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宴猜到甘鲤会忍不住发问,他低头看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杜清宴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修长无茧,与常年劳作的人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他开口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吗?”
甘鲤被他绕晕了:它?他?杜清宴指的是什么?
莫非他问的是系统?
没等她回答,杜清宴又自顾自开口道:“往台州这一段路上,只有这附近才有村落。被卷下去的人除去你我,做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若是平安无事,早就顺藤摸瓜找过来了。”
他看了甘鲤一眼,神色晦暗不明:“假设那么多人都落在同一片林子里,定会有人先到这村子里来,就算是不识路,也绝对比我们两人在路上磕磕绊绊快得多。”
“好巧不巧,怎么偏偏就是我和你毫发无伤地落在了一起,渴了有水,饿了有食,困了有地方睡觉,一早醒来还刚好被人捡了回去?”
“捡我们回去的猎户正好住在村中最偏僻的角落里,家里就有可以给我们换的衣物,不用去村子里找人,甚至连烧肉的炊烟都传不到村子里去,全家人脸上还都写着‘好人’二字...”
杜清宴抚掌,慢慢靠近甘鲤,离开了窗边的他慢慢融入到夜晚的黑暗里。
甘鲤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耳边不断传来他的质问声,“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巧得过分了吗?”
杜清宴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他很难不怀疑她口中的合作、放着野果的陷阱都是那背后之人特意安排好的,或许这有些痴憨的‘林鱼’并不知情,也正因为不知情,他才看不出马脚来,自然也就不知不觉间上了套。
那背后之人好像很清楚他心中忌惮之物,故意一个接一个的企图拉低他的底线。
不带任何旖旎的意味,杜清宴伸手轻轻点了点身边少女胸|脯某处,那里有一块不太柔软的东西,体积还不小。
甘鲤差点叫了出来,没想到杜清宴走到她身边是来干这个的,自己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他竟然直接伸手就往她胸口戳,甘鲤出生到现在都还没和男生牵过手,没想到有朝一日穿个书,直接被人袭胸了。
这只是被不亲近的人碰到产生的条件反射,下一秒甘鲤立马就明白了杜清宴的意思,她紧张得呼吸都停了一瞬——
杜清宴刚才伸手精准无误地点中了被她贴身藏着的荷包,位置丝毫不差,仿佛有透视眼,一开始就知道她藏在哪个地方。
对每个人来说,喜欢藏钱的地方各不相同,甘鲤沿用了林鱼的习惯,把钱包藏在内襟里。
她掏荷包的时候,也会特意避开其他人,就连青果,她都没当着她的面掏出过荷包,甘鲤自认没有人知道她把钱藏在哪里。
因为甘鲤发现了青果是杜清宴的眼线,所以时刻注意躲着她,却没想那只是杜清宴丢的一个烟雾弹,故意用来迷惑她,早就有其他人把她探得一清二楚了。
而现在杜清宴已经越过她,直接开始怀疑她头上的系统了,老实说甘鲤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可能是系统默默安排好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运气好。
杜清宴在甘鲤旁边坐下了,右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吐息:“它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地为它卖命?就算是刀山火海,你也要去闯?”
说这话时,杜清宴心里也在想:这人也真是不够聪明的,居然找了个这么笨的人来。
和刚才的咄咄逼人不同,此时少年的声音放低,语气柔和婉转,像是海里诱|惑人落海的海妖。
甘鲤本来还吊着一颗心,听了他后面的话,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杜清宴再聪明,也究竟还是跳不出这本书里,他无论如何也踩不到由系统这种东西。
所以,杜清宴的挑拨离间当然没有成功,他不知道自己还给甘鲤提了个醒:系统或许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儿戏。
甘鲤知道自己就像一头可怜的驴,脑门上被挂着一颗胡萝卜,就算不停地往前走,也不一定能吃到这颗萝卜,但只要到了目的地,总会有人来喂食。
不管系统怎么坑她,只要她苟到了大结局,肯定会把她送回去,甘鲤是绝对不可能自掘坟墓和系统作对的。
杜清宴听着少女的呼吸声从一瞬间的慌乱恢复到平缓,知道自己的挑唆没有成功,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真那么容易就策反了甘鲤,他倒还要反过来怀疑她是不是装的。
“……”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重新回到死一般的沉默。
一场没有赢家的争锋相对悄然落幕,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唯有他才能勘破她的秘密,但立场的不同已经决定了两人注定将是敌人...
而见证这暗地中一切的,不过也只是天边孤独的月而已,月色正浓,屋子里的两人都又毫无自觉地开启了一场幼稚的斗争,谁也不愿认输,赌气一般全都一夜未眠,硬生生熬到了天明。
*
天还蒙蒙亮,大山和小山两兄弟早就起床了,正准备烧柴做早饭,屋外的院门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立马打算去开门,没想到隔壁间也有人闻声而出,一男一女把兄弟两吓了一跳——
姑娘家的那位,长相本是娇俏可爱,现在眼下却挂着淡淡的青黑,神色疲倦仿佛几夜未曾合过眼一般;貌若好女的玉面公子则一改昨日的温和亲切,无意识地摆出一张臭脸,看着就叫人害怕。
昨日还看起来关系和睦的两个人就好像打了一晚上的架似的。
“啊!”年纪小的小山被吓得无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连门都忘了去开。
清晨宁静,这一声不大的叫喊,不仅屋子里的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连屋外那敲门的人都听见了,“是小山吗?快叫大山出来,别磨蹭了,有大好事!”
