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秋分完了所有的巧克力, 很可惜每一个人分到的并不多。
好在他并没有只准备一份，而是拿来了很多，否则恐怕分到的会更少。
楚忆归说虽然他只约了一个人, 但是可能会来的人比较多。
万秋觉得楚忆归真的很聪明, 任何事情都能够提前想到。
万秋将本身全部包在一起的巧克力包装偷偷的在包里撕开，才分成了几份分给了所有人。
“这个巧克力我记得好贵，一块好几十。”其中有见过的人说道。
“这么贵吗？很好吃吗？”
“好吃，我家都舍不得买。”
万秋听着众人的话, 也有些茫然。
因为舍不得吃，和以前在农村时一样, 万秋将这些巧克力全部偷偷摸摸的保存了起来。
因为是弟弟的朋友, 所以带了出来当做礼物。
他也没想过这些巧克力很贵，一颗就是好多顿饭的钱。
还好他没有偷偷吃的太多。
希望得到巧克力的人都喜欢。
“哥哥。”楚忆归对万秋说道, “现在进去吗？”
万秋站在楚忆归的身边，握住了万秋的手，点头。
提前和门卫打过招呼，万秋几个人一起轻松的进入了校园。
假期的校园很是安静，基本没有人。
这里本身和万秋所在的校园很不一样，虽然都是低矮的楼层，但是这些楼层崭新、明亮、玻璃清晰。
学校里有很大的操场, 有健身器材，也有相当多的绿化。
四处都很漂亮，完全颠覆了万秋对学校的认知。
四处都空荡荡的。
可万秋仿佛能看到很多很多穿着和楚忆归一样漂亮的校服的人, 大家三三两两的在学校里。
万秋握紧楚忆归的手, 对弟弟可以在环境更好的学校内上学而感到开心。
万秋越过楚忆归看向在楚忆归身侧的李烁。
弟弟和弟弟的朋友似乎都不怎么说话。
万秋想到周培玉, 周培玉是一个外向又大大咧咧的女生, 她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跟在身后的其他人, 大家都偶尔会说点什么。
万秋从来都没有走在最前面的习惯，却跟着楚忆归走在了最前方。
他总是会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看他们的表情，看他们是不是在高兴。
“哥哥，想要去看看我的教室吗？”楚忆归问道。
当万秋进入教学楼的时候，在记忆中学校内昏暗的过道完全被崭新的目之所见所取代。
明亮的通道内，仿佛四处都透着光。
无论是楼梯，还是过道，都很宽大，学生不会拥挤在狭窄的道路上。
万秋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在他们的头顶的是初二一班的标牌。
门没有上锁，可以直接打开。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干净的窗户中照耀下来明亮的阳光，桌面上凌乱的放着很多的书本，白色的窗帘安静的垂落下来。
干净的教室和凌乱的书桌，被擦拭的非常干净的黑板，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浅浅的，仿佛带着清香的墨水一般的味道。
“我还没有周末的时候来学校呢。”
突然从万秋的身后传来了大家的吵闹声。
有些同学褪去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校服，坐在了位置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坐到教室就想睡觉。”
“校服就是我在学校的睡衣！”
“不行了，本来就困，一看到书更困了，让我趴会儿！”
万秋听着稀稀拉拉的声音，大家零零散散的坐在了座位上。
就好像……
安静的教室因此而活过来了一样。
“哥哥。”楚忆归握住万秋的手，去到了在教室中属于他的座位，“这里，是我的座位。”
万秋感觉到楚忆归拉着他的手，坐在了位置上。
这是一个比较靠后的座位。
楚忆归的身高比较高，所以被安排在了这里。
万秋坐下的时候，察觉到楚忆归拉开了一旁的凳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们是同桌了。
即便今天楚忆归没有穿校服，可万秋好像已经将楚忆归穿校服的模样记在了脑海中。
楚忆归偏过头，半靠在自己的手上，撑着看向万秋。
明媚的阳光将楚忆归的侧脸照耀的更加白皙，仿佛被阳光偏爱了一样。
明明不是在私人空间里，可坐在这位置上，好像还能闻到属于楚忆归的味道。
万秋的双手放在桌面上，干干净净的桌面，整理的整齐的课本。
万秋还看到了在桌面上放着的，他给楚忆归的文具。
万秋仿佛能想象到在上课的时候，在这个能看清楚黑板的位置，身边围绕着同学，老师的声音在整个空间中回荡。
还有同学跟随着老师上课，不断回答问题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室内的温度太舒适了，就连李烁也打了个哈欠，却也没和其他人一样趴在桌子上睡。
而是突然坐在了万秋的前面的位置上回过身，对上了万秋的目光。
李烁的样貌，其实比较凶。
他不算帅气，却有自己独特的气质。
万秋坐在位置上，感觉自己像是成为了学生。
而一直都没有前桌的万秋，看到了李烁那张有些疲惫的，颇为不耐烦的脸。
“你不想上学？”李烁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过于直白的问题，万秋也反应的很快：“想。”
“那就是你不敢上学？”李烁问道。
一时之间万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算是正确的。
“你以前的学校里，别人老欺负你？”
逐渐懂得了‘欺负’含义的万秋，最终点点头。
“那你还手了没。”李烁问。
万秋突然被李烁握住了手腕，也没有反抗，直接被对方拽过了手臂。
隔着书本，万秋不得不抬高手肘，这个姿势让万秋感觉很别扭。
李烁身高和楚忆归相差无几，手也很大，握住万秋的手，万秋感觉李烁的手心很烫。
“你也太瘦了，发育不良？还是有什么身体疾病吗？这不太正常啊？”
万秋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的智力低下。”
李烁：“……你在逗我？”
“没有。”万秋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
李烁将目光转移到楚忆归身上。
“是的，哥哥因为某些原因，智商不高，身体发育迟缓，现在正在休养。”楚忆归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李烁的表情很复杂：“难怪欺负你，欺软怕硬，都是劣根性。”
李烁松开了万秋的手，万秋收回手，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被握的地方，泛起了一片很明显的红色。
“他们欺负你，要不要我帮你欺负回来？”李烁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只是看上去并不那么可爱，反而有些凶，“其他学校的我也有人脉。”
万秋摇头。
“你是傻不会报复？还是傻的不懂得记仇？”李烁将‘懦弱’两个字吞了回去，没在楚忆归的面前直接说。
万秋始终是在摇头。
“你说说，什么理由？”李烁打了个哈欠。
“妈妈不高兴。”
万秋还记得在学校的那天，杨潇雨和赵静月所表现出的强烈的，仿佛要淹没他的不高兴的情绪。
他并不想在乎那些会让人不高兴的事，他讨厌着会让人不高兴的事。
“你妈不高兴？你妈让你不记仇？不可能！”
李烁的话戛然而止，他被楚忆归凉凉的瞟了一眼。
李烁嘴角一撇：“看什么看，被欺负了不欺负回去，能成我李烁的朋友？！”
楚忆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没有和李烁的辩论。
李烁冷笑两声，冲着万秋说：“你听好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如果你自己欺负不回去，那就叫人帮你欺负回去。”
此时有几个一起的同学坐在了万秋身边的位置上，隐隐约约有将万秋围绕成一个圈的趋势。
“就是，你听李烁的，他说的没错，有些人就是贱，欺软怕硬，你如果软了，那他就一直欺负你。”
“没人欺负你，就不欺负别人，可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还手那就叫正当防卫。”李烁呲着牙对万秋笑。
万秋听的很是茫然。
但是隐约知道，这应该是潜藏着恶意的。
万秋一直想要将恶意消化，可现在弟弟的朋友在教他的，难道是在对别人散发恶意吗？
万秋茫然的回过头，去寻找楚忆归。
“这是很复杂的事，但是就道理来说，李烁说的没错。”
楚忆归认同了李烁的话，万秋有些震惊。
若是如此，那么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文字中的恶意，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吗？
“哥哥，这些也是需要学习的，虽然不提倡以暴制暴，但是一味的软弱也会害了自己。”楚忆归的声线比起平时，似乎要更低一些，“必要的时候，是需要一些手段。”
万秋根本无法理解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过复杂，甚至能直接颠覆万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用太着急，哥哥。”楚忆归握住了万秋的手，偏着头对万秋说道，“只要慢慢学习就可以了。”
“做人得硬气。”李烁对万秋呲牙一笑，“这方面你弟弟不在行，我可在行，以后你跟着我，我教你。”
楚忆归没有反驳，他肯定了李烁。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李烁，眼中有浅浅的崇拜。
这个人，是让弟弟都肯定的人。
崇拜的眼神李烁见得多了，这样完全单纯的像是对老师的崇拜，李烁还是第一次。
随手将万秋给他的巧克力抛起来又接住，连续了好几次。
最后李烁拆开了巧克力，扔到了嘴里。
甜腻和苦涩交织的气味瞬间在口中散开，并不喜欢甜食的李烁咀嚼着将一整颗巧克力全部吞进肚子里。
舔了舔牙齿，让口中的甜味消散。
“你不喜欢。”突然万秋的声音从李烁的身边传来，“对不起，送了你不喜欢的东西。”
李烁一愣。
然而万秋却继续问道：“你喜欢什么？”
居然被看出来了？李烁挑眉。
“怎么，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什么？”
万秋没有那样厉害的能力。
但是……
“我会努力的。”万秋很认真的说道，“你是弟弟的朋友。”
李烁撇撇嘴，对万秋和楚忆归之间的亲亲蜜蜜兄弟情完全不能理解。
男生不都是要天天扭打在一起才正常吗？
还握着手？
可大概是因为巧克力比较昂贵，虽然不喜欢，却没有让他有反感的感觉。
残留在口中的香气也并不令人讨厌。
李烁直接对万秋说：“你尽管来上学，直接让你爸妈把你放到我们班，你就跟着我，我看谁敢欺负你。”
“就是，以后你尽管跟着我们李烁玩。”
“楚忆归不和我们玩，你和我们玩，以后羡慕死楚忆归。”
万秋的手悄悄握紧，听着旁边的你一言我一语。
大家都穿着校服，笑闹着，相互调侃。
明明是休息日，可万秋好像真的坐在了真正的教室里，被其他同学围绕着一样。
是友善，是笑声，是交流。
万秋低下头。
大概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体会，万秋也很难再抗拒现在的感受。
“但是，我和你们没办法一个班。”万秋说道。
“你但凡和你爸妈说一声，分个班而已不是小意思吗？”李烁显然很不以为然。
万秋却说：“我上六年级。”
李烁：“……”
一旁的人也很是惊讶：“你不是楚忆归他哥吗？你怎么才上六年级？”
“楚忆归是和你打赌打输了叫你哥的吗？其实你是他弟弟？”
万秋低着头。
没有说话。
李烁突然一个巴掌拍了一下桌子，周围的絮絮叨叨突然停止。
本身正在补眠的学生也迷惘的抬起头，试图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哔哔。”李烁想起了万秋说自己智商不高的问题。
明明看上去对答流畅，外貌也正常。
可是考虑到年龄的确是有点问题了。
“那你复学上六年级？”李烁问道。
楚忆归接了话头：“现在复学，大概会重读五年级下学期。”
万秋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哦……”李烁摸摸下巴。
初中部和小学部并不是一个楼，下课十分钟想要见个面很困难。
而且小学部和初中部的放学时间都不一样，小学部下课更早。
李烁瞥了一眼楚忆归，难道说楚忆归叫他来纯粹就是让万秋感受一下上学氛围？
小学部，小学……
李烁想了想自己有没有和小学比较熟悉的人。
“总之，你手机拿出来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李烁掏出自己的手机，“虽然不一个楼但一个学校，有事儿你尽管给我发消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尽管报我的名让他来找我，我就不信在这个学校还有人敢和我对着干。”
万秋听了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就已经拿出手机了。
但是后面的一段长句万秋却听不明白。
为什么被欺负要报名字？
什么是对着干。
为什么李烁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自信张扬，很帅气？
“你听到没。”李烁的声音在万秋的耳边不断回荡，手机拍在了万秋的脑袋上，“来上学，听到没？！”
万秋缩了缩脖子。
万秋握住楚忆归的手，一群人离开了学校。
万秋回头看了一眼漂亮的学校，对楚忆归在这里的生活，有了点好奇。
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呢？
万秋看着零零散散的走在周围的同学，他们三三两两的聊着天，看上去很高兴。
李烁打着哈欠说要回家，一声解散之后大家都分开了。
万秋抬头去看楚忆归。
他的弟弟依旧很平静。
但是万秋觉得弟弟的朋友们肯定都很好。
因为万秋不仅仅得到了李烁的联系方式，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也都存下来了。
热情。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也许这个学校的人是不一样的。
——
万秋决定要去学校上课，主动去找了杨潇雨。
“确定了吗宝贝？”杨潇雨问道。
杨潇雨的反问让万秋突然迟疑。
一见到万秋的停顿和偷偷观察她的模样，杨潇雨立刻就打断了万秋的迟疑。
“去，那就去。”
杨潇雨很好奇楚忆归到底是怎么和万秋说的，为什么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确定要去上学了呢。
既然万秋要求了，那一切就得提上日程了。
不仅仅是转学，还有校服，班级，甚至是座位都要考虑，并且还有更重要的事。
“宝贝，要不要直接去住到城里方便上学的地方啊？”杨潇雨问道。
他们现在住着的地方整个空间虽然很大，但是也确实是郊区。
之所以将万秋带到这里来也是为了疗养，再加上熟悉环境以及培养感情。
但是这里距离上学的路程实在是太远了。
“方便上学的地方？”万秋问道，那他们现在住在的这里果然是乡下吗？
“对，是在市中心另外的房子，在那里比较方便上学，每天早上从这里到学校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杨潇雨怕万秋睡眠时间不够，再影响了本身就不高的身高就不好了。
万秋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么远？
“弟弟他……”万秋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楚忆归。
“忆归每天都是提前很久去学校的。”杨潇雨主动和万秋说道。
当初杨潇雨询问过楚忆归要不要去学校附近住，可楚忆归因为万秋在家里所以留下了。
或者说整个家里的所有人基本都是因为万秋在这里所以每天都会按时回来，即便这样通勤时间变得特别长。
“宝贝搬过去吗？”杨潇雨问道。
“搬过去，还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吗？”万秋迟疑着。
“当然。”杨潇雨抱了抱万秋，“宝贝想什么时候见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就在！”
“那里，是家吗？”万秋问道。
“当然，那可是我们的家。”
“有我的床吗？”万秋小心的，像是提出了什么无理的要求一样忐忑。
杨潇雨毫不犹疑的回答道：“当然，不仅仅有宝贝的床，还有宝贝的书桌，宝贝的房间，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家里这么大。”
万秋从来都不在意大小。
他只是有小小的私心，想要享受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私心。
“那就搬过去吧。”万秋应道。
无论住在哪里，只要是家里就好！
杨潇雨看着万秋的嘴角勾起的小小的笑容，他越来越会微笑了。
突然伸出手将万秋揽在怀中。
也越来越懂得怎么样笑才可爱了！
楚忆归的学校是市内最好的学校。
他们在附近买了房子，曾经的楚章和杨则都在这间房子里住过。
曾经杨潇雨和楚建树也是聚少离多，他们各自都有独立的事业。
仔细想想他们似乎在万秋回来这段时间，居然是在一起时间最多的一段时间啊。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真的因为万秋而缓和了很多。
杨潇雨抱住万秋，蹭蹭万秋的脸颊：“周末我们还会回来这里的。”
万秋在杨潇雨的怀中点了点头。
“宝贝有什么是想要带到城内的房子去的？”杨潇雨问道。
万秋想了想：“文具，衣服……”
“不是说这些常用的东西，还有别的东西吗？”
万秋想了想：“三轮车。”
杨潇雨想到了那辆三轮车。
因为冬天太冷了所以一直放在仓库里，她还以为万秋会忘记呢。
他们宝贝是长情的宝贝。
杨潇雨吩咐了白管家开始帮助万秋收拾一些东西，而她会直接让赵静月去办理学校的事。
这样直接在城里，蒋成峰要教导万秋也会比较方便了。
万秋虽然有半个学期没上课，但是这半个学期里的成绩对比之前已经算得上是突飞猛进了。
万秋去找了楚忆归。
问楚忆归为什么不去城市里距离学校近的房子里住。
“哥哥在家里。”楚忆归移开了眼神，之后又重新看向万秋，“我觉得哥哥可能会有时候需要我。”
万秋不知道楚忆归为什么会这样说。
但是万秋仔细思考着，在自己刚刚到达了这里，思维最混沌的时候，楚忆归总是在他的身边。
每次即便是有非常巨大的困难，楚忆归却总是可以引导他。
他的弟弟一直在陪伴他成长。
万秋上前握住了楚忆归的手。
“怎么了？哥哥？”楚忆归看着万秋，并没有回握。
万秋细弱的手指缠绕着楚忆归的修长好看的手指，像是攀岩植物依附着大树一样。
“谢谢，弟弟。”万秋说。
“没关系，我并不是为了让哥哥道谢才这么做。”
楚忆归说道。
看着万秋对他露出笑容，楚忆归却并没有回报给他笑容。
这不是为了万秋的感谢。
也不是为了万秋。
而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他那些隐藏起来的私心。
楚忆归的手握住了万秋。
凌乱的握住了万秋两只手的手指。
轻柔的像是圈住，却贪婪的想要握住所有。
他们相互抓住了对方。
楚忆归睫毛微微颤动。
或许谁都不会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依附于大树才能成长的植物，到底谁才是大树。
第82章
万秋第一次知道, 原来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家，房子可以买很多很多套。
不仅仅是乡下的大房子，在城市还有很多小房子。
他们另外的家在层数很多的楼梯房。
楚忆归似乎是注意到了万秋不理解电梯, 手把手教导了万秋如何使用电梯。
电梯对万秋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东西, 不用辛苦的爬楼。
如果以前是住的电梯房，搬啤酒瓶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这个家有两层，房子并不大，但是什么都有。
装修很漂亮, 窗户很大，照耀进入室内的光芒很是明亮。
楚忆归的房间在万秋的对门, 如果两扇门打开很容易直接看到对方的房间。
万秋的三轮车被放在了地下车库, 占据了一个车位的位置。
“这里感觉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啊？”杨潇雨坐在沙发上，四周看了一圈。
她很少会来这里, 或者说基本不会来，这里对她而言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学生宿舍。
平时也专门雇佣了保姆在家里做饭，不住家。
万秋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爸爸妈妈的房间。
只有空荡荡的有一张双人床的房子。
爸爸妈妈不住在这里吗？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汇：住校。
所以现在其实是和住校一样吗？
“把我的衣服和楚建树的衣服也带过来一点吧，以后可能会经常到这里来住住。”
杨潇雨的喃喃自语让一直在一旁有些小纠结的万秋听到了，不安消散了些。
“忆归，平时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万秋了。”杨潇雨一直都对楚忆归非常的放心, 并不觉得这样的拜托有什么不妥。
“妈妈放心。”楚忆归应道。
万秋依稀之间，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段时间自己是要和楚忆归一起住校的。
彻底打消了万秋的顾虑。
只要有家人在，万秋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杨潇雨为了让万秋熟悉, 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天。
楚建树和杨则也会晚上在这里吃饭, 但是晚上并不会特地在这里留宿。
万秋每次看着大家都齐齐整整的在一起吃饭, 和在家里一样。
万秋在这段时间内, 会骑着三轮车在四周逛逛。
和万秋记得的城中村的风景不一样, 这里四周都是漂亮的店铺，夜晚也有明亮好看的灯光，有不那么光秃秃的公园，有很大的广场。
而且距离学校很近。
走路需要二十分钟，骑三轮车的速度就更快了。
而万秋去学校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在校门口告别了一直跟着的杨潇雨，杨潇雨走之前狠狠的抱了抱他。
“宝贝冲呀！”杨潇雨整理了万秋的校服，“帅呆了的宝贝要冲呀！”
万秋低下头，双手悄悄对拽了拽宽大的校服的衣角。
他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并没有楚忆归那么好看。
但是崭新的校服在身上的时候，万秋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重新去学校了。
楚忆归带着万秋去了小学部的门口。
“哥哥还记得我在哪里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点头。
“有需要可以发信息给我，手机在上课的时候一定要保证禁音或者关闭，记得了吗？”
楚忆归的叮嘱并不怎么急躁，不想再给万秋更多的负担。
“嗯。”万秋点头。
楚忆归问道：“哥哥昨天晚上有好好睡着吗？”
“嗯。”万秋点头。
“午餐时间哥哥是要和我一起吃，还是和同学一起吃？”
万秋一时之间无法做出抉择。
楚忆归却并没有让万秋为难，而是说道：“等到午餐的时候，哥哥给我发个信息就行。”
万秋点点头。
万秋进入小学部楼的时候，知道楚忆归一直在看他。
本身还有些忐忑的心情，似乎都因为楚忆归的目光而安定了下来。
在他面前的不会是洪水猛兽。
万秋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楚忆归的朋友们在他的身边笑闹的声音。
他也能过的很好的。
这一次他有弟弟做榜样。
万秋跟在他的班主任的身边，跟到了班级里。
班主任带他进来后直接给他找了一个座位坐。
万秋记得曾经上学的时候见过的自我介绍，在所有同学的面前说自己的名字，说自己的兴趣爱好。
万秋因此而很紧张，悄悄的写了几张草稿。
什么样的自我介绍，才能听上去和大家有共同话题，自己到底能说些什么得到同学的善意。
但是万秋没有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他的草稿纸没有用武之地。
万秋被安排在了靠近墙边的位置，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同桌，是个女生。
万秋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和人坐过同桌了，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让万秋浑身都僵硬了。
女生也在悄悄打量万秋，万秋也察觉了。
若不是老师来了，万秋也会偷偷的打量一下女生，能知道女生想要他做什么。
万秋转学到这里的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已经是下半学期即将期中的时期。
万秋直接上了五年级下，这些曾经学过的课程，万秋很熟悉。
不仅仅是以前的老师教过，楚忆归也教过，蒋成峰也教过。
万秋看着书本，老师的声音很响亮，带领着同学。
万秋一次察觉到原来讲课的内容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
万秋会记笔记，会跟着老师思考。
甚至还能回答出老师的问题。
曾经总是坐在角落中，在学校中度过的时间都仿佛朦胧着迷雾，看不真切。
而现在的一切都很清晰。
能听到在附近的同学记笔记的沙沙声，能看到老师写下的每一个笔记，甚至还能对上老师的眼神。
上课的时间，其实度过的很快。
“你叫什么名字？”一下课，整个小学班级的氛围一如既往的活跃起来了，而此时站在他桌边的是一个男生。
男生身高算不得高，和万秋差不多，很是稚嫩的脸。
“我叫万秋。”万秋说道。
“嗯？万秋？不是楚万秋吗？”男生有些意外。
万秋重新说道：“我叫楚万秋。”
“那是你没错了，我叫付正宇，李烁哥让我带你玩。”付正宇冲着万秋笑，“交个朋友！”
对万秋而言，这件事真的神奇极了。
是因为弟弟的朋友。
朋友很朋友也可以成为朋友。
虽然万秋有些认生，可对付正宇，多了一层关系的亲切感。
付正宇是个话超级多的男生，一直和万秋说话。
连续几个课间他都会来找万秋说话，万秋的课间十分钟一直都在和付正宇说话。
万秋的同桌没有和万秋说过两句话，而万秋也不知道怎么样主动去和别人说话。
可因为有付正宇，似乎都不那么难以面对了。
午餐时间付正宇拉着万秋去了餐厅，一起冲向了李烁的小团体。
李烁伸手就揽住万秋的肩膀，让万秋坐在他身边。
而楚忆归在找到在餐厅的万秋后，主动坐在了万秋的身边。
餐厅内的桌子，全部都是熟悉的人。
万秋看着周围一群一群的同学偶尔会看过来的目光。
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在一群人中间。
李烁会将自己碗里的肉给万秋分点，说让他吃，长长胖，不然以后和人打架，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先飞了。
一旁的付正宇还和万秋交换菜吃。
万秋僵硬的坐在人群中。
这样的僵硬并不是因为尴尬，也不是因为畏惧。
而是因为太想要融入到这一份让他喜悦的环境中的无法表达的急切。
万秋没有再得到楚忆归的特别关注，但是楚忆归始终在他的身边。
他好像成为在这个小团体中，最普通的一员。
小学部下课的时间比初中部要早一两节课，万秋会在校园的操场上等。
而这段时间付正宇一直跟着万秋，闲来无事也给万秋教教怎么样打篮球。
连续学了几天之后，万秋才勉强学会了运球。
甚至连带球跑都很难做到。
付正宇一直说万秋没有打篮球的天赋。
万秋也觉得自己只要涉及到技巧的，似乎都不太聪明。
但是学习并不是无趣的。
付正宇打篮球很不错，是万秋也能看出来的不错。
他总是能在一群个头差不多高的同学中脱颖而出，一直将篮球投进篮筐。
很帅气。
