻着说:“因为好玩啊,看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郁策没让着他,直接把人揍了。

    他那时候可没现在这样柔和的性格,母亲刚去世不久,郁策无牵无挂,什么都不在乎。

    于是谢迟每招惹他一次,他就狠狠揍他一次,于郁策看来,他是为了替母亲教育弟弟。

    但在谢迟看来,是郁策玩不起。

    挨打挨多了,谢迟对郁策便又怕又恨,奈何天赋修为根本比不得郁策厉害,从小到大都被压一头,他便心生歹念,走上了堕魔之路。

    修魔可比修仙要来得更快,谢迟没多久便成功超过了郁策的修为境界,他自信满满地布下天罗地网,等待郁策中招,杀之而后快。

    那时郁策十岁,谢迟八岁。

    他没手软,直接越阶将修邪魔歪道的谢迟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站都站不起来。

    最后是两位奶娘出面阻拦,郁策才停下手,按照龙族的祖训,只把谢迟封印修为赶出藏龙谷以作惩罚。

    当时他曾说过,但凡谢迟往后再敢修魔,他们之间就算兄弟情义已尽,见面绝不手下留情。

    没想到十年过去,再见面,是在沈家水牢里,谢迟还是没听他的教诲。

    听完郁策讲过他们以前的故事,沈檀漆裹紧他递来的衣服,心有余悸地说道:“原来他这么坏……”

    郁策轻轻牵着他的衣袖,带他从混沌泥泞的水牢里走出来:“妖族并非全是我这种的,师兄日后要千万当心。”

    有时候他也会想,其实人类对妖族的恶念也并非空穴来风,妖族里有极大一部分妖,的确是生性残忍的。

    由野兽修炼而来,却修炼得并不彻底,保留了那份嗜血的猎杀欲。

    谢迟便是如此。

    沈檀漆笑了笑道:“你还自夸上了。”不过他的确相信,男主应该是这本书里唯一一个绝对不会黑化的人物。

    谢迟也好,萧清羽也罢,他们身上都是有黑化的可能性,性格犹豫不决,争强好胜。只有郁策性格柔韧,意志坚定,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极强的执念,奉行天理之道,这样的人,想要让他黑化,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总而言之,沈檀漆宁可相信自己会黑,也绝对不相信郁策会黑。

    奇怪,他干嘛夸郁策。

    沈檀漆摸摸鼻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干脆转移话题道:“对,还有一事,刚刚危机时刻,我听到宝宝说话了。”

    郁策微微挑眉,自然而然地将手覆在他的小腹上,问道:“什么危机时刻?”

    “就是你弟掐我的时候,”沈檀漆已经习惯了他奇怪的关注点,“我听到宝宝让他滚开。”

    想到这,沈檀漆笑意盈盈地垂眸,说道:“他比你性子还要沉稳。”

    平常怎么问都不说话,眼看他爹快被掐死了才开口,可不就是沉稳么。

    郁策仍然没能在沈檀漆身上感应到三崽的存在,他好像一直被三崽排斥着。

    该不会是那天他吵醒三崽,然后被记恨了吧。

    他讪讪地收回手,低声道:“方才你不在,宗门派来的援助到了。”

    先前萧清羽发现有辰鬼在朔夏城里肆虐时,便已经向宗门发了信号求助,眼下已经到了两位厉害的长老,想必今晚的辰鬼用不着他们出手就会轻易被解决。

    沈檀漆点点头,略有思索:“那正好,我也有事要跟宗门禀报。”

    “什么事?”郁策愣了愣,问道。

    沈檀漆抿了抿唇,面对郁策的眼睛,还真有点不好开口:“我打算在沈家留住些日子,宗门大比之前我一定会回去的。”

    宗门大比可是他回家最重要的剧情点,他一定得回去,在这之前,沈檀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和郁策有过多牵连,否则被主机那边察觉到,他们恐怕就全完了。

    听到这话,郁策一时怔住,他想起之前沈檀漆不告而别来到朔夏城,似乎就是为了躲他。

    现如今第三个孩子都有了,仍然还要躲他么?

    他垂下眼睫,闷声道:“那蛋蛋和二蛋呢?”

    两个孩子沈檀漆难道也全都舍得不让他们陪在身边么?

    闻言,沈檀漆神色微顿,声音小了些:“蛋蛋和二蛋可以留在沈家啊,你不是说在宗门带着也不方便么,而且届时你恐怕参加宗门大比,要训练的东西很多,估计也顾不上他们……”

    孰料郁策听到这里,想也不想直接否决:“不可,自生下来他们便未曾离开过我身边。如果师兄一定要赶我走,我会把他们一起带走。”

    沈檀漆微微张了张嘴,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提议不像人干的事,良久,只好低声道:“那、那留一个给我好不好?”

    郁策再一次不加思考地拒绝:“他们是手足兄弟,情谊深厚,怎能说分开就分开,不可。”

    这是要逼沈檀漆做出选择,要赶他走,就把他和孩子一起赶走吧。

    半晌,沈檀漆犹豫着抬起眼看他,小声道:“可如果你留下来,影响宗门大比,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呢?”

    郁策瞥他一眼,淡声道:“没有更可怕的事情了,除非师兄还能给我生第四个。”

    整个龙族每年诞生的幼龙也不超过五个。

    沈檀漆:“……”

    他轻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那你大可放心,绝对不会了。”

    小崽们会被当成bug除掉这种事,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郁策解释才好,恐怕解释了郁策也不会相信。

    沈檀漆默了默,轻声道:“也罢,那就一起回宗门吧。”

    在沈家只会耽误郁策为宗门大比做准备,届时郁策要是没办法和原书一样在宗门大比夺魁,世界线才算是真正地被改变了。

    到时候主机想不察觉到都难。

    更何况,沈檀漆每天晚上还有依赖期要度过,无论如何这段日子都逃不开郁策的。

    只是……系统那边不知道要怎么交代啊。

    顿了顿,沈檀漆又补充一条规矩:“不过,回宗门后,你不可以随便碰我,不可以随便和别人透露你我的关系,就算晚上依赖期发作……”他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来,磨了磨牙,“不可以在我喊停的时候,捂我嘴。”

    “好。”

    郁策得到想要的答复,笑吟吟地看他。

    只是说不可以捂嘴,又没说不可以继续做,师兄真是可爱。

    他想到什么,倏忽从怀里掏出一支金纸做的小风车,意有所指地笑道:“对了,这是金鱼送给我的,师兄你看,是不是很像你?”

    沈檀漆:?

    神经病,他干嘛要像个风车。

    第44章 小手帕(三更)

    (四十四)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赤色的晚霞染红沈家高耸入云的亭台楼阁。

    沈家厢房外,金鱼扭捏地立在芋圆的房门前,手里捧着一束自己刚从花苑里摘来的小黄花。

    这是他精挑细选的小花,是整座花苑里开得最漂亮的,不知道弟弟会不会喜欢。

    金鱼低着头,给自己反复打气,默默想道,就算一会弟弟还是跟他生气不想理他,他也要把花花送给弟弟。

    他绝对不要让弟弟讨厌自己。

    这样想着,他鼓起了些勇气,伸手轻轻敲响房门,小声问:“二蛋,你在吗?”

    房门里似乎传来一阵收拾的窸窸窣窣声响,里面传来弟弟略显慌乱的声音:“怎么了?”

    一听到芋圆的声音,金鱼就有点想哭,弟弟明明对他那么好,他却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跟弟弟闹别扭,他真坏。

    金鱼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泛的泪花,说道:“你开开门,我有话想跟你说。”

    里面短暂沉默了阵,在金鱼正惴惴不安的时候,门缓缓打开。

    芋圆立在门前,目光落在金鱼手里那捧已经有点蔫了的小花上,忍不住笑出声:“你干嘛?”

    听到他的笑声,金鱼一下子眼泪掉下来,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抱住他,哽咽道:“对不起二蛋,我白天不应该跟你发脾气,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芋圆倏地被他抱住,小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笑了笑,说道:“好啦,哥哥,我没生气。”

    刚开始的确是有点生气的,但是自从爹爹跟他说过哥哥闹别扭的原因后,他就不生气了。

    相反的,芋圆其实也有些自责,这段时间他对哥哥太严格了,总觉得离开藏龙谷后,哥哥就是需要他保护的小朋友。但哥哥在无形中也包容了自己很多,他却没有发现,还总是让哥哥觉得自己很没用。

    是他不好。

    芋圆轻轻抱住金鱼,像沈檀漆哄他那样,一点点摸着金鱼的发顶,小声道:“哥,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哦。”

    闻言,金鱼抹掉眼泪,有些惊喜地抬头看他:“真的吗?”

    他本来以为弟弟不会轻易原谅他,没想到弟弟居然还给他准备了礼物,他好感动。

    一感动,眼泪鼻涕又都冒了出来。

    芋圆被他的表情逗笑,从衣襟里掏出块自己刚刚绣的手帕,递到金鱼手里。

    那是一条绣着小金鱼的手帕,右下角还有一个哭丧着脸的蛋,旁边绣着两行小字:“我才是笨蛋,惹哥哥生气了。”

    金鱼不识字,但他认识画,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过上面惟妙惟肖的小鱼,抬头问道:“这是我吗?”

