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先前有传言说,盐军会将收缴的权奸的田地,均分给无地贫民,且传得有鼻子有眼很是笃定。
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其实许多百姓心中是不信的:田地是能传给子孙的恒产,谁人不爱?盐军难道会例外?
但今日此时,盐军首领西门大官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明言承诺给无地贫民分田!
而且还慷慨大方,给不在户的贫民也分田!
台下好些百姓,或是家中田地被西城所借口强占,成了官府佃户,或是没法过活将田地贱卖给了地主,成了地主家的佃户。
且他们这些佃户,许多还是隐户,或者家中人口没全部上户。
这种现象还很普遍。
听闻西门卿的话,这些不在籍的百姓,真是欣喜若狂!
恨不得当即就在村长或里长面前,将自个儿户籍登记上去,这样就能多分一人的田地了!
“我今日回村就去村长那里登记上户!”
“俺也回去就登记,免得迟了错过分田!”
“真是太好了!我们家还可以多出两个人分田!”……
而在户的百姓也很开心,不用多做什么,就坐等分田了。
“家中人口都在户,我们只用坐等分田就是!”
“真没想到,我家田地被强买去后,这辈子竟然还能再有地!”
“我们家的地主被判问斩了,田地也会被拿出来均分,那我家的田地不就又能回来了!”……
华夏人对田地的热爱是刻在基因中的,就算生活再艰难,只要有一亩三分地在,就又有了相信总有一天日子会好起来的希望。
而当土地兼并严重,大多数百姓手中都没有田地的时候,农民起义也就自然发生了。
分田令一出,先前因公审杀得头颅滚滚,百姓对盐军生出的惧怕胆寒,瞬间被压下去,来日再想起时就只剩单纯的敬畏之心了。
至于当下此时,就只有欢欣激动了!
对于这般情形,楼台里坐的人,不免会谈论谈论。
“这一场公审,可谓一石三鸟。一是肃清了沧州官场和民间,盐军接管起来就容易了;二是为百姓伸冤报仇,赢得了苦主的忠诚和感恩;三是杀鸡儆猴,立威于天下和百姓。”
“不止公审,分田亦是一箭双雕啊!若公审是立威,那分田便是施恩,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如此无不臣服;而通过分田,又重新梳理了户籍,那时沧州尽在掌握”
“西门大官人,不,西门知州,这一番恩威并施,手段了得。”
“只是官场糜烂,西门知州又嫉恶如仇,将沧州官场杀得十不存一,哪里来的人去治理呢……”
这话一出,气氛为之一静。
身穿长衫的一些文人们,神情若有所思,心中暗暗有所打算,只是并不宣之于口。
古来人才投奔,第一个和第一百个,前者是慧眼识英雄,后者是乌合之众,区别就大了去了。
“西门知州舍得将田地分给贫民百姓,果真如传言中那般慷慨。”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换了。
“自然,西门大官人之豪富,富可敌国,并不靠那点儿耕田出息和赋税去养盐军。那何不分给百姓呢?”
心智是深谋远虑,手段是炉火纯青,行事是慷慨大气,财富又富可敌国。
相比糜烂的大宋朝野,盐军似乎也颇有前景……
自然,识人之明不是人人都有的本领,有经过今日一场公审后,而欣赏西门卿并欲投奔者。
当然也有更多庸碌之人,潜龙在渊时,识不得真龙真身,只以为是一条阴毒的水蛇。
“只是西门知州杀性太大,未免暴虐残忍太过,非是仁厚之人,令人畏惧如虎,若是投奔效命无异于以身饲虎。何人敢往?”
这话说出了在场庸碌之人的心声,附和者甚众。
而且这样残暴不仁,恐难成气候。
在充耳的声讨之中,有一部分人或沉默不语,或虚与委蛇,与他们的想法并不相同。
“杀性太大?罪有应得之人,杀了都是为民除害,替民报仇,照我说杀得好!”
也有言行耿直者,直接就为西门卿辩护:
“况且西门知州何曾屠杀过一名无辜百姓?反而攻城时高喊百姓退避,没有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正是仁厚爱民的表现!”
“何况还将给贫民分田,令他们耕种得食,正是活人性命的仁善之举!”
“听你这意思,竟是很推崇那西门知州?莫不是打算前去投效?”
“是又如何!我欣赏西门知州气度为人,盐军也有仁义之军的风范,我如何投效不得?!”
一干庸碌人等的呱噪,没甚么重要的,不必多听。
现在紧要的是,竟然有人要和他竞争第一个投效的名额,看来回去后就得立即加快速度了。——打算投效西门知州的大小人才这般琢磨着。
只是等到第二日,前往州衙递帖投效西门知州的人才们,见到了今日同坐一堂的熟面孔,才懊恼地发现:
原来都是一样的打算啊!
