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静谧的夜,一声妇人凄厉的呼声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水鬼又来了?
没听说抓替身还有二选啊!
白初语掀开眼帘,水眸透着幽光,听着外面慌乱的脚步声,翻腾的水浪声,复又陷入沉睡,呼吸变得均匀。
翌日早起,白初语一睁眼便对上守候在床前的春巧。
小丫头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脸上多了三道擦痕,眼神亮晶晶的。
白初语坐起身,一头如墨青丝柔顺地散在肩头,含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在荣妈妈的梦里和她打了一架。”春巧眼中盛满了笑意,一脸遮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她不比水底下那个老鬼道行高深,只能揪个脑袋,吐个舌头,飘来飘去把荣妈妈吓得屁滚尿流,昨夜的呼声就是荣妈妈发出来的。
后头荣妈妈被逼急了,揪着她的头发和她厮打在一起。
白初语瞧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没吃亏,便没有放在心上,从荷包里取出一身干净的白衣换上。
今日就该下船了,白初语收拾了一下准备去甲板上,一推门看到木耳跪在门外。
木耳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见到白初语,先是磕了一个响头才开口:“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姐救了奴婢命,从今往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
她没有离魂时的记忆,但清清楚楚地记得荣妈妈抢了她的葫芦舟又踹了她一脚,以及自己被冰冷的江水吞没时的绝望。
醒来后,从旁人口中听闻是白初语出言请薛元博把她救上来,心存感激。
白初语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居功:“是你命不该绝。”
人各有命,逆天改命会遭天罚,这件事是水鬼越界影响了活人的命数,且地界的勾魂使也没有来勾魂,她才能把人救回来。
不管白初语怎么说,木耳还是把这份恩情记下了,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双手捧着伸到白初语面前:“听闻这是小姐的东西,奴婢从荣妈妈那里拿回来了。”
不等白初语说话,春巧先跳了脚:“哎呀!你怎么给拿回来了!我还怎么入梦啊!”
她已经打定主意夜夜入梦,以解心头之恨。
白初语从木耳手中接过符纸。
木耳起身,挺直腰杆走在白初语身后半步。
从今往后,她就是白初语的大丫鬟,会恪守自己的本分。
春巧一路跟着白初语,一脸谄媚的笑容:“小姐,你看这入梦符能不能让香菇再偷回去?”
白初语瞪了她一眼:“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在木耳看来,白初语这又是犯痴症对着空气说话了,不禁心生怜悯,她这副样子去王府当了寡妇,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很多人已经先一步带着行囊来到甲板上,经过昨夜那么一闹,都有些没精打采,不过看到罪魁祸首的模样,谁也说不出埋怨的话。
在白初语眼中,荣妈妈鬼气缠身,肩头火忽明忽暗。
春巧此时也才意识到自己的确玩过了火,差点闯祸,吐了吐舌头。
“木耳,你还不快来帮我!”荣妈妈一早醒来便魂不守舍,浑身无力,此刻肥胖的身子全靠香菇在支撑着,她只好向木耳求助。
“我还要伺候小姐,你自己想办法吧。”木耳目不斜视。
旁人不拿白初语当小姐,她这个大丫鬟要先立起来。
“你……”抽什么风!
香菇到底是忌惮白初语,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行至目的地,众人下了船各奔东西,船老大看着滔滔江水愁眉不展。
水鬼一日不除,他是不敢再发船了。
白初语回过身:“那水鬼无心害人,你们只需烧些香烛元宝给他就能平安渡船。”
俗话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那贪财的水鬼定然不会再出手。
“此话当真?”船老大喜出望外。
“否则我们也不会安然无恙。”她多说一句免得闻阳子还要专程跑一趟。
“多谢姑娘指点。”船老大感恩戴德。
同一时间,发船的码头上,前去请闻阳子的人告知一众船老大:“闻观主说,水鬼之事此刻必然已经解决了。”
侯府的马车就候在此地,比前头雇佣的更宽敞,更华丽,更气派,车身上带有侯府的标志。
马车跑了两日抵达京城城门口,往来的人比较多,需排队接受城门守卫检查。
白初语向车窗外张望,微微睁大眼。
天门观方圆百里都很太平,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鬼混在人群中,鬼多意味着她的生意多,闻阳子说的没错,她的确该来京城。
倘若这场婚事躲不过去,希望那王府的公子不要拖太久,耽误她的生意,早点修复魂体也好早点回天门观。
荣妈妈晒了三日太阳,已经恢复如初,瞧她这副样子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从包袱里找出一条石榴红金丝绣纹襦裙捧在手里,笑眯眯地介绍:“小姐,这是夫人特地命绣娘为小姐耗费一个月时间准备的,料子是时下最好的料子,每年只出百匹,样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穿在身上像仙女儿似的。”
跟着又示意她看向自己身侧的锦盒:“再配上这套红水晶头面,一准会让全京城的小姐们都眼红。”
一旁的春巧再次爆出内幕:“夫人对侯爷说,小姐患有痴症,又没了亲娘太可怜,以后就让她来做小姐的亲娘,不过这是荣妈妈给夫人出的主意,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提起先夫人,没有人会知道夫人是利用先夫人的孩子,小姐也会更听话,一箭三雕。
夫人对外宣称小姐住在外家,代夫人尽孝,这身衣服是想让王府那边觉得小姐在家中很受宠,做面子功夫。”
“不必。”白初语冷淡拒绝荣妈妈:“我不习惯太鲜艳的颜色。”
这是实话,她虽未拜入闻阳子门下,可生活在道观里,与道门中人没什么两样,没穿过什么大红大紫样式繁复的衣裙。
荣妈妈笑容僵在脸上,声音也沉下来:“小姐与夫人多年未见,怎好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
言罢,她向香菇和木耳分别使了眼色,示意她们上手,木耳开口:“荣妈妈,咱们做下人的只管遵从主子的吩咐就好,莫要僭越。”
算计好的三对一的阵容变成二对二,荣妈妈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愤恨地瞪了木耳一眼。
居然还记恨上了,等回府再收拾这个小蹄子!