    “嗯哼。”芋圆点点头,然后指向右下角那只皱巴着脸哭泣的小蛋,说道:“这个是我。”

    金鱼听到这话,小手不住地在小蛋上面抚摸着,刻得那样可爱,他要贴身带一辈子才行,小孩无比珍惜道:“我喜欢,我真的好喜欢,谢谢你,二蛋。”

    送出去的东西被人喜欢是最开心的事,芋圆眉眼弯了弯,悄悄藏起自己被针扎破的手指。

    他想,爹爹的主意果然好,哥哥真的好喜欢他亲手做的礼物,他也打心眼里高兴。

    眼看金鱼看着那手帕,眼底又沁了一汪泪,芋圆赶紧说:“收到礼物,哥哥就不可以再哭了哦。”

    金鱼认真地点点头,然后牵住他的手,说道:“我不哭了,弟弟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作为你的哥哥好好保护你,教给你不懂的道理的!”

    芋圆:……

    这什么跟什么啊,这话是谁教给哥哥的。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郁策的脸,芋圆嘴角微抽,揉了揉额角,失笑道:“哥哥今天出去玩水都没有喊我,晚上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就当我白天没陪你玩的补偿。”

    金鱼想起今天在沈家小河里玩的那样开心,立刻点头,说道:“可是家里的小河太小了,白天我玩的时候,都游不起来。”

    化成原形后,那条小河差点都要占不下他了,要是弟弟和他一起,小河的水估计都要被挤出来流光。

    芋圆想了想,说道:“那我们晚上就去外面玩。”他现在是化神期,可以保护好哥哥,他们想怎么玩怎么玩。

    “好!”又可以出去玩咯,金鱼激动地欢呼,顿了顿,他又想起来件事。

    “对了,弟弟,手帕上面的字写的是什么呀?”

    “写的是……哥哥是笨蛋。”

    “呜呜,你又说我,我要生气。”

    “你生气我也生气。”

    “好吧,那我不生气了。”

    “哈哈哈,那我也不生气了。”

    夕阳下,两个小崽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长到好像可以相伴走完一生,长到好像可以一眼望到老。

    *

    夜色深下,春季的夜晚总是来得这样早。

    朔夏城的短窄暗巷里,谢迟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在巷子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得快差不多了,只是他为了躲避沈家人的巡逻,费了些气力。

    这副身体自从被郁策打伤过,又封印了一部分修为,简直跟废材没什么两样,幸亏这些年他在沈家休养生息,夜以继日的修魔,才让自己勉强维持在了化神期左右。

    若是能得到沈檀漆那具身体……

    谢迟敛了敛眸光,攥紧拳头。

    得到沈檀漆的身体后,他不仅会一跃成为沈家的继承人,拥有整个朔夏城的力量,还能顺理成章潜入嵘云宗。那具身体在他龙珠的多年滋养下,已经是最适合他夺舍的宿主,要想再换人,实在麻烦。

    可偏偏这时候,这个作死的沈檀漆怀了崽,居然还是郁策的崽。

    怀谁的不好,偏怀他哥的!

    要是这时候夺舍沈檀漆的身体,龙族又没有堕胎药可以打掉,难不成他要给郁策生个孩子??

    那他不如一头撞死,恶心。

    只能静候时机了,按照计划,沈檀漆应当很快就要参加宗门大比了才对,届时等他夺魁,得到宗门信赖,孩子也生下来,他再夺舍也不迟。

    沈檀漆……应该能夺魁吧?

    用他龙珠增进修为那么多年,不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夺个魁应该轻轻松松才对。

    但是想起今日见到的沈檀漆那副样子,看起来是那么悠哉悠闲不着调,谢迟忽然不自信起来,他烦躁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墙上。

    碎屑唰唰地从墙上落下,谢迟收回手时,眸光陡然一凛,抬头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应当是个人,却又完全不像人。

    这人头很小,脖子很长,像是萎缩过似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可怖的红斑,令他有些作呕。

    谢迟冷冷地看向对面这奇形怪状的东西,毫不迟疑道:“不想死就滚。”

    那东西忽然咧开血红的嘴,声音像是破烂的风箱般嘶哑至极,笑着问道,“行行好,能不能帮个忙?”

    闻言,谢迟更加不耐,他现在自己都一堆烂摊子没理清楚,哪来的善心去管别人,手心凝出一道狠毒的魔气,狞笑道:“好啊,我帮你——上路!”

    魔气猛然打出去,对方身上瞬间被打出个巨洞,可那东西却像感受不到半点疼痛般,依旧挂着令人胆寒的微笑,说道:“你答应我要帮忙,可一定要做到啊。”

    谢迟愕然地看着它,明明吃了自己一记魔气,竟然跟没事人似的,难道说他在沈家待的这几年,外面的人类都已经修炼到这种地步了么?

    不可能。

    谢迟还是相信自己的水平,他沉下眼眸,唇角露出兴奋的笑意,低声道:“当然,我向来说到做到,说送你上路,就一定会送你上路。”

    说罢,他便从手心凝出更为强大的魔气猛地冲向那鬼东西。

    *

    此时此刻,沈家大门前。

    金鱼和芋圆挽着小手,正一人提着一个装衣服的小澡篮,唱着歌讲着故事往城里最大的那条河的方向走。

    “从前有只小白兔,她戴着小红帽去外婆的家里送点心,打开门,发现里面坐着白雪公主和三只小猪。白雪公主说,亲爱的小白兔,我可想死你啦,然后白雪公主把三只小猪做成了红烧肉、粉蒸肉还有木须肉来招待小白兔……”

    金鱼抿了抿小嘴,困惑不解:“为什么兔兔要吃猪猪?”

    芋圆被他问住,挠了挠小脸,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爹爹跟我讲的睡觉时候听的故事,你害怕的话,那我不讲了。”

    闻言,金鱼点点头,“还是不要讲了,我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拜托,猪猪和兔兔都好好吃的。

    芋圆:“……”

    他还以为晚上讲这个故事,哥哥会听了害怕呢,没想到是听饿了。

    抬眼望去,整座朔夏城都被黑夜所笼罩,不知是不是那天辰鬼在城中杀人的影响,家家户户都在这时间闭紧了大门,灯也灭着,完全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繁华亮丽。

    不过有他在,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

    金鱼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河里脱光光游泳了,龙族善水亦亲水,而且天生体寒,在水里可以让身体降温,所以春季的小河于他们而言舒服得就像在泡澡一样。

    两个小崽说说笑笑地在街上走着,正聊到沈檀漆给他们讲的好玩的笑话时,面前的暗巷里倏然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金鱼和芋圆都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抬起眼,眸子里闪过阴毒冷戾的光,死死盯着他们,从鼻腔里逸出了一声嗤笑。

    “小孩,晚上在外面乱逛,可是会被叔叔吃掉的。”

    方才那该死难缠的鬼东西,竟险些将他打成重伤,幸好关键时刻,他趁其不备化成原型,生生把那东西的身体缠断成了两截,那鬼东西才算彻底倒地不起。

    能逼得他用原型,这朔夏城里晚上究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在乱逛?不是,郁策也不管吗?

    此人正是刚从小巷里恶战一场出来的谢迟。

    见他目光狠毒地盯着自己和哥哥,芋圆眉头紧蹙,伸手拔出剑来,挡在了金鱼面前,说道:“你要干什么,我劝你还是别把我们当普通孩子为妙。”

    话音落下,谢迟冷嗤了声,而后越想越可笑,笑得愈发放肆:“有趣,就凭你……”

    芋圆敛眸,身上气势霎那间暴涨至化神期,剑气锋利如刀割般朝谢迟袭来。

    谢迟的笑容在脸上僵持了一瞬,剩下的话尽数噎回喉咙里。

    是他看错了吗?

    这小孩,化神期?

    被关在沈家几年出来,他随随便便在路边碰到的小孩,都是化神期???

    第45章 箭狗(四更)

    (四十五)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不过此时的谢迟,伤痕累累,别说杀人,不被眼前的小崽子打个半死都算运气好。

    凌厉的剑气围绕在芋圆身周,谢迟忌讳地后退半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小孩的发顶似乎藏着一对毛茸茸刚长成的龙角。

    龙角?

    谢迟心头一跳,再仔细看向芋圆和金鱼的脸,越看越心惊,这两个小崽子,怎么长得那么眼熟。

    “你们是龙族。”谢迟阴沉着脸,捂着还在淌血的肩头,缓缓开口。

    芋圆和金鱼对视一眼,而后不甘示弱地道:“那又如何?”

    谢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骤然想起沈檀漆那时被他掐住喉咙近乎窒息的模样,他笑了笑,说道:“不怎么样,我只是说,我好像正好认识你的爹爹们。”

    沈檀漆,你挺有本事,给我哥生三个。

    行啊,真行。

    果然小看你了。

    芋圆将剑持到身前,表情肃然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说道:“巧了,我也认识我爹爹们,你到底想说什么。”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叔叔绝对不是好人,谁大半夜会出现在没人的小巷里,浑身是血呢?

    谢迟漫不经心地在他们两个脸上看过,知晓以自己现如今的状态,能不能和面前的小孩打成平手都说不准,他也不值当和这两个毛头小子再搏命。

    前些日子收到魔族递进沈家水牢的消息,说是这些天就要派人手埋伏在朔夏城,召唤什么古代大邪出来,他得赶快去找到那些魔族汇合配合计划才行。

    日后宗门大比,他们还有的忙活,届时新仇旧恨一起报。

    不急,郁策迟早要为当年之事付出惨痛代价。

    至于郁策的儿子,谢迟眯着眼,唇角微勾——

    他会手起刀落,杀个一干二净。

    想清楚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谢迟懒得与芋圆金鱼纠缠,转身便走上空旷的街道。

    芋圆刚想追上去,却被金鱼轻轻揪住了衣角,哥哥的神情似乎很紧张,像是察觉到什么。

    “弟弟,别去,会有危险。”

    闻言,芋圆愣了愣,他知道哥哥的运气一向比他好,在这种时刻说出的话,绝对不只是因为害怕。

    而是这个叔叔,绝对十分的危险……

    思及此处,芋圆赶忙拉着金鱼回去,说道:“我们明天再出来玩吧,哥哥,今天街上都没什么人,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咱们别给爹爹他们添麻烦。”

    金鱼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目光忍不住看向谢迟走出来的那条小巷,说道:“弟弟,那巷子里有什么呢?”