等到楚忆归放学，万秋会和楚忆归，以及楚忆归的朋友一起。
不仅仅是李烁，还有其他人。
他们偶尔会一起买点小零食分着吃。
万秋也学会了在身上装一点点钱，虽然至今他只有分享零食，却没有请别人吃零食的机会。
万秋期待着，什么时候他也可以买零食，很理所当然的递给别人吃。
一定会是很高兴的事。
万秋躺在床上，笑出了声。
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万秋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莫名其妙的坐起身拉开了窗帘，在窗帘外的明亮的灯光照耀到了万秋的卧室中。
星星点点的，万秋仿佛住在新生活的幸福星星构筑的银河里。
他已经在学校里，上学一周了。
哇……
他已经上学一周了。
万秋抱着双腿蜷缩在窗台上，脚趾兴奋的蜷缩在一起，双脚上上下下的踩踏着，像是在踩着三轮车去学校的路上。
没有欺负，不会疼痛，有好多人一起说话。
上课能听懂，他甚至觉得马上到来的期中考试他可以考个好成绩。
曾经万秋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却没有想过原来幸福是源源不断的。
就好像永远都不会断绝的溪流。
变成了他的生命的源泉。
明天会见到周培玉吧。
一定要告诉周培玉，他的新朋友，新学校。
——
万秋马上要在新学校里迎来第一次期中考试了，蒋成峰打算给万秋补一下五年级的学习内容，可作为特殊教育的他实在是不知道小学的考试重点都是什么。
在想着要不要去问认识的小学教师给他一套五年级的题目之时，楚忆归却给了他一份资料。
是楚忆归自己总结的关于五年级考试内容。
硬要说五年级的题目没有什么重点，都不过是基本的思路和常规方法。
可是楚忆归却偏偏根据以往的出题经验大概给出了会考什么样的题目。
蒋成峰翻看了下，问道：“楚忆归，你在每次考试成绩是年级第几？”
楚忆归说道：“是第一。”
“果然是这样吗？”蒋成峰感慨道，“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也不至于在什么地方都很聪明吧。”
楚忆归却丝毫没有被夸奖的感觉，而是说：“只要是学习都是有方法的，只要是题目就一定有规律，现在的教育就是如此。”
蒋成峰的神色复杂。
他甚至怀疑楚忆归这句话是不是在嘲讽现在的教育。
“看着你我甚至都觉得我是不是不适合做一个老师了。”蒋成峰将资料放在桌面上。
万秋伸手去捞过来看。
楚忆归基本都是手写的，他的字体一如既往的很漂亮，看上去都是十分舒适的视觉效果。
“忆归，你平时下课和万秋一起回家的时候，会不会带着万秋去其他地方转转？”蒋成峰问道。
楚忆归问道：“如果哥哥有想去的地方的话……”
蒋成峰哑声，最后叹了口气。
他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万秋的身上。
万秋改变了很多。
最初见到万秋的时候，仿佛捧着一颗圆滚滚的蛋，他亲眼见证着万秋努力的用自己柔软的喙努力的啄碎了蛋壳，一点一点的将自己从那坚硬的蛋壳中脱出。
站在空气内，站在阳光下，甩干了水分，一点一点展露他柔软的绒毛。
睁开眼睛，跳跃在陌生的世界里，探索着一切。
可楚忆归却不一样。
楚忆归从头到尾，都像是不需要任何雕刻的璀璨原石。
是因为他没有主动的试图改变。
还是已经优秀到没有再改变的必要了呢？
万秋因为楚忆归总结出的资料重点复习了一下。
直到考试这天卷子发下来了的时候，万秋看到题目，傻眼了。
万秋大概翻看了一下卷面，题目和楚忆归预测的大规模重合。
万秋对于需要死记硬背的事东西一般都记得非常的牢固，对于需要变通的题目有楚忆归给的资料，剩下的完全就只是看万秋平时的积累和发挥。
万秋写题目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顺畅，卡壳的地方并不多。
专注于做题的万秋隐约察觉到好像自己的凳子有震动。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戳了他的后背。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了他一下。
可无法三心二意的万秋，完全陷入在了写题中。
万秋考完试的时候还很懵。
“你考的怎么样啊？”付正宇一考完就跑到了万秋身边。
万秋眨了眨眼睛。
万秋低下头。
万秋很茫然。
“到底怎么样啊？考砸了啊？”付正宇弯腰偏头去看万秋低着的头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我好像写的很好？”万秋连自己都不敢确信，他真的考得很好吗？
难以置信。
从来都只会考倒数第一，甚至几乎直接交白卷的万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把卷子写的这么顺畅。
虽然蒋成峰的卷子他做的不错，但是那些题只有一二年级。
作为已经马上要六年级的他，万秋才能做的不错。
“写得好那不是挺好的吗？”付正宇表情很丧，“我空了半张卷子，我已经能想到这次家长会一回家就男女混合双打了。”
万秋一愣，男女混合双打？
“写得多又不一定考的好，每次和坏同学在一起玩能考到什么好成绩。”
突然，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和万秋说话的，坐在万秋后座的男生凉凉的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间。
万秋一愣，回过头去看坐在他身后的男生。
男生比万秋高些，校服敞开了拉链，半晃悠着凳子，撇着嘴似乎对他们的话不屑一顾。
付正宇也听到男生的说的话了，突然一步就迈到了男生的座位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付正宇的表情不可为不凶，上扬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正在整理书包的其他同学。
“本来就是，你考试每次都班级倒数，还爱打架。”
对上付正宇，虽然男生明显表现出了几分泄气，却还是硬着嘴。
“你还和高年级的混混一起玩，你们都是混混。”
付正宇在男生话音落下之后，突然狠狠地一脚踹向了男生的凳子。
男生的双脚本身还架在桌子上，付正宇力气不小，男生一个没稳住身体向着一边侧去。
凳子倒下，男生坐在了地面上。
男生愣住了，狼狈的样子非常的滑稽。
万秋在一旁呆了。
“你……你……”男生结结巴巴立刻翻身就要从地面上起来，忍不住生了气。
一旁已经涌上来了其他同学，男生女生都有。
“你怎么打人啊？”有同学指责付正宇。
“他活该，叫他嘴贱。”付正宇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反驳。
“打人是不对的。”
“我要告老师去。”
本身还有些怒气的握着拳头的男生，在看到周围的人都向着他的时候，倒是没那么气势汹汹了。
完全没有迎接过这种阵仗的万秋，不知所措。
“你们都是一伙的。”付正宇被一群人指责的火气上涌，又狠狠的踢了一脚椅子。
几个同学尖叫一声，有几个女生甚至倒退了好几步。
其他男生似乎也觉得付正宇要闹事，上前来阻拦付正宇。
有人出门跑去办公室找老师。
一片混乱之中，万秋拉住了付正宇。
他握住了付正宇的手腕，用力的握住。
他无法分辨对错，他只是想要拉住他的朋友。
本身已经考完试可以回家了，却因为突然的闹事，万秋和付正宇没能去操场等初中部放学。
他们一起站在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女性，卷发扎在脑后，戴着眼镜，身材矮小。
在询问事情的经过，万秋和付正宇站在一起，到现在都是很茫然的。
万秋不是没有见过班里的男同学打架。
但是一般到了这种时候，万秋就会立刻躲开。
因为害怕疼痛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跑。
即便四周都是让他熟悉的复杂的不高兴的氛围，万秋也没有打算离开。
因为付正宇还在这里。
班主任在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后，揉了揉眉间。
“是付正宇先打人的！”男生第一个指着付正宇说，“楚万秋也和他是一伙的。”
付正宇自从站在班主任面前之后，一直梗着脖子不说话。
班主任知道事情的原委，首先对着男生说道：“你不能说自己的同学是坏同学，而且成绩也没出来，你怎么能说楚万秋的成绩不好呢？”
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抿着嘴也不说话了。
“付正宇，你也不对，不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打人。”班主任叹了口气。
“我根本就没有打他，我只是踹了他的凳子，他自己倒在地面上的。”付正宇红着脸憋出了一句话。
“再怎么样你打同学就是不对，不管什么事都不应该动手。”班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翻出学生的资料，“这件事我会分别通知你们的父母的。”
付正宇一愣，突然就发火了：“本身就是他嘴贱。”
“你怎么说话呢？”顿时班主任的脸就阴沉了下来。
付正宇气的不行，回头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万秋。
“你看楚万秋做什么？”班主任的语气凉凉的说道，“楚万秋，你自己说，打人是对的吗？”
万秋不知道。
现在发生的事情对万秋实在是太过超出了万秋的理解范围。
只是万秋一直紧紧的握住付正宇的手，两个少年的手握着，倒是让付正宇少了几分火气。
“说话啊？”万秋的沉默让班主任皱起眉头。
万秋的睫毛微微颤抖。
最终他看向了他后座的男生：“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男生也不和万秋说话，转过头一言不发。
班主任也知道，这混乱的状况是一个漫不经心，一个又过于暴躁的结果。
最后只能说道：“你们相互道个歉，万秋，你先道歉。”
如果是平时，万秋或许会听从老师的话。
可是这一次万秋迟疑了。
付正宇握住他的手很用力，带着疼痛。
“我们没错！”付正宇直接半挡在了万秋的前面，拉扯着万秋不让万秋道歉。
而万秋很罕见的，有些固执的，询问着男生。
“我的朋友打你，是因为你说那样的话，那你说那样的话，是为什么？”
那是不好的话。
即便轻飘飘的，却带着恶意。
万秋无法得到一直不肯看他的男生的答案。
显然双方都不很不愿意服输，班主任最后直接拨通了他们家长的电话。
班主任在拨电话的时候，付正宇明显是有些紧张的。
握住万秋的手都在出汗。
万秋看到了恶意。
不仅仅只有对方，还来自他的朋友。
他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他的原因吗？
万秋努力的想要理解现状，却发现他什么都不明白。
如同踩踏在碎裂了啤酒瓶的地面上，钻心的焦躁从脚底直直窜入到心脏。
第83章
在混乱的思维中, 万秋突然听到了微弱的，从手机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立刻看向了班主任的手机。
“喂？是楚万秋的家长吗？我这边和你说一下，楚万秋同学在学校里参与进了一场同学打架中。”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 班主任皱眉, 最后将电话调整成了公放。
杨潇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的时候有些失真，可依旧让万秋陡然紧张了起来。
“宝贝，发生了什么事？和妈妈说说？”
然而万秋以为的暴跳如雷并没有发生在杨潇雨的身上，依旧是那般温柔的, 会让万秋十分有安全感的声音。
万秋没能立刻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手机那边杨潇雨的声音又传来了。
“没关系宝贝, 慢慢说, 不用着急。”
班主任眉间一挑，依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妈妈, 我……”万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的将事情告诉了杨潇雨。
“这样啊。”杨潇雨听到了事情的始末后，停顿了下，突然问道，“万秋的后座，你听得到我说话吧？”
突然被点名的男生，看着手机, 在面对成年人的问话的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要挑衅我们家万秋，还要诋毁我们家万秋的朋友呢？”
这句话一出，班主任也是一惊, 立刻说道：“楚万秋家长, 是你家孩子和另外一个同学打了他。”
杨潇雨却是懒洋洋的回道：“老师, 你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给我家宝贝主持公道吗？”
班主任一愣,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我家宝贝莫名其妙的被阴阳怪气了, 还被骂了朋友，可委屈了不是？”杨潇雨的语气凉嗖嗖，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
“矛盾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
然而班主任的声音却突然被杨潇雨打断了。
“老师，了解自己的孩子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基本，我很了解我的孩子，所以我清楚的知道他绝对不会去随意招惹别人。”
杨潇雨的声音中，是傲慢和自信，以及对万秋的绝对护短。
“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楚万秋的身边，不能凭借主观臆断就这么说。”班主任立刻反驳杨潇雨。
“不是主观臆断，而是信任。”杨潇雨的声线凉飕飕的从电话的那头传来，“您这么说，那您是不信任您的孩子吗？”
班主任陡然哑声。
“不管怎么说，我家宝贝的朋友帮我家宝贝出头，确实是动手打了人了。”
杨潇雨却在这句话之后轻笑了一声音，这一声让班主任听出了轻蔑。
“那男生被打的地方怎么样了？需要送医院检查吗？如果需要医疗费我可以全出。”
杨潇雨慢条斯理的，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样。
“您打电话是要请家长吗？我现在可以过去，您要在办公室等等我吗？
宝贝的朋友家长也会来吗？我正好请他们吃个饭，表达一下他为我家宝贝出头的谢意，他们的孩子教育的很不错。”
这就是胡搅蛮缠的家长了，班主任捏了捏眉间，开始头疼。
“你不可以这样教育孩子，你这样教育孩子迟早会惯坏孩子的，未来会出问题。”
“我是基于对我家宝贝的理解我才这么说的，至于我要怎么教育孩子，那是我的事。”
杨潇雨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愤怒，也和胡搅蛮缠毫无关系。
是完全没将班主任的这一通电话放在眼里。
倒是让班主任卡壳到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此时突然有人敲门，班主任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是谁，对班主任，甚至是学校内的任何一个老师来说都是非常熟悉的人了。
从一年级到初中，每一次考试从来都没有掉下过第一的学生，楚忆归。
他们学校是市内最好的学校，这个学校第一的含金量极高，再加上在各项竞赛中都能取得好成绩，学校对楚忆归很是期待。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老师，你好，我是楚万秋的弟弟。”高大的，不太像一个初中生的楚忆归主动进入了办公室，站在了万秋的身边。
而手机中的人杨潇雨也听到了楚忆归的声音。
“忆归，妈妈现在过去，你先看看情况吧。”说着杨潇雨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显然是不想再和班主任扯皮了。
班主任几乎目瞪口呆。
楚万秋是楚忆归的弟弟？
几人都看着突然到来的，穿着高中部校服的楚忆归。
楚忆归对身边的人都不太在意，而是低头去看万秋。
“哥哥？”
楚忆归的声音，彻底将万秋从混乱和迷惘中拉扯回来。
万秋第一件事就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楚忆归的衣服。
楚忆归看得出来现在万秋的茫然。
混乱的，无法判断的，私心的，像是无数不能相融的柔软的糖浆混杂在一起，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混杂的模样。
万秋半靠在楚忆归的身边，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
楚忆归伸出手，将万秋不动声色的揽在怀中。
抬头看着同样也有些不知所措的付正宇，以及一旁的男生。
楚忆归伸出了手，将手中一张满是褶皱的纸条放在了班主任的办公桌上，推了出去。
“这是什么？”班主任一愣，下意识的拿过了纸条。
在纸条上写着“选择填空的答案是什么，三大题和四大题写一下”。
老师的表情突然变得精彩了起来。
“这是我去了哥哥的座位旁边捡到的，不知道是谁的东西。”
楚忆归并没有说要对比一下笔记。
但是本身站在一旁还一脸无辜的男生，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刹那，立刻紧张的绷紧了神经，在班主任的目光下脸色逐渐涨红。
一个看多了学生模样的老师这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因为考试的时候要答案没要到，事后生气报复反被打了。
付正宇也好奇的看着那张完全没有见过的纸条，好奇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
“老师，您知道我哥哥的情况，请您多照顾一下哥哥，以免有人随意欺负他。”
楚忆归的话，似乎仅仅只是在说一句和任何家长一样的客套话。
可在这件事情之后，这句话在班主任听来，显然不那么舒服了。
班主任的脸色逐渐有些不好看。
楚忆归也不打算再在这里继续拉扯下去。
他的哥哥在焦躁。
“老师，现在是要等家长来吗？”楚忆归问道。
“没有，我没有请他们来。”本来早就应该下班的班主任烦躁的揉了揉眉间，将那满是折痕的纸条扣在了桌面上，“行了，都回去吧，今天太晚了。”
楚忆归道：“那我带哥哥走了。”
班主任挥挥手：“你给你妈妈打给电话，让她别来了，我也要下班了。”
楚忆归则是说道：“老师不用担心。”
杨潇雨现在会立刻过来，并不是为了解决什么事，而是纯粹的来看看万秋。
是来安抚万秋罢了。
付正宇一脸茫然的跟着万秋和楚忆归出门，两个人还去教室收拾了书包。
之后付正宇突然侧过头，看向万秋的眼神明亮的仿佛塞下了明亮的灯泡。
“万秋，你妈和你哥也太帅了吧。”
万秋的手一顿。
“真的是，你没看班主任那脸色，太爽了，我还是第一次被叫办公室还这么爽的。”
付正宇只觉得自己已经神清气爽了，胸口堵着的怨气全部消散，舒畅的不得了。
只是没有注意到安静的收拾书包的万秋，没有看向他。
一直在校门口等着的李烁正在和其他人，看到楚忆归等人出来，问道：“咋回事啊？”
付正宇见到李烁，立刻底气十足，骂骂咧咧：“是那个男生先找茬的，他骂我是坏同学，说万秋成绩差。”
李烁嗤笑一声：“就这啊？你打人了？”
“我没打，我就踹了他凳子，他自己摔了个屁墩。”付正宇撇着嘴，“多亏他，我今晚回家又要被爸妈揍了，还是万秋他妈妈好，他妈妈都没怪他。”
李烁笑出了声，几个初中的同学都跟着笑。
“行了，不就是打一顿嘛，我包你一周午饭外加每天一瓶可乐。”李烁蹲在路边，对付正宇笑，“又不是啥大事。”
付正宇的眼睛一亮：“真的？哥，你可不许反悔。”
“你什么时候见我反悔过了？”李烁嘻嘻哈哈的笑着，完全不将这点钱放在眼里。
“哥，你真够意思，我跟你说那个欺负人的家伙，是真的怂，一副要上来揍我的样子愣是不敢过来，别人给他说话他就躲在人后面，怂的一批。”
付正宇似乎已经完全将刚刚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的事情忘记了。
李烁笑着回答：“哦呦，是吗？就这样也敢欺负人啊？”
“可不是。”付正宇揉了揉鼻子。
李烁蹲在路边，听着付正宇的声音哈哈的笑。
周围几个人都围绕成一团，大家的纷纷都表示出对这件事的嘲讽。
万秋站在中间，看着几乎快要手舞足蹈的付正宇。
付正宇似乎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气馁，也没有因为给家长打了电话而觉得羞愧。
他大方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做的很不错，以后再接再厉，遇到这种熊的直接打就是，打不过找我。”李烁在这边说道。
“我有哥在背后撑着，我可不怕。”付正宇立刻说道。
“行了，今晚就请你吃东西，当做奖励了，走，楚忆归，万秋，一起啊？”李烁从路边站起身，活动活动了双腿。
“你们去吧，今天妈妈要回来。”楚忆归揽着万秋的肩膀。
“行吧。”李烁也不在乎。
楚忆归带着万秋离开。
万秋的目光却短暂的无法离开李烁的身上。
李烁也在看着他。
即便从头到尾李烁都没有和万秋说过话，可李烁每一句对付正宇的话，都也是在说给万秋听的。
万秋不明白。
可李烁嘴角的肆意的笑容，却让万秋有些移不开目光。
直到李烁首先转过身去。
楚忆归用手机操作着给杨潇雨发送信息，让杨潇雨直接去家里。
万秋握住楚忆归的衣袖，走在刚刚下班放学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太阳已经落下，天色已经晚了，已经逐渐落幕的天色将世界归于到青白色中。
万秋看着地面，能看到从身边略过的匆忙脚步的人流，能看看到在青色的石板，能看到阶梯。
抬起头，能看到楚忆归的背影。
“弟弟。”万秋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很轻，在嘈杂的人流中极其微不足道。
可楚忆归听到了，他浅声应道：“嗯？”
“付正宇是坏同学吗？”万秋问道。
“哥哥觉得呢？”楚忆归反问。
对于自己的想法，万秋是清楚的。
万秋很坚定的摇头。
“那就不是。”楚忆归回答道。
“可为什么我的后座要说付正宇是坏同学呢？”万秋问。
“因为他认为付正宇是坏同学。”楚忆归说道。
万秋停下了脚步，仰望着楚忆归，表情中满是迷惑。
楚忆归站定在万秋的面前，说：“哥哥有哥哥的想法，没有必要去管别人怎么说，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万秋松开了楚忆归的衣服，双手不自觉的交叠在一起。
他很茫然的，不知所措的。
李烁最后看他的眼神，让万秋无法不介意。
李烁夸奖了付正宇，还说要奖励他。
那么……
“付正宇打人了，打人也是对的吗？”
楚忆归似乎明白了，纠缠在万秋观念中，让他无法理清的理由是什么。
关于‘打’这个行为，万秋依旧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当他十分笃定打人是错误的时候，现在发生的事却让万秋混乱了。
楚忆归还记得自己进入办公室之前，看到的万秋一直抓住付正宇的手。
若是‘打人’这个行为是错误的，对万秋来说，他和错误站在了一起。
是自责。
是对自己和曾经虐待他的人，站在了同一阵线上的恐慌。
“哥哥，有些事是很私人的，需要情感去判断的事，本身没有对错。”
楚忆归认真的，去给万秋梳理着万秋所能接受的，更简单的方法。
“打人是不对的，但是却不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楚忆归半弯下腰，平视着忐忑的万秋。
“哥哥，如果是我一直被人侮辱，被人殴打，那么哥哥……”楚忆归放轻了声音，问道，“你会对恶意对待我的这些人动手吗？”
然而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楚忆归突然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万秋揪住了。
万秋的反应很快，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不行……不行不可以，不行！”
万秋的眼睛里，仿佛真的看到了楚忆归被欺辱的模样。
看到楚忆归被侮辱、冤枉、欺辱。
那双一直都很平静的双眸中透出厌恶，绝望，他的额头上甚至流下红色血液……
不知为何这一幅场景，简直就像是一副插画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万秋的脑海中。
“不行，我会保护你，我会的……”
他会什么？
突然间万秋卡壳了。
那种强烈的，愤怒的，无法抑制的情感，短暂的压倒性的侵吞了他的思维。
楚忆归也愣住了。
他只是提出了一个简单的可能性。
他甚至还准备说如果大哥二哥被欺负了，爸爸妈妈被欺负了这样的话。
可仅仅是自己，万秋就做出了如此激烈的反应。
——保护。
这两个词，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对万秋要更重要。
楚忆归握住了万秋抓住他衣领的双手。
万秋的手有些温凉，被包裹在他的手心中。
他总是能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感受到万秋对他的珍视。
他对万秋真的就是这么重要的人吗？
楚忆归并不想要更深的去思考。
万秋的在意，对他而言就是如同未知的泥潭那般过于危险。
他仿佛双腿已经陷入泥潭，任何挣扎都只会让他被吞噬。
万秋那短促的出现，又迅速的消失的愤怒，如同在黑夜中猝然燃起的火花，耀眼又美丽。
楚忆归安抚着万秋，等待着万秋回归平静和理智。
“哥哥，情感是不能随意分辨对错的。”
楚忆归在万秋的面前说道，很是认真的。
万秋握住他衣领的手指在逐渐的松开，却依旧被楚忆归握在手心。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分辨对错的。”
“哥哥如果不知道，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但是，如果做错了事……”万秋讨厌一切会让人讨厌的事，错事会让人讨厌。
“没关系的，我可以在哥哥懂得分辨之前，帮哥哥衡量对错。”楚忆归露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和今天一样，我会认真讲解给哥哥听的。”
至少现在的他们如此亲密，楚忆归就有资格去帮助万秋做抉择。
万秋的情绪平复下来了。
楚忆归察觉到万秋一直飘忽的眼神已经趋于安定。
万秋和曾经一样，总是在信任着他。
是万秋给予了他的责任。
楚忆归拉着万秋的手，打算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了在他们不远的路边上停着的一辆熟悉的车。
楚忆归身形微顿。
那辆车，是杨潇雨的车。
楚忆归的神色很罕见的有些微妙，带着万秋走向了那辆车。
杨潇雨打开了车门从副驾驶上下来，半靠在车边，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在不远处看到万秋和楚忆归的时候，万秋正在抓住楚忆归的衣服。
一时之间杨潇雨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在打架。
但是根据她对万秋和楚忆归的理解，这两个孩子很难闹矛盾。
万秋是不懂得如何闹矛盾，而楚忆归一定会避开矛盾。
在不远处的她虽然听不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到底在偷偷的说什么，可她看到了楚忆归的表情。
那是……
温柔的表情。
曾经受到过楚忆归照顾的杨潇雨，算得上是整个家里和楚忆归最亲密的人了。
可即便如此杨潇雨也没有见到过楚忆归这般模样。
就像是已经熟透的西瓜，被切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甜甜的淡香气逸散出来，引诱着在炎炎夏日中口干舌燥的人。
是因为以为没有人看到，才肆无忌惮的露出这样的神色吗？杨潇雨猜想着。
所以楚建树才会一直说可以让万秋和楚忆归多相处一下吗？同龄人的默契？
“妈妈？”万秋圆溜溜的眼睛在看向她的时候，迸发出的喜色总是能让杨潇雨瞬间忘记所有的思量，只想给这孩子来个大大的抱抱。