白初语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荣妈妈从未向白初语提及家中之事,白初语所知是闻阳子收留她之后查到的。
春巧借此机会又多说了一些府里的情况:“此前府上并未对外宣告小姐的存在,将夫人的女儿认作长女,夫人还有一子,今年十四,文不成,武不就……”
春巧越说越生气,替白初语感到委屈,反观正主似在聆听与己无关的故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忍不住问:“小姐听着不生气吗?”
“不生气。”白初语回眸:“这样我才好摆脱他们。”
荣妈妈提前差了侍卫骑马给府里报信,进入城门后,马车前后各多了一队侍卫,看上去颇有排场。
在极短的时间内,武安侯府大小姐归府的消息传遍京城各大世家。
当下京城最受关注的就是瑞王府欲冲喜之事,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任谁都能看出武安侯府的意图,有好事者特地赶到侯府门外等着一睹芳容。
是以,白初语一下马车就被众多人围观。
衣装可以使人更美,但真正的美人无需衣装来衬托也依旧风采不减,她穿得颇为素雅,反倒给人一种不同于京城女子的清丽脱俗之感,惹得一阵惊叹,
“这武安侯府的大小姐也太美了吧!”
“这么美的小姐也舍得一直养在外面。”
“听说是为了给外家尽孝,到了成亲的年纪才不得不回来。”
“是个孝顺的。”
“……”
场面做足了,朱红的大门适时敞开走出一行人。
白初语从面上扫过去,先后认出亲爹武安侯以及同父异母的妹妹白琼怡,弟弟白成斌,与三人站在一起的妇人毫无疑问就是武安侯的新夫人钟氏。
钟氏拿着沾了辣椒水的帕子往眼睛上一抹,紧走几步:“娘的乖女儿,你总算回来了。”
赶在钟氏触碰到自己之前,白初语道:“夫人,我日月角右侧塌陷,左为父,右为母,表明我母亲早已故去。”
钟氏:“……”
围观众人:“……”
对上少女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冷漠的神情,钟氏实在是演不下去,僵硬地顿住脚步。
在今日之前,她设想过白初语已经死在那间破道观里,设想过白初语因痴症被瑞王府拒之门外,抱着一试的心态让荣妈妈把人接回来。
待从传信的侍卫口中得知白初语虽痴症未愈,但面上看过去与常人无异,且模样也周正后,她满心欢喜地作准备,万万没想到白初语会一句话打乱她所有的布局。
此刻含在眼中收不回去的眼泪更是令她感到极度的难堪。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炸开了锅,
“天呐,她说她母亲已经死了,难道武安侯夫人不是她母亲吗?”
“嘿,这事儿不好说,倘若武安侯府真有这么位大小姐,为何在此之前从未听说,白琼怡也一直以大小姐自居?”
“你们说,武安侯府该不会为了与瑞王府结亲从哪里找来冒充的吧?”
“一定是这样,瞧这容貌,说不定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那武安侯府也太不要脸了。”
“……”
分别多年的母女重逢催人泪下的感人画面一瞬间成了笑话,武安侯教训也不是,不教训也不是,生怕这痴傻的女儿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干笑着打圆场,
“呵呵呵呵呵呵,语儿舟车劳顿,一定是太累了,还不快把语儿带回府里!”
白初语被仆妇和丫鬟们拥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往前走,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她微微一顿,偏头看向人群中的某处,那里有一个奇怪的魂体。
是魂体却没有鬼气,没有鬼气的魂体当是生魂,生魂如同新鬼一样脆弱,可那道魂体几乎凝实,没有千年道行的老鬼做不到。
不等她进一步探究,被关闭的大门阻隔了视线。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