    能把刚刚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叔叔打得满身是血,里面该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吧。

    芋圆见他害怕,笑着安慰他:“能有什么,哥哥你胆子太小了,我去看看。”

    他没在里面察觉到任何魔气,应当什么都没有才对,小孩自信地走进巷子里,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跑了出来。

    一边跑,还一边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圆圆的。

    芋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那条小巷里,到处都是辰鬼七零八落的尸体,像是被生生拧断了四肢和头颅,血溅满墙。

    即便他除过许多魔族,却也从来没见过这样残忍的手段,若是刚刚他对那个可怕的叔叔出手,将那不择手段的叔叔逼急了……

    他有些后怕,幸好哥哥拦住了他。

    芋圆赶紧牵住了金鱼的小手,把他带离那条小巷口。

    “弟弟,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破酒瓶子,那个叔叔肯定是喝醉酒撞到墙上磕破头了。”

    “原来是这样……”

    长街上,芋圆心有余悸地拉着金鱼,朝着记忆里沈家的方向走,以后他绝对不会再私自带哥哥出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加上哥哥,他担心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会保护不好哥哥。

    他一边走,一边小心地观察周围的路况,生怕从哪个小巷子里再冲出个怪叔叔,把他俩一个做成红烧龙肉,一个做成木须龙肉给美美吃掉。

    但他越担心即将发生什么事,偏偏事情还是发生了。

    眼前忽然“嗖”地一声飞来一只箭,芋圆瞳孔微缩,刚要拔剑出来把那箭劈碎时,却见那支箭似乎认出了他,在据他一丈宽的距离时,倏然转变了方向,插.进了他们身旁的空地里。

    芋圆不敢松懈,立刻把哥哥拉到身后,警惕道:“是谁!”

    难道是那个怪叔叔不死心,又回来想把他们吃掉了吗?

    下一刻,他和瑟瑟发抖的哥哥,听到身后的空地里传来一声汪汪叫。

    “喂,快过来,把本座拔.出来!”

    芋圆猛地回头,却见竟然是那只“箭”在开口说话。

    他有些吃惊,举着剑缓缓靠近过去,说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支“箭”的语气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我是你小黑叔!快把我拔.出来,卡地里了!”

    金鱼耳朵灵,很快便认出了这熟悉的声音是一直跟在爹爹身边的那只小黑狗,他喜欢小动物,于是每次都多留意些:“是小黑耶,弟弟你听出来没有?”

    芋圆将信将疑地靠近过去,缓缓把小黑从地上拔起。

    被解救出来的小黑,瞬间从一只“箭”便作了一只黑色小狗,它用爪子洗了洗脸,嘟嘟哝哝道:“鸡弟说那个辰鬼可能会出现在这附近,你们怎么在这。”

    大晚上看到吓它一跳,天色这么暗,远远看到四只脚,他还以为是辰鬼在地上爬,当即化作一支箭射了过来。

    没想到是沈檀漆那俩小崽。

    金鱼蹲在地上轻轻揉了揉小黑的脑袋,开心地笑道:“我们本来打算去外面小河游泳,结果碰到一个怪叔叔。”

    芋圆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茬:“对,而且辰鬼已经被那个怪叔叔给解决掉了。”

    这时候系统才匆匆赶到,听到这话,赶紧跳到小黑头上,简单跟两个崽打了个招呼,便急切地问道:“被怪叔叔给解决了?”

    什么怪叔叔,怎么半道出来抢宿主功劳,真不道德,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远处,朔夏城某地,谢迟狠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操,最近是不是总有人骂他。

    不过听到辰鬼被消灭,最高兴的莫过于小黑,总算不用再四处奔波了。它举起前爪,像人似的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原来如此,那倒省事了,回去交差吧。”

    小金鱼听到要回家,开心的把小黑抱在怀里,说道:“小黑,刚刚你为什么可以变形?”

    小黑哼笑了声,骄傲地挺起胸脯,说道:“这算什么,本座有百般本领,你只见到九牛一毛罢了。”

    金鱼听不懂九什么毛,但他很捧场地鼓了鼓掌,说道:“你都会变什么呀,可以给我变一下吗?”

    有人捧哏,小黑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它笑得更加猖狂,说道:“看好了。”

    话音落下,小黑立刻化作了一炳锋利的长剑,只不过它现在修为被封印,这剑也不过是普通的剑。

    在小孩惊艳的目光中,小黑又是一个腾空翻,变作了长鞭、匕首、弓弩和弹弓等等等等,虽然形状百变,但都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只能算是普通的刀剑。

    金鱼看呆了,张着小嘴道:“好厉害……”

    他也会变形,不过他只会变成龙,没办法变成这么多样东西。

    听到小孩的夸奖,小黑忍不住掬了一把辛酸泪,这么多年,它总算找到一个会欣赏的人了,比他爹沈檀漆要强!

    “等回去后,你也表演给爹爹看好不好?”

    “我给他看过好多次了,他眼瞎。”

    每次沈檀漆都故意逗它,故意不理它说的话。

    金鱼想了想,说道:“爹爹一定是因为没看到你的表演,如果他看到了,肯定会非常吃惊的。”

    “真的吗?”小黑有些不敢确信,就沈檀漆那个没心没肺的,他能关注到自己?

    金鱼握紧小拳头,重重点头:“一定会的,你相信我,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狗。”

    听到这话,小黑自豪地摇了摇尾巴,在无形中已经被金鱼给攻略掉都还不自知。

    系统擦了擦额头的汗,它怎么觉得,沈檀漆这两个孩子,个个都身怀绝招呢。

    一个天赋极高武力值强,一个运气极好攻略值强,他俩长大后联手,日后这修真界还能得了?

    不过,孩子们忘性快,很快就因为这次打岔忘记了方才见到谢迟的凶险和后怕,两个崽在小黑和系统的陪伴下,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回到了沈家。

    一进正厅,就见沈檀漆和郁策正在部署着什么计划,小黑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晃了一圈,被无视。

    小黑“啧”了一声,在身后两个小崽眼神助攻下,他鼓起勇气,对沈檀漆道:“姓沈的,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沈檀漆瞥向它,说道:“上哪乱逛去了。”脑瓜顶夹着片草叶子都不知道,肯定是钻进草丛里四处野去了。

    他伸出手,随意地从小黑头顶拣掉那片叶子,淡淡道:“啥事,快说。”

    小黑见他肯听,反倒有些犹豫胆怯了,其实它自己也不是不明白。

    它变得那些玩意儿,根本入不得沈檀漆的眼才对,上面不附着任何灵气,就连魔气都没有,沈檀漆拿着它变得武器估计只能当玩具。

    想到这里,小黑目光晦暗了些,嗫嚅着,它有些不想说了。

    现在的它,和一条普通的小狗,又有什么区别呢。什么忙都帮不上,要不还是不要给沈檀漆添乱了。

    就像之前他给前主人梅无佞也变过这套武器的,但是梅无佞根本不在意,反倒很嫌弃地说:“你就会这个?”

    说罢一脚把它踢开十数米。

    沈檀漆应该不会踢它,但是它觉得,自己恐怕接受不了沈檀漆眼睛里流露出的嫌弃。

    它讪讪地想,说不定沈檀漆也根本不需要它帮忙呢?

    正当它打算退缩时,身后却传来小崽给它鼓劲的小小气音:“小黑,要相信我呀。”

    小黑回过头,对上两个小崽和系统殷殷切切的目光,它喉头忍不住一哽,撇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哼,就当给沈檀漆看着玩玩,才不管他需不需要。

    “你要给我看什么?”

    沈檀漆觉得今天的小黑格外奇怪,他家小狗好像变得敏感起来了。

    小黑抬起头,小声道:“我就是、我就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话音落下,它循着记忆把自己见过的武器全都变了个遍,表演很快结束,小黑紧紧闭起眼睛,不再去看沈檀漆脸上的表情。

    算了。

    嫌弃就嫌弃吧,又能怎样呢。

    它又对自己这样说。

    它的一生都是被人嫌弃的,小狗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于是它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沈檀漆呆滞的目光,随后震惊地蹦出一句脏话:“卧槽,你怎么做到的?”

    他还以为他家狗只能变换“箭”“狗”两种形态呢!

    原来什么武器都可以变吗?

    小黑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惊讶,心头像是挤进一阵温柔的凉风,吹得它有些轻飘飘。

    小孩夸它,它只是高兴,可沈檀漆夸它……

    小黑垂下脑袋,掩盖住不争气湿润的眼角。

    它的主人很喜欢哎。

    小狗好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从来没有。

    沈檀漆一把将小黑抱起来,抓着它两条前腿,像是什么宝贝似的晃了晃:“哭什么,你这么厉害还哭?”

    小黑挪开脸,哼了声:“我才没哭,小狗的眼睛天生就是水汪汪的。”

    沈檀漆一脸不信,却也觉得这样别扭的小黑很好笑,他笑着笑着,嘴角倏然顿住,脑海里冒出来一个神奇的想法。

    他忽然正经起来,看向小黑,“我画个图,你见过,能不能变成图上武器的模样?”

    小黑不明所以,却还是点点头,说道:“只要是我见过的武器,我都会变,只是刀剑一类,变了也没什么作用……”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沈檀漆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靠,什么都能变,那还要啥冷兵器?