杨潇雨不仅仅是这么想，还这么做了，上前揉搓着她的可爱的孩子。
“哎呦，我们家宝贝怎么了？被欺负了心情不好吗？你放心，只要和妈妈说妈妈什么人都帮你揍他！”
柔软的手感，稚嫩的孩子，和楚忆归完全不同的细弱的小身板。
却是她在做了母亲之后很难得的看到自己的孩子尚且稚嫩的时光。
“没有。”万秋没有挣扎，即便杨潇雨的动作有些粗暴，有点疼。
“是哥哥的后座考试的时候想让哥哥给他传答案，哥哥没有理会，在考试后进行的报复。”楚忆归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情况。
杨潇雨眉锋挑起：“哟，这么大胆居然敢直接招惹我们宝贝啊。”
然而万秋比杨潇雨还要惊讶，瞪圆了眼睛。
杨潇雨忍俊不禁：“怎么，宝贝，你不知道吗？”
万秋这才想起来在考试的时候，他忽略的踢椅子的震动的感觉，他被戳了的背后，和好像什么东西扫到他桌子上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那不是他做错事了啊。
考试不可以作弊，作弊行为，是错误的行为。
万秋被楚忆归安抚的心情，终于再没有任何担忧的起伏。
“付正宇帮了我。”万秋握住了杨潇雨的手臂，本能的小心的压着，仅仅只是搭在那里。
“那个孩子呢？”杨潇雨问道。
她过来时只是恰巧在路边看到了两个孩子，却没有看到在他们身边有其他人。
“不太清楚。”楚忆归想了想，补充道，“听我的同学的意思大概是他们会一起吃饭，现在这个时间可能是在烧烤摊。”
“应该还没有吃完吧。”
杨潇雨算了算时间，看着万秋，扬眉勾唇。
“联系联系他们，就说你们的妈妈要请这些朋友吃顿饭，让他们和家里人打个招呼，今晚我们会负责把所有的同学都一起送到家门口。”
杨潇雨单手拦住万秋的肩膀，将脑袋靠在万秋的脑袋上。
“帮了我们家宝贝的人一定要好好的感谢才是。”
杨潇雨视线扫了一眼楚忆归。
楚忆归心领神会，拨打了电话。
第84章
李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其他人一起吃路边摊, 一堆初中男生的食量巨大，明明一起点了很多，可还是三两口就吃完了。
听到楚忆归说杨潇雨要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一愣, 看了一圈嗷嗷待哺的饿死鬼们。
“行行行没问题, 在哪儿呢我们马上去，啊？你要来找啊，那我给你发个定位。”
李烁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能在杨潇雨面前刷个脸。
“一会儿楚忆归他妈要来，请我们吃饭。”
付正宇听到楚忆归的妈, 第一个想到的那不就是万秋的妈吗？
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些话，付正宇都快嫉妒死万秋有这样的妈了, 也对这个妈有点好奇。
“他妈为啥要请我们吃饭啊？”有人不明白, 但是显然对有家长要一起来心生不满。
“别不高兴，一会儿人来了, 你们就尽管吃尽管喝，吃到撑死回去都行，你们甚至能带好吃的回去，人家妈也说了，今晚派车送你们一个一个送到家门口！”
听到能大吃大喝还管送到家，大家总算是表现的兴奋一些了。
李烁看着自己这些同学朋友笑骂几声傻子，到底是吃饭重要还是杨潇雨重要, 这些人肯定都不知道。
“万秋他妈是真好。”付正宇因为今天被‘欺负’了坐在李烁的身边，手中还撸着串儿，一边说道, “我妈要是能和万秋妈一样对我, 我啥都不怕。”
李烁嗤笑一声, 也没搭腔。
他也就听爸妈说过楚家的事儿, 具体也不清楚。
只记得爸妈说他们家也就是有点小钱, 真要说是连楚家那个阶级都搭不上边的。
李烁给楚忆归共享了位置，眼见着已经只剩下一段直线距离，这才抬眸。
远远的看到楚忆归也看到了他们，关掉了手机定位。
李烁眯起眼睛。
今天万秋没和小粘人精似的牵着楚忆归的手吗？
然而逐渐的李烁看到了在跟在楚忆归身后的万秋，万秋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
是一位女性，衣着时尚、妆容精致、样貌漂亮年轻。
李烁：“……”那是杨潇雨？几个孩子的妈？
杨潇雨靠近之后，首先扫了一眼此时已经吃的差不多的满是烧烤红油的餐盘。
“大家晚上好啊，我是忆归和万秋的妈妈，你们买单了吗？还能再吃下一场吗？阿姨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去啊？”
“去。”李烁立刻说道。
“想去哪里？”杨潇雨笑着掩唇，精致漂亮的眉眼中全是笑意，“我们忆归和万秋的朋友，可要好好招待。”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大饭店。
杨潇雨让人什么好吃就点什么。
但是大家在迟疑着菜单上的价格的时候，杨潇雨却扫视了一圈，对着服务员说道：“肉菜海鲜多上就行，什么最好上什么。”
服务员在一边推荐着，杨潇雨听了就点头。
这边几个男生偷偷摸摸的凑在一起去看菜单上的价格，纷纷倒抽冷气。
这些菜品的价格对杨潇雨而言完全是平价，若是想吃的精致也不会花多少钱。
但是一群男孩子，比起好不好吃，倒是更重视量够不够，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和万秋一样每次就吃一点点东西。
杨潇雨看着菜上来之后大快朵颐的同学，去看自己的两个孩子。
楚忆归吃饭一直都很斯文，曾经楚忆归主动要求过上了一个月的礼仪课，从那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但是万秋……
杨潇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一直以来少食的万秋看到桌面上的其他人的豪放吃相，似乎被感染了。
漂亮的眸子里似乎也透露出了几分羡慕，低头学着大家，张大了嘴塞了块肉，腮帮子鼓鼓的。
杨潇雨被可爱到了，甚至想要录个视频。
大家笑闹着用饮料代替酒的时候，一旁的李烁和杨潇雨聊起了天。
杨潇雨不是没有看出李烁有刻意接近的意思，但是如果是她的孩子的朋友，她不会拒绝。
只是在询问了李烁的家庭背景之后，杨潇雨多喝了几口饮料。
原本以为是商业合作伙伴，或者是某个大企业家的儿子。
但是完全不认识……
没有听过，回去让赵静月查查，看看有没有业务来往。
“对了，今天帮我们家宝贝的那个孩子是谁？”杨潇雨问道。
李烁立刻偏头，叫了付正宇的名字。
“阿姨。”十来岁的孩子在长辈的面前还是较为拘谨，却没掩饰对杨潇雨的好感。
“今天谢谢你帮我们家万秋说话。”杨潇雨打开了手机，“你爸爸妈妈的电话给我说一下，要感谢他们一下。”
付正宇眼睛立刻亮了，他可以不挨揍了！
付正宇眼睁睁的看着杨潇雨打了电话。
他看到杨潇雨笑着和他的父母说感谢，希望不要回家惩罚付正宇，很感谢付正宇愿意和她的孩子做朋友。
直到最后杨潇雨挂断了电话，付正宇还有些懵。
“怎么了。”杨潇雨笑道。
“别人家的爸妈都不别人和我玩，说我是坏学生。”付正宇说道。
然而杨潇雨却耸耸肩：“你会对万秋不好吗？”
付正宇一愣。
“你会带万秋吸烟吗？”杨潇雨问道。
付正宇立刻摇头。
“你会带万秋主动打架吗？”
付正宇立刻辩解：“那是对方先骂我们的。”
“那你会让万秋做不好的事吗？”
付正宇摇头。
“我们家万秋一直把你当好朋友。”
杨潇雨单手撑着下巴，似乎回想起了万秋晚上和她打电话的时候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的事。
比如今天付正宇给了他一块肉。
比如今天付正宇教他打篮球。
比如付正宇下课的时候去上厕所之前还给他说一声。
万秋在陌生的教室里，或许是很茫然的。
但是因为付正宇一直在找万秋玩，万秋才会有更多的心思去融入到班级中。
她家的宝贝，在朋友的帮助下，在学校过的很开心。
眼前这个孩子，是小功臣呢，杨潇雨想着。
付正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李烁哥让我多带万秋玩的。”
“那以后就请你多带带我们万秋？如果是这样我会很感谢你的，以后还会请你吃好吃的。”
杨潇雨歪了歪头，披散下来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微笑的弧度也非常的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付正宇居然有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好像照顾万秋是一件很荣誉的事一样。
杨潇雨看着三两句话就已经满脸同意的付正宇，突然觉得其实小孩子真的各有各的可爱。
付正宇抬头去看了一眼在杨潇雨身边坐着的万秋。
万秋似乎也有些好奇的探头过来。
两个孩子的眼神对上，付正宇突然觉得，以后万秋就是他最好的哥们儿了！
万秋觉得自从妈妈来了之后，大家都很开心。
万秋还记得曾经楚忆归说的妈妈和其他的同学中，没有共同话题，万秋完全不觉得。
妈妈好像可以和任何人都聊得很开心。
可是弟弟是不会错的。
那么肯定是因为妈妈太厉害了吧。
万秋牵着杨潇雨和楚忆归的手，一起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万秋仰望着在城市内也同样明亮的星空，和他曾经从狭窄的小窗户中向外看去的天空很不一样了。
同样是在城市里，万秋却走在道路上，周边所有照耀了道路的灯光都是温暖的。
“宝贝考试考得怎么样？”杨潇雨问着。
“好像写的挺好，只是还没来得及对答案。”
“我记得期中考试之后就要放小长假了呢。”杨潇雨笑着问道，“ 在这之前我记得好像有家长会。”
万秋想了想：“有。”
老师上课的时候提过。
“忆归也有家长会吧？”杨潇雨问道。
“是的。”
“之前忆归的家长会……”
“宋文秋叔叔来帮我开的。”楚忆归主动说道。
“今年妈妈去参加你的家长会怎么样？”
杨潇雨的话完全出乎了楚忆归的意料。
楚忆归偏过头，越过万秋看向在另一侧的杨潇雨。
“妈妈，这次是哥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家长会，也许去哥哥的家长会会更好。”
“去弟弟的更好。”然而在楚忆归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万秋却说道。
楚忆归低下头，对万秋说道：“我并不太需要操心。”
万秋却一愣：“我需要很操心吗？”
楚忆归只是下意识的回应，意识到自己因为有些惊讶而失言了，立刻思索着应该如何将这个话题更圆滑的度过去。
“忆归，之前一直没有参加你们的家长会是我的遗憾，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杨潇雨半揽在万秋肩头的手，指尖挑起揉了揉万秋短短的却很柔软的发丝。
万秋的发丝像是柔软的羽毛刷一样，在她的指腹传来了细腻的触感。
杨潇雨大抵是被万秋传染了柔软。
“现在可以给妈妈一个机会挽回一下吗？当然，万秋的家长会建树会去参加的。”
楚忆归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说道：“妈妈，并不需要这样。”
“需要这样的人是我，是我出于私心想要做点什么，不是因为忆归。”
杨潇雨抬眸，那双被万秋遗传的极其漂亮的眼睛，会让楚忆归仿佛看着万秋一样，无法生出拒绝之心。
楚忆归张了张嘴，最后没有再拒绝。
“我知道了，妈妈，那就这样做吧。”
楚忆归偏头，对上了万秋的视线。
万秋大概是喜悦的。
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衔住了彩色的灯光，将喜悦展现的明亮清晰。
楚忆归偶尔会觉得偌大的楚家如同已经缺乏了一个重要的齿轮的不再转动的钟表。
当万秋这个齿轮回归的时候，这个家庭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而他只是在钟表上每次到了时间就会出来的滑稽的报时鸟。
可是现在楚忆归却觉得或许是因为齿轮的回归，重新转动了钟表，才让他这个永远被封闭在狭窄漆黑的空间中的报时鸟，有了寻找到自己价值的机会。
——
万秋期中考试的成绩还不错。
当万秋拿到发下来的总成绩的时候，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反反复复的看着他的卷子，对自己居然能拿到这样的成绩而感到怀疑。
万秋熟悉总是努力的填写满，却总是只有个位数分数的卷子。
而现在的，几乎是直接踩着及格线的分数，完全是让万秋迈出了完全不敢妄想的巨大步伐。
“你考的比我高啊。”付正宇看到万秋的总分之后，看了万秋好几眼。
他记得李烁哥不是说万秋脑子不好吗？挺正常的吧？
不对，明明是楚忆归的哥哥却还在上五年级这一点还是不正常。
万秋看着卷子，又看了看付正宇的卷子。
他抱着自己的卷子，瞪圆了眼睛，不知道现在翻涌在自己胸口的情感是什么。
总觉得让他的眼睛涩涩的。
“怎么了？”付正宇歪头去看万秋，“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啊，我就说你考的比我好。”
万秋抱着试卷，扁着嘴，看上去似乎要哭了一样，付正宇在一旁急的上蹿下跳。
除了英语基本都及格了，万秋对于英语完全只会背单词，但是单词背的好也是能在五年级考出不错的分数的。
万秋晚上回到家，立刻就翻找书包，将试卷展现给蒋成峰看。
蒋成峰翻看了几遍，看了好几遍分数。
“天哪！老师真的为你骄傲。”
蒋成峰的声线上扬，真心实意的夸奖，对万秋而言简直比得到的礼物还要开心。
蒋成峰给了万秋早就准备好的奖励，是一盒巧克力，他记得见到万秋偷偷藏巧克力这回事。
万秋抱着试卷，去了楚忆归的房间。
“真厉害，哥哥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数。”楚忆归在看到了万秋专门亮出来的分数的时候，对万秋夸奖道，“做对了非常多的题目。”
蒋成峰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一直笑。
万秋凑到了楚忆归的身边。
“弟弟的呢？”万秋也想看看楚忆归的成绩。
楚忆归拿出了他的试卷。
万秋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样才是高分，但是楚忆归干净漂亮的卷面上没有任何一个错误的符号。
那鲜亮的红色的分数让万秋感觉到了独特。
万秋翻看着卷子。
将卷子举起来给蒋成峰看，问道：“弟弟考得很好对吗？”
“当然。”蒋成峰光是看到那满分的卷面分就很佩服了，他在这个年纪可真没楚忆归的能力。
万秋记得曾经蒋成峰说过楚忆归是年级第一这件事。
“那楚忆归这一次也是年级第一吗？”蒋成峰问道。
“是的。”
楚忆归回答的非常的平静，似乎这些成绩对他而言，不过只是非常平时的成绩而已。
可是万秋知道他的弟弟也是在努力学习的。
万秋总是看到楚忆归在学习。
他的书桌上的灯光很少会熄灭。
他总是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脊背，低着头去看桌面上的书本。
万秋记得楚忆归不间断的落笔的沙沙声。
也记得楚忆归翻书的声音。
弟弟肯定很努力。
明明自己得到了努力的结果这么高兴，可为什么……
为什么楚忆归不高兴呢？
万秋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试卷。
有看了看楚忆归的试卷。
然后突然将楚忆归的所有的试卷也全部抱在了怀里。
楚忆归有些诧异：“哥哥？”
“嘿嘿。”万秋抱着试卷开心的在家里绕圈圈。
如果楚忆归不会因为成绩高兴，那他就代替楚忆归为成绩高兴好了。
万秋想到了什么，拿了蒋成峰给他的巧克力，自己拿出来几块，然后全部放在了楚忆归的手里。
蒋成峰看到万秋的动作在一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声。
万秋看着他的漂亮极了的弟弟，依旧没有笑容。
可万秋却依稀察觉到，似乎楚忆归是高兴的。
万秋将自己的试卷分享到了家庭群里，还一张一张的把楚忆归漂亮的卷子也一起发送到了家庭群里。
万秋得到了很多夸奖，楚忆归也是。
——
家长会当天，楚建树穿着休闲的西装，样貌俊朗身材高挺，在一众家长之中显得格外突出。
万秋听到好多其他的家长偷偷摸摸的夸奖他的爸爸很帅气，有阿姨总是看爸爸。
已经有了性别意识，还和蒋成峰上过生理课的万秋，觉得这应该是‘对异性的欣赏’。
万秋也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对异性的欣赏。
班主任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只有家长在教室内，其他的学生基本都是在外面等待。
万秋和付正宇两个人一起探头到到教室里去。
万秋在很多成年人中，第一眼看到的只有楚建树。
楚建树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万秋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感觉，还是真的楚建树在所有人中显得非常独特。
楚建树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一眼就抓住了万秋的视线，仿佛他一开始就知道万秋在看着他一样。
万秋和付正宇一起缩回脑袋，万秋靠在了墙面上。
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的爸爸好像特别的帅气。
“你爸爸好帅。”付正宇非常认真的对万秋说道。
“我也觉得爸爸好帅。”万秋一点都不懂得谦虚，很认真的说道，“你妈妈也很好看。”
“她今天早上很早起来就开始打扮化妆了，平时可不这样。”付正宇耸耸肩，又问道。
万秋点点头，今天早上杨潇雨也化了很漂亮的妆，漂亮到仿佛在发光。
“不过你爸爸看上去好凶啊。”付正宇随口说道，“看上去比我爸爸还要凶呢。”
万秋一愣，不明所以。
“平时你爸爸对你凶不凶啊？”付正宇问道。
万秋摇头。
“那可能就是长的那样吧。”付正宇也没放在心上。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和楚建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只能说爸爸似乎并不太喜欢说话，除此之外……
似乎并没有什么。
很凶吗？
万秋又悄悄的探头进教室，注意到楚建树正在和他的同桌的妈妈在说话。
楚建树的表情很平静，但是似乎和在面对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万秋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
从更高的地方，去俯视着什么一样的感觉。
这难道是凶的意思吗？
“你小长假打算去干嘛啊？要不要约着出来玩啊？”突然付正宇的声音打断了万秋的思维。
万秋一愣，回答道：“妈妈说要奖励我和弟弟，这个假期要带我们出去旅游。”
“去哪儿旅游啊？”付正宇问道。
万秋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甚至万秋对旅游这两个字都是很陌生的。
“真好。”付正宇说道，“你回来的时候要记得给我带礼物啊。”
“嗯。”万秋点点头，之后说道，“小长假之后，我弟弟也要过生日了。”
“啊？楚哥？”付正宇想了想楚忆归，“你要给他个惊喜吗？”
万秋想过要给楚忆归准备一个礼物，却没有想过到底要给什么样的礼物。
更不要说是惊喜了。
“准备惊喜更好吗？”万秋问着。
“会比较有趣吧？”付正宇说道。
有趣？
万秋想了想自己过生日的那天。
“那就准备惊喜。”万秋想着，只要把礼物藏起来，等到生日再给弟弟就是惊喜了吗？
“你要怎么准备惊喜啊？你平时总是和你弟弟在一起吧？”付正宇问道。
万秋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为了实现保护的诺言，万秋除了在学校不同班级以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在楚忆归的身边。
如果突然不见了，那是不是会很奇怪？
“不然这样，等你旅游回来了，找个机会偷偷溜出来，我带你去挑礼物。”付正宇提议道。
万秋想了想：“偷偷的不好吧？”
“你傻啊，哦不你真傻。”付正宇转口说道，“你如果要准备惊喜，那不就是得偷偷的吗？光明正大的那还叫什么惊喜啊。”
万秋想想，好像是这样。
“可是爸爸妈妈知道我在哪里，还是不是偷偷的啊。”万秋看着自己的手环。
“你放在家里，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出来就行。”
“我要怎么做？”
万秋很茫然。
非常想要帮助万秋准备惊喜的付正宇，和万秋一起偷偷摸摸的商量着偷溜准备惊喜的伟大计划。
万秋觉得付正宇真的很聪明。
能想到各种各样的非常有想法的办法。
万秋十分认真的考虑着，看向了自己的手环。
却依旧很迟疑。
家长会开的时间不长，万秋很快就见到楚建树出来了。
他的爸爸很高，低头看他的时候，虽然没有笑意，可万秋却觉得爸爸的心情似乎不错。
“走吧，四处转转，等等你妈妈和弟弟。”楚建树揉了揉万秋的发丝。
在一旁的付正宇看着万秋和楚建树的互动，有些意外。
好像真的不太凶。
楚建树带着万秋离开，付正宇悄悄对万秋做口型：“惊喜！”
直到看不到付正宇的身影了，万秋也没有做出回应。
第85章
虽然说是开家长会, 可万秋并没有什么值得被老师夸奖，又或者是点名批评的机会。
万秋一直都不太起眼，中规中矩的表现, 在这所学校内也是第一次考试, 对万秋而言突飞猛进的成绩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一整场家长会，楚建树更像是个旁观者，又或者是被其他人偷偷评头论足的对象。
楚建树并不在乎，现在来参加这场家长会, 是为了万秋。
只要他知道万秋学习努力，为此付出时间和精力这就足够了。
万秋不同于其他孩子, 恐怕这辈子都很难有特别亮眼的成就。
即便任何人都不会夸万秋, 作为父亲的他也会夸赞他的孩子。
“你在学校表现的很好。”楚建树在家长会结束后，对万秋说道, “爸爸很高兴。”
万秋为了跟随身高很高的楚建树的步伐，脚下迈步的频率很快，自由服装的猫耳兜帽在背后晃动着。
楚建树看到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心情很好的猫咪，高高的竖起了蓬松的尾巴，迈着小碎步跟着他。
楚建树很难得的心情有些飘忽。
杨潇雨的家长会开的时间比较长。
当万秋牵着楚建树的手到了楚忆归的班级的时候，发现楚忆归和其他学生不同，并不是等在教室外, 而是在教室里面。
楚忆归的成绩常年保持年级第一，是班里的班长，家长会他也有发言权。
万秋和楚建树到的时候, 楚忆归正在讲台上主持家长会。
因为关着门, 万秋只能踮起脚尖从门上的窗口看进去。
此时阳光正照耀进入班级内, 楚忆归站在讲台上没有丝毫畏惧和卡壳, 认真的分析班级里每一个同学在学校的表现。
明明是均匀的照耀在整个教室里的阳光, 可万秋却觉得这一刻所有的阳光仅仅都偏爱着楚忆归一人。
他的弟弟好像在发光。
看上去像是一个大人一样。
班主任在一旁看着自己班级优秀的学生，脸上满是满意和自豪。
楚建树也看到了。
而楚忆归也注意到了楚建树。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秒，楚忆归很快移开，没有任何正在被父亲注视的紧张和卡顿。
站在讲台上的，优秀的、耀眼的孩子。
楚建树没有再忽略他们。
楚建树垂眸看向万秋。
比起最开始见到万秋的时候，他感谢着万秋能回到他们的家庭。
因此他才能看到这般绚丽的光景。
家长会的最后，班主任会让一些优秀学生的家长上讲台说一下自己的教育理念。
本身这种出风头的场合杨潇雨肯定不会放过，但是这次杨潇雨却意外的没有做任何事。
作为母亲，她并没有很好的教育楚忆归，她不会厚着脸皮将楚忆归自身的优秀包揽到自己的头上。
家长会结束后，几个还没有离开的家长围绕在杨潇雨的旁边，讨论着楚忆归。
万秋也靠近了，听到同样在人群里的班主任对楚忆归的夸奖。
“楚忆归做班长，也节省了我不少的杂事，我甚至觉得楚忆归对整个班级的了解远超与我。”
“他不仅自己擅长学习，还一直都会带领班级的同学一起学习。”
“我们班的平均分一直都是第一，楚忆归每次都还会给班里的同学准备考试复习提纲，这孩子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万秋听着他们从学习上也聊到了教育，同样也聊到了杨潇雨。
杨潇雨得到了其他人的夸赞。
“您是，楚建树先生吗……您好您好，我是楚忆归的同学，李烁的父亲……”
万秋见到也有人来和楚建树搭话，楚建树也很有礼节的回应。
万秋站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的亲人仿佛是发光体一样，会自然而然的吸引身边的人，得到各种各样的夸奖。
万秋觉得很自豪的同时……
也会思考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普通。
在人群之中，被簇拥的时候，楚忆归却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单独站在那里的万秋。
在嘈杂的人群中，好像只有那里是宁静的。
楚忆归穿越了被围绕的缝隙，到达了万秋的身边。
他低下头，不再专注于身边的其他人。
“哥哥，你们家长会开的如何？”
万秋抬头，不知道刚刚还在人群中接受夸奖的楚忆归，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楚忆归的手。
“爸爸说我表现的不错。”万秋丝毫没有怀疑他得到了夸赞，“弟弟好厉害，居然可以站在讲台上。”
“还好。”楚忆归的表现始终是平静的，对四面八方的夸赞，表现的很谦虚。
万秋感觉楚忆归始终是这样的。
他平静的仿佛没有波澜的水面。
万秋得到了夸赞就会喜悦上扬的嘴角，在楚忆归的脸上似乎都没有任何的表现。
万秋问道：“弟弟不高兴吗？”
“高兴。”楚忆归回应道。
可万秋却觉得楚忆归并不因此而高兴，他没有看到高兴的情绪。
“弟弟真厉害。”万秋认真的，非常非常认真的夸奖了楚忆归，“弟弟被所有人夸奖，真的很厉害。”
在万秋的声音之后，楚忆归笑了。
浅浅的笑容。
但是万秋终于察觉到了楚忆归在平静之下的，被微风微微吹起波澜的湖面。
弟弟高兴了。
万秋想着。
果然没有人能在被夸了之后不高兴。
弟弟也是一样。
——
万秋准备要出门旅游了。
万秋对旅游没什么概念，似乎并没有什么是需要他去做的。
白管家和其他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他们外出需要用到的日常用品。
万秋这一次换了一个颜色更为鲜亮的小小的旅行箱，里面装着他的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
而万秋也看到了全家人的箱子。
这是要大家一起出门的样子。
万秋在逐渐的明白了，旅行是要大家一起出门的时候，所有的好奇都转为了期待。
他们一家人一起出门，万秋想想这还是第一次。
万秋早早起来带着自己的小箱子，一只手牵着楚忆归，跟在家人的身边。
万秋回头，高大沉默的杨则始终跟在最后面。
而他们去的地方是机场。
万秋是第一次坐飞机。
巨大的飞机场和来来往往的人流都是万秋无比陌生的。
万秋并不擅长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处行走，可因为他的家人全部在身边，对万秋来说就没有任何恐惧。
只要楚忆归始终牵着他的手，万秋就永远不会丢失方向。
“别怕，哥哥。”楚忆归对着万秋说，他用手指挑动了一下万秋的手环，“只要它还在，哥哥的手机也还在，我们总是能找到哥哥。”
万秋抱着手机和手环。
乖巧的点头。
飞机升入高空的时候，对万秋来说是全新的体验。
他的家人让他坐在窗边，万秋遥望着逐渐远离的地面，一切原本硕大的东西都在不断的高飞中逐渐的变得渺小。
他们飞的足够的高，所以一切看上去都不那么令人畏惧了。
即便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的航空楼，都不会是让他恐惧的地方，从这里看过去它们逐渐渺小，逐渐远去。
万秋获得了几颗话梅糖，是杨则给他的。
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杨则说，本身是准备着避免万秋晕机的。
万秋将话梅糖平均的分给了所有人。
他们下车的地方有人接机。
万秋跟着上车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位置上，摘掉了墨镜冲着他们笑的楚章。
原来在这里是楚章拍摄的地方，但是很可惜楚章并不能参与旅程。
