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舟:“……”
林初霁,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看见林初霁出现,他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青年慢条斯理地调整好面上的银面具,往前走了几步。
池归砚已经抽出了剑。
池归砚已经想好了,只要鹿舟承认,他便先把这病痨鬼打个半死,然后请清暄真人前来,让他把偷自己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要是鹿舟不承认,就打到他承认。
他敌意甚大,鹿舟却浑然不受影响一般,慢慢走入池归砚的攻击范围,而后慢慢走近了,直视着池归砚的双眸。
那双眼中情绪浅淡,只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鹿舟轻笑了笑:“看来逍遥峰的灵气增长,确实有目共睹。别急着动手。只是池师弟……你要怎么证明,这灵气是我偷你峰上的?”
“这还不简单?”池归砚冷笑一声,“今日你峰头的灵气,与我那里显然出自同源!让我到你逍遥峰的地脉看看便知。就怕你不敢!”
窃取灵气的峰头,地脉必将杂乱不堪,明眼人一看便知。
鹿舟爽快道:“好啊。”
池归砚:“什么?”
鹿舟懒得重复一遍,施施然转身离去。
·
鹿舟过了不少天清静日子,如今修身养性的工夫更好。在去地脉的路上,还有心情和池归砚聊几句:“师弟,若是真有人窃取旁人峰头的灵气,按门规也只是罚其将灵气还回,而后扣份例一半一年而已。你觉着这门规是重了还是轻了?”
池归砚冷笑一声:“实在太轻!你至少要替我去给那些道友赔罪,还得打断一条腿,自废修为赔罪!”他睨了鹿舟一眼:“大师兄倒是省事,越过了自废修为这一步。”
青年闻言,只是笑笑,也不与他争辩。
他这副模样,落在池归砚眼中,便是哑口无言。
他热血下了头,池归砚才第一次正眼打量重伤后的鹿舟。
青年的病似是还没好全,呼吸仿佛系在弦上,微微一弹指便能崩破。这病弱落在旁人身上,必然让人厌恶。鹿舟却病得恰如其分,脆弱得宛如从天山之巅飘落而下的冰花。
池归砚喉咙微痒,淡声问:“你以后怎么办——我是说你被我打断腿以后。”
鹿舟没理他。
重生后,他学会了一个道理:并不是什么废话,他都需要搭理的。
池归砚却不依不饶:“你没了修为,师尊不会允许你在乘风宗颓废下去的。你知道,咱们宗门不养废人。”
要是文秋在这里,肯定已经扯着嗓子开骂了。
鹿舟为乘风宗的付出,不比你们这群小比崽子高?连受伤都是为了你们这群白眼狼,到你们嘴里,反而成了宗门不养废人?
青年毫无反应,仿佛没将池归砚放在眼里。
池归砚心头火起,正想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却忽然听鹿舟道:“到了。”
在他们眼前,一股股灵气正从逍遥峰的地脉往外冒出。
整齐有序,气息圆融,毫无窃取旁处灵气的痕迹。
干净的灵气,宛如一个巴掌,狠狠抽在池归砚脸上。
“这怎么可能……”池归砚对鹿舟哪还有半点气性,他如坠冰窖,不甘地咬牙,“定然是你用了什么手段!”
鹿舟侧开身子,任由他去翻找想要的证据。
·
半个时辰后,用尽了各种解数的池归砚,颓然跌坐在地,连手中剑坠地也没在意。
鹿舟瞥了一眼那被主人丢下的剑。
他早与池归砚说过,若要专注什么事,便不能忘了自己的依仗。修炼者如非必要,绝对不要丢下自己手中的法器。
逍遥峰的灵气回归时,原本是杂乱无章。若是被池归砚看见,又是一口黑锅压在鹿舟头上。
鹿舟能用自身灵感力将灵气捋顺,池归砚却毫无这等意识。峰头失去了灵气,他便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乱窜,最终必然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故而虽然池归砚来势汹汹,鹿舟也不畏惧。
池归砚怎么也想不通,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忽然成了泡影?