    沈檀漆错眼看向它身后的系统,笑着道:“系统,能不能去帮我找一张突.击步.枪的图纸?”

    系统:?

    宿主你没事儿吧???

    第46章 我教你

    (四十六)

    “宿主你开玩笑吧,”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系统而已,上哪去弄那玩意儿的图纸?”

    就是百度也百度不到啊?

    沈檀漆短暂思索了下,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许天马行空,稍顿片刻,问道:“那…水枪呢?”

    玩具小水枪的图纸总该有吧,沈檀漆的设想是,用灵气灌输在小黑变成的水枪里当做子弹,射出来的就是灵气,这样就算是水枪也没关系。

    闻言,系统黑线片刻,利用自己的权限从后台打开百度,搜寻一张玩具小水枪的图纸。

    还真有。

    漆黑的枪.身上面有七彩小灯,看着还挺帅的,贴着张奥特曼贴纸。

    “找到了吗?”沈檀漆期待地问。

    “找到是找到了……”系统犹豫着回答。

    小黑听不懂他们的话,懵懵懂懂地睁大眼,拿过系统不情不愿递来的图纸,正是张水枪玩具的设计图纸。

    它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将上面每一个零件的变化都牢记于心,而后在空中一跃,周身迸发浓黑的魔雾,待黑雾散去。

    沈檀漆激动地伸手从空中接过小黑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武器,左看右看,笑容微僵:“……下次可以不用变奥特曼贴纸。”

    不过总体来看,小黑还真是个宝贝,沈檀漆想起之前系统见到小黑第一面时,似乎也说过小黑是什么八大血魔之一的赤夜。

    难不成他家小狗真是什么厉害角色?

    见沈檀漆爱不释手地把玩手里得来的新武器,郁策缓缓凑到他身边,伸手点在水枪上低声道:“上面没有任何灵气,你要将灵气灌进去。”

    小黑弱到寻常人根本都看不出它是魔物,更别提它变化出来的武器本身能有什么威力了。

    沈檀漆眼前亮了亮,下意识道:“你教我。”

    郁策什么都会,连棺材都能用得顺手拈来,小黑自然也驾驭得了。

    听到他的话,郁策唇角微微有了些弧度,伸手扣在他的手背上,察觉到沈檀漆有一瞬的退缩,轻声解释道:“我教你。”

    沈檀漆有些不习惯他突然的亲密,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嗯……”

    郁策的手很大,轻易就能将他的手包裹住,靠得这样近,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耳廓里,痒痒的。

    “丹田发力,感受灵气通过身体的脉络凝聚在手心。”声音又这样正经,沈檀漆莫名有些别扭,手上还是乖乖照做。

    灵气凝聚的方法,之前郁策在山洞时就教过他,只不过沈檀漆向来对修炼不感兴趣,从来没怎么练过,这时便显得格外生疏。

    试了几次,仍然没办法做到郁策说的那样轻松。

    灵气一到肩膀,就像出水的鱼般,瑟缩回舒适区。

    沈檀漆难得有些懊恼自己平日不用功,因为这时候,面前两个小崽和系统都在直勾勾看着自己。

    系统倒没什么,只是自己给孩子树立了个不求上进无能怠惰的坏榜样,沈檀漆觉得脸热。

    尤其是芋圆还十分投入地给他加油鼓劲:“爹爹,努力,把灵气运到手里!”

    被小崽的声音打断思绪,沈檀漆一走神,灵气又泄了回去,他尴尬地想从郁策手心抽回自己的手,讷讷道:“要不还是下回再……”

    孰料郁策却倏地将他的手抓得更紧,叫他逃都逃不掉。

    耳边仍然是他淡淡的声音,对方仿佛完全没有多余复杂的心思,只是在教导他如何使用灵气,不由分说地道:“师兄天资好,生疏练习罢了,再试几次。”

    沈檀漆抿了抿唇,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手放回水枪上,对准不远处桌上的金桔盆栽,继续努力凝聚灵气到手心。

    然而每次都正好差那么一股气,他的手和脑子不在一个频道似的。

    他愈发想偃旗息鼓了,对于自己显然很难做到的事,沈檀漆不愿多去纠结,总会想着,拖一下,下次再努力。

    郁策眼眸微敛,落在沈檀漆因羞赧泛着些绯色的耳垂上,很小。

    捏过,手感很好。

    另只手缓缓上移,落在沈檀漆的腰间:“师兄做得很棒,再试一次,你只是缺一点决心。”

    修炼没有坚定的意志是修不成的。

    沈檀漆需要他的帮助。

    感受到腰间冰凉的手,沈檀漆心头升起些不妙的念头,他刚想问郁策要做什么,对方却先开了口,语气冷静、不容置疑:“凝气。”

    就像上课时老师突然让你回答问题似的,大脑瞬间就服从了他的命令。

    沈檀漆被他的话带动,无暇顾及那只手的动向,缓缓将灵气催动到手心。

    这次比之前进度要好上很多,其实对沈檀漆这种从未真正领悟过修炼诀窍的人来说,这的确是十分难得的天份。

    他不禁有点高兴雀跃,刚想将灵气送进水枪,那股灵气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忽然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往后退缩。

    沈檀漆知道又会是之前的情形,他有些无奈,刚想任由那股灵气缩回去再试,腰间的手忽地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

    被他这么一掐,沈檀漆浑身微颤,下意识将灵气打了出去,竟然真的令那股灵气涌入了水枪内。

    脸上红透,沈檀漆咬牙回头看向郁策,刚想骂他在孩子面前竟然敢做这种事,却听身后芋圆惊喜的欢呼:“成功了,爹爹好厉害!”

    沈檀漆微微一愕,看向手中的水枪,上面微微散发着淡淡流动的微光,显然是已经被灌输进去了灵气。

    他试着对准不远处的金桔盆栽,轻轻扣下扳机,刹那间蓄势待发的灵气便涌动而出,将那盆栽击了个粉碎。

    好、好强……

    腰上那只手缓缓收回,沈檀漆才意识到方才郁策只是为了帮他,他错怪郁策了。

    “师兄很聪明,”郁策笑了笑,仿佛根本不在意刚刚沈檀漆的反应般,规矩地后退半步,道,“这武器也很适合你。”

    沈檀漆被他一夸,反倒有些不适应起来,轻轻咳了声道:“多亏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用。”

    郁策摇摇头,说道:“无妨,我们是师兄弟,同门互助是应该的。”

    他特地强调了师兄弟一词,让沈檀漆稍稍有些意外,以前郁策会这么说么?

    记不清了。

    不过沈檀漆挺高兴郁策能及时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他们之间只有做师兄弟才是最佳选择。

    在沈檀漆看不见的地方,郁策微微笑着,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捻磨了几下,似乎有些回味。

    ——手感也很好。

    练完灵气,沈檀漆便牢牢记下了郁策所教的步骤,打算每天空闲时间都练一练。

    芋圆和金鱼想起出门时遇到的危险,把有个怪人替他们铲除了辰鬼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了沈檀漆听。

    沈檀漆和郁策都有些惊讶,但联想到萧清羽之前跟宗门发信号搬过救兵,可能是宗门的长老出手杀掉的吧。

    这是好事一桩,虽然到最后他们也没抓到在背后促使阴谋的魔族,但这些魔族迟早会再出现,他们一定可以抓到的。

    朔夏城辰鬼夜的任务解决,接下来便只剩下他们最重要的目标,宗门大比的剧情点。

    沈檀漆相当重视,但这次剧情点的某主人公,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用郁策的话来说,“能夺魁自然是好的,不过宗门大比重在培养更有天赋的新弟子,不需要太出风头。”

    意思就是,他已经很有天赋了,不跟新人抢光。

    沈檀漆听了想打人。

    开玩笑,这本书专门写这个剧情点让你去大展身手,你小子在这咸鱼起来算怎么回事。

    沈檀漆深切觉得,是他太咸鱼了,所以导致郁策已经没有了当年想要变强的冲劲。

    一个升级流男主不想变强,那也算剧情崩了。

    于是他决定身体力行,陪郁策一块参加宗门大比。

    这件事早就准备好了,沈家对沈檀漆参加宗门大比同样是充满期待,当天夜里就给沈檀漆打包了十几件家传法宝,叫他一定带去在赛场上大显神威。

    沈檀漆转手就塞给了郁策,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这次宗门大比你要是不赢,可就白瞎了师兄对你的栽培了。”

    郁策的回答是:“一定努力。”

    指一定程度上的努力。

    沈檀漆简直觉得郁策现在比他还要喜欢摆烂,至少他现在为了学习怎么用小黑变的水枪,每天都在努力修炼灵气,甚至修为都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了。

    离开沈家那天,天空又洋洋洒洒飘了小雨,这几日依赖期都没有发作,沈檀漆觉得是三崽很懂事,不爱闹腾。

    但郁策觉得是三崽还在生那天吵醒他的气,故意不让沈檀漆的依赖期再发作。

    三崽性子太难琢磨,没生下来之前,他们都没办法摸透这个崽的性格喜好,相比之下……,金鱼和芋圆更像三岁孩子的心智。

    离开沈家,整个沈家最难受的人,就是两个小崽。一听要回宗门,金鱼和芋圆抱着爷爷奶奶哭了好半天,直到家主和沈妃答应宗门大比当天会去嵘云宗观看他们的比试,小崽们才擦擦眼泪,乖乖道别。

    沈檀漆一家乘上回宗门的马车,还不忘叫上当时一起同来的萧清羽,不过萧清羽一见到郁策,死活不愿意再和他们共乘,生怕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沈檀漆也只好由他去了。