妈妈说如果楚章如果一起出去玩，一旦被粉丝发现会被围堵的。
万秋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粉丝围堵。
但是楚章说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晚上可以一起在酒店里玩。
万秋跟着家里人一起出行，楚章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导游，导游带着他们去看了很多非常漂亮的地方。
那些漂亮的树木，古老的建筑，宏伟的建设，还有华丽的街道。
他们还去了高山，坐了缆车，一起去看日出。
万秋知道了很多事。
知道了什么是寺庙，知道了什么是园林，知道了什么是假山石。
也知道了原来小长假旅游有这样多这样多的人。
即便在人群中甚至被挤的偶尔像是要分散开，楚忆归始终是握着万秋的手。
而万秋只要回头，就一定能看到在他身边站着的，高大的，仿佛拥有着不容侵犯的领地的杨则。
万秋依稀觉得，杨则好像并没有沉浸在游玩之中。
因为无论万秋什么时候回头，杨则的目光始终都是定格在他的身上。
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虽然楚章说晚上会来和万秋一起玩，但是楚章连续三四天的晚上都没能赶回来。
楚章终于抽出了时间回来，时间已经到了万秋要睡觉的时间了。
“万秋！”楚章到了很晚才回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敲了万秋的门。
万秋已经穿着睡衣准备睡觉，开门的瞬间，万秋就得到了楚章一个大大的抱抱。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没办法陪你白天，晚上还要来的这么晚。”
楚章蹭着万秋的脸颊，抬眸突然看到了在房间里的楚忆归。
“万秋，你怎么和老幺分配在一个房间了？”
万秋很直白的说道：“因为我是哥哥，要照顾弟弟。”
楚章：“……”他在幻听吗？
“大哥很累吗？”万秋伸出双手，去捧住了楚章的脸颊，借着室内更为明亮的灯光仔细观察着。
“本来很累的，但是突然接受到了我们万秋小天使的治愈温暖，现在大哥感觉自己已经生龙活虎了。”
楚章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万秋的手心中狠狠的蹭了几下。
万秋看着自己的双手很是迷惘，猜测大哥是说法应该是比喻句。
“你们都穿着睡衣是打算睡觉了吗？”楚章问道。
“嗯。”万秋点点头。
“可是好不容易出来旅游，晚上什么都不做吗？”
楚章的眼神非常的清明，眼睛转悠了一下，明显是一副要使坏的模样。
“爸爸妈妈很累了。”万秋说道。
楚建树和杨潇雨的体力虽然比较好，但是在折腾下来到底还是比不过年轻人，已经提前休息了。
“杨二呢？”楚章问道。
“二哥现在正在洗澡。”楚忆归回答。
他们定了两间套房，万秋、楚忆归、杨则共用一间，套房内刚好两个房间，而万秋是打算和楚忆归一起睡的。
楚章坏笑两声，突然打开了浴室的门。
杨则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到是楚章后倒是没特地遮挡。
“哇哦，杨二，这但时间你是不是又结实了？”楚章笑的贼兮兮。
“怎么了？大哥？”杨则问道。
“今晚我们来看鬼片吧？”楚章提议。
杨则：“？”
鬼片是什么。
万秋不知道。
甚至是听都没怎么听过的程度。
万秋对于电视，更多的是停留在看动画片上，连电视剧都没仔细看过。
“万秋知道什么是鬼吗？”楚章问道。
万秋茫然摇头。
楚章笑的阴森：“很快你就知道了。”
楚忆归皱了皱眉头：“大哥……这样会不会……”
“没什么问题，我们万秋已经十五岁了，多知道一些事情没什么坏处，而且人有害怕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楚章搂过万秋，半靠在万秋的脑袋上，帅气的脸庞上都是笑容。
楚忆归似乎有些不赞同，可楚章的话也的确没理由反驳。
“大哥，可以让我先洗完澡吗？”杨则问道。
“哈哈哈哈哈杨二你快点。”楚章变戏法一般的，手指之间夹着一个小型u盘，“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万秋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杨则。
而没过一会儿，有人敲门。
“老幺去开开门，我点的外卖到了。”楚章在沙发上懒散抬头，命令楚忆归。
楚忆归站起身，去往门边。
然后再他们的茶几上，多了一大堆的垃圾食品。
“我吃过晚饭。”万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过晚饭有一会儿了，似乎没什么饱腹感了。
“零食，都是零食。”说着楚章直接往万秋的嘴里塞了一个鸡肉块，“吃着玩的。”
楚章笑嘻嘻的看着万秋鼓着腮帮子咀嚼食物，半窝在沙发上，四肢随意摊开来。
杨则从浴室中出来，看到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的万秋，又被塞了吃的，深深的叹了口气：“大哥……”
“你们这群老年人作息的家伙，不能把我们万秋带的一点朝气都没有啊。”楚章对着杨则指指点点，“年轻人哪里有不熬夜的？”
杨则的表情有些微妙，移开眼神。
万秋觉得，大哥很神奇。
他似乎能让家里所有的人都无法反驳。
除了妈妈。
万秋虽然不知道到底鬼片是什么，但是依稀觉得估计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万秋靠在沙发上，而楚章则是歪歪斜斜的半躺在了万秋的腿上。
本身总是会在万秋身边的楚忆归，却意外的坐到了另外一边的软榻上。
而杨则坐在了万秋的身边。
高大的杨则在身边，万秋都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杨则的脸。
电影开始了。
万秋的手中还被塞了一杯甜玉米。
万秋吃着，看着电视的屏幕。
所有的灯都关闭了，仅仅剩下从并不算明亮的电视中照耀出来的光芒，甚至比并不明亮的月光还要更加黯淡。
电视里的声音悠悠的响起，并不是好听的声音，而是……
仿佛故意去揪紧了神经，让担忧的情绪被提到极致一般。
在逐渐的能懂得正常的理解看到的东西之后，现在的电视万秋大部分都已经看懂了。
可他却看不明白鬼片。
鬼片里的人所有的行动，万秋完全不理解。
为什么要那样多的人去欺负一个人呢。
为什么要欺骗人呢？
为什么要对另外的人造成伤害呢？
……没有人去爱她吗？
“为什么死去的人，还会出现呢？”万秋看着看着，突然问道。
在电视中，依旧保持着死去的样子穿着校服的女孩，没有干涸的献血，凌乱的发丝，青白的皮肤，满是血丝的眼白。
“因为这是鬼，鬼就是人死后的灵魂。”楚章对着万秋说道。
“死去之后，就会变成鬼吗？”万秋第一次，对‘鬼’这个字有了接触和认知。
“是啊。”楚章虽然点了一堆的吃的，可一口没吃，他可是要保持身材的人，怎么能大晚上吃这些垃圾食品？
虽然真的很馋。
楚章一直看着电影，用来转移自己对食物的欲望。
而楚忆归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眼神看向了万秋。
万秋的眼神，充斥着的，是震惊。
楚忆归微微皱起眉头。
万秋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万秋遇到过很多陌生的东西，也在学习的过程中，接触到了很多的全新的，他甚至不理解的词汇。
却从来没有过这样一次，几乎是复杂的神色。
万秋的注意力，在电影上。
他没有机会去一心二用，只能全心全意的在电影中。
只是万秋不知道为什么，悄悄的靠在了在身边的杨则的手臂边。
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正在侵蚀万秋。
在电影中的尖叫声，阴暗的画面，哭嚎，万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杨则低下头，看到了万秋的此时因为紧张而紧紧握住的双手。
他可能是在恐惧。
只是即便沉浸在恐惧中，万秋做的却并不是畏惧着闭上双眼，而是努力的睁大双眼，去接收陌生的电影的内容。
“可以了，抱歉，大哥，今天就到这里吧。”
就在杨则注意到万秋的手，似乎因为过于紧张而紧绷的时候，突然楚忆归的声音出现在了一旁。
与此同时，是被楚忆归打开的灯。
整个房间内，瞬间灯火通明。
“嗯？”楚章本身有些累了，因为看过相当多的电影，对这样普通的入门级恐怖电影多多少少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被灯光刺激着清醒了不少。
“太晚了，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旅游。”楚忆归说道。
楚章却坐起身：“如果太累了就在酒店里休息啊，也没必要非要出门，旅游就是要想出门出门不想出门休息才是最舒适的状态啊。”
“今天大家都很累了，大哥工作了一整天应该更累。”很少见的，楚忆归并没有顺从楚章的话，而是更为强硬的，“大哥，休息吧。”
楚章看着楚忆归，微微扬眉。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万秋。
杨则也看向万秋。
在原本阴暗的灯光下，并不能察觉到对方的神色。
即便是杨则，一直在看的也只是万秋的动作。
而在灯火明亮如白昼的现在，万秋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
万秋大抵是真的被吓到了，虽然一直都还睁着双眼，可眼神却很飘忽。
杨则伸出手握住了万秋一直紧握的双手，稍微用力掰开，看到万秋的手心因为用力已经留下了几个泛着青紫色的指甲印。
楚章显然意识到鬼片对万秋的冲击比起正常人要更为严重。
“抱歉，万秋。”楚章捧起了万秋的脸颊，让万秋能看清他的眼睛，“不要担心，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别怕。”
万秋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和以往一样说没关系。
他似乎反应了很久。
“万秋，别怕，抱歉是大哥不好，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万秋。”
楚章连续叫了好几声，却并没有立刻唤回万秋的意识。
“该死的……”楚章甚至在想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立刻送到医院去了。
“哥哥。”楚忆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万秋的耳边，“该睡觉了，我困了。”
万秋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看向了楚忆归。
万秋有了反应，眼神逐渐聚焦。
虽然不是看向他，可楚章还是毫不掩饰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伸手撩起自己的发丝，神色中的慌张消散了些。
与此同时，也察觉到万秋和楚忆归之间流通着某些他还没能理解的氛围。
楚章主动松开了万秋，让开了万秋身边的位置。
而下一刻，楚忆归几乎是没有掩饰的直接占据了原本楚章站着的距离万秋最近的位置。
楚章微微眯起眼睛。
“还好吗？哥哥？”
楚忆归的声线是楚章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温柔，如同在诱哄着躲在石头缝中怯懦的动物幼崽一般。
楚章从未曾看见过在楚忆归的面容上有这样的神情。
和在楚章印象中的他不一样。
楚忆归对万秋细致的安抚，柔和的触碰，以及贴近的距离。
一切都和以往大相径庭。
两个少年的相互贴近，信赖。
让楚章仿佛看到了在两人之中形成的，不同于他人的独特的羁绊。
第86章
万秋一直混乱在恐怖电影中的意识逐渐回归, 终于看清了在他面前的楚忆归。
“啊……”万秋恍然间，才注意到已经灯光大亮的室内。
圆睁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楚忆归。
楚忆归的话好不容易冲破了万秋的意识，得到了万秋的理解。
万秋缓缓回道：“困了, 那快去睡觉吧。”
楚章立刻有些担心的凑到一旁, 直视万秋的眼睛：“万秋，你还好吗？”
万秋回头，意识彻底回笼。
万秋低下头，好半天才说道：“……鬼片好可怕。”
楚章也没想到万秋居然对鬼片恐惧到这种程度, 满是歉疚之意。
“抱歉万秋，大哥以后不会再让你看鬼片了。”
“嗯, 没关系。”明亮的灯光下, 万秋眼底残留的恐惧逐渐消散，小声回答道：“现在好了。”
楚章很少见的严肃了神色, 仔细的端详着万秋。
好像不是在说谎。
“对不起啊，万秋。”楚章再次道歉。
“没关系。”万秋能感受到楚章的歉意，也很认真的回复，“现在真的好了。”
“那就去睡吧。”楚章没有再继续作妖，伸手揉了揉万秋的发丝，“去漱漱口 ，睡吧。”
“嗯。”万秋点点头, “大哥睡在哪里？”
楚章本身是有自己的酒店客房的，可是仔细的想了想，突然拉住了身边的杨则：“今晚我和杨二挤一挤。”
杨则一愣：“？”
楚章看着万秋似乎的确是恢复了精神状态。
楚忆归始终跟在万秋的身边, 看万秋重新刷牙, 两个人一起进入套房的其中一间房。
关门前, 万秋和乖巧的站在他的面前说晚安。
在关门之时, 楚章看到了楚忆归始终看向万秋的眼神。
套房一共两间房, 都是大床，楚章和杨则一起睡倒也不算拥挤。
楚章坐在床边，大大咧咧的跨开腿，半眯着眼睛思索刚刚的那一幕。
“大哥，你不睡觉吗？”杨则将灯关到只剩下一盏床头灯。
楚章却依旧是陷入沉思的姿势，没有要躺下的意思。
“杨二，我是不是太少陪万秋了啊。”楚章回过头，看着已经靠在床头的杨则。
“还好。”
楚章工作忙是公认的，他的工作性质也不允许他闲下来。
“你平时和万秋接触的多吗？”
杨则想了想：“也还好。”
万秋不多话，杨则也不是一个多话的性子。
但是他们之间并不陌生，交流什么都很自然。
带着一点小小的炫耀的心思，杨则说道：“万秋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来找我商量，我应该也有帮到他。”
楚章似笑非笑，看向杨则。
杨则在楚章的目光下逐渐的显现出几分窘迫。
楚章觉得很有趣，杨则这块石头，是被万秋用荧光笔花了几朵花吗？
“我也想和万秋多相处相处。”楚章勾起嘴角，“也想和你们多相处相处。”
杨则一愣，应道：“嗯。”
“最近万秋一直都比较粘着老幺吗？”楚章问道。
“三弟和四弟一般都会在一起。”
楚章扬眉，问道：“是谁主动的？”
杨则思索了下：“一开始是三弟主动找的四弟，但是之后看四弟似乎也有意在和三弟亲近。”
杨则的话让楚章察觉到了什么，刚刚那那一幕幕重新浮现在楚章的眼前。
从来在自己面前只会暂避锋芒的楚忆归，原本以为不避让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居然会主动为了万秋而和他起争执。
在楚章的记忆中，楚忆归比起一个人类，倒是更像一个工艺品，好看美丽，或许还被赋予了很高的价值。
但是工艺品始终都只是工艺品，再有价值也是被人所赋予的。
它没有自我。
可刚刚在他眼前的展现出来的那一瞬间……
“看上去倒是顺眼多了啊。”楚章喃喃道。
简直就像是被天使偏爱了的玩具，最终被天使赋予了神的光辉，诞生了自我一样。
是围绕着天使而诞生的灵魂。
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一旦消失，总算是让他看到一点有趣的东西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杨则没有听清。
楚章偏头，突然问道：“你现在还很怕万秋一个人出门吗？”
杨则面色僵硬，他无法反驳：“至少，如果万秋身边跟着人的话，我会安心很多。”
楚章笑着说道：“现在万秋已经很正常了，是个可爱的正常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再被抱走的可能性不大了。”
杨则躺在枕头上，看着在背着灯罩处留下阴影的天花板：“我知道。”
“也不要太担心了，万秋在某些方面有自己的小聪明。”
一个没有自我人格人是不会影响到他人的。
更何况是影响楚忆归那样的人。
看着万秋和楚忆归的相处，仿佛看到了阳光和水，一起浇灌着野生的幼苗。
这幼苗能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楚章期待着。
“我走了，你好好睡。”楚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杨则半支起身：“你不在这里睡吗？”
“我才不要和一个硬邦邦的比我还高大的男人睡觉！”楚章撇撇嘴。
杨则：“……”
“只是时隔已久的和我的弟弟说说话罢了。”楚章的神色，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柔和，“看到你们都很好，我就能安心很多。”
杨则高大又庞大的身形在床上，楚章看着，却仿佛还是在看着那个还没有发育，却首先学会了冷脸的弟弟。
楚家的教育下，杨则不可避免的被塑造成了一个楚家人该有的样子。
现在有一点小缺陷没什么不好的。
又不是机器人。
“我走了，好好睡觉。”
“晚安，大哥。”杨则说道。
“晚安。”楚章关上了杨则的门。
站在安静的客厅中，桌面上还混乱的堆着他今天买回来却并没有吃多少的零食。
楚章的目光看向万秋和楚忆归房间的门。
很久。
最终他转过身，打开了套房的大门，离开。
没有再关心任何事。
万秋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在安静的晚上，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看的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死亡的概念，对万秋来说很混乱，是消亡，却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万秋却突然接受到了关于鬼和灵魂的说法。
他不是没有听过这个词。
只是在接触到的关于灵魂，都是正面的评价，负面是鬼。
‘一首歌的灵魂是什么’，‘他的灵魂和精神与我们同在’，‘这幅画拥有生动的灵魂’……
但是今天的万秋，却看到了一个全然不一样的灵魂。
鬼是带着愤怒的，曾经在痛苦和绝望中死亡的，最终复活在这个世间，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恐怖的东西。
只要闭上眼睛，那青白和血色交加的恐怖的面容就会出现在万秋的眼前。
万秋在畏惧着。
在听到楚章说灵魂的那一刹那，万秋就相信灵魂是真正存在的。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就在看到了在电影中呈现出来的一切后，万秋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着的理由。
他是不是也是为了复仇变成了灵魂的呢？
和电影里的那个哭泣着死亡的人一样。
只是他忘记了愤怒和憎恨。
而那些在记忆深处不愿意回忆的那些恶意，是不是被他忘记的自己呢？
万秋在害怕。
害怕灵魂。
害怕鬼。
害怕在电影中出现的人被附身的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最终留下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充满恶意的鬼怎么办？
无法抑制的焦躁几乎侵蚀了万秋的整个神经。
那些在电影中展现的死亡和灰色的世界，如果通过他的手实现。
那是不是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他的家人。
万秋将自己埋到了被窝里。
可因为知道了鬼的存在，让万秋觉得鬼很可能无处不在。
也许就在被子外面，也许就在他的床底下，也许就在他的被窝里。
因为并不想打扰楚忆归的睡眠，万秋一直悄悄的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万秋听到一声叹气，陡然一个激灵，浑身都紧绷了。
“哥哥。”楚忆归的声音在深夜里透过被褥闷闷的传来。
大概是因为不再寂静，万秋的注意被转移了。
在被窝外面有了咔哒的声音，是灯被打开开关的声音。
楚忆归的声音出现在了万秋的头顶：“哥哥，别在被窝里了，会闷着，出来。”
一只手拍了拍万秋这一块鼓起来的被子。
万秋从被窝里钻出来，看向在一旁的楚忆归。
“弟弟。”万秋的声音有些发虚，肯定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楚忆归没有睡着，“对不起。”
“没什么。”楚忆归重新躺了下来，在万秋的身边，“今晚就不关灯睡了。”
万秋茫然的点点头。
“要聊聊天吗？”楚忆归问道。
因为有了灯光，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再加上楚忆归的声音，万秋的恐惧消散了很多。
万秋蹭到了楚忆归的边上，在柔软的枕头上躺陷进去一个窝窝，万秋靠着楚忆归。
“嗯。”万秋应道。
只要和楚忆归聊聊天，万秋就会变得容易睡着。
“哥哥很害怕吗？”
“嗯。”
“别怕，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楚忆归一只手有规律的拍打着，安抚万秋。
万秋抿了抿唇：“有的。”
万秋觉得自己就是鬼。
他是一个被杀害了的，应该满是恨意和怨气的鬼。
“那……”楚忆归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说道，“假设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鬼，哥哥会觉得很可怕吗？”
万秋陡然想起了在电影里那张可怕的鬼脸，陡然打了个寒颤。
“鬼是人死后的灵魂，可是如果灵魂记得生前的仇恨，那必然也是有生前的记忆不是吗？”
万秋想了想自己的情况，点点头。
“那么，也会对自己的亲人，爱人，有记忆对吗？”
万秋愣住了，抬起头，看着楚忆归。
楚忆归并没有睁开双眼，闭上双眼的弟弟也依旧十分的帅气。
“如果一直爱着自己的亲人、朋友，那又怎么会舍得去伤害自己爱的人呢？”
楚忆归很耐心的给万秋解释，就如同和在讲睡前故事一样。
“对于陌生的人，大家相互不认识，为什么要去杀害陌生的人呢？如果我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又有什么必要害怕被人报复呢？”
楚忆归睁开了双眼，对上了万秋的视线。
万秋的瞪圆了眼睛，在看着他，认真无比的听着他的话。
万秋很害怕。
楚忆归在从万秋看鬼片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看鬼片害怕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但是万秋的反应显然比起普通人有些不一样。
他完全沉浸在了电影中所呈现出来的绝对负面和恐惧的情绪中。
万秋本身就很容易被影响，他会接受一切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包括电影里所传达的内容。
所以楚忆归阻止了。
不让万秋再继续看下去。
“人对活着的人抱有善意，也要对死去的人抱有敬畏心。”
楚忆归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并不聪明的哥哥。
“死去的人已经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但是曾经灵魂，也是一个人。”
万秋听进去了。
他总是能听进去楚忆归的话的。
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万秋沉默着，似乎理解了楚忆归所表达的一切。
最终万秋点点头。
“弟弟说的对。”
万秋想着。
“如果我死去了，变成了鬼，也一定不会害弟弟的。”
万秋很认真的说道。
万秋觉得自己和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对他的亲人，做出那样恐怖的事。
万秋想到曾经在村里的人告诉他的事，人死后会化作星星，保佑着还活着的人。
那满天的星星，是不是就是曾经死去的人呢。
可是星空如此漂亮。
肯定是因为曾经活着的人，也是这样漂亮。
“哥哥不会死的。”楚忆归的语气依旧平静，和万秋说着。
“嗯。”万秋靠近在了楚忆归的身边，感受着楚忆归的体温，心情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哥哥不要想得太多，我们还可以活着很久很久。”
“嗯。”
万秋和楚忆归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开始万秋还能清醒的回复楚忆归，可最后却迷迷糊糊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说话了。
万秋睡着了。
浑身放松，看上去也疲惫极了。
还亮着并不明亮的床头灯，悄悄的关上了。
熟睡的万秋没有任何的察觉。
虽然有恐怖片作为小插曲，可楚忆归的安抚对万秋来说相当的有用。
即便万秋依旧对有鬼这件事坚信不疑。
知道鬼不会轻易害人，但是恐怖电影中的鬼魂形象实在是给了万秋很大的冲击，万秋还是有些害怕。
这一次的旅行其实并没有很辛苦，因为熬夜万秋起得晚了，也没有人催促。
等到休息好了，再一起出门。
他们拍摄了很多张照片，万秋会全部发给楚章。
在晚上会和周培玉、付正宇、李烁等人聊聊自己的旅游行程，还要花时间写作业。
旅游能吸引万秋的地方有很多很多，新奇的没有见过的东西，很少见的味道很好吃的东西，以及……
和他的家人一起去探索未知的地方的满满的乐趣。
万秋说好了要给他的朋友带礼物回去。
万秋不知道应该带什么，但是楚忆归给了万秋很多建议。
不懂得如何选择的万秋将所有的建议照单全收，每一个都买了。
好在万秋现在有很多的朋友。
但是对于礼物，万秋满脑子还是要给楚忆归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要给楚忆归一个惊喜。
万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这几天付正宇总是会给万秋偷偷策划怎么样偷偷出去的。
在候机室的大厅里，万秋已经准备和大家一起回去了。
付正宇：想好了没啊，要不要一起出来买东西啊？
万秋：我很想，可是不知道怎么办。
付正宇：我不是都说了吗？
付正宇：你装作旅游很累要睡觉，门一关，偷偷出来不就完了？
付正宇：你不是和楚哥住一起吗？楚哥难道还会偷看你睡没睡吗？
万秋：这不是在骗人吗？
付正宇：好学生别闹，你又不是出去做坏事，有什么骗人不骗人的？
付正宇：惊喜这东西就是要背着人家准备，这不就和骗人一个意思吗？
万秋沉默了很久。
万秋：晚上出去也能买到礼物吗？
付正宇：也不要太晚了啊，你打算几点出来啊？
万秋想了想，没有准确的时间。
付正宇：一边在八九点之后店才会关门，晚一点的十一二点都有的，应该来得及了吧？
付正宇：一般这个点都睡着了，到时候你偷偷溜回去也不会被发现。
万秋很希望给楚忆归一个惊喜。
即便隐隐约约觉得这样做是不好的，却依旧还是无法掩饰他对给楚忆归一个惊喜的想法。
“怎么了？哥哥？”楚忆归问道。
“没什么。”万秋突然将手机抱在了怀里。
这一副样子明显是有什么，但是既然万秋要隐瞒，楚忆归也不会强行追问。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事，楚忆归一向很尊重万秋的隐私。
万秋抱着手机。
一直都很迟疑。
但是他想到了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开心的，仿佛童话里的世界一样的幸福的时光。
万秋就无法不对楚忆归也会感到如此幸福的感觉产生期待。
万秋直到坐上飞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们的附近就是商业街，所以就算出来也不会跑的很远，一旦准备好了礼物就可以很快回去。
而且楚忆归的生日还有几天时间，他甚至可以选择用手工做的礼物。
万秋除了购买的礼物，还想再买些漂亮的彩纸，用白管家教给他的手作花，给楚忆归折叠出漂亮的花束。
万秋靠在飞机的椅背上，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这个很可能会充满喜悦和幸福的期待。