当然,这就是明日才会出现的场景了。
……
在籍的或不在籍的无地贫民,听到要分田,都高兴激动无比!
但还是有一类人,听到分田,只觉心痛无比,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并非那些家财被充公的受了审判的官吏和富户,及其家人们。
而是那些私下已经卖了田地,而没去衙门办理文书的百姓们。有的不知道有这回事,有的知道但受制于地主。
他们已经没有田地,成为了地主的佃户,却依旧还要承担那一份田赋。——这也是很常见的,地主将赋税压力转移到佃户身上。
而到了如今,因为县衙的田册上记录着他们还有田地,不算无地的贫民,甚至又分不到田地!
但这一类百姓,大多数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其中少数意识到了这件事,却也不敢提出来,毕竟田地买卖易主,却没去衙门办理登记,违法的是他们。
过错在自己,就不太好去说明这件事了,万一西门知州并不取信,觉得有人在骗田呢?
西门卿会疏漏这一种情况吗?当然不会。
意识到这事的百姓还好说,知道分不到田也正常,到时也能理解。
但其中大部分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还在和其他人一起期待分田。
若到时却没有分到田,会不会震惊疑惑,进而心生怨尤?
必然是会的。
西门卿和吴用早在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本官同时也知晓,有些人家的田地卖出去了,但未去县衙户房办理登记,于是事实上无地,田册上却有地,但这是不能分得田地的。”
在台下一些百姓听闻此话,愕然焦急想要说些什么时,西门卿就就说出了解决之法:
“这种情况下,若买家乃是家财充公的权奸者,则以田册登记为准,将自家田地拿回去。如此就不算无地贫民了,此次也就不再额外分得田地。”
至于说卖了一次又拿回来,又可能比贫民均分的田地更多、不公平?那也没办法了。
这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衙门田册登记的是这样,总不能将这部分百姓的田充公,然后再行均分吧?否则不就成了抢夺百姓田地?
如果执行分田时,有小吏或乡霸之类作祟,恐怕就真的会抢占百姓田地了。
防微杜渐,盐军不能出现劫掠百姓的情况。
“若买家并非家财充公的权奸者,则可以和买家一道,由卖家所在村村长和三名村老陪同作证,同到衙门补办登记,成为无地贫民后,再行分田。”
虽可能还是有卖家和买家串通以求得到分田的可能,但加了人证陪同,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说完解决之法,台下那部分百姓放心了,“感谢知州!为我等操心!”
“谢过知州!”
“谢过知州!”
“谢过知州!”
到后面,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就不止那部分百姓了,而是所有百姓都在道谢。
有的是谢西门卿为他们报了仇,有的是谢他给他们分田,有的是谢他愿意为他们操心,让本该分不到田的他们分到。
在百姓众口一声的道谢中,分田一事完美开启,而公审也圆满落幕。
……
第二日一早,坐镇州衙的西门卿就开始接到投效的拜帖。
对此他并不多意外。
如今的北宋末年,不止文盲的平民百姓日子艰难,读书识字的寒门之士,境况也没好多少。
朝野奸佞当道,买官卖官明码标价,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这种情况非是存在于一州一县,而是普遍存在于整个中原大地,沧州也不例外。
这些家资不丰的读书人,都不算是狭义的大宋文人,他们许多都不能作词作赋,文采普通,一眼可见的前路黑暗。
投效他西门卿,就是一场豪赌。
赌输了,不过就是反贼,总归是要死的,某一日被世道逼死,与被朝廷以反贼之名砍头,并无多大差别。
而赌赢了,便是壮志得酬,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西门卿并未在来投效的近二十人里,遇到历史名人,也没再见到一个系统评级ssr的陈生一般的人物。
但这二十来人,却已足够在学习一两日后,作为两衙的佐吏,一人当三人用,勉强撑起州县两衙的班子。
不止清池县,其余盐山、南皮、庆云和横山军,以及无棣县,也都在年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先后完成了公审。
也招揽到了一些读书识字的读书人,和公审幸存官吏一道,大多身兼数职,撑起了县衙班子,让县衙重新运转起来。
班子运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进行分田。
分田的方案已经确定,后续只需按部就班,确定分田名单,分田划界,补录户籍和田册。
事情繁琐,但并不困难,只是需要时间,西门卿给定的进度,是明年三月底、用三个月的时间,完成沧州分田工作。
而眼下年节将至,西门卿决定先放个小假,都安安心心过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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