    至于乞丐,听系统说,他们金光寺的僧人终生不落脚,辰鬼消失的那日,他便也跟着消失了。

    现如今,怕是已经去了新的地方,解决新的麻烦吧。

    有他们这样的人存在,世间才能长久的达到平衡。

    沈檀漆看向初次相识的那座高大宏伟的城门,倏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这乞丐真的本事很大,那他当日说的红鸾星动……

    沈檀漆偏头看向用帕子给崽崽们依次擦手的郁策,在对方即将抬头的瞬间,立刻收回目光。

    瞎说的,嗯,一定是他瞎说的。

    第47章 幻境(二更)

    (四十七)

    初春时节,嵘云宗。

    白鹤终年都在山峰浮云间盘旋,山门前青阶上结了新的苔藓,雪已经化得干净,枯树也发了嫩芽。不过才离宗几日,沈檀漆却觉得仿佛度过了几年般漫长。

    朔夏城辰鬼一事在宗门还没有传开,因着宗门大比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嵘云宗安排的差事不能出任何乱子,给其他宗门留下话柄,于是,知道此事的大约只有宗门上层。

    宗门正殿前聚齐数不清的弟子,都在加紧时间磨炼剑术技法,丹峰的丹药清香也整日在宗门里荡漾徘徊。

    沈檀漆回宗后,便得了方问寻的传信,应该是萧清羽回宗禀报了他们做的事,说是宗主对此次朔夏城任务里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要对他和郁策嘉奖行赏。

    郁策对那些嘉赏毫不在意,他现在一想到上次那堆成山逼他翻阅的弟子名单,和宗主滔滔不绝的家常话,便头疼得厉害,干脆称自己甚是疲劳需要休息,叫沈檀漆替他代领。

    于是沈檀漆便美滋滋地去了——拿了两份宗主亲手炼制的回元丹回来,据说用一次就能让身体的灵力瞬间充沛。不过这东西谁都能炼,分品质,宗主炼得自然是上上品。

    拿了回元丹,沈檀漆回到瑶亭水榭,两个小崽正在郁策的监督下读书学习,准确的说,是芋圆和郁策俩人监督金鱼学习。

    “哥哥,那一题你写错了。”芋圆眉头紧蹙,用指尖扣了扣金鱼的字纸。

    金鱼悄悄凑到芋圆身边,撒娇道:“让我抄一下嘛。”

    芋圆赶紧把自己的字纸捂住,义正言辞道:“不可以,哥哥要自己做,不然这个题永远做不对。”

    金鱼哀嚎了声,抬眼看见沈檀漆进门,简直像看见了救星:“爹爹,我不会做,这道题,我不会做啊!”

    沈檀漆坐到他身边,脑海里忽然想起袁华一边哭一边喊这道题我不会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说道:“不行,金鱼要好好学习,不然来年没办法和弟弟一起去学堂读书了。”

    金鱼和芋圆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沈檀漆想着什么时候在山下给他们找个私塾教一教。

    金鱼见爹爹也帮不了他,只好咽下牢骚,小脸搁在书案上,愁苦地盯着字纸发呆。

    郁策见他回来,搁下手里的书卷,极其熟练地替沈檀漆脱下外衣,低声问道:“怎么样?”

    闻言,沈檀漆从兜里掏出那两枚回元丹,递给他:“给你的,拿着,到时候在宗门大比有得用。”

    灵气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虽然郁策的丹田深如大海,但毕竟也不是用不完的。

    郁策缓缓接过那两枚回元丹,沈檀漆贴身带着,上面还有些微的暖意,他垂下眼睫,抿唇道:“师兄对我太好了。”

    宗主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抠搜得很,丹药分两份,其中一份定是给沈檀漆的。

    又是把法宝给他,又是把自己那份回元丹给他,沈檀漆似乎铁了心想要让他这次宗门大比夺魁。

    “知道对你好,你还不努力?”沈檀漆掀了掀眼皮,顺手从桌上摆着的杨梅果盘里取出一粒扔进嘴里,自从郁策发现他爱吃,便整天去外面买。

    这傻龙,就算他爱吃酸的,也不能天天只吃一样啊。

    郁策笑了笑,语气恭敬说道:“有师兄督促,郁策时刻勤谨,不敢懈怠。”

    沈檀漆白了他一眼,压根不吃这套,“回来时我问过方师兄了,今天清早有幻境试炼,嵘云宗上下就你没去参加。”

    话音落下,郁策动作微滞,将书卷搁在眼前,声音轻轻:“师兄不也没去?”

    沈檀漆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去干嘛,我去能在宗门大比夺魁吗?”

    他现在对郁策真是,有种孩子高考前还在打游戏,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见他生气,郁策默默把书卷又抬高些,挡住沈檀漆投来的逼人视线,轻声说:“师兄,白日里要照料孩子,我实在没有时间。”

    听听,这像一个升级流大男主说的话吗?

    沈檀漆一口把嘴里的杨梅咬碎,眯了眯眼,说道:“金鱼和芋圆这么乖巧听话,哪个需要你去照料?”

    他真不懂,难道郁策已经自信到完全不用训练也能赢下宗门大比吗?

    原书里的郁策可是整日勤勉修炼,一刻不敢松懈。

    而且听说宗门大比是四大宗和十几个小宗门都会参加,其中卧虎藏龙无数,天才高手如云,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郁策还真不一定能夺魁。

    “孩子是乖巧,”郁策从书卷里抬眼,瞥向沈檀漆,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但是我不放心。”

    沈檀漆干脆道:“那我来带孩子,你安心修炼。”

    “那也不行,师兄你忘了,你也在弟子名单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想干什么?

    他能在弟子名单里,纯粹就是嵘云宗为了给沈家个面子硬塞进去的。

    就在沈檀漆将要怼人时,郁策忽然开口:“如果我要去幻境试炼,得有人陪同,我原打算早上让不在弟子名单内的方师兄陪我,但师兄你正好去领赏不在,我担心孩子会惹祸,便只好没去。”

    沈檀漆喉咙里的火没发出去,噎在半截,他忍了忍问:“必须需要陪同?”

    “嗯,”郁策淡淡道,“幻境试炼是让人进入幻境深处,战胜自我贪念束缚的试炼,但如果没人陪同,很可能会陷在幻境里出不来。”

    这下沈檀漆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让没啥事干的方问寻帮他们来陪孩子玩,沈檀漆跟着郁策去幻境试炼,郁策便愿意去了。

    他总觉得最近郁策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行吧。”沈檀漆从椅子上拾起外衣复又穿好,从郁策手心夺过那碍眼的书卷,说道:“现在赶紧去,还能赶上人家别人试炼的尾巴。”

    被郁策磨的,沈檀漆现在觉得自己行动力简直比刚穿越来那阵强多了。

    说干就干,沈檀漆跟方问寻商量了带孩子的事,方问寻立马乐呵呵地应承下来,最近宗门大比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妥当,他也该歇下几日陪两个小娃娃玩会。

    倘若是别人就算了,沈檀漆那两个孩子,又漂亮又嘴甜,谁见都喜欢。

    有方问寻帮忙,沈檀漆也放心。

    他陪着郁策来到幻境试炼的符峰,符峰其实不只是画符,其中还包含着阵法、幻术、五行八卦等等,在这里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沈檀漆依稀记得自己在原书里见过一句,男主在整个宗门大比所向披靡,无论是除魔剑术还是炼丹画符样样无敌,唯独一项让他大吃苦头。

    就是闻秋城里的秘境,在那里有无数的幻境交叠,最为考研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据书里描述有些人能见到炼狱,有些人能见到仙界,总之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极难走出来。

    男主差点就折在幻境里。

    当然,这个男主,也就是眼前的郁策。

    沈檀漆实在不放心,早上便专门同方问寻打听了郁策的幻境试炼成绩,结果得到个大零蛋,他这才知道,郁策压根去都没去。

    原书里郁策好像也很排斥幻境试炼,沈檀漆不知道原因,但既然是潜在威胁,就必须提前排除。

    来到符峰,幻境试炼是由一块宗门长老打造出来的幻境石阵构成的,只要站在石阵中央,不多时便会进入幻境。

    沈檀漆他们来得晚,已经见到很多陆陆续续从幻境试炼里出来的弟子们。

    不过,有的人脸上幸福洋溢,好像万分不舍似的,有的人脸上垂头丧气,还有的人满脸惊恐,魂儿都吓飞了似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檀漆小声跟郁策吐槽,却不慎被身旁一个女长老听见。

    不过长老她温柔和善,笑着跟沈檀漆解释道:“早上你们没来试炼么?这幻境阵法每次生产出来的幻境都是不同的,与人的心境经历有关,有时会出现你此生最美好向往的场景,有时会出现你这辈子最恐惧害怕的时刻。”

    话音落下,长老目光落在沈檀漆的脸上,忽然看清了他的长相,心头一惊:“是你,沈檀漆。”

    沈檀漆知道自己在宗门臭名昭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刚想后退些,却忽地被那女长老拉住了手腕,低声同他道:“昨日从宗主那里听说你救了朔夏城的子民?”

    闻言,沈檀漆稍稍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下意识顺势点头。

    对方眉眼倏然绽开笑意,十分赞赏道:“是好样的,我有几位朋友正在朔夏城居住,多亏有你,她们应当都安然无恙了。”

    沈檀漆呆呆地立在原地,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原来洗白并不需要费尽心力去证明自己,哪怕只是从心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别人同样也会对他改观。

    此时幻境阵法正好多出个空缺,长老推了推他,笑眼说道:“快去,有地方了。这次宗门大比你可一定要赢啊,要为咱们宗门争口气!”