楚忆归眼角的余光时刻注意着万秋，万秋的喜悦溢于言表。
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旅游。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是万秋第一次谋划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的出行，虽然是在他的朋友的建议下。
但是一直以来都一直很听话的万秋，对要做这件事还是忐忑的。
“宝贝看上去真的很开心。”杨潇雨对着身边的楚建树说，“看来以后可以多带宝贝出来旅游看看。”
楚建树在看着手机，一边对杨潇雨回答道：“有机会去一趟海边别墅吧，让楚章也能来，这样一家人在一起，万秋应该会更开心。”
杨潇雨歪了歪头：“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会宠儿子了。”
楚建树并没有对杨潇雨的调侃做出回应，而是很平静的说：“我就当你这是在夸奖我了。”
“我本来就是在夸奖你。”杨潇雨他们是坐在同一排，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万秋并不太能听清楚。
杨潇雨侧着头，瞥向高大的杨则。
即便是在头等舱，对杨则的身高体重来说也颇有点不那么宽敞了。
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在整个旅游过程中，杨则对万秋的担心。
尤其是在人潮更多的时候，杨则几乎是以一座靠山的姿态始终在万秋的身边。
杨则的紧张和过于认真，杨潇雨全部都看在眼中。
同样也知道，这一份过甚的情感，其中掺杂的是什么。
下了飞机，杨潇雨询问万秋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家。
可是万秋因为明天就要上课，打算直接去学校附近的房子。
“那我们宝贝要好好休息啊。”杨潇雨对万秋和楚忆归说。
之后想了想，杨潇雨抬头看向杨则：“你送他们回去吧。”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回来，杨则一个人就已经够提了。
杨则点头。
而楚建树则是有些意外，看向杨潇雨的表情意味深长。
从机场出来，万秋感觉天气比起去旅游的地方要凉了很多。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下，将本该明亮的下午压的黑沉。
万秋抬起头，在空旷的机场外围感受到了不断吹拂而来的风。
好在出来之前杨潇雨提醒他们要穿好厚外套，否则现在应该会很凉。
“爸爸妈妈再见。”万秋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回去就休息休息。”杨潇雨碰了碰万秋的额头，说，“记得吃晚饭。”
“嗯。”万秋点头。
杨则带着万秋和楚忆归回家，而万秋偷偷的用手机开始给付正宇发消息。
万秋：二哥说我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家。
付正宇：那吃过晚饭之后你再偷偷溜出来。
万秋有些迟疑，偷偷的瞥了眼楚忆归。
又看向了安心开车的杨则。
万秋：我可以告诉二哥吗？
付正宇：你二哥不是工作了吗？他让你晚上出来吗？如果你二哥一起我就不去了。
万秋一愣，立刻问道：为什么二哥来你就不来了？
付正宇：我是和你认识，又不是和你二哥认识。
万秋抱着手机，想到了曾经楚忆归和他说过的话。
因为年龄的差距，所以没有共同话题，这样的在一起会不开心。
付正宇：你是真烦人，不就是晚上出来一起去买个礼物吗，又不是做坏事。
付正宇：我给你提意见你还瞻前顾后的，那就别弄惊喜了直接当着他的面要呗。
付正宇：你这么大年纪了做点啥还得父母同意吗？
万秋在看着付正宇的一连串已经烦躁的信息，眼神很茫然。
他的手指悬空了很长时间，万秋却不知道应该发什么出去。
付正宇：总之你要单独出来你就叫我，不出来就算了，最后一天我还想在在家多玩玩游戏呢。
万秋的手机放在了腿上。
因为付正宇的话，万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曾经在租房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似乎也是从回到了现在的家里开始，万秋除了在家中，身边总是有人的。
他似乎逐渐的开始依赖家里了。
他也越发的依赖自己的弟弟。
他总是被人帮助着。
那是不是这样，他就无法再帮助他的家里人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万秋也想要独立去做什么事。
是可以让家里人开心的，而不是依赖着家里，他独自完成的事。
万秋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之后下定了决心。
万秋：抱歉，我晚上不和你一起了。
付正宇：……你胆子咋这么小。
万秋：我想自己给弟弟准备礼物，我会自己出去的。
付正宇：哦，也行，那我晚上就不出门了。
万秋：谢谢你一直帮我想办法，还打算帮我挑礼物。
付正宇：那有机会请我吃顿夜宵？
万秋：好。
付正宇：那你记得带好钱啊，你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商店很多的地方在哪里吧？
万秋点点头，却想到自己是在回复消息。
万秋：记得。
付正宇：那祝你顺利。
万秋：谢谢。
万秋看着付正宇的消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回复，放下了手机。
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万秋悄悄的抚摸住自己心脏的部位。
这是他自发的想要做什么的一次实验。
“二哥留下来休息一下吧，吃一顿晚饭吗？”楚忆归看了看时间，说道。
“把东西放好之后，我带你们出去吃吧，旅游这几天也忙的不少了，回去好好休息。”杨则提议道。
“我没意见。”楚忆归说道，侧过头，“哥哥有什么建议吗？”
万秋摇摇头：“听二哥的。”
万秋带回来的东西有点多，所以万秋是打算将这些礼物全部打包起来，早上用他的小三轮带到学校去。
搬运的过程中，万秋看着自家的单元门，有些迟疑一般，看了很久。
“哥哥？”楚忆归偏过头看向万秋，“怎么了？”
万秋陡然一个激灵，回答道：“没什么。”
楚忆归总是能看出万秋的异常的，即便是现在也是一样。
但是楚忆归在必要的时候总是会尊重万秋的隐私。
他总是会清晰的分辨出万秋什么时候是需要帮助的。
现在并不是这样的时候。
万秋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杨则带着万秋和楚忆归去了附近的店面简单的吃了晚餐。
这几天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吃过了，现在吃一些清汤的东西，反而觉得能解解腻。
万秋悄悄的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皮，和杨则一起出了门。
“下雨了。”杨则的手伸出到门外，稀稀拉拉的雨水已经开始掉落。
和机场的大风不同，大概是有高楼的遮挡，在市内倒是没有那样强烈的风吹拂着了。
依稀有些凉意，因为下雨的缘故，让本身有些回暖的天气而温凉了不少。
杨则将车停在了小区的门口，雨已经下大了。
“快点回去吧，冲个澡就休息吧。”杨则对他们说道。
“二哥，再见。”楚忆归说道。
万秋也在后座对着杨则挥挥手。
杨则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下了车之后闯入了大雨之中，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背影。
突然下大了的雨水拍打在车窗上，让前方的道路看上去没有那么清晰。
本身想驾车离开的杨则，却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公司的信息。
今天他的确是有工作要做的，只是想要多陪伴自己的两个弟弟，所以延后了时间。
杨则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用车上一直常备的笔记本电脑去尽快的处理事物。
万秋下了车后，握住了楚忆归的手，被楚忆归带着跑。
雨水有些冰凉，凉丝丝的钻入他的发丝之间，落入他的衣领。
仅仅是这样简短的一小段路程，万秋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水淋湿。
回到了楼道内，他们等待着电梯，万秋侧头去看楚忆归。
楚忆归的头发也湿了不少，手指随意的撩起湿润的短发。
万秋看到楚忆归在撩起在额前的碎发之时，很少见的露出了几分和平时不一样的，有些成熟的冷意。
有点像爸爸。
万秋想着。
“哥哥去洗个澡吧，暖暖身体，热水应该都是开着的。”
楚忆归则是取了浴室中的浴巾随意的擦拭了一下头发，他的面庞大概是因为冰凉而显得比平时更加冷白。
万秋点点头，首先去了浴室。
万秋在浴室内，做好了偷溜的心理准备。
一会儿弟弟会来洗澡的。
在洗澡的时候，弟弟会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
他只要小心一点。
万秋看着在放在浴室洗手台上的手环，想了想，决定就将它暂时放在这里。
万秋出了浴室的门后，楚忆归已经给万秋准备好了睡衣。
万秋看着楚忆归进入到了浴室中，抱着睡衣立刻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找到了一套干净的简单的衣服穿上，将自己的钱装好，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万秋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悄悄的到了大门边。
万秋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再悄悄的关上。
靠在门上很久，都没有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
他关上了自己卧室的门。
他的弟弟并不会在没有事的时候就去找他。
终于万秋确定了自己成功偷溜，可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
万秋迈开了腿，立刻跑向了电梯。
自从临近了楚忆归的生日，万秋每天都在想应该给他的弟弟准备什么。
万秋却已经偷偷的在心中构建好了要给楚忆归的礼物。
万秋直奔目标。
万秋到达了楼下的时候，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不断飘落下来的雨水。
他因为太过焦急，而忘记了带雨伞。
但是没有关系。
万秋并不畏惧天气的影响。
曾经在雨水中，在雪地中，在狂风中，万秋从来都不曾惧怕过什么。
曾经他只是为了吃饱饭，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才会踩踏在恶劣的天气之下。
但是这一次是为了惊喜。
脚下的步伐似乎都没有曾经那般沉重了。
万秋闯入了雨中。
迈开双腿，将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汇集成小小的水洼，踏出了水花，一下一下的，声音隐没在雨水中。
楚忆归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是万秋紧闭的卧室门。
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珠，楚忆归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看着那扇关闭的门。
楚忆归将手指上勾着的万秋的手环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很显眼，明天不会忘记带着走。
坐在沙发上，楚忆归却并没有吹干头发的想法。
突然楚忆归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杨潇雨。
“妈妈。”楚忆归接了电话。
“忆归，休息了吧。”虽然还没有到睡觉时间，可天已经黑了，杨潇雨直接说道，“宝贝有一样礼物被我们带回来了。”
万秋买了很多的东西，都是要带给同学的。
“明天我让我的秘书给你送到学校门口去？”杨潇雨问道。
“好。”楚忆归说道。
杨潇雨在对面笑道：“宝贝是累坏了吗？我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接，是已经睡下了？”
楚忆归眉间微动。
总是平静的眸光中划过一抹锋锐。
楚忆归站起身，视线扫过了一眼在这个装修温馨的房间内。
一切都是一如既往，只是……
却给了楚忆归一种空旷的感觉。
像是少了什么。
如同在满当当的拼图上，却唯独少了人物眼睛的那一块拼图。
和谐的一切都因为丢失了那块拼图而显得毫无意义，在最后的拼图被安上之前，所有的心情都是空旷的。
“忆归？怎么了？”杨潇雨没有得到楚忆归的回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问道。
天色已经全黑了，但是在家里的灯光始终将房间中照耀的亮如白昼。
楚忆归走到了万秋的房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
“哥哥，你在吗？”
楚忆归的声音通过手机也传递给了杨潇雨，杨潇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几乎马上就要应验。
“哥哥。”
楚忆归这一次，却并没有再浪费时间敲门。
他的手放在了万秋卧室的门把上。
“我进去了。”
门被打开，清冽的，只属于万秋身上的浅浅的，楚忆归熟悉的香气逐渐的迎接而来。
可是很淡。
似有似无的气息，却无法引导着楚忆归找到这个气息所属的主人。
空荡荡的，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房间呈现在楚忆归的面前。
在床上还放着楚忆归给万秋准备好的睡衣。
在床头放着孤零零的手机。
“忆归，怎么了？”杨潇雨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妈妈。”
楚忆归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
他仿佛没有因为万秋的消失有任何的触动。
只是他的步伐，却好像没有平时那般有条不紊。
楚忆归半蹲在了鞋柜前方，打开了鞋柜。
原本放着万秋室外鞋的地方，放着万秋的拖鞋。
“妈妈。”楚忆归的声音，给了已经紧张到极致的杨潇雨，“哥哥偷跑出去了。”
这一瞬间，杨潇雨只听到大脑在轰鸣。
“你为什么没有看住他！！！”
突如其来的暴躁的声音仿佛要将楚忆归的手机爆炸开来。
“我明明说过无数次你们一定要有人在他的身边，楚忆归，你为什么没有看住他！！！”
楚忆归站起身，穿好了鞋子，提上了钥匙打开了家门。
“妈妈，冷静一点。”
楚忆归一边说着一边到达了电梯口。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忆归，你知道的，你明知道的！！！”
杨潇雨一边说着，从电话那头一边传来她已经在让白管家准备车的声音。
“妈妈，你……”楚忆归的声音却并没有传递过去。
杨潇雨挂断了电话。
楚忆归重新将电话拨通给了楚建树，而楚建树似乎也听到了混杂的情况，这边立刻接了起来。
“爸爸，你稳定一下妈妈，不要让她开车。”楚忆归直接说道。
楚建树的声线也比起平时更为冷硬：“我知道。”
“要冷静一下。”楚忆归说的不仅仅是杨潇雨，还有此时的楚建树。
他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伸手捂住额头，也努力的让自己冷静。
去思考现在的状况。
楚忆归再次开口的时候，语速又恢复了正常：“爸爸，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
楚建树在那头没有回答。
而楚忆归接着说：“这段时间哥哥也一直在询问关于如何选礼物，送礼物的事，他可能是想偷偷去买礼物，给我一个惊喜。”
楚建树应道：“你说的对。”
在这样急躁的环境下，楚忆归却仿佛比起平时更擅长思考了。
“哥哥出去的时间不长，但是他既然考虑了这么久，应该会有一个比较清晰准确的目标，如果是从家里出去，大概率会去一些礼品店，我会去附近的道路上找找。”
楚建树沉声应下：“我会开车带着你妈妈过去的，你……打电话通知一下阿则吧。”
“嗯。”楚忆归在应答之后挂断了电话。
而从来都不会首先挂断电话的楚忆归，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行为之中，满是焦躁。
第87章
进入到电梯内, 迅速的按下了一楼，看着电梯的门在眼前缓缓关闭。
楚忆归靠在了电梯壁上，混杂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楚忆归知道, 万秋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做某些事。
万秋并不是一个擅长去主动思考的人, 却很努力的想要寻找到自我。
他的哥哥没有错。
他的哥哥只是想要给他准备一个惊喜。
楚忆归拨打了电话，将事情告诉杨则。
楚忆归甚至都没有听到杨则的回复，电话的那头就只剩下了冷冰冰的挂断的忙音。
楚忆归握紧手机，踏出了电梯。
他的哥哥没有错。
逐渐趋于正常的哥哥, 会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甚至在曾经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他也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为。
即便想要偷偷做点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的。
万秋也会和以往一样, 自己就能安全的回到家里。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保护自己、躲避危险的能力。
但是, 他的哥哥并不明白他现在所在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在他的哥哥逐渐的寻找到自我的时候，总会有一天会注意到家庭的异样的。
应该缓慢的，更为平静的。
楚忆归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的找到万秋。
要比任何人都要早的找到万秋。
否则……
不该说的。
不该告诉杨潇雨的。
他失误了。
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的那一刻，楚忆归无法控制自己的失误了。
他的失误，将会搞乱一切。
楚忆归踏在了雨水中。
凌乱的溅起的水花，将那一份急躁展现的淋漓尽致。
已经彻底黑沉的夜色，连灯光都被雨水遮蔽的雾蒙蒙的, 凝聚成无法散开的光团。
楚忆归也融入了这一份夜色中。
——
万秋本来以为买好了东西可以很快就回去的。
因为雨突然下大了，万秋还让店家给他包了好几层塑料袋密封好，避免他购买的礼物进水。
但是在出了店家的时候, 逐渐的冷静下来的大脑, 却注意到了他现在的处境。
这段时间好像经常会下雨, 只是他们旅游的地方不太下雨, 所以万秋不记得了。
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充沛的雨水吧。
万秋直接迈步到了雨水中, 想要尽快回到家里。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在这个时候总是人来人往的道路都只剩下了寂静。
万秋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前后都没有人。
雨水仿佛都将灯光遮蔽了。
万秋的步伐越来越慢。
一些不应该在此时浮现出的记忆冒了出来。
在这样的路灯昏黄的漆黑的雨夜里，是不是很容易出现鬼呢？
在鬼片中阴暗的色调，仿佛和眼前的漆黑的夜色契合了。
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雨水中，是不是也站着某个可怕的鬼呢。
曾经对万秋来说，什么都不算的雨夜，因为万秋了解了鬼和灵魂的存在，突然变的寸步难行了。
雨水噼噼啪啪的打下来的感觉很熟悉，这里的一切都确让万秋感觉到了恐惧。
如果现在很快回去，他也没办法进门吧。
万秋只想到自己应该怎么跑出来，却忘记了思考他应该怎么回去。
失落感和恐惧感交加，万秋倒退了两步，靠在墙面上。
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安全一点一样。
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排解自己恐惧的万秋，双手紧紧的抱着手中的礼物，无法再行动。
万秋想要打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已经被放在了家里。
万秋看到远处有逐渐过来，却没有打伞的人影，脑海中浮现出了恐怖的鬼脸，下意识的转向了一条无人的小道内。
很害怕。
会有鬼吗？
为什么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雨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
会有人发现他偷偷跑了吗？
不……不要任何人发现才比较好吧？
万秋的脑海中混乱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想到可怕的鬼，想到自己偷偷跑出来，想到被发现了会不会被骂，不想被发现，可是又想到了鬼……
万秋不知道自己的思维到底飘了多少时间。
直到万秋突然听到了，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万秋这一瞬间头皮发麻，仿佛是鬼在喊他的名字一般。
但是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万秋却好像分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怎么办？
被发现了吗？
这一瞬间，万秋甚至忘记了怕鬼。
他们会很生气吗？
万秋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要道歉。
要道歉才可以。
万秋忘记了鬼，胆子大了起来，从巷子里走出来，瑟缩着肩膀。
万秋抬头。
而在远处高大的人影仿佛看到了，突然向着他跑来。
万秋张了张嘴，见到眼前的人，下意识的张开嘴：“二哥，对……”
“万秋，万秋？”
一双厚实又宽大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颊，让万秋不得不抬起头去看对方。
在灯光下，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万秋看到了在面前的他的二哥。
“万秋，是万秋。”
确定了万秋，杨则的声线，似乎安心了不少。
万秋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二哥，在恐惧着什么。
在阴暗的光芒下，杨则的面目狰狞着。
万秋隐约之间反应过来，在呼叫自己的人的声音，其中充满着的急切和恐惧。
那强烈的，几乎要直接满溢出来的不高兴，甚至构成了黑色的戾气，要将万秋淹没。
“为什么你要突然跑出来？”
在强烈的担心之后，杨则无法控制的爆发了愤怒。
“你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有多危险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你没看到还在下雨吗？！”
万秋瞪圆了眼睛，即便有雨水落入，万秋也无法擦拭。
“万秋，万秋，你不可以自己出门，你不可以再丢，你不可以在我面前……”
杨则的话语是混乱的。
那沸涌的情绪几乎掌控着杨则所有的情绪，让他变成了只会咆哮的野兽。
他的双手使劲抓着万秋的肩膀。
无法给予万秋任何辩解的时间。
不问缘由，无法思考，杨则被恐惧支配着。
在朦胧的雨水中，在那张已经成熟的面容上，却展现出了比孩子还要脆弱的一面。
甚至连雨水都不知道，它落下的时候有没有混杂着泪水。
万秋无意识的想着，为什么今天会下雨了呢？
是为了让他看到现在的杨则吗？
他的二哥怎么了？
“二哥。”
在万秋茫然之时，突然传来了楚忆归的声音。
“放手！”
楚忆归的声音是严肃的。
他甚至用力扯住了杨则的手臂。
“滚！”杨则突然狠狠的挥了手，几乎是没遗余力的在推开楚忆归。
雨声似乎都因此变小了。
万秋能听到杨则声音中更多的颤抖。
就像是故意为了让万秋听到杨则的恐惧一样。
“二哥。”楚忆归站在两步远处，“你冷静一些，哥哥会害怕。”
杨则却好像精神不太清醒。
楚忆归这一次没有在靠近杨则，而是继续说着什么。
“二哥，从我给你打电话到现在为止一共只过了三分钟，在三分钟之内你找到了哥哥。”
“从这里到家里一共只需要五分钟，这里是人行主干道，不会有车突然拉走哥哥，哥哥也不会跟着陌生人走。”
“二哥，这里很安全，哥哥选择的也是很安全的道路，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二哥，冷静点。”
楚忆归似乎依旧是冷静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万秋察觉到刚刚还很暴躁的杨则，握住他肩膀的手似乎松开了些许。
他似乎听进去了。
“哥哥，和二哥说说话。”楚忆归却将目光放在了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万秋身上，“和他说说话，什么都行。”
万秋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杨则身上。
杨则的手，仿佛铁钳一样，完全无法在他的手下挣脱。
强烈的不高兴几乎要将万秋淹没。
这是万秋完全没有感受过的感觉……
就好像……
曾经面对举起手的人，要打向他一样。
“对不起。”万秋的声音，仿佛被传染了不安，带着颤音，“对不起，二哥，我错了。”
“我出来，是想买个礼物，给弟弟的生日礼物。”
“我想给弟弟准备一个生日惊喜。”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
在万秋的声音中，在一声一声的道歉中，杨则终于逐渐的找回了自我。
在面前的万秋，手中抱着大大的盒子。
即便紧张的双手已经用力的捏成拳头，却依旧万分珍惜的不敢对那四四方方的盒子太过用力。
那精致的密封好的塑料袋，仿佛都在昭示着万秋有多么珍惜这一个礼物。
他是满怀着期待的偷偷跑的。
他是如此期望着能得到惊喜的回馈。
只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万秋不会无缘无故的哭泣。
他甚至觉得在仿佛崩溃了的杨则面前，他没有哭泣的权利。
杨则的手放了下来。
看着面前弱小的，几乎只有他一半的弟弟。
杨则一直看着。
在所有的混乱褪去，现在的杨则，却不知为何，只能说出一句话。
一句道歉。
——对不起。
“二哥，先去房间里吧，还在下雨。”楚忆归说道，“会冷的。”
杨则没有说话。
却和刚才不一样，他没有再暴躁的去拒绝。
楚忆归站在一旁，打开了手机拨通了楚建树的电话。
对面立刻接通。
“找到了，哥哥就在家附近。”楚忆归直接说道。
杨潇雨几乎是立刻说道：“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去，让我看看万秋！”
万秋抱着手中的盒子。
听着楚忆归在和电话对面的爸爸妈妈说话。
即便那他站在这里听不太清，可确实已经足够让他辨认出此时在电话那头的爸爸妈妈也并不怎么友好的音调。
他的弟弟目光一直定格在他的身上。
可万秋始终无法明白，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让爸爸妈妈如此的愤怒。
楚忆归挂断了电话。
而杨则却比起平时，要更加沉默了。
