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门口,武安侯抚平衣领,摆正腰带,收紧小腹,挺直腰杆,堆出一张慈父的笑脸,这才跨进门槛。
唯一的嫡子迟迟不能袭承世子之位,朝中政见不合的官员时而明里暗里指摘他教子无方,后继无人,不堪重任,以此作筏子夺他的好差事,幸好女儿争气,才名在外,他才有了反击的底气,不至于太过被动。
而今又多了一个女儿,等到白初语嫁入王府,更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在她出嫁前的这段日子,要抓紧时间培养父女感情。
不得不说,他有些后悔,早知白初语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当初就不会把她送走,能有一个这般好颜色的女儿,作为老父亲也是面上有光的。
痴症和疯癫还是不一样的,女儿家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从今日起,京城第一闺秀和第一美人都是他的女儿,得两门好亲家,儿子差一点也没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安侯白日做着美梦,在看到儿子的时候笑容僵了在脸上。
“父亲,母亲。”白成斌迫不及待地迎上前,用折扇指着白初语:“这个贱婢不识好歹,当众让母亲颜面尽失,就让她到儿子院子里伺候,儿子定会好好调/教她——”
他说的义正言辞,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记掌风。
“啪——”
武安侯这一巴掌没有控制力道,白成斌摔倒在地,头磕出一声骇人的闷响,细皮嫩肉的脸颊显出殷红的五指印,呕出一口血。
可武安侯还是觉得不解气,跟着又是一脚。
“二弟!”
“斌儿!”
白琼怡冲上前护着白成斌,钟氏死死抱住武安侯阻止他靠近,正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武安侯破口大骂:“成斌,成斌,我当初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够文武双全,然而他文不出色,武不出彩,两样都不行也罢,作为世爵的继承人,维系好官场上的关系也是一种本事,可他呢,第一次进宫就把皇家人得罪了。
什么都不行,本分守礼也行,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亲姐姐身上!
你们别拦着我,今日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父亲!二弟只是不知内情,不是有心的!”
“侯爷!妾身就只这么一个儿子啊!”
钟氏母女两人又哭又喊,平日里白成斌犯了错,两人也是这般护着。
白成斌被打懵了,缓过神来隔着两人问:“她当真是我姐姐?是父亲和外室生的?”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武安侯刚打算收手又被挑起了火气,边打边吼:“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嫡姐!老子原配夫人的女儿!你居然敢编排你老子养外室!老子打死你这个逆子!”
“父亲,不要啊!”
“侯爷,求求你饶过他这一次吧!”
“如此说来母亲是填房?”
“……”
那厢,一家四口闹着,白初语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也不知是侯府的点心师傅厉害,还是京城的糕点都这么好吃,回去的时候给玄乐多带一些。
“咚——”
门口传来一声闷响,所有人停下动作看去。
白家老夫人将拐杖重重一敲,绷着一张老脸发话:“他还是个孩子,差不多就行了,侯爷难不成打算为了一个痴儿打死嫡子?”
随之,转向白初语,目光凌厉:“才回来不到半日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果然和她娘一样是个祸水。”
娶妻娶贤,偏生她儿子贪图美色,娶了一个商户之女,还生了一个痴儿。
听闻这种病是会遗传的,传出去会污了白家的名声,而今有点用处才接回来。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她的孙儿为了她在挨打,她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就来气!
白初语沉下脸,站起身:“我母亲是你们白家三媒六聘求娶进门的,人也是为了白家延续香火殒命,老夫人年纪这么大还是留点口德吧,一旦传出去,怕是没有好人家再愿意把女儿嫁到白家,误了子孙后代。”
老夫人气了个仰倒:“你这痴儿,居然胆敢咒我白家,你也是白家人!”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你们白家派人威胁道观。”白初语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摊开:“老夫人认为我搅得家宅不宁,就把这张断亲书签了,从今往后,我与白家再无瓜葛。”
签了断亲书,侯府就不能因她找天门观的麻烦,她便可以安心留在天门观修行。
“不行!”
老夫人与武安侯夫妇几乎是同时脱口。
白初语走了,白成斌的世子之位该怎么办?
“你身上流着白家的血,是去是留由白家说的算!”老夫人拐杖又是一敲:“养在外头就是没有教养,把她关起来,等什么时候学会尊卑贵贱,孝敬长辈再放出来!”