    沈檀漆睁了睁眼,有些不敢相信。

    这不、不对吧,这话不应该对郁策说吗??

    回头看去,郁策居然正在望着树上新长的桃花苞芽出神,伸手折下一枝,俯身轻嗅,“春天了么……”

    沈檀漆:?

    什么春不春天,大哥快干正事行吗,他都快走上男主剧本了!

    第48章 茅草屋(三更)

    (四十八)

    沈檀漆脸一黑,立刻抓住郁策的手腕,带着他往幻境石阵里去。

    郁策被他牵着,倒也乖巧,默默地跟在沈檀漆身后,任由沈檀漆将自己推进幻境石阵里。

    长老走到他们身侧嘱咐道:“这幻境的难度不大,是专门用来给弟子们熟悉幻境机制的,按照规则,一次只能让一个人进入幻境,不过当你遇到危机时刻无法从幻境里拔.出来时,此时便可以由陪同的人再进入幻境,去叫醒你。”

    沈檀漆点点头,回头看向石阵里默然立着的郁策,忽然有种是自己把他丢进去的感觉。

    石阵还没启动,他还能说几句话。

    沈檀漆想到原书里郁策对幻境的排斥,难得有些不忍,低声道:“听说里面会有你最恐怖的场景出现,你要是害怕,我就进到你的幻境里救你,放心。”

    他隐隐觉得,郁策害怕幻境,是怕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听到沈檀漆的宽慰,郁策缓缓垂眼看向他,低声道:“一定要来。”

    郁策很少有这样需要依赖沈檀漆的时候,反倒让沈檀漆有些吃惊。

    到底是什么样的幻境,会让郁策说出一定去救他这种话。

    他连忙说道:“好,放心,我保证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沈檀漆搬来个竹木椅子,坐在郁策幻境石阵的旁边。

    听到他的保证,郁策似乎终于踏实了些,在进入幻境之前,眸光远眺,落在清雾里隐隐绰约的山川云峰上,低低叹息一声。

    他俯身下来,将自己刚摘下的半枝未放桃花,搁进沈檀漆的手心,眸光沉沉,道:“帮我拿着。”

    沈檀漆捏着那枝桃花,愣了愣,而后便见面前的幻境石阵缓缓震动,从中缓缓腾起一阵弥蒙不清的浓雾,将郁策一点点吞噬尽。那双黑色的瞳孔,带着些笑看他,背手而立,直至那雪白的衣诀也消失在雾里。

    手心咔嚓一声,沈檀漆才晃然回神。

    发现自己刚刚竟如此紧张,把郁策给他的桃枝掐断了。

    *

    今日天气晴好,但仍然说不上暖和,在桃树下待久,沈檀漆觉得骨头里都渗进了风。

    周遭其他参加试炼的弟子已经有很多出来的,午间有段休息小憩的时间,这时候来参加试炼的弟子更是少到屈指可数。

    眨眼间,就连比郁策后来的弟子都已经从幻境里出来,收拾好东西离开,郁策的幻境石阵竟然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沈檀漆按耐不住,抬头问旁边记录成绩的长老:“长老,郁策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出来,我是不是现在应该进去看看?”

    长老淡淡笑了笑,说道:“别急,还没到最长时间的限度,这才过了多久。郁策能在幻境待的时间比别人长,说明他的境界高,耐力强。”

    这话其实沈檀漆已经听了几遍了,只是长老不知道郁策对幻境的排斥,他总是担心郁策是不是会在里面出什么事。

    郁策哪是耐力强,他是能忍还差不多。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长时限,郁策依旧没出来,沈檀漆终于坐不住,起身跟长老禀报:“长老,我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长老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这次能帮他,下次在宗门大比还能帮他么,届时可没人陪同,郁策只能自己在幻境突破。”

    话是这个道理。

    沈檀漆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扒着椅背,眼巴巴地望着那幻境石阵。

    见他实在担心,长老有些哭笑不得:“你要真担心,便进去吧,待明后两日,幻境试炼还开,你们再来。”

    得到准许,沈檀漆眼睛亮了亮,飞快点头道:“好,多谢长老指点!”

    他起身刚要踏入那幻境石阵,又被长老拉住,她附在沈檀漆耳边低声道:“你进入幻境,会化作他幻境里的你,若是美好的幻境也就罢了,若是什么充满仇恨的幻境,你要当心他会伤到你。虽然不是实质的伤害,可在幻境里的感受是与现实一模一样的。”

    沈檀漆微微怔住,随后看向面前的幻境石阵,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长老放心,他不会伤害我。”

    郁策不是那种人,就算在幻境里……也不应该会做伤害他的事吧?

    想到这儿,沈檀漆小心翼翼地踏入幻境石阵,脚下缓缓升腾起一道浓雾,沁凉的雾像是能钻进皮肤,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眼睛一晃,面前的场景竟已全部变了。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郁策的幻境,是一个很普通,很简陋的茅草房子。

    沈檀漆有些不解,郁策自小在藏龙谷长大,从孩子们身上穿着来看,藏龙谷也不像什么简陋偏僻之地,他还一直以为是桃花源那种。

    这里难道不是藏龙谷?可除了藏龙谷,郁策的幻境又会是哪里?

    他缓缓推开茅草屋的院门,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朝院子里走进。

    从外面看虽然很破,可一到里面,沈檀漆便发现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院子干净整洁,显然是常常有人打扫,不大不小的地方,种着棵比房子还高的高大杨梅树,他抬头望了眼,随后震惊地收回目光。

    不仅是那杨梅树,再往里走,还围着两个菜圃,沈檀漆凑近去看,伸出手指仔细数着,“荠菜、茄子、豌豆苗……”

    这都是些他平日爱吃的菜。

    沈檀漆眨了眨眼,这真的是郁策的幻境,不是他的?

    房上牵下一根布绳,上面挂着刚洗好的衣服,都是些粗布衣裳,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显然里面混杂着两个小崽的衣服。

    他一时看呆,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良久,从茅草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小儿笑声,沈檀漆转头看去,只见小金鱼手里抱着只有他半个人大的大风筝从房子里跑出来。

    沈檀漆惊讶开口:“金鱼?”

    金鱼是怎么来到郁策的幻境的?

    不,不对。

    这是郁策幻境里的金鱼才对。

    “爹爹——”幻境里的金鱼依然热情地朝他扑过来,抱住他的腿,蹭蹭亲亲,把手心里的大风筝拿给他看:“爹爹你看,这是父亲给我和弟弟做的大风筝!”

    听到父亲俩字,沈檀漆才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来意。

    对了,他是来叫醒郁策回去的。

    他回过神,揉了揉面前小崽的脑袋,笑道:“好,金鱼在院子里玩,别跑远好不好?”

    虽然是在幻境,他还是下意识想照看着点孩子。

    两个小崽点了点头,兴奋地抓着风筝线开始研究。

    沈檀漆随口问了句:“芋圆,父亲在里面么?”

    芋圆抬起头,笑着回他:“在里面呢,等爹爹好久了。”

    沈檀漆睁大眼睛,愕然开口:“等、等我?”

    这傻龙不出来是在里面等他进去么?

    亏他还在外面着急等了半天,沈檀漆有些来气,大步踏进了茅草屋内。

    屋子很小,却很温馨。

    一间和厨房相连的外间,还有一间卧房,桌上扔着金鱼和芋圆吃完丢下的糖纸,还有一束带着露珠的花插在花瓶。

    沈檀漆从厨房的外间走过,立在卧房的门前,带着些不满的情绪一把推开。

    却见床榻之上,郁策捧着书卷,正在兴味盎然地研读——还正巧就是他们来幻境试炼之前,郁策看的那本。

    见到他如此悠哉,沈檀漆的火气瞬间冲到嗓子眼,爬到床上,一把把他的书卷夺到手心,质问:“我在外面等你那么久,你就在里面看这个?”

    他还以为郁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不可言状的痛苦回忆了呢。

    合着只是看书看入迷了!

    书卷被猛地夺下,郁策眉头微蹙,目光缓而沉地落在他身上,淡声道:“不是说去买鱼回来做饭,在外面等我干什么?”

    沈檀漆被他莫名其妙的反问问得一愣,随后道:“你胡说什么呢?”

    郁策倏地伸手,将他抓到怀里,那只冰凉的手几乎毫不停顿的便钻入了沈檀漆的衣襟深处。

    “你干什么?”

    沈檀漆吃惊地看着他,下意识便想要推开,还没来得及反抗,却被郁策一把按在身下。

    脸紧贴着床,他甚至看不到郁策此刻的神情。

    ——若他看到了,怕是只会更加不可思议。

    郁策自上而下地睨着他,带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死死按住挣扎的沈檀漆,指尖在衣襟内游走。

    “好了,不就是方才你出门前跟你吵架,生我气了么。”

    沈檀漆一头雾水,被按得这样紧,他连话都说不出来,看不到郁策的表情,身后非常没有安全感。

    什么吵架,什么出门,什么生气。

    郁策都在说什么,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幻境里的“沈檀漆”吧?

    对了,在他进幻境之前,长老似乎提醒过他的。

    “你进入幻境,会化作他幻境里的你,若是美好的幻境也就罢了,若是什么充满仇恨的幻境——

    你要当心他会伤到你。虽然不是实质的伤害,可在幻境里的感受是与现实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沈檀漆仰起头来,刚想挣扎,颈间就被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他吃痛低呼,手腕被忽地捉住锁紧。

    “乖,孩子就在外面。”

    “别叫出声。”

    第49章 第一枝花

    (四十九)

    幻境石阵内,茅草屋窗前。

    分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实的,身体缓慢攀升的热意还是不由自主地控制了心神。

    沈檀漆努力挣脱开他的手,勉强地撑着窗台,急促地喘气,“你差不多得了,这是幻境,郁策,你还要在幻境里待多久?”