楚忆归靠近了万秋，目光却防备着杨则。
但是好在杨则似乎已经失去了攻击性。
楚忆归握住了万秋的手：“走吧，哥哥。”
万秋回头，看向在身边的杨则。
他们往前走，而杨则也会跟着。
杨则一直都没有移开目光。
万秋知道自从他的二哥看到他为止，就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为什么？
他不知道。
楚忆归靠在了万秋的身边，在万秋的耳边轻轻的说道：“哥哥，不要害怕，你没有做错什么事。”
“哥哥，忍耐一下，或许你会对眼前的事情疑惑，但是请不要伤心。”
“之后我会解释给你听。”
楚忆归的安慰，带着浅浅的气音。
可却抚平了万秋因为迷惑而产生的焦虑和躁动。
万秋看着比他们穿着的都也要单薄的楚忆归。
他似乎忘记了穿外套。
单薄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完全贴在了楚忆归的身上。
万秋看到楚忆归湿润的发丝。
“今天好像不是下雨，是雨夹雪。”楚忆归浅笑着，“都这个月份了，居然还会下雨夹雪吗？”
万秋眨了眨眼睛，看着楚忆归。
楚忆归对万秋说道：“哥哥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夹雪，脑袋被被冰的疼吗？”
轻松的声音，像是温水一样，将万秋心头累积的寒冷驱散。
“是雨夹雪。”万秋也跟着揉了揉自己的发丝，“被打的有点疼，不冰。”
楚忆归笑了。
清冽的笑声。
可万秋却看不到楚忆归的高兴。
甚至连不高兴都不曾存在。
而是勉强的，像是从虚无中传出来的声音一样。
他们回到了家里，楚忆归让万秋再去充个热水澡。
万秋站在浴室中，看着自己的肩头，被杨则握住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去的红色印记。
万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万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二哥。
杨潇雨来找到万秋了。
在深夜中，杨潇雨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狼狈。
但是他听到了杨潇雨的鞋底踩在家中瓷砖上走来的声音。
感受到了杨潇雨将他抱在怀里的动作。
以及他听到了爸爸说：“潇雨。”
爸爸叫了妈妈的名字。
像是刻意的，要压抑住什么一般。
杨潇雨抱着万秋的手很用力，让万秋感觉有些痛。
就像二哥抓住他的手一样，有点痛。
“万秋，今天和妈妈一起回家吧。”杨潇雨说着。
万秋点头。
他能看的出来，现在任何人都不想要得到他否定的回答。
——
在从家里来到万秋的居住地的路上，就得到了万秋已经被找到了的消息。
速度很快，他们的车甚至还没有开入市区内。
楚建树也听到了楚忆归的话，可车辆没有停下来，他们还是向着市区内去。
而在听到找到万秋的时候开始，杨潇雨的急躁似乎也消散了些许。
理智逐渐回归，杨潇雨也平静了下来。
楚建树在这时候，才开口和杨潇雨说话：“你在万秋面前的时候，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他十五岁了，想要独自做点什么很正常。”
杨潇雨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在车窗上，没有回答。
“忆归和我说，万秋是想给他买礼物，准备一个惊喜，为了不让我们知道偷偷跑出去的，这是万秋主动想做一件事，不要打击他。”
楚建树倒还算得上平静。
可到底是真的平静，还是安下心来的马后炮，楚建树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不需要做什么事，他只要乖乖的，我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帮他解决，别说是生日惊喜，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给他做。”
杨潇雨的声线并没有往日的活跃，她看上去像是被焦虑抽空了力气。
“在万秋正在逐渐变成一个正常人的时候，你要成为他的绊脚石吗？”楚建树的话语难免尖锐了起来。
“其他人家的孩子不也是这样吗？明明其他人家也能养出依赖父母的孩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杨潇雨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
可现在脑子混沌着，她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万秋是个优秀的孩子，所以他才会学着自己成长。”楚建树叹了口气，“我们不能什么事都替他做主，这不是对他好。”
“有什么不好？”杨潇雨问道。
“如果是出于万秋自己的意愿，成为你说的那样，我不会说什么。”
楚家很有钱，万秋也不需要参与到繁杂的家族事业中。
所以比起被给予了期待的楚章和杨则，万秋本身更适合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即便他们年迈去世，他也有照顾他的哥哥们。
他们也可能会给万秋寻找一门靠谱的亲事。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万秋愿意的前提下。
那个孩子澄澈，透明，更像是海绵一样贪婪的汲取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和感情。
连万秋自己都不曾察觉，他迫切的想要去了解这个世界。
像是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一样，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在楚建树的面前，万秋是可爱的。
作为父亲，他亲眼见证着这个孩子逐渐的靠近万秋自己想要的模样。
“潇雨，我明白你的担心。”楚建树说着，然而却提到了另外的人，“你这么做，对阿章和阿则不公平。”
杨潇雨的睫毛微颤动。
而楚建树继续说道：“对忆归也是。”
这一次，杨潇雨却没有反驳了。
杨潇雨想起了自己当时对楚忆归的怒吼，和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的行为。
楚忆归给楚建树打了电话。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孩子平静的，想要去将事态稳定的模样。
可她竭尽全力的想要将万秋用最精贵的笼子保护起来的时候，站在一旁看着的楚忆归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不是依旧是她记忆中的，平静的，好像一切都不会在乎的模样。
楚忆归不会哭闹，也不会抱怨。
所以她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忽略了楚忆归的感受。
“我做错了。”杨潇雨揉了揉额头，目光趋于理智，“我刚刚太失态了。”
楚建树却说道：“潇雨，我理解你的心情，万秋也会理解你的心情。”
即便要照顾孩子，可杨潇雨的情绪也不应该会被忽略。
万秋会首先看到杨潇雨的情绪。
楚忆归也是一样。
“今晚带他们回家吧，明天请假再休息一天，突然闹这么一下，恐怕也让他们累得多了吧。”
楚建树提议道。
杨潇雨看到了万秋。
杨潇雨拥抱了万秋。
万秋大概是洗过澡了，吹干了头发，毛发软绵绵的，在手中的感觉很独特。
楚忆归也是。
只是杨则似乎并没有打算去洗澡。
他只是换了一件衣服，是楚忆归的，楚忆归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明显小了很多，看上去很违和。
杨则看向万秋的眼神，却和曾经不太相同。
就如同吊在空中的气球，在满是针尖的盒子中，安静的漂浮在盒子的中心，稍微再有任何一点点移动就会立刻爆炸一般。
杨潇雨很少能见到杨则这样的神色。
杨则大概是从小一直在模仿楚建树，按照楚建树的行为方式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所以至少看上去他是稳重自持的。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万秋这一次的小小的丢失，让杨则一直隐藏起来的紧绷到极致的精神状态彻底暴露了出来。
还有……
万秋。
现在的万秋在漆黑的世界中，看不明白周围的一切。
站在细细的钢丝上，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有什么。
也不敢动哪怕一下，僵直着，迷惘着，连窥探的胆子都不敢有。
带着三个孩子回去的时候，杨潇雨坐在了前座。
从后视镜中，能看到杨则一直在看着万秋。
杨则的目光沉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没什么反应了一般。
杨潇雨浅浅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和平时一样：“宝贝，今天出门买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嗯。”万秋应着。
“没关系，妈妈没有生气，宝贝别怕。”
杨潇雨再次听到万秋浅浅的应了一声。
就像是回到了刚刚来到楚家的时候一样。
舒坦了全身的小蜗牛受到了惊吓，躲在了脆弱的壳里。
而楚忆归似乎并不想让杨潇雨像是唱独角戏一样，主动开了口：“为什么哥哥刚刚在那里？是刚刚回来吗？”
万秋微微侧过头，去看楚忆归。
“不是，我站在那里。”
楚忆归扬眉：“站在那里做什么？”
“好像有鬼。”万秋说道。
杨潇雨挑眉：“宝贝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有鬼？”
“因为，黑漆漆的，看不到路。”
本身很快就能回到家，四周也很清晰，但是因为下了大雨的缘故，又是晚上，一切看的都不是那么真切。
万秋又刚刚接触到了关于鬼的信息，一不小心就容易多想。
杨潇雨也知道万秋看了恐怖片之后开始怕鬼的事，一想到是楚章作的妖，不由的有些气闷。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楚章那小子……”杨潇雨咬牙切齿。
万秋觉得他可能做错了事。
可无论是弟弟还是妈妈，都告诉他，没事。
万秋无法分辨。
但是在看到杨则的那短暂的几十秒，和爸爸妈妈飞快的赶来。
满溢的不高兴几乎要淹没万秋的口鼻，阻断他的呼吸。
万秋也知道，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他的弟弟和他说，会给他解释。
万秋也在等待，等待着和楚忆归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想要知道一切，想要走出这一阵对他而言宛若被浓雾困住的困境之中。
只是万秋依稀察觉到，即便楚忆归的声音中似乎有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
万秋悄悄的观察着。
楚忆归的状态有点奇怪。
他似乎比起平时，看上去要疲惫。
在万秋眼中的楚忆归，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拥有着充足的精神。
可现在却不一样。
此时楚忆归半闭着双眼。
是太晚了吗？
是困了吗？
万秋的手轻轻的触碰到了楚忆归的手。
他握住了楚忆归。
万秋见到楚忆归睁开了眼睛，在他的眼白处能看到淡淡的红色血丝。
万秋很喜欢握住楚忆归的手，在任何时候万秋都会有意识的握住它。
只是现在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温度似乎变高了。
万秋记住了楚忆归的手心的温度，总是暖暖的干燥的。
但是现在温度却很高。
这一瞬间，万秋反应过来什么，突然伸出手去抚摸楚忆归的额头。
入手是一片滚烫。
大概是车内的灯光太昏沉了，所以万秋看不太清楚忆归脸上是不是有红晕。
但是万秋十分的确定，楚忆归生病了。
雨夹雪的天气，单薄的已经湿透了的衣物，楚忆归被寒气侵蚀了身体。
楚忆归的双眼凝视着万秋，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被哥哥发现了。”楚忆归的声音中，终于透露出了一点点喘气不匀的气音，“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
“怎么了？”杨潇雨也注意到了后座的状况。
楚忆归没有让万秋说话，而是哑声道：“受凉了，大概是有些发烧。”
杨潇雨一愣，回过头：“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只是感冒而已，吃过药睡一个晚上就能好多了。”楚忆归微笑着，很少见的放松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没关系的，妈妈，只是个小发烧。”
“今天……”杨潇雨在前座，张了张嘴，说道，“妈妈对你语气不太好，对不起。”
“没关系，妈妈，我没有放在心上。”
楚忆归的嘴角挂着笑意，闭上双眼，很平和。
万秋悄悄的抓着楚忆归的手，怎么都没放手。
楚忆归的确没有将杨潇雨的话放在心上。
在那样的状况下，无论杨潇雨说出什么，他都有不会介意。
当时如果隐瞒下来就好了，他很清楚都知道万秋一定会回来。
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偷溜，他能猜中了万秋的想法，那就只要安静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万秋回来就好了。
楚忆归觉得这一场疾病来的很是时候。
即便只是无心之失。
无论是在楚家的任何一个人，现在都不适合去追究关于万秋偷偷跑出去这件事。
而他的生病可以稍微转移一下家里人的注意力。
也能在这段时间让万秋稍微安定一下。
楚忆归觉得自己现在是很清醒的，即便因为发烧的原因让大脑紧缩着疼痛。
他能正常的思考事情，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样。
可是楚忆归却清晰的记得，在看到万秋不在房间的那一瞬间，他短暂的停止了思考。
之后驱使着他去做什么的，完全就仅仅是本能。
虽然只是失误了短暂的时间，那也是失误。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只要在万秋的面前，他就会失误呢？
是因为他永远都无法掌控万秋所有的想法吗？
他仅仅是理解了万秋。
而不是预测了他吗？
仿佛深渊一样，让他无法去凝视。
像是天空一般，让他无法测量。
像是一切他无法触及的东西一样。
终于有一天，他承认，只有万秋是会完全影响他的人。
回到了楚家，白管家立刻拿来了体温计和医药箱，给楚忆归量了体温，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
楚忆归的体温不算很高，却比起平时肯定会难受一些。
他早就洗过澡，现在只要直接回去休息就可以了。
“忆归，你……”杨潇雨很担心楚忆归。
楚忆归稍微看了一眼在一旁的万秋，对杨潇雨说道：“今天真的很晚很晚了，平时这个时间已经睡觉了，爸爸妈妈也是，去睡吧。”
杨潇雨点点头，似乎是想要去找万秋。
可楚忆归却好像提前预料到了：“让哥哥也好好睡个安稳觉吧。”
楚忆归抬眸，和楚建树对上了视线，楚建树安慰了杨潇雨几句，也是在让杨潇雨不要给万秋太大的压力。
“二哥，在这里很安全了。”楚忆归微笑着，站在了杨则的面前，“休息吧，你休息好了，状态好，哥哥才会放心。”
杨则无法反驳。
在楚忆归的状态如此差的时候，却依旧担心着他们。
若是现在还在拒绝楚忆归，一直在闹事的话，反而是他们这群成年人在打扰一个生病的孩子了。
他们一起上楼，楚忆归牵着万秋的手。
楚忆归站在了自己的门口，松开了握住万秋的手。
“今晚好好休息吧，我也先好好睡个好觉，休息好了，就能赶快恢复。”楚忆归揉了揉自己的发丝，“管家给的药药量很大啊，我开始困了。”
楚忆归的声线比起平时还要更加的温柔。
沙哑的声音，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很不舒服。
“抱歉，四弟。”杨则的声音略显沙哑，却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的不适应，他低着头，面对比自己小的弟弟，“今晚好好休息。”
“好的，二哥。”楚忆归说道。
楚忆归直到关上了门，也没有听到万秋和他说话。
明明在万秋的眼神中全都是对他的关心，可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楚忆归靠在门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努力的听着门外的声音。
杨则会和万秋说什么吗？
但是始终没有。
他什么都没听到。
想到自己的行为，楚忆归自己都觉得很幼稚。
楚忆归发现，如果没有万秋的提示，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懂万秋。
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的发热，楚忆归也多少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
很困倦。
他和其他人也说了，今晚要好好睡觉养养身体。
本来以为会在药力的作用下完全昏睡过去，只是没想到却在半夜因为咳嗽醒来了。
楚忆归有一段时间没生过病了，这一次的感冒就来势汹汹。
大脑刺刺的疼，楚忆归依稀也察觉到他大概是有点严重。
明明都是淋雨，杨则和万秋都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楚忆归给自己倒水的时候还有些自嘲，虽然比不过杨则的体质，却没想到瘦弱的万秋也很难生病。
楚忆归并不想睡觉，一躺下来反而会让大脑觉得晕眩，温凉的水会让他好受一些。
在昏暗灯光的沙发上，楚忆归想着要不要再多锻炼身体呢。
不仅是晨练，晚上也可以出去锻炼。
只是他这次生病，会不会和万秋一样呢。
不是因为体质，而是因为发现了冲击了自己的精神世界的事情导致了现在的发热呢。
“哥哥。”楚忆归喃喃道。
然而立刻就咳嗽了几声，喉咙中的热辣感让他很难受。
大概是因为生病，楚忆归察觉到自己比起平时更加多愁善感了些。
楚忆归站起身，打算去找点止咳药吃，然而在打开门的时候，却突然被吓了一跳。
瘦弱的身影在他的门外，靠在他门边的墙壁上。
万秋似乎也很困倦，一直安静的低着头。
因为楚忆归的突然开门陡然睁开了眼睛，全身一个激灵，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忆归。
那是突然被惊吓到之后才会拥有的眼神。
这一瞬间，楚忆归的大脑也有些宕机。
“哥哥……”楚忆归缓缓道，眼中满是惊讶。
万秋的呼吸很急促，平复了几下才勉强平复。
楚忆归察觉到万秋不仅仅是因为被吓到，而是因为怕鬼。
即便是在拥有着夜灯照亮的过道中，可说到底也是偌大的通道，在空无一人的夜晚，他怕鬼的哥哥却这样等在门口。
所以才会背靠着门。
所以才会蜷缩着身体。
在困意和惧意中徘徊。
“哥……”楚忆归刚刚想要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嘘。”万秋将食指抵在唇边，小声的对楚忆归表示。
万秋站起了身，并且小心的将一直在怀中抱着一个保温瓶拖了拖，另一只手将楚忆归推了回去。
楚忆归顺着万秋的力道，看到万秋还偷偷的探出头去看了看外面，之后将门关上。
“喝点汤，吃药，要赶快好起来，不然会被爸爸妈妈打的。”
楚忆归的神色中，掺杂了些许恍然。
万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乱七八糟的药。
和保温瓶一起被推到了楚忆归的面前。
楚忆归看着这些药，问道：“我要吃这么多吗？”
然而万秋却很窘迫：“我分不清药，所以都拿来了。”
楚忆归在其中翻找着自己要的药，也是随口问道：“哥哥很少吃药吗？”
“嗯，以前不吃药。”似乎是想要和楚忆归多说说话，万秋说道，“放着不管就会好的。”
楚忆归的手微微顿了顿，他知道万秋在说什么。
不是不吃药，只是没有人给他吃药，而万秋最终都能靠着自己挺过来。
“哥哥生病的话，以前的爸爸妈妈会打你吗？”楚忆归记得万秋说的话，追问着细节。
“嗯，爸爸妈妈说，我生病了会很碍事，做饭也会更难吃，不能做好家务，不能做好事，他们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会被打。”
万秋流畅的说着曾经。
和楚忆归记忆中连表达都不会好好表达的刚刚回到楚家的孩子，有很大的区别了。
可这些过去，并不会因为万秋的恢复而消失。
楚忆归能感受到万秋在悄悄的贴着他，似乎是在查探他的体温。
很可惜，他没有退烧，现在很烫。
楚忆归能看到万秋眼中的失落。
楚忆归找到了自己的药，打开了保温杯。
保温杯里并不是楚忆归以为的热水，而是汤。
楚忆归喝了一点，是姜汤的味道。
是万秋做的。
楚忆归无比的肯定着。
姜汤微微的晃着，楚忆归吞下了药片。
温暖的姜汤缓解了不适感，可这份缓解来的太快，并不像是来自于汤汁的味道。
而是来自于面前的人的感情的温度。
楚忆归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他是万秋的替代品。
楚家是残缺的，它的缺口叫做万秋。
所以楚忆归顶替了这个本来就诞生的缺口。
人生来就有自己的身份，而楚忆归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占据在某个地位中。
他从生来，就已经被抛弃了。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地位。
他来到了残缺的楚家，才能从这个替代品的身份中，得到更多凭他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是万秋的影子。
在万秋回来了之后，更是。
楚忆归认为，他就是万秋，是用来填补万秋的一部分。
他因为万秋而存在在楚家，那他就必须要承担万秋的某一个部分。
他对万秋，密不可分。
在看到万秋的时候，楚忆归才真正的知道，他的想法有多么肤浅。
他享受着本该属于万秋的一切，却没办法用自己去填补万秋的过去。
在还需要被照顾的年纪，万秋照顾着不负责任的家庭，过着和他不一样的，会担心着安全的生活。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享受着万秋甚至无法想象的生活。
“哥哥。”楚忆归沙哑的声线，在柔和的灯光下响起的时候，似乎比平时要更为低沉了，“你知道吗？你可以打我骂我、欺负我，我不会反抗你。”
“为什么？”万秋只是拍拍他的后背，“爸爸妈妈住的很远，我偷偷帮你看着呢，他们听不到，不会被打的！”
万秋的理解，稚嫩、青涩、纯净。
并不会懂得楚忆归更深层的想法。
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等待着接纳万秋的负面，无论是欺辱，还是殴打。
但是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这双眼睛。
或者说……
这双眼睛看到了他。
无数个日夜，无数个空闲的时间，他总是会想起这双眼睛。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主动的接近了他之后，楚忆归总是能看到它。
在这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只倒映着自己。
楚忆归认为，他就是万秋。
他可以成为万秋。
他也会成为万秋的影子，活在这个楚家之中。
可是从最开始，他就已经在被万秋撕裂了。
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万秋。
是一个叫做楚忆归的一个人。
宛若一面镜子一样。
这面美丽的，没有任何缺陷的明亮的镜子，有着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大方朴素、却美丽至极的镜框，让所有人都为这面镜子的艺术而惊叹。
可是真正的站在镜子面前，却看到的是自己。
看到了狼狈的、愚蠢的，最真实的自己。
万秋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双眼睛对一个叫做楚忆归的人来说代表着什么。
就像现在的楚忆归，甚至也不能分辨出他的意义是什么一样。
他想成为万秋。
想要和万秋交织，密不可分。
可从淤泥中挣扎着，在几乎已经陷到胸口，将他淹没的死亡的威胁下，重新回到了地面上的万秋。
拍打着身上的脏污，告诉他。
这叫懦弱。
“哥哥。”
楚忆归的手，揽住了万秋的肩膀，将万秋搂在怀中。
他的滚烫的手心贴在万秋的脸颊上。
他干燥的唇瓣抵在万秋的发丝之间。
在万秋看不到的地方，楚忆归无法再掩饰自己的脆弱。
宛若冰凌之花，被灼热的温度融化了枝干，掉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我该怎么办呢？”
第88章
万秋无法揣测现在的楚忆归的心情。
他看上去比起平时要脆弱, 不能轻易触碰。
高兴还是不高兴完全无法分辨，万秋将这份混乱归咎为病魔在混淆楚忆归的情绪。
该怎么办？
为什么楚忆归要这样问他？
万秋的额头抵在楚忆归滚烫的皮肤上，说：“喝了汤之后, 身体热了, 好好睡个觉，我给你敷额头。”
楚忆归沉默了很久。
直到万秋听到楚忆归的笑声。
他看不见楚忆归，只能听到那在病中沙哑的，带着浅浅的鼻音的笑音。
“好。”楚忆归应了。
万秋带着楚忆归回到了他的床上。
楚忆归不需要他的搀扶, 明明身体非常的虚弱。
万秋觉得楚忆归滚烫的像是火球。
万秋知道被温度灼烧的他有多难受，也因此无法不管楚忆归。
楚忆归躺在了床上, 万秋去了卫生间用一盆冷水接着放在了床边, 用凉毛巾给楚忆归敷在额头上。
冰凉的，带着水分的毛巾, 似乎是有些过于湿润了。
水珠顺着楚忆归的额头滑落下去，像是楚忆归在出汗一样。
楚忆归似乎不愿意闭上眼睛，半睁着双目。
万秋问：“睡不着吗？”
楚忆归有些飘忽的眼神看向了万秋，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会睡着的。”
“那我给你读故事吗？”万秋问道，这是他唯一会的催眠的办法。
楚忆归却是说：“不用了，哥哥，床很大, 你也躺下来吧。”
万秋听从了楚忆归的话。
躺在了楚忆归的身边。
万秋没有敢靠近楚忆归，在他的记忆中如果发烧，全身都会疼的。
这种疼痛的感觉, 甚至会因为触碰而痛苦。
万秋看着楚忆归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伸出手将已经温热的毛巾翻了个面。
楚忆归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 万秋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难过。
但是至少在现在看来, 似乎在平稳。
楚忆归总是很烫。
但是很安静。
万秋在不断的翻毛巾, 洗毛巾的动作下, 折腾的也有些疲倦。
靠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打盹。
杨潇雨半夜起来，来到了楚忆归的门口。
想要敲门，可却发现门似乎并没有关紧。
从门内传出来了淡淡的光亮。
杨潇雨推开了门进入了楚忆归的房间。
在点亮昏暗夜灯，算是明亮的房间中，看到了在床上的两个少年。
万秋睡在楚忆归的身边。
两个少年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可杨潇雨却觉得他们其实靠的很近。
看着此时已经熟睡的楚忆归，杨潇雨的心情很复杂。
她很少能看到这样毫无防备的楚忆归。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万秋。
杨潇雨有些无奈的看着手中的退烧贴，想了想，将退烧贴放在了床头。
她悄悄的握住了楚忆归的手心，感受楚忆归的温度。
似乎降了不少，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楚忆归的脖颈去试探温度的时候，楚忆归似乎有感觉。
“睡吧，哥哥。”呢喃一般的声线，在过于寂静的空间中，杨潇雨听清了。