鹿舟懒得看他愣怔,淡然道:“如果你歇够了,我想有些真相你应该知晓。虽然你理直气壮地用了这么多年……但你峰头的灵气,其实是窃取了逍遥峰。”
逍遥峰位于粗壮的地脉之上,在有了那条规则以后,整个乘风宗,都依靠着吸取这里的灵气壮大自己。
那条规则原本微弱,只是各个峰头都争先恐后地在自己的禁制上加了聚灵阵,才将那规则越来越壮大。而池归砚的聚灵阵布置得尤为疯狂,将逍遥峰大部分的灵气都吸取了过去。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逍遥峰的灵气一回归,池归砚的峰头就受到了如此大的影响。
“从前我不在逍遥峰,你们用了我也没管。如今我回来,将属于我的灵气拿回来……竟然还会引来你。”鹿舟轻轻伸手,掸去自己面具上因为夜深而结下的薄霜。
不是这样的……
“我不问你们讨要这些年霸占的灵气便罢了,你还上门想卸师兄的腿。”
不是他的错……
“这些年真是白养你们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池归砚心绪激荡,眼眶发红地死死盯着鹿舟:“你闭嘴!你一个病鬼,怎么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鹿舟的眸光微寒。
下一瞬,池归砚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一团灵气如有实质,塞在他的喉咙处,咳不出咽不下。
鹿舟……鹿舟的修为没有全废?!
他痛苦地抓着喉咙,却听见鹿舟依旧平静的声音:“辱骂师兄,罪加一等。师弟,根据方才我们商量的——你想剁左腿还是右腿?”
他倒不是有意装狠。
只是池归砚吃硬不吃软,他须得比这人更硬,才能让池归砚败走得心服口服。
青年身形纤细,半面面具背着月光,冰冷的鬼气如有实质地散发出来,死死扼住池归砚的喉咙,宛如取人性命的活阎王。
池归砚恍惚之间,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窒息而死的惨状,来不及挣扎眸子便失去了光彩。
对面,鹿舟修长的指尖,略带疑惑地扶了一下银面具。
他现在这么吓人的?
·
池归砚没有真的窒息而死。
鹿舟也没有真的要池归砚的腿。毕竟他又没有什么烤人肉吃的奇怪癖好。
只是他仍向池归砚要了不少灵植种子。池归砚像是对他有了心理阴影,一点反抗都没有,把经年存下的种子全都给了他。
池归砚一心修炼不事生产,倒是存了不少好东西。
池归砚还想弥补他,鹿舟却没再计较。失去灵气后他的修炼之路艰难,对池归砚那本就脆弱的道心来说,已经是足够走火入魔的心魔了。
纵使他不出手,池归砚也还是被罚了整整三日的跪。
鹿舟这才知道,池归砚那日被池明霄罚跪,还没跪完就被林初霁撺掇着来找事。青玄剑尊知道了,又罚他封印灵力多跪了几日。池归砚最终活生生跪晕了过去。
而罪魁祸首林初霁这次跑得快,在看见鹿舟丝毫不慌时,根本没跟他们去看地脉,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溜了。
原本林初霁也是偷溜出来,理应受罚。
但乘风宗上下最近都太忙,根本没人管他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
——因为修真界百年一遇的芝兰盛会,很快就要在乘风宗不远处召开。
·
芝兰盛会,芝兰玉树,共襄盛会。顾名思义,是为了各宗优秀的后辈准备的盛事。
乘风宗留在宗中的这几个小辈,除了鹿舟都是第一次参加,个个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
比如,林初霁为了在这次盛会上出风头,迫不及待要锻一把新的剑。
——只是鹿舟拿走了他心仪的妖丹,林初霁的剑到现在还没见踪影。
再比如,池归砚为了增加自己在盛会上被大佬赏识的资本,信心满满地准备结一个最好的金丹。
——现在恐怕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直面结丹的心魔劫了。
又比如,陆南意为了在芝兰盛会上吃吃玩玩,各处打探了芝兰盛会的看点,等着跟亲爱的小师弟一起去逛。
——这个最惨,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清暄真人看着自己宗门一个比一个萧索的小辈,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
这些天,一是为了准备芝兰盛会,二是因为这些天的动荡,从这个月起宗门各人的份例全都下调了一等。就连他这个宗主,过得也不如从前自在。
简直造孽。
也不知大徒弟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放下心结出来转转……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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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鹿舟在逍遥峰过了一个月的神仙生活,身上的伤痛痊愈了大半,确实决定出一趟乘风宗。
一部分是由于宗门又下调了原本就低的份例。别人可能有各种额外的渠道拿到份例,而鹿舟没有。依靠那点份例过活显然不现实。
另一部分也是由于,池归砚当时说得没错。
青玄剑尊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待在逍遥峰的。
为了日后的生活,还是得早做打算。
不过鹿舟的目的地不是芝兰盛会。
而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黑市。
琼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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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照亮了当铺的木质招牌,黑夜之中,一袭暗色斗篷的鹿舟走进了当铺大门。
屋内燃着蜡烛,暖意融融。
柜台后,一只雌雄莫辨的鬼修勾了勾涂了唇脂的唇角,这个动作在她脸上显得并不令人抗拒。她操着一口商人惯有的含笑声音:“这不是鹿小哥嘛——稀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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