    他不信郁策不知道这是幻境,绝对是在故意整他。

    郁策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淡然自若,就像猜到他会这样说,笑了笑道:“这个借口不错,比你之前编的有趣。”

    沈檀漆惊得睁大双眼,随后便被郁策扑倒在窗子上,双手像飘摇的麦秆,在郁策稳健而不留余地压下来时,无力脆弱地颤抖着。

    “我没编……”嘴被无情地捂住,身上衣裳也被三两下解开。

    对方的气息带着十足十的侵略性,与沈檀漆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不紧不慢地将手扣在他的腰间,轻声说着,语气居然还有些埋怨:“说了让你小声些。”

    好不容易孩子不缠着,他可是为此专门做个风筝给两个孩子玩,这才有些独处时间。

    木格小窗外,芋圆和金鱼正牵着风筝在院子里疯跑,院子本就不大,声音又那样清晰。

    听到方才沈檀漆的低呼,金鱼有些好奇地歪着脑袋,手里还捏着风筝线,朝屋里问道:“爹爹,你刚刚说什么?”

    在孩子的视线里,郁策轻轻靠在沈檀漆身前,而沈檀漆只露出来一点漆黑的发顶,两人似乎只是正在笑着说什么悄悄话。

    听到小崽不明所以的稚气童语,沈檀漆浑身瞬间紧绷起来,白皙的肩头一阵颤抖,紧紧抓着郁策的衣襟,想赶紧把他推开。

    耳边却传来郁策低沉沉地笑声,对窗外的小孩轻声道:“没什么事,爹爹说中午给你们做鱼吃。”

    沈檀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种话的。

    他气得狠掐一把郁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听到了郁策低微的吸气声。

    郁策缓缓垂眸,看到沈檀漆眼底有些得逞的笑意,神色顿了顿,有些惊讶。

    还笑得出来……

    他伸出手,在沈檀漆那双狡黠漂亮的眼上抚过,感受到细密的眼睫在手心扫过的痒意,低声唤他的名字:“阿漆。”

    话音落下,沈檀漆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就想再掐他。

    什么阿漆,这么肉麻。他哥都没这么叫过他!

    在幻境里居然连师兄都不叫了,郁策怕不是出去想挨打。

    不过手还没抬起来就被迅速捉住,轻轻捏下,沈檀漆的手腕上便多出几个显眼的红印。

    郁策笑意清浅,仍然不给沈檀漆说话的机会:“阿漆太软了,我都没使力。”

    沈檀漆脸色憋红,要不是被捂着嘴,立刻就能飙出一句脏话来。

    软什么软,你全家才软!

    不过很快,沈檀漆连骂脏话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敏锐地察觉到那迟迟不来的依赖期,居然在这种时候发作了。

    身后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像是能够穿透窗子传进来。

    “哥你牵着风筝跑快些,我使个驱风咒!”

    “好,这样够快吗?”

    “可以可以,坚持住!”

    “会不会太快了?”

    “再快点再快点。”

    茅草屋内,沈檀漆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眼眶湿润红透,脑海里尽是孩子在身后的欢快声音,他要哭了。

    即便是幻境里,那也是金鱼和芋圆啊。

    头顶被郁策轻轻抚摸着,语气终于有些安慰的意思:“没事,怕什么。”

    其实他早在开始前便设下了隔音的咒法,只是存着些故意逗弄沈檀漆的意思,才没告诉他知晓。

    沈檀漆扭过脸去,白皙的指节一寸寸染上绯色,难堪地遮在自己的眼上,压低声音催促:“少废话,快点结束。”

    郁策抿了抿唇,眸光暗下:“好。”

    阿漆总是喜欢把他当成工具来用,那他得尽好工具的职责才行。

    ……

    被翻来覆去像折被子似的折腾半天,沈檀漆生无可恋地扒着窗台,努力让自己的脸不要露出窗外给崽看到,否则就算是幻境他也不想活了。

    偏偏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惊叹声,似乎是风筝飞起来了。

    “飞得好高!”芋圆高兴地抬头望向天空,激动地和金鱼一起跑起来。

    金鱼满头大汗,眼睛却也亮晶晶的,还不忘朝着屋里喊:“爹爹,爹爹——”

    被小孩一叫,沈檀漆眼睫微颤,唇上捂住他声音的手也缓缓松开,他羞耻至极地用被子蒙住脸。

    郁策饶有兴致地看他窘迫的模样,低声道:“叫你呢。”

    袖内掐了个决,让那层隔音咒法消失在茅草屋上。

    沈檀漆脑海现在一片混沌,他后悔没听长老的劝,早知如此,就放郁策自己在幻境里,熬死他算了!

    金鱼胳膊都举累了,还是没听到沈檀漆的回应,眼看风筝有些要降下来的意思,他有些急切道:“爹爹你快看,我的风筝飞得好高,快来看。”

    无奈之下,郁策剥下沈檀漆的被子,笑着将他捉回身下,朝外扬声道:“他说看到了,叫你小心脚下,别绊到脚。”

    沈檀漆睁大眼睛看他,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郁、策。”

    郁策无辜道:“怎么了,阿漆?”

    “你个……”混蛋。

    话还没说完,便被屋外小孩的笑声打断。

    金鱼听到郁策的话,心底雀跃一阵,兴奋地道:“好,我知道啦!”

    不远处,掐着驱风咒的芋圆却有点困惑。

    爹爹怎么不自己说,而是要借父亲的口说呢?

    “弟弟,风小了,你快放风呀!”

    被金鱼的声音打断思绪,芋圆赶紧继续施着咒法让风筝飞得高高的,很快便忘记了方才的困惑。

    茅草屋内,沈檀漆心尖那股难以言说的羞耻还没从脑海里挥散出去,虽然这种事和郁策做过许多次了,这次也正好是依赖期发作,可是旁边有小崽的情况下,他只觉得比平日还要惊心动魄。

    “好了,继续吧。”郁策俯身下来,分开他雪色膝头。

    沈檀漆:??

    人性呢,在幻境里连人性都被磨灭了吗。

    “依赖期还没结束,身体还会难受,”郁策煞有介事地解释,“阿漆,我为你着想。”

    沈檀漆无奈地抬眼看他,已经懒得去纠结对方喊自己什么,叹了口气,躺成死鱼:“随便吧,搞快点,累了。”

    得了他的准许,郁策眉眼稍弯,轻轻咬在他的颈间,沉沉笑道,

    “遵命。”

    ……

    直到依赖期结束的刹那间,眼前一片浓雾袭来,将沈檀漆的眼前尽数遮掩住。

    这雾不是郁策做出来的,不够冷,沈檀漆瞬间像是看到希望的曙光般,激动地伸手进去,下一秒就被那道浓雾整个吞噬掉。

    被雾吐出来时,沈檀漆跪坐在地,周围空无一人,只剩下他、面前的长老,还有身后该死的郁策。

    他颤颤巍巍地支起双腿,从地上爬起来,耳边传来长老松了口气的声音:“还以为你们出了差错,这么久不出来。”

    顿了顿,长老发现沈檀漆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她略显困惑地问:“怎么,到底发生何事了?”

    沈檀漆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人家的幻境内容,长老也不好涉及太多,便只点点头,安慰道:“回去喝几杯安神茶即可,别想太多。”

    她抬眼,郁策若无其事地立在沈檀漆身后,仍然在看着头顶的桃树出神欣赏。

    这是怎么回事。

    郁策的幻境,本人一点事没有,沈檀漆进去反倒大受折磨。

    也是奇了,大抵是在幻境里面遇到些小麻烦吧。

    长老失笑地摇摇头,因着沈檀漆他们是最后一轮幻境试炼的弟子,她收拾好东西便敛袖离开。

    在长老走后,立在原地垂着脑袋的沈檀漆,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猛地扯住郁策的领子,咬牙道:“郁策,你是不是挺想死的。”

    郁策茫然地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搭在沈檀漆的手上,蹙眉问道:“师兄,怎么了?”

    还装,还装。

    还装得那么像!

    沈檀漆气得扒开自己的衣襟,怒道:“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半晌,在有些凝固的气氛里,郁策似是十分纠结地观察许久,疑惑出声:“我,做了什么?”

    沈檀漆见他还不承认,伸手去给他指个明白,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早没了半点被人咬过的痕迹。

    他一时呆滞,才想起来,幻境里发生的事,回到现实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确确实实在幻境被郁策……

    眼前人仿佛还和清早见面时一样恭谨,伸出手,轻而仔细地替沈檀漆扣好襟扣,抚平上面被扯住的些微褶皱,低声道:“外面风冷,师兄穿好衣服。”

    沈檀漆一口气噎在喉咙,指着他,“你、行,好。”

    算你小子厉害。

    这口恶气不报答回去,他就不是沈檀漆!

    转身就走,沈檀漆等也不等郁策,身后传来郁策轻轻笑声,不知死活地追问:“对了,师兄,我的桃枝在哪?”

    沈檀漆脚下微顿,立马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抽出一枝桃花,头也不回地朝他扔去,“还你!”