楚忆归似乎只想到在身边的人是万秋。
确认了温度不太高了，杨潇雨收回手，看了她的两个孩子很久。
之后才转身小心的离开了房间。
在准备越过杨则的大门的时候，杨潇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杨潇雨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叹息。
万秋第二天按时起床了，打算去上课。
虽然将近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但是十几岁的少年总是精力旺盛的。
“宝贝，今天不用去上课了，妈妈给你请过假了。”杨潇雨说着，看着万秋即便还算精神却比起平时要惨白了些许的脸庞，心疼不已，“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万秋听到自己请了假，从来都没有请过假不去上课的万秋，偷偷藏起了一点点心虚。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他其实也不太想离开楚忆归的身边。
他的弟弟还是一个病人。
病人是需要照顾的。
万秋悄悄的默认了不去上学这件事。
早上醒来的时候，万秋给楚忆归量了体温。
似乎不烧了。
早上私人医生来了一趟，看到楚忆归的状况后只是开了药，说多休息，注意保暖，若是再出现问题需要输液。
杨潇雨本身也想在家，但是思考片刻，决定还是一切照常。
就如同楚建树所说的，她的一切异常都会给万秋带来压力。
家里有白管家，白管家比起他们要更会照顾人。
现在的楚忆归比起陪伴，似乎更需要的是休息。
“妈妈今天要去上班，宝贝要在家里好好照顾弟弟哦。”杨潇雨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带着亲昵。
只是站在她面前的万秋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妈妈。”万秋微微抬头，仰望着杨潇雨，“我昨天不该私自跑出去，对不起。”
万秋总是知道要在什么时候道歉。
万秋也不会将自己做错的事情，马虎过去。
他依旧挑选了最适合的时候，主动向着生气了的妈妈道歉。
杨潇雨不自觉的叹气，即便她再怎么努力的掩饰，可万秋还是会看的出来。
杨潇雨双手捧起万秋的脸颊，认真的回答道：“没关系，宝贝并不是去做坏事，是妈妈反应过头了，宝贝不要在意，知道了吗？”
杨潇雨能注意到万秋在观察她，一如既往的观察着。
而杨潇雨也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愿意责怪万秋。
“好，妈妈。”万秋认真应下了，“路上小心。”
杨潇雨的神色柔和了太多太多。
“我们万秋真是名副其实的宝贝。”杨潇雨忍不住亲了亲万秋的额头，恶趣味的留下了一点点口红印。
杨潇雨和万秋道别，只是在道别之前，眼神似有似无的看向了杨则。
杨则一如既往的，准备离开。
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不知为何似乎比起平时要更加的严肃冷冽了。
杨潇雨看向楚建树，楚建树却似乎并没有打算找杨则谈谈的想法。
最终，杨潇雨只能暂时先放下他们这个家中理还乱的事。
万秋站在门口目送着杨潇雨和楚建树离开。
而这一次，杨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万秋抬起头看着高大的杨则。
今天的早晨依旧是阴沉沉的天气，太阳依旧没有出现。
杨则高大的阴影，依旧如同一座山一样压在万秋的身上。
万秋知道，杨则在不高兴。
“万秋，我走了。”杨则垂眸看着万秋，还是问道，“今天有没有什么想要我给你带回来的吗？”
杨则的声音，似乎总是很低沉。
但是万秋依旧听出了在这低沉之中，比起平时不同的冷冽。
万秋想要和杨则道歉。
但是万秋却不觉得现在是道歉的时机。
他的二哥看上去有些不好。
紧绷的，像是悬空着的两端都被压上了重物，马上就要断裂的尺子一般。
“我……”万秋想着，说道，“要一个气球。”
杨则想着，说道：“什么样的气球？”
“动画片《水果新世界》那样的气球。”
万秋说着，可只是想和杨则说话。
“好。”似乎是得到了万秋的要求，杨则的神色有短暂的放松。
只是杨则依旧没有走。
万秋也安静的站在杨则的面前，等待着。
“晚上见，万秋。”
可最终，杨则没有对万秋说任何话。
万秋看着杨则上了车，开着车离开。
万秋不自觉的握住了在肩头被杨则握住的地方。
在那短暂的瞬间，他甚至觉得杨则的脸，比起鬼片中哭泣着死去的怨灵还要更加的扭曲。
万秋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即便现在的一切看上去都还是正常无比，可万秋却无法再欺骗自己。
现在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切。
都不正常。
万秋回到了楚忆归的身边。
楚忆归在房间里吃过了早饭，但是没有起床。
万秋进入到房间中的时候，看到的是楚忆归此时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靠在床头看着手机。
万秋的手机和手环都已经带了回来，万秋一直带在身上，不敢再偷偷放下。
“李烁给我发了信息，说你一直都不回付正宇的消息。”楚忆归见到万秋后，对万秋说道。
万秋一愣，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果然看到了付正宇发送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其中还有打了电话。
万秋抱着手机，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复。
“我已经帮哥哥和李烁说了，让他转告一下付正宇，现在付正宇还在学校，大概是不会用手机的。”楚忆归对万秋说道。
即便是在生病的时候，楚忆归也依旧能处理万秋不知道怎么做的事。
就好像无所不能一样。
可是楚忆归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会生病。
万秋坐在床边，有些沉默着。
显然这一次他无论什么事都没有办到，甚至还让家庭变得奇怪了。
楚忆归突然说：“谢谢，哥哥，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一直照顾我。”
万秋一愣。
他抿着唇，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接受这一句谢谢。
楚忆归的面色有些苍白，可因为退烧了，他的思路还是清晰的。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楚忆归很认真的说道，“若是哥哥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是哥哥的错，是在怪我吗？”
万秋猛然抬头，对上了楚忆归柔和的微笑。
“如果我不过生日，那哥哥也不会……”
“不是……”万秋的眼神很是飘忽，他的焦躁更是因为楚忆归的话而难过的缠缚住了他的思维，“不是这样，不是……”
万秋急切的想要反驳。
可他无法找到更准确的话去反驳。
楚忆归似乎是故意让万秋着急的。
在混乱之中，楚忆归笑了。
清冽的笑音带着感冒的沙哑。
“你看，哥哥，如果我责怪我自己，你也会不高兴不是吗？”
万秋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他的弟弟总是在说对的话。
“所以哥哥，没有必要责怪自己，这不是什么错。”
万秋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
但是那细细密密的缠绕在他情绪上的焦躁，似乎因为楚忆归的话，而一点点的退出了万秋的情绪之外。
“哥哥，把窗帘拉上吧，我们都没有好好睡觉。”楚忆归说道。
遮光效果很好的遮光窗帘，一旦拉上，就将整个室内都带入了阴暗中。
楚忆归看着那并不明亮的光芒：“今天也是阴天呢，会下雪吗？”
万秋摇头，他不知道。
“哥哥。”楚忆归拍了拍一旁的床铺。
万秋顺应着楚忆归的动作，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楚忆归也一起躺下，在今天的白天，他们依旧一起躺在一张床上。
“来聊聊天，催催眠吗？”楚忆归的声音，带着生病的喑哑，却是故意轻松调侃的音色，对万秋说着。
万秋的手悄悄的握紧了被褥。
在昨天楚忆归在他的耳边说的话，万秋还记得。
楚忆归躺在被褥中，没有看万秋，而是说道：“哥哥，你曾经丢失过自己珍爱的东西吗？”
万秋愣了愣，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
所有他得到的东西都是珍爱着的。
楚忆归却也没有想要得到万秋的回答。
“哥哥的丢失，对大家的影响很大，无论是对爸爸妈妈，还是大哥二哥。”
楚忆归其实对万秋丢失这件事知道的并不详细。
当他来到楚家的时候，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哥哥的丢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楚忆归侧过头，看向万秋。
“每天每天的愧疚和痛苦一点一点的堆积在情绪中，会压垮一个正常人的。”
万秋似懂非懂。
“哥哥，如果……”楚忆归张了张嘴，带着一点私心一般的，询问着，“你丢失了我会怎么样？”
这一瞬间，这样的换位思考让万秋立刻理解了楚忆归的话。
他弄丢了楚忆归？
在曾经尚且不理解死亡是什么的时候，他以为他丢失了奶奶。
当时他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理解，不明白。
现在的万秋也总是会回忆起奶奶。
奶奶是占据了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的人。
很难受。
万秋根本无法形容出那种感觉，像是从身体内一点一点的产生了积水，蔓延到了他的肺部，让他无法呼吸。
若是换成了楚忆归……
“哥哥。”楚忆归打断了万秋的想象，“不用去想象，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万秋发现，他看向楚忆归的眼睛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有什么从眼角落下去，留下一串有些湿润的温凉的痕迹。
楚忆归伸出手，擦拭掉了万秋的眼泪。
“没关系的，哥哥已经回来了，只要哥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万秋却想到了他的家人。
那种要窒息的感觉，仅仅想到就会很难受，那其他人是很长时间都这样吗？
一直这样难过吗？
“哥哥，不要多想。”楚忆归用声音，引导着万秋。
万秋是聪明的。
在刚刚理解了情绪，接受了情绪的时候，他总是敏感的去体会一切他能体会的，毫无节制。
楚忆归并不希望万秋这样快的过于透彻的理解对他过于复杂的现状。
“妈妈，很生气吗？”万秋问道。
“不是，是很担心。”
楚忆归的声音，似乎是在睡前的呢喃一般，安定的，安抚着万秋的焦躁
“爸爸也是吗？”
“嗯。”
“二哥也是吗？”
“嗯。”
万秋想到了杨则。
“我让他们担心了吗？”
“嗯。”楚忆归说道。
那是不是还是因为他的错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其他人不会这么担心啊。
“并不是哥哥的错，哥哥并不是在做不能做的事，因为大家的情绪生病了，比起任何人都要更加敏感。”楚忆归说道。
万秋茫然的抬眸。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哥哥会慢慢理解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楚忆归说道。
“要多久？”万秋问道。
楚忆归哑然。
万秋是焦急的。
如果早一点明白，是不是就能找到治疗疾病的办法？
“哥哥，你并不需要做什么。”楚忆归却说道，“现在哥哥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治疗。”
万秋不理解。
万秋只能一如既往的选择了信任楚忆归。
他不需要做什么。
因为是弟弟说的。
“嗯。”万秋应道。
他做了会让人担心的事。
但是他相信了他所做的并不是错误的事。
只是他的家人，比起其他人更容易担心。
万秋闭上双眼，过于冰冷的雨夜重新回到万秋的眼前。
杨则愤怒的怒吼，狰狞的表情。
即便弟弟说他不需要做什么，可万秋却始终都无法忘记那一瞬间，他在杨则的钳制下，入目的杨则的模样。
楚忆归看着万秋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比起他，万秋似乎更加的疲惫。
他即便在迷迷糊糊中，却也能感受到万秋不断给他换毛巾的冰凉感。
躺在床上就会不断纠缠着他的晕眩感，都因此而消散了不少。
本身在前半夜一直在做的混乱的让他晕眩的梦境，都因为万秋在身边消失了。
楚忆归出于私心，询问了万秋丢失了他会怎么样。
是幼稚的，想要通过话语去证明自己存在的行为。
但是在那一瞬间，万秋陷入的情绪，全部都化作了无知无觉的水珠。
他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了万秋对他的感情。
湿润的，温凉的。
很快在指尖消失，可残留着的情感，却灼烧着他。
楚忆归并没有告诉万秋太多。
这些复杂的事情，万秋越是接受，就越是混乱。
他的哥哥很聪明。
他的哥哥拥有着独特的直觉。
万秋现在只需要知道最简单的，只是因为担心就够了。
万秋做了有些混乱的梦。
他想起了那些混乱的丢弃在角落里的记忆。
万秋在梦里依旧很困，困到几乎无法看清那些记忆中的文字。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堆叠在万秋的眼前，呈现出了杨则的面容。
万秋无法阅读文字，却记住了这张脸上的属于杨则的表情。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蚂蚁一样撕扯着杨则，他活着，却在被撕咬的痛苦中无法挣扎，忍耐着疼痛，连声音都发不出。
万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呆呆的看着空气，万秋坐起身。
如果……
如果在记忆中的，文字里潜藏里的自己说出来的那些话，真的被家人们听到了会怎么样？
如果爸爸妈妈，大哥二哥看到的回来的他，怨恨着他们，会如何？
万秋无法想象。
即便万秋怎么再去挖掘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万秋都想不起来。
那他是不是因此被再次抛弃的呢？
因为他压垮了他的家人。
他将恶意，带给了艰难中生存的家人。
万秋摇摇头，回头去看楚忆归。
伸出手去碰楚忆归，他又发烧了，低烧。
万秋立刻去叫了白管家，而这一次万秋用了退烧贴。
但是楚忆归似乎并不喜欢退烧贴的感觉，在迷迷糊糊中他又扯掉了。
万秋只好重新用凉毛巾。
楚忆归食欲不太好，可还是在万秋的目光中吃下了正常食量的东西。
楚忆归很少说什么，他在生病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安静的。
只要他醒过来，就会乖乖的吃药吃饭。
万秋记得曾经宁巧珍生病的时候。
宁巧珍生病时反而很是闹腾，不断的指使着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总是会各种嫌弃。
万秋曾经在宁巧珍的指使下在连续做了三顿饭，而宁巧珍几乎都没有吃。
生病的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表现。
楚忆归却好像没有。
万秋生病的时候，满脑子只想着要睡觉。
万秋想着，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兄弟，所以有些相似呢？
在其他人即将下班的时间点，楚忆归的烧退了。
和早上不一样，大概是睡饱了，精神状态倒是很不错。
“哥哥不去客厅等爸爸妈妈下班吗？”楚忆归甚至还会对万秋调侃了。
万秋侧着头，观察楚忆归：“弟弟感觉好了吗？”
“是的，还不错，挺轻松的。”楚忆归说着，站起身。
万秋看着楚忆归：“不休息了吗？”
“床上躺了一天了，也想活动活动，给这个房间换换气吧。”楚忆归找到了自己的外套穿上，“走吧，哥哥，去等爸爸妈妈下班。”
万秋观察着楚忆归。
他的脸色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好像只要一旦恢复了些许，除了脸色就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万秋和楚忆归一起等着爸爸妈妈下班。
万秋坐在门口，楚忆归坐在客厅。
杨潇雨回到家，摸了摸楚忆归的脑袋，而楚忆归很听话的任由触碰。
但是楚忆归似乎真的好了很多，和平时一样。
白天的虚弱都仿佛是假的一样。
杨则回来的比较晚，带回来了万秋要的气球。
颜色缤纷的气球飘在空中，万秋接过来的时候，偷偷的看了杨则。
只是杨则似乎刻意在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第89章
楚忆归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 万秋跟在楚忆归的身后，想要和楚忆归一起回房间。
然而楚忆归却转过身对万秋说：“哥哥，我状况挺好了, 甚至打算明天回去上课。”
万秋点点头。
“今晚我可以自己睡。”楚忆归浅笑着说道, “哥哥也休息一下。”
万秋站在楚忆归的身边，却并没有要走的样子。
万秋的身上还挂着气球。
虽然在家里挂着气球的感觉很奇怪，可万秋似乎并不想把杨则送给他的礼物就这么放在其他的什么地方。
楚忆归看着万秋头顶飘着的五颜六色的气球。
“哥哥，如果你要去见二哥的话, 帮我带一句话吧，帮我和二哥道个歉。”
万秋的眼睛缓缓睁大, 虽然他想去找杨则, 却还没有下定决心。
楚忆归的神色柔和：“今晚我会留着门的，哥哥随时可以进来探病。”
万秋迟疑的点头。
看着楚忆归向着自己房间走去的背影, 万秋悄悄的斜靠在了墙边。
将挂在衣服上的气球取下来，万秋看着不止一个的气球。
《水果新世界》里面的角色总是大大的咧着嘴，有着夸张的笑脸，打架的时候总是吵吵嚷嚷的。
可万秋很喜欢。
热热闹闹得，总是会笑起来，在气球上也是。
气球看上去有些变形，让它们的笑脸变得更奇怪了。
万秋拉着气球去了杨则的房间。
万秋敲了门。
万秋站在门口, 很长时间，再一次敲了门。
万秋知道，杨则是在房间里的, 他一直都在偷偷的注意着杨则的动向。
虽然杨则平时表情就很冷硬严肃, 但是在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 都会很努力的让自己柔和, 甚至微笑。
即便有时候有些笑容和《水果新世界》里的角色一样看上去很奇怪。
可万秋想看到的, 也是会露出奇怪的笑容的二哥。
而不是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看向他一次的二哥。
万秋再一次敲了敲门：“二哥。”
这一次杨则开了门。
万秋拉着气球仰头看杨则。
“对不起，现在才开门。”杨则说着，却没有解释他没有开门的原因。
万秋仰望着杨则，杨则却移开了眼神。
万秋想要找杨则，却不知道自己要和杨则说什么。
“进来吧。”杨则高大的身材如果堵在门口，万秋是进不去的。
而杨则现在让开了位置。
万秋进入到杨则的房间，感觉到的是凉意。
有些冷飕飕的。
万秋看到在落地窗边缘的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之下缓慢的晃动着，从打开的落地窗不断进入房间内的冷气将这里变得过凉。
杨则绕过了万秋，关上了落地窗。
万秋坐在杨则房间的沙发上，见到杨则从他的冰箱里取出了牛奶。
万秋瞄到杨则的冰箱里放着不少牛奶，和里面放着的酒格格不入。
杨则将牛奶加热，倒在了杯子里，放在了万秋的面前。
万秋的双手捧着牛奶，有些烫的杯子带走了万秋手上的凉意。
杨则的表情依旧是严肃的，让人很难揣测他的想法。
而万秋也只是坐在沙发上。
找不到任何可以直接开口的话题。
万秋在这种时候，总是会第一个想到楚忆归。
因此想到了楚忆归的嘱托。
“弟弟让我给你说，他说他想给你道个歉。”
万秋不知道道歉的内容是什么，但是杨则似乎知道。
杨则说：“他做的很好，不应该和我道歉，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万秋不明所以。
杨则坐在万秋的对面，高大壮硕的身材此时即便是弯下了腰背，眼神看向了桌面，也依旧有着压制力。
“昨天是二哥不好，二哥不应该吓到你。”杨则闭上眼睛，对着万秋说，“二哥会控制好自己的。”
万秋不会说安慰的话。
他甚至也不理解什么是安慰的话。
可在他面前的他的亲人，万秋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万秋想到了楚忆归的话，学着楚忆归的语气，对杨则说：“是我让二哥担心，如果二哥和我道歉的话，那就是我的错了。”
万秋有些忐忑。
这样说对吗？
杨则会和他一样，轻松一些吗？
万秋很紧张。
背脊挺得笔直。
杨则知道万秋在安慰他。
杨则闭上了眼睛，在他的眼前还能浮现出当时万秋看着他的眼神。
震惊、无措、茫然和……畏惧。
杨则记得自己当时有多用力的钳制住万秋的肩膀，是如何向着万秋发泄的。
杨则现在还能想起当初万秋丢失的那天。
曾经他其实并没有多疼爱这个弟弟。
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也是在渴望争夺父爱和母爱的时候，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是有着嫉妒的。
对这个可以随意任性，因为年龄小尚且能为所欲为的弟弟，有着小小的报复心。
他是……
故意丢下万秋一个人的。
只不过是想吓吓他罢了。
那天是杨潇雨说好了，要陪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日子。
可杨潇雨因为工作取消了行程，而楚章立刻就去和他的朋友玩了。
万秋闹着要出门，而带着弟弟的杨则，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带万秋出门的。
他做错了事。
他做了不能被原谅的事。
甚至在刚刚万秋丢失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能立刻反应。
在万秋迟迟无法找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万秋丢失了的感觉。
甚至依稀觉得……
这个家有没有万秋都无所谓。
而这一切终于在杨潇雨的崩溃之后发生了巨变。
在被指责和痛苦之时……
他曾经怨恨过万秋。
这些狭窄的、自私的、幼稚的想法，如同撒下了一把杂草的种子，在他意识中不断的生根发芽，无论他怎么清除都根本无法将它们除去。
越是知道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越是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杨则就越是无法原谅自己。
杂草肆意旺盛成长，凌乱的纠结在一起，将他的愧疚心当做营养，飞速的蔓延着。
扭曲了他的情感。
万秋越是好，越是纯粹，越是澄澈，越是坚定着自己，就越是在指责着他曾经的罪责。
是因为他，才带给了万秋不该有的苦难。
他想要疼爱万秋。
可却不知道这份疼爱，会不会是想要惩罚过去自私又恶劣的自己，或者想要对自己的行为赎罪。
这份不纯粹让他厌恶着自己。
杨则惧怕万秋。
却竭尽全力的想要和万秋有更好的关系。
在知道万秋找不到行踪的那一刻，一直压抑着的，无法宣泄的情感，终究还是朝向了最不应该朝向的人。
杨则无法被万秋的语言所安慰。
杨则甚至不觉得自己是有资格被安慰的。
突然，一个有着怪异笑脸的氢气球出现在了杨则的视野中。
杨则看着那样貌奇特丑陋的气球，大脑的思维有短暂的停滞。
杨则抬起头，看着在面前的万秋。
万秋的神色很迷惘，可他的担忧、急躁、试探，全都直白的写在脸上。
“二哥笑起来，像这个气球。”万秋将气球推到了杨则的面前，“我很喜欢这个气球。”
杨则木讷的神情，看着面前的万秋。
“我……喜欢二哥笑。”
万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只能想到这个。
不管如何，就算笑起来很奇怪，万秋也喜欢杨则这样笑。
“对不起……”杨则动了动唇瓣，却是无意识的咬紧了牙关，他低下了头，不让站在面前的万秋看到他的表情，“对不起，万秋，我……”
杨则甚至没有将一切说出来的勇气。
好像无论怎么说，万秋都没有察觉到万秋的情绪好转。
“那……那我原谅你？”万秋说着。
万秋很努力的，想要了解杨则。
可他不知道怎么了解。
现在的二哥看上去……
像是溢满的水杯，已经无法再承受哪怕一滴水的张力。
杨则努力的抑制住了翻涌的情绪，说道：“万秋，你知道我在为什么道歉吗？”
万秋茫然摇头。
“那你就原谅我了？”杨则问道。
万秋一愣，想了想，说：“你道歉了，那就原谅你。”
“就这么简单吗？”杨则问道。
“嗯……”万秋没有任何迟疑的应了。
杨则张了张嘴。
杨则握住了万秋的手腕。
他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断的弟弟。
却比他要更有韧性。
“没事。”杨则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放心，二哥很好。”
万秋茫然的看着。
二哥笑起来，比之前更难看了。
只是这一次，万秋感觉不到二哥在高兴了。
万秋不知道应该怎么让杨则变得高兴。
他甚至连杨则为什么不高兴都不知道。
万秋坐在了杨则的身边，贴近在杨则身边的时候，在微凉的房间中，感觉杨则的体温很温暖。
万秋悄悄的，靠在了杨则的身上，没有遭到杨则的拒绝。
万秋贴在了杨则的身边，汲取着杨则身上的温度。
万秋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但是楚忆归说，他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
万秋视线有些迷蒙，在杨则的身边，室内的一切似乎都显得有些不那么容易看清了。
大概是因为杨则不说话，也因为杨则的体温太温暖。
万秋靠在杨则的身上，在昏昏沉沉之间被睡意侵袭。
杨则坐在沙发上，终于侧过头看向万秋。
已经睡着了的孩子，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健康了很多。
杨则记得杨潇雨总是喜欢揉搓万秋。
鬼使神差的，杨则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万秋的脸颊上，捏了捏。
如同云朵一般的触觉，温暖的。
杨则也曾经想过，若是回到这里的万秋，指责他，怨恨他，满含着愤怒和恨意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办。
可杨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样的结果。
充满了黑暗和绝望的世界，并没有到来。
杨则侧过身，轻柔的将万秋抱在了怀中。
他将万秋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抬头看到了万秋的气球飘到了天花板上。
将气球从天花板上勾下来，杨则将气球拴在了房间的床尾。
气球飘在半空中，奇怪的卡通形象呲着牙露出奇奇怪怪的笑容，将他的房间增添了奇特的色彩。
万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杨则看了气球很久，最终只是转身，出了卧室的门。
杨则找到联系了白管家，让他准备一间客房出来，他要去住客房。
虽然白管家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从了杨则的要求去收拾了。
杨潇雨出了自己卧室的门，脚步最终走向了万秋的房间。
敲了门却没有应声，皱着眉头，却见到了此时在一旁的白管家，听到了杨则要住在客房的消息。
杨潇雨思索了下，看着杨则的门，最终没有进去确认。
今天一整天的折腾虽然让她也有些疲惫，可不知为何本身要回到房间的脚步，转向了客厅的方向。