得了令,荣妈妈带着一众丫鬟将白初语团团围住,拥着她往外走。
武安侯急忙补充:“把小姐送到为她准备的院子里!”
待人走远了,他回过身对老夫人道:“母亲你也看到了,她的痴症已经有所好转,意识清醒,倘若她心里憋着怨气,嫁到王府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怎么,害怕她报复?”老夫人不以为意:“等穆辰安一死,王府岂会把她一个新寡放在眼里?没有迁怒于她就不错了。”
话虽如此,穆辰安若是一时半刻死不了呢?
老夫人背过身:“这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一定要让斌儿拿到世子之位,我的斌儿受太多委屈了。”
……
武安侯夫妇也没想到白初语刚一回来就捅破了窗户纸,闹得这么难看,为她准备的院子还是不错的,正是白初语儿时住的那一间。
那时候白初语还是府里唯一的嫡女,方方面面都是嫡女的规制。
荣妈妈一走,香菇就不满地埋怨:“小姐,您怎么刚回来就得罪了老夫人,在这个家里得罪了老夫人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怎么是小姐得罪了老夫人,是老夫人说话太难听!”木耳接过话头。
“吵,我不喜欢身边人话太多。”白初语蹙眉:“你们不想跟着我可以离开。”
木耳当即应:“奴婢知错。”
香菇咬住下唇。
她倒是想走,可其他院子里的大丫鬟都满了,离开这里连主子身边都近不得。
白初语走到院墙根把天门观里带出来的那朵牵牛花种下,而后进到房里休息。
香菇和木耳一路跟着白初语都知道她的习惯,自行退到外间守着。
春巧忧心匆匆,飘来飘去:“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府里的人打定主意要利用你与王府攀亲。”
白初语一个小姑娘,势单力薄,对付不了偌大的侯府,且她是白家人,算是家务事,外面的人不会插手。
“等着嫁人。”白初语气定神闲:“他们如此紧张,表明对这门亲事势在必行,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过了门就是我说的算,他们若不想好事变坏事,就要听我的。”
那就是她摆脱白家人最好的机会,至于寡妇的名头她不在乎。
春巧恍然大悟:“小姐真聪明!”
白初语目光落在春巧身上:“在那之前先解决你的事,你细说一下荣妈妈到底做了什么栽赃陷害你?”
这段日子春巧跟在白初语身边,时不时折腾一下荣妈妈,死前积在心里的怨气散了大半,加之白初语展现出的能力给了她定心丸,提起过往不似之前那般暴躁:“京城里的名门贵妇爱攀比,身上的穿戴都必须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过时的金银首饰夫人就命人重铸,有些无法重铸,特别喜欢的,或是太贵重就先收起来,久而久之就遗忘了。
荣妈妈作为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本该将那些首饰登记在册,她却私自拿走,前阵子夫人突然想起了一件旧首饰没能找到,由此发现失窃之事。
那时候我刚被调到夫人院子里当二等丫鬟,荣妈妈把一部分偷来的首饰放到我房里,趁我不备勒死我,把我悬到梁上,谎称我畏罪自尽。”
“私自扣下经手的财物,利用对钟氏的了解偷窃首饰,如此说来,荣妈妈惯常喜欢钻这些空子。”白初语思忖了片刻:“这几日你就跟着她,看看她都偷了什么,藏在哪里,用到什么地方,我们再想办法揭穿她。”
“那小姐这边……”春巧有些放心不下白初语。
从前她觉得自己没能出生在富贵人家,命如草芥,很可怜,可见到白初语才知道,出生在富贵人家不一定是幸运。
这偌大的王府里只有她和木耳真心对白初语,木耳作为白初语的大丫鬟可以说在府上说话没有任何分量,她至少还能当个耳报神。
白初语道:“我是要嫁到王府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目送春巧离开后,白初语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纸折叠成一只纸鹤,托着纸鹤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纸鹤扇动翅膀飞向天空,飞出侯府。
此时,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关起窗户,摇摇晃晃走向床榻。
那纸鹤是用于向玄崇传信,眼下比冲喜更重要的是她的生意。
京城的鬼不认得她,得不到足够的魂火别说修复魂体,是会魂飞魄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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