    郁策漫不经心地伸手接下,目光落在那桃枝上,倏忽愣了愣。

    那是枝完整的,开得正好的桃花,却不是他先前递给沈檀漆的

    ——而是沈檀漆不小心折断先前那枝,因而新摘下来替换的。

    良久,郁策把那桃花小心翼翼地搁在心口,珍重至极。

    这是阿漆送给他的,

    第一枝花。

    第50章 二进宫(二更)

    (五十)

    回到瑶亭水榭的一路上,沈檀漆愈想愈火大,他想立刻就把郁策赶回弟子寝殿,哪凉快哪待着去。

    结果推开门,便见到两个小崽从床榻上拄着小脸,抬头望向自己。

    金鱼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沈檀漆的身边,抱住他用小脸蹭了蹭,简直和幻境里的金鱼一模一样。

    想起那场幻境,沈檀漆忍不住脊背麻了麻,他蹲下身子,回抱住金鱼:“今天有跟弟弟好好看书么?”

    金鱼点点头,从桌上拿下自己的字纸,双手举着给沈檀漆看,有些小自豪:“爹爹看!”

    沈檀漆接过字纸,歪歪扭扭的,墨渍洇开,像几条小虫子,再使劲看才能发现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心头涌上一阵暖洋洋的感动,沈檀漆低头揉了揉腿边小崽的脑袋,说道:“金鱼写的真好。”

    他的名字笔画复杂,也是为难崽崽了。

    被沈檀漆夸奖,金鱼美滋滋地晃了晃身子,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跑到桌边捡起另一张字纸,递给沈檀漆看:“爹爹看,这是弟弟的。”

    沈檀漆刚想看,就见芋圆有些羞赧地想要伸手挡住,小孩脸颊红扑扑的,低声说:“爹爹,是我做完课业随手画的,不好看。”

    说完还轻轻揍了哥哥一下,好像在怨他突然提起自己的画。

    沈檀漆抿了抿唇,还是从金鱼手里接过字纸,展平一看,发现画的是四个豆豆小人。

    一个瘦长豆豆人,表情严肃,背着把剑。

    沈檀漆忍俊不禁地笑了声,这一看就知道是郁策。

    画的真的好丑哈哈哈,像他,太像他了!

    但是不能嘲笑出声,以免伤了芋圆的心,沈檀漆强行忍住,绷着嘴角继续看下去。

    两个可爱的小豆豆人,左边别着小黄花,右边抓着小金鱼,这就是芋圆画的哥哥和自己吧。

    可爱。看来小崽画起自己和哥哥更认真,方才画的郁策肉眼可见的敷衍。

    他坐进躺椅,把芋圆和金鱼抱到腿上,再看时,发现在三个豆豆人旁边,还有一个画的最仔细的豆豆。

    像是画了几遍都不满意,小孩反复的勾掉重画,最后纸都快没地方了,干脆画的很小很小,夹在两个小豆豆人中间。

    旁边著有三个秀气小字,沈檀漆缓缓念出:“我的家。”

    心口登时错跳一拍,天地失色,万籁无声,仿佛只剩下沈檀漆和他膝上两个孩子。

    沈檀漆怔怔地看着那些字,看着那张四个憨傻可爱的豆豆人的画,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我,的,家。

    他在心底茫然地重复一遍。

    直到芋圆有些慌乱地小声问他:“爹爹,是不是画的不好?”

    沈檀漆倏然回神,发现纸上已经多了几点深色湿痕。

    小孩手足无措的爬到他身上,用袖子给沈檀漆一点点擦干净眼泪。

    他突然笑了,抱住小崽往怀里紧了紧,安抚道:“爹爹没事,刚刚风吹过来,有沙子眯眼睛了,我哪有那么爱哭呢?”

    芋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钻到沈檀漆的怀里,努力伸长胳膊,就像郁策从前哄他们一样,拍着沈檀漆的后背轻轻哄着他:“爱哭没什么的,爹爹也可以做小朋友,做小朋友就可以随便哭了。”

    沈檀漆眼睛微酸,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说道:“芋圆拿爹爹教你的话教我吗?”

    “嗯。”芋圆眨了眨眼,把脑袋贴在沈檀漆的胸口,低声道,“爹爹说了,再大也是小朋友,是小朋友就可以随便哭,可以撒娇,当然也可以有时候不听话。”

    沈檀漆心头涌上不知什么滋味,喉头微梗了一下,轻声道:“好,我听芋圆的。”

    金鱼躺在他怀里,侧面看小脸圆嘟嘟的,像个包子,小孩见到他掉泪,也跟着想哭,哽咽了两下,没憋出眼泪,“爹爹,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这句话,沈檀漆早就料想过有一天崽们会问出来,但他没想到,尽管自己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真的面临这个问题时,却还是回答不出。

    他沉默良久,在两个小崽额头上都亲了亲,问道:“金鱼和芋圆想要个家么?”

    芋圆眼睫微颤,声音越来越小,反问,“我们现在不是家人吗?”

    父亲,哥哥,他,爹爹。

    他们不就是一家人么?

    难道说,爹爹还是不喜欢父亲,想要离开他们?

    如果真是那样,他不想让爹爹为难……

    “是。”沈檀漆突然出声,捧住芋圆的脸,认认真真地说:“是家人,今天是,以后也会是,永远不会再变。”

    芋圆和金鱼眼底瞬间有了亮光,高兴地钻进他怀里又是亲又是抱,活像两只黏人小狗似的。

    在小崽们看不到的地方,沈檀漆拿起那张字纸,把上面每个小豆豆人都仔细看过,每道纹路都深刻地记在脑海里。

    芋圆和金鱼想要一个家。

    他告诉自己,沈檀漆,不能忘。

    一定要想办法,想出既可以留下,又不会辜负哥和妹妹的办法。

    吱嘎——

    门忽然被人推开,有光泄进。

    沈檀漆下意识循着光抬眼看去,郁策立在门槛处,似乎犹豫不决着是否要进来挨骂。

    片刻后,还是进来了。

    他走到桌前,默默换下沈檀漆花瓶里的青竹,插上自己的桃花。

    在沈檀漆灼灼目光的逼视下,郁策无奈地示弱道:“师兄,别生气了。”

    他摘下储物戒,取出几样从膳食坊带来的点心,搁在桌上,“至少吃点东西再生气。”

    听到这话,芋圆立刻为沈檀漆打抱不平,不满地道:“父亲你怎么一天到晚惹爹爹生气?”

    金鱼附和道:“嗯嗯!”

    沈檀漆要是不想和他们永远在一起,全都要怪父亲把握不好机会。

    芋圆暗暗想,看来是时候想点办法帮助父亲了,他太迟钝,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郁策自然知道这次是自己惹沈檀漆在先,便一味应声下来:“好好,下次不会了。”

    芋圆朝郁策使个眼色,说道:“光说这个有什么用,父亲你要道歉呀。”

    父子俩对上目光,郁策心领神会,低头道:“师兄,对不起。”

    他们这一唱一和,反倒把沈檀漆逗得想笑,但就这么轻易原谅了郁策,他不甘心。

    “下午继续去幻境试炼。”不过这次,郁策要是再想耍什么花招,他就……他就在幻境里把郁策一脚踢死,反正回到现实也不会受伤,让郁策好好长个记性。

    郁策连声答应:“即便师兄不督促我,下午本来也是要去的,此次宗门大比为了师兄,必当尽心竭力。”

    “为了我干嘛,为你自己。”沈檀漆恨铁不成钢地道,“为你以后的前途,你想想,宗门大比有十几个世界闻名的宗门,多好的机会,你……”

    郁策在脑海里自动过滤掉沈檀漆剩下的话,他并不在意自己未来的前途。他只想,有个简单温暖的茅草屋,里面有孩子,也有沈檀漆,这就够了。

    等沈檀漆说完一大段宗门大比夺魁的好处,郁策立马揭开点心纸,往沈檀漆唇边递过一枚,“师兄趁热吃,刚出炉的。”

    沈檀漆正说得尽兴,甚至感觉自己简直有做传.销的潜质,被郁策打断,有些不高兴,还是张嘴吃下那块点心。

    确实好吃,软糯香甜。

    他一时顾不上郁策,从桌上拿了一块,塞给两个小崽吃:“好吃,快尝尝。”

    金鱼和芋圆早就眼馋了,迫不及待搁进嘴里,吃得香香的。

    见小崽们吃得眯起眼睛,享受极了,沈檀漆看得也满足,心想郁策总算干了件不那么让人想骂他的事情。

    吃过午饭,在瑶亭水榭的软榻上小憩了会,沈檀漆便悄悄安置好两个熟睡的崽崽,给郁策打个手势:“走?”

    郁策给他身上披好外衣,才淡淡“嗯”了声。

    外面风冷,阿漆总不记得穿好衣服,还得他多操心。

    到达符峰时,已经有很多弟子在此守候,不过比起上午,还算少去很多。看来大家都知道这幻境的厉害,不敢随意尝试了。

    负责守阵的那位女长老见他们又来一趟,有些惊讶:“上午不是刚来过?这幻境一日不可进入第二次,次数过多,于精神境界有损。”

    沈檀漆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听到这话,便打算带着郁策回去,明日再来,却忽然被长老出声留住:“等等,沈檀漆,上午我可没见你进幻境试炼。”

    上午他只是陪郁策来,本来就没要试炼。

    长老笑了笑,说道:“正好下午有时间,你便进去试炼一次吧。”

    沈檀漆愕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见他好像有些不太想去,长老微微蹙眉,说道:“当然,除了你还有谁,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名单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的名字。沈檀漆,你可不许偷懒。”

    既然长老都这么说了,沈檀漆叹口气,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便抬眼看向郁策,想问他愿不愿陪同自己。

    结果刚看过去,郁策便当场替他做了决定:“好,师兄进幻境,我在旁陪同。”

    沈檀漆:?

    不妙,为什么感觉他这么期待呢?

    “师兄放心,我寸步不离,如果有什么事,”郁策信誓旦旦地开口,“我一定第一个进去。”

    沈檀漆:……

    你小子就是等着说这句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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