小山总算回过神,超过快步走过去的大山,抢先打开了院门。
知道是自己让人叫了出来,甘鲤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被他们一激,精神多了,杜清宴也不慌不忙,也极快地换上那张假面,好像刚刚的样子只是兄弟二人还没清醒,看错了。
敲门的人面门上长着一颗痣,穿着的衣服和大山一样破,只是补丁要少一些,“大山,城里来贵人了,说是要修路哩,还飞了只鸽子过来,要我们找些劳壮工也从村里开始往外修,一天发五百文!”
五百文?!
喜从天降,大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偶尔运气好逮着一只野鸡,整只卖出去也不过才一两百文,这一下就是五百文,都够给娘抓上好几副药了。
他急匆匆跟着那人就要走,突然想起家里还有客人,回头叮嘱小山:“哥哥先去修路了,你在家里照顾好客人和娘。”
小山点点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早就有了金钱的概念:十几文可以就买一斤上好的五花肉,几十文就可以给娘开一副药,要不是他力气小,他也想跟着一起去。
两人飞也似地往村里走了,留下小山拿着一个小凳子,站在灶台上烧稀粥。
甘鲤走过去给小山打下手,杜清宴还站在原地,连眼神都没给她们一个,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
甘鲤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千文是一两银子,甘鲤记得杜家的丫鬟一个月一两银子已经算是高薪,做一天就有500文,还有谁会这么大手笔,就为了修路?
甘鲤叹了口气,望着稀得几乎看不见几粒米的白水粥发愁,没想到都这样了,杜清宴还是有后招,她都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去台州,毕竟光有路费也是不够的。
不出她所料,不论是早饭还是午饭,杜清宴都一口未动,甘鲤也愁得没有胃口,引得小山和他娘连连侧目,还以为两人真吵架了在赌气。
“有什么事,总会过去的,身体是本钱,不要因为生气亏欠了身体。”小山娘温柔劝着,时不时咳两声,小山也不停的点头。
对此,杜清宴只是温和地笑笑,不做任何回应,当然,也不动面前的碗筷。
傍晚的时候,大山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他脸上的神情纠结又复杂,一方面为这美差只有一天而伤心,一方面又因有人来寻他从山里捡回来的两人而欣喜。
官老爷突然如此大手笔,不仅是他们村,周围村子的人都一股脑儿地报了名,他们去得这么早,还险些报不上,也多亏了劳工众多,三天才能修好的路,不过一天之间就已经修得能过人了。
没活干了,失落归失落,他领着钱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发钱的人中有在四处打听寻人的,顺便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找的正是他从山里捡回来的两个人。
“公子!”原本神色倨傲跟在大山身后的几人看见那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立马变得恭敬起来。
杜清宴微微颔首示意,最先找来的果然是他安排在下一段路接应的手下,那其他的人极有可能并未在那灾事里毫发无伤地活下来。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甘鲤,她茶褐色的眼中波澜不惊,明显早就知道了真相,杜清宴轻轻一笑,她居然还有点长进,突然有些好奇,如果他就把她扔在这里,那她背后之人要如何安排她去台州。
杜清宴轻轻一笑,打消了这个有些任性的念头,既然‘林鱼’死不了,最关键的事就还没解决,现在还不是取乐的时候。
“一起走吧。”他张口邀请向甘鲤邀请道。
甘鲤没想到杜清宴竟然会主动邀请她,心想:他不会走到一半,为了报复我,把我从山里推下去吧?
条件确实很诱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杜清宴,系统的声音插了进来:“时间紧迫,请宿主尽快前往台州。”
这系统,简直就差把“跟杜清宴一起去”直接说出来了。
甘鲤无奈只能对杜清宴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同意了,临走前还记得之前在密林里对大山的承诺,她偷偷地取出了藏在袖口的银票——因为被杜清宴发现了,她换了个地方荷包和部分银票分散藏。
甘鲤随手从自己丰富的财产中拿出了一张面额中等的递给大山:“大山哥,拿着吧,正好可以给你娘看病。”
“救人怎么能贪图回报呢。”大山托推着,脸都急红了,不愿意接,他娘亲在屋里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喊着小山扶她出来。
“太多了...”大山只是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甘鲤见他执意不肯接,突然想到自己在打开荷包重新藏钱的时候,稀奇地见到了两张十两的银票,印象深刻,就像一堆百元大钞里出现了两张毛票一样。
她又谨慎地仔细观察了一下,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才安心地把它们藏在了别的地方。
原本想拿出那十两的银票,想了想,还是作罢,可谁知就在甘鲤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那原本藏得严实的银票离奇地从她身上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杜清宴只看了几眼,便立马眼疾手快地把它捡了起来,突然说道:“对待救命恩人,怎么只能给十两银子。”
他叫人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塞到了大山手中,“和我交换一下,如何?”
事情发展到这里,甘鲤还有什么不明白,从他主动弯腰去捡那东西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又被系统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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