远远的，杨潇雨看到了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杨则。
安静的坐在客厅中，没有看手机，也没有任何行动，仿佛一尊雕塑一般。
柔软的拖鞋在地面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杨潇雨一靠近就对上了杨则立刻睁眼看过来的目光。
这双眼睛漆黑、深沉、在夜晚的灯光之下显得如同没有星光的黑夜。
“妈妈。” 杨则在杨潇雨的面前，站起了身。
过于恭敬有礼的行为。
杨潇雨问道：“万秋在你的房间睡了吗？”
“嗯。”杨则应道。
不知为何，杨潇雨坐在了一旁的独立沙发上，并且示意杨则也坐下。
杨则安静的坐了下来，沉重的体重将沙发压的更低。
杨潇雨问道：“万秋找你做什么？”
杨则回答道：“他很担心我的状况。”
杨则的回答是冷硬的，而杨潇雨的问话，也是冷硬的。
两个人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而杨潇雨也知道，因为她曾经一段时间对杨则的排斥，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杨潇雨并不认为丢了万秋这件事完全是杨则的责任，若是她没有对她的孩子失约的话……
如果楚章并没有因为她的失约而离开的话。
是一切的巧合，最终促成了万秋的丢失。
事到如今回顾过去，这一连串的失误，不起巧合，倒像是命运的安排。
杨潇雨无法再短时间内解开那样长时间留在心里的心结，但是现在的杨则，她也看在眼中。
她看得到杨则对万秋的担心。
看得到杨则守护在万秋身边的强势。
看得到杨则在面对万秋的时候的小心翼翼和爱护。
也看得到自己的作为残留给杨则的，到现在为止都无法消除的恐慌。
今天在看到杨则的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阴影中，不愿意向着近在咫尺的光芒中踏出一步的杨则。
那个高大的，已经开始逐渐的展露出成熟的男人，实际上还是那个稚嫩的，不知所措的孩子。
“阿则。”杨潇雨张了张嘴，在安静的空间中，她的声音听上去失去了平时清脆的活力，“我没有做好你的妈妈。”
杨则始终是垂下双眼，并没有看杨潇雨。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时，睫毛却不自觉的颤动了下，很轻微，过于昏暗的灯光下，杨潇雨并没有注意到。
“以前的事，妈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杨潇雨的手撩起自己的长卷发，对于这种过于尴尬的氛围接受的很难过，“但是你对妈妈来说，一直很重要。”
杨潇雨现在偶尔会觉得，是不是其实她是被杨则爱护了呢。
杨则一直在忍耐着她的脾气和排斥，接受了她情绪的发泄。
“我……”杨潇雨手中的发丝凌乱的让她有些心烦，可还是说，“可能以前……做错了。”
杨潇雨是个很强势的性格，就是因为过于强势，爱钻牛角尖，又过于自我，才导致了现状。
万秋回到了这个家里，将这个家庭补全。
她关注着万秋，逐渐的也会反思自己。
那些潜藏在她的行为中的一切，都仿佛在万秋那双澄澈的，如同蕴含着空灵世界的眼睛所照入。
万秋会按照她的一切想法去行动，而也是这样的太过听话，才让杨潇雨开始懂得去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妥。
想的多了……
曾经被忽略的就被放在了眼前，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可能妈妈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杨潇雨磕磕巴巴的，说道，“对不起，阿则。”
杨潇雨并不指望这一个道歉能缓和她和杨则之间的关系。
但是至少能成为他们和好的开端。
杨则沉默了很久，而这份沉默给杨潇雨带来的压力，杨潇雨认为这是她必须要承受的。
“抱歉，妈妈，今天我还有些混乱。”最终杨则说道。
杨潇雨的双手交握，最终她站起身，说道：“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些罢了，阿则，也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杨潇雨没有停留很久。
似乎是有些逃跑似的，步伐很快。
而一直在不远处等待的白管家才来到杨则的身边：“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白管家并没有要将一切听进去的想法，只是个意外。
杨则并没有立刻回复杨潇雨，是在意料之内。
但是……
白管家偷偷的观察着杨则。
好像并不是一点触动也没有吧。
希望这个家里能尽快好起来。
——
万秋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房间里黑漆漆的，万秋本能的伸手去打开床头灯，却没有摸到灯。
万秋的记忆逐渐回笼，他记得好像是在二哥的身边睡着了。
现在这里是二哥的房间吗？
万秋拉开了窗帘，窗外的星空和路灯的灯光照耀到房间中。
是杨则的房间。
可是没有杨则。
万秋打开门出去。
迷迷糊糊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
洗着洗着反而清醒了，突然想知道杨则去了什么地方。
万秋绕了一圈，没找到杨则。
万秋转身去了楚忆归的房间，果然就如同楚忆归说的一样，他没有关门。
万秋进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亮着的灯光。
楚忆归没有睡觉。
安静又舒适的房间中，楚忆归靠在床上，似乎是在看书，是万秋没有见过的书。
在光线下，认真看书的楚忆归，仿佛都被灯光照透了皮肤，如同唯美的画卷一般，让万秋不敢靠近。
似乎只要他走过去，踏入了这画布中，就会撕碎这一片宁静，走到了画布的背后，看到一片空旷之地。
楚忆归将手上的书本合上，抬头看向万秋：“哥哥。”
“不睡觉吗？”万秋还记得楚忆归是个病人。
“白天睡得太多了，实在是不想睡。”楚忆归说道，一边将书本的放在了一旁。
万秋坐在了楚忆归的床边，好奇的去看那本书。
“这是什么书？”
书本很厚重，有着很漂亮的封皮，厚重的一本，上面的排版非常的简单，但是是英文。
“是一些故事集。”楚忆归说道。
“好看吗？”万秋很好奇。
“还不错。”楚忆归说道。
万秋并不想打开那本书，那是楚忆归的东西。
楚忆归的书本总是很干净，像是从买回来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崭新的状态，即便他总是翻阅。
曾经万秋的书本即便再怎么努力爱惜，却依旧会变得脏兮兮的。
“我刚刚在二哥的房间中睡着了。”万秋说道。
“嗯，我知道。”楚忆归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很平静，“我听到二哥和白管家说让他准备一套客房了。”
万秋一愣，杨则去睡客房了吗？
“二哥是不愿意和我一起睡吗？”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万秋反而有些难过。
然而楚忆归却说：“我觉得或许不是这样，如果哥哥在意的话可以明天问问二哥。”
万秋在床边，抱住了双腿，却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已经逐渐展露出优秀的五官的少年，在灯光下像是连睫毛上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芒，让他失落的双眸展露的更加清晰。
万秋说：“我没有让二哥高兴起来。”
楚忆归显然并不意外，只是说道：“没关系，这并不是哥哥的错。”
万秋的脚趾都蜷缩在一起，终于，万秋抬眸看向了楚忆归。
有些脆弱的。
“弟弟，二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呢？”
楚忆归知道，万秋总是会注意到异常的。
他并不理解的现状，能总结出来这样的答案并不奇怪。
“是也不是。”楚忆归说道，在万秋迷惘的睁大的目光中，说，“我曾经告诉过哥哥，感情是无法简单的去分辨是非的。”
万秋点点头，他记得。
“对二哥来说也是。”楚忆归道。
恐怕对杨则来说，对万秋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在日积月累到现在，已经无法用简单的喜欢和不喜欢去概括了。
但是……
“在二哥是喜欢哥哥的。”楚忆归说道。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在楚忆归看着杨则的时间，都能找到杨则喜欢着万秋的证据。
第90章
“真的？二哥真的喜欢我吗？”
万秋对楚忆归的话, 迫切的想要再得到一个肯定。
“是。”楚忆归回应了万秋。
万秋低落的心情被一句喜欢简单的安抚了。
任何其他的事，对万秋而言都不重要。
“我有办法让二哥变的高兴吗？”
在万秋的观念中，亲人就是会给别人带来高兴的存在。
万秋也希望自己在家人的面前, 也是这样的。
“或许是有的, 只是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楚忆归说道。
“我要怎么做？”对万秋来说，有期望的时间就不难度过。
“只要和以前一样就可以。”楚忆归说道。
万秋歪了歪头。
“不需要特别做什么。”楚忆归对万秋说，“只要做哥哥想做的事情就够了。”
只要万秋存在，只要万秋回到了楚家, 一切都会好转。
万秋是最后一块拼图。
在长长久久的看到缺了一块的拼图，大家都是会习惯的, 甚至会有人将缺失的拼图当做独特和美丽去欣赏。
当这一副拼图完整的时候, 或许一开始会不适应，可终究还是会赞叹完整的美丽。
他们终究是一体, 终究逐渐趋于完整。
楚忆归垂下双眸。
他始终在看着这巨大的复杂的拼图，看的比任何人的时间都要久。
突然，一双微微带着凉意的手触碰了楚忆归的额头。
楚忆归从自己的思维中清醒，看着万秋。
“好像没有重新发烧。”万秋说道。
“大概是哥哥给我做的汤很有效？”楚忆归看着那双将自己框进去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万秋缩回了手，依旧凝视着楚忆归，澄澈的目光中仿佛只承载着他一样。
“弟弟。”万秋说道, “不要生病。”
楚忆归浅笑着：“我努力。”
“我想和弟弟一直在一起，生病了就不好在一起了。”
楚忆归知道，万秋很依赖他。
是他故意放任的, 这也是他想要的。
只是恐怕万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并不知道这句话对他而言的分量吧。
楚忆归依稀之间, 感觉或许虽然他是在看着这一副拼图。
可真正的画卷中, 其实也包括他呢？
他在看着拼图, 他和拼图一起进入了画面中，他们或许不是一体，却是在同一个世界中。
“嗯。”楚忆归回应了万秋，“我知道了，哥哥。”
——
楚忆归的病来的快去的快，杨潇雨调侃着楚忆归的身体到底还是少年，真是活力四射。
楚忆归告诉万秋，现在家里的其他人可能有些和普通人家不太一样，对万秋来说也没有实感。
万秋一直都在不同的家庭里。
万秋只知道每一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在这里，是万秋过的最开心的地方，万秋并不希望去追寻普通。
万秋想要追寻的，只是大家在一起都能开心的家。
虽然万秋不知道怎么哄杨则，可杨则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万秋和楚忆归一起去上课后，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到杨则。
好像那短暂的意外，突然就被翻页了一般。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付正宇就直接扣住了万秋。
询问为什么当时没有回他的消息，第二天还请假，搞得他以为是不是被发现，万秋被揍了一顿然后关禁闭了。
但是在知道是因为淋雨出门，楚忆归感冒了没来上课，付正宇倒是有些羡慕了。
看看人家家里，感冒发烧请假，另外一个人还可以请假在家里陪着，真是让他羡慕至极的开明的父母。
付正宇得到了万秋带回来的礼物很高兴，也就不计较他不回消息的事情了。
万秋是真的骑着三轮车来的，带了一大包的东西。
在中午的时候万秋把所有的东西都分给了李烁等人，然后万秋遭到了大家的一顿狂撸。
万秋头发乱糟糟的回到教室，付正宇从初中部笑到了小学部。
下午放学，李烁翘了一节自习课出来带万秋和付正宇出校门玩，一群人聚在一起。
万秋还没意识到李烁是翘课出来，很茫然的问着：“弟弟呢？”
“老师找他有事。”李烁随口就来，他说的也没错，老师可不就是让楚忆归管理好班级的纪律嘛。
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
将万秋带去了一家奶茶店，几个人坐在一起，李烁教万秋打游戏。
“玩的是真菜。”李烁对万秋的游戏技术表示鄙视。
万秋玩游戏完全是被楚章带的，仅仅也就只是会。
一旁的付正宇突然问道：“万秋，你不是说想给楚哥准备生日惊喜吗？如果被发现了那岂不是楚哥已经知道你要送什么了？”
万秋的肩膀一僵，本身还在努力玩游戏兴趣立刻下降。
“楚忆归生日？”李烁并不关心楚忆归生日，他们只是同班同学，同班同学未必就要一起过生日。
“前两天万秋说想给楚哥过生日，给个惊喜，还偷偷跑出去买礼物，被发现了。”付正宇知道的并不详细，万秋本身也说的不详细。
甚至万秋自己对那天的事情到现在的感官都还是模模糊糊的。
“哦，发现了就发现了呗，不过是个礼物。”李烁想了想，“这事儿我当做不知道，你们就当没提过。”
“为啥啊？哥不想参加楚哥的生日吗？”付正宇不知道。
李烁一撇嘴：“我可讨厌给人过生日，还得买礼物，不如让我直接送钱。”
“但是楚哥家好像很有钱哎？”付正宇还想到了十分漂亮贵气的万秋的妈妈。
“我没钱是吧？”李烁冷哼一声，“我没钱你现在把你点的奶茶钱给我。”
“哥，我错了，哥。”付正宇立刻投降。
李烁看着在始终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和小狗失落似的万秋，想了想。
“礼物归礼物，惊喜归惊喜，不冲突。”
虽然这么说，可李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才能给楚忆归一个惊喜。
那家伙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能动摇他的样子。
说到底他和楚忆归的关系也真的没好到称朋友的地步。
李烁咬着吸管，看着因为他的话已经双眼明亮眼巴巴的期待着他接下来话的万秋……
压力好大。
“就……”李烁绞尽脑汁的想要想个好办法……
李烁满脑子都是馊主意，可光是想想这些馊主意，他就觉得楚忆归八成是会生气的。
“就……”李烁想要躲避万秋的眼神，却连付正宇的眼神都开始期待起来。
硬着头皮，李烁说：“不然，你买一束花，送到班上去呗。”
花？
“我有想要给弟弟做个手作花。”万秋这两天已经偷偷在家里开始准备了，并且悄悄的没有让楚忆归发现。
“那你在早上的时候早点来，然后给花放在他座位上，然后给他黑板上写满他的名字，祝他生日快乐啥的……”
李烁只能想着曾经追女孩子的套路，除此之外他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然而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万秋，眼睛逐渐明亮。
李烁仿佛看到了狗狗竖耳，可又很快耷拉下去。
万秋做不到这种事。
现在已经不能和之前一样偷偷摸摸的溜出来了。
听到了万秋的理由，李烁感觉简直了。
但是想想万秋的特殊情况，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离谱。
看着万秋，李烁最后咬咬牙。
“那你们早点来，我叫楚忆归出去。”
话一说完，李烁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他是不是喜欢小动物啊。
但是看着万秋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李烁这一时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
“忆归，明天的生日你想怎么过？”杨潇雨提前打电话询问楚忆归。
“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家准备一下就好了。”楚忆归说道。
“妈妈给你买了一辆自行车。”杨潇雨在电话那头带着笑音，“什么时候我们家忆归长大了，妈妈就给你买车。”
楚忆归手中正在写作业的笔并没有停下来，而说话也很顺畅：“谢谢妈。”
“你知道宝贝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杨潇雨问道。
“哥哥带礼物回来的时候用塑料袋全部包上了，我也没看太清楚。”楚忆归说道。
“是吗？” 杨潇雨笑着，“第二天还要上课，所以今天生日就在你们那个小房子过怎么样？”
“好。”
楚忆归在挂断了电话之后，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要过生日这件事有多期待。
真的要说，他并不是很期待热闹的环境。
如果说生日想要什么。
大概是安静吧。
楚忆归的生日并不是他的出生日期，而是进入到孤儿院的时候的日期。
他不想纪念真正成为孤儿的那一天。
但是……
楚忆归手中的笔微微顿住。
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孤儿院的时候，在那阴暗的过道中，在清冷的没有下雪的冬天的晚上，万秋对他说过的话。
而从那时候开始，楚忆归觉得或许到了孤儿院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如果真的要从出生日期和入院日期二选一的话……
或许入院日期会更好吧。
笔在手指之间转了个花，楚忆归察觉自己居然会考虑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
平时这个时间点，万秋应该已经开始睡觉了。
但是今天万秋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洗漱。
楚忆归早就已经做完了作业，打开了另外需要学习的内容。
只是发现今天不知为何，似乎没有和平时一样集中注意力。
楚忆归侧过眼神看看向了在一旁的闹钟，上面显示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他的生日了。
楚忆归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觉得这十分钟过的很漫长。
当看到秒针彻底指向了十二的时候，楚忆归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加速的心跳。
他也很清楚，这大概是期待感。
当楚忆归听到万秋打开了房门的声音的时候，眼前书本上的字已经彻底无法阅读进去了。
楚忆归偏过头，他们的门口距离非常近的地方，果然站着抱着手中的东西的万秋。
那个盒子其实很大。
而楚忆归今天才是真正的看到了那个盒子的全貌。
万秋站在他的门口，轻声哼唱生日快乐歌。
在夜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万秋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兀，而万秋似乎还不会特别的害羞。
楚忆归听着，直到万秋的生日快乐歌结束。
“弟弟，生日快乐。”万秋说着。
“谢谢哥哥。”楚忆归露出了浅笑。
万秋将手中的礼物放在了楚忆归的桌面上。
在不小的盒子上印着漂亮的小屋子。
这是一个diy手工小屋。
楚忆归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样的盒子会是小孩子喜欢的塑料玩具。
他甚至想到了会不会是呲水枪又或者是毛绒玩具一样的东西了。
“这个是要制作的吧。”楚忆归想到，调侃着万秋，“哥哥是打算让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我和你一起做。”万秋立刻说道。
楚忆归有些意外，显然万秋并不是不知道这是手工的物品，而是真的打算要做出来的东西。
“估计会很费时间。”楚忆归想了想，“估算的话最少也要一两个月吧。”
“没关系。”万秋站在楚忆归的面前，很认真的说道，“这样就可以和弟弟一起做一个家了。”
楚忆归觉得或许他不应该多想。
就和他一直所做的一样。
但是和万秋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太过于专注在万秋的身上，楚忆归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万秋没有诉之于口的想法。
他的哥哥，总是敏感又聪慧。
“谢谢，哥哥。”楚忆归最终回报给了万秋一个笑容，平静的，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样。
任何一个人，在熟悉的人面前都会表现出亲昵。
楚忆归知道，自己也普通人中的一员。
他的平静，是不是早就已经被万秋撕出了裂口，被窥探到了最深处呢。
在他生日当天的零点，在他关注着时间的时刻，他的哥哥给予了他第一个准时的生日祝福。
万秋说早上要去做值日提前出门，和班上的人换了值日。
楚忆归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跟着万秋一起上课。
到了班级，发现李烁此时一脸倦意的在座位上，见到楚忆归后一脸的嫌弃。
“跟我出来。”李烁看到楚忆归放下了书包后，敲了敲楚忆归的桌子。
稀稀拉拉的早到的同学都好奇的望着这边。
楚忆归没有说什么，跟在了李烁的身后。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很大，清晨的冷空气依旧会让人竖起汗毛。
到了操场，李烁给了楚忆归一袋早餐。
楚忆归垂眸看着因为热气而在塑料袋内出现了水汽的包子和热粥，还是从李烁的手中接了过来。
楚忆归吃着包子，斯文缓慢，李烁坐在了篮球架边，仰望多云的天空，眼神呆滞。
楚忆归塑料管扎透热粥杯子的噗的声响，打断了李烁的发呆。
“说起来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李烁仔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楚忆归热络以来的。
然而楚忆归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站在清晨的冷风里，只有没有早餐的李烁在逐渐被带走温度。
“但是现在来看应该是朋友了吧。”李烁喃喃道，只是又抬眸，“你真的有朋友吗？”
楚忆归依旧没有回答李烁的问题。
李烁觉得楚忆归肯定是没有朋友才会不说话。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楚忆归好像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挺好的，也参加过集体活动，不是孤僻的人。
说着，李烁突然眯起眼睛，问道：“你该不会不觉得我是你朋友吧？”
李烁平时也不会说‘你是我朋友’‘我们做朋友’这样说起来肉麻兮兮的话。
但是不知为何，此时靠在篮球架上的楚忆归，李烁就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平时和其他人在一起打打闹闹都不会觉得冷，现在明明没那么冷，那股寒意却飕飕往骨子里钻。
楚忆归很罕见的打了个饱嗝，所有的早餐都已经吃完了，他无意识的捂住唇，显然是有些难受的模样。
“你咋了？吃吐了？我早上也吃的这家包子，挺好吃的啊？”李烁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已经吃过早餐了。”楚忆归说道，将手中的垃圾扔到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李烁跟在后面，歪着头疑惑：“吃过了你还吃？”
楚忆归缓和了一会儿，才说：“但是如果这是生日礼物的话，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李烁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啧了一声。
楚忆归继续说道：“本身你会早到学校就很不正常，更不要说一大早就请我吃东西了。”
李烁也没办法反驳。
两个人安静的看着本身从过早时间的熙熙攘攘的同学，到现在已经有很多学生在上学的道路上。
楚忆归问道：“还不可以回去吗？”
李烁活动了一下身体，让身体能热起来：“你这种性格会让人觉得很无趣。”
楚忆归并不否认：“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配合你。”
“你够了。”李烁嫌弃撇嘴，有些好奇的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哥哥并不会撒谎。”楚忆归想到万秋在撒谎说做值日的时候眼神乱飘的模样，“但是也谢谢你教会哥哥撒谎。”
“撒谎这玩意不是与生俱来的吗？”李烁嗤笑一声。
楚忆归并没有给李烁解释。
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万秋需要学习的太多，甚至楚忆归也是希望万秋能学习一些负面的情感和思维。
只有理解并且体会过，才能真正明白负面的含义。
他将李烁介绍给万秋，也是希望李烁的肆意妄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万秋一些影响。
而这些是他无法教给万秋的东西。
李烁斜睨着楚忆归：“你在万秋面前倒还人模人样的，你难道是个兄控吗？”
然而这一次，楚忆归依旧没有反驳。
只是却和之前轻飘飘的回答不一样。
“我很喜欢哥哥。”
这一句李烁不知道怎么理解，只是觉得大概是真话。
只是听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
“走吧，冷死。”李烁搓了搓自己的手掌，缩着脖子往教学楼去。
两人到达门口时，已经只剩下五分钟就上课了。
老师提前已经到达了教室，看到楚忆归到了，冲着楚忆归笑。
楚忆归一眼就看到了在黑板上满满的写着他的名字和生日快乐的祝福。
花花绿绿的不同颜色的粉笔，不同颜色的字迹，铺满了一整个黑色的空间。
楚忆归也看到了，在上面不仅仅有万秋稚嫩的粉笔字，还有来自班级里其他人的祝福。
这是有些幼稚的，却又有些有趣的事。
楚忆归看着那出于不同字体的他的名字。
站在这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在这短暂的时间中，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楚忆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在他的座位上还有一束花。
是手作花，和曾经万秋过生日的时候制作的一样。
只是……
是九十九朵红玫瑰。
每一朵玫瑰都是是用了鲜红的彩纸，认真细致的做成最漂亮的模样。
黑色的外包装将它们簇拥在一起，展现出艳丽的模样。
万秋恐怕不明白九十九朵红玫瑰代表着什么吧。
楚忆归将这一束花抱起来，想要放到了班级最后的窗台上。
进入到鼻端的是浅浅的香气，并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在万秋身上的味道。
楚忆归记得这几天的每天晚上万秋都关着门。
楚忆归的手无意识的收紧，却听到了包装纸刺啦的声音。
立刻松开了手，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
楚忆归将那玫瑰手作花放在了窗台上，他今晚会把这个带回家的。
坐在讲台上的老师让学委起头一个生日快乐歌，学委也没推辞。
班级中响起了全班同学合唱的生日快乐歌。
楚忆归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最后却只是露出了笑容，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笑的很开心。
大家看到楚忆归笑了，在一旁起哄。
当班主任说让值日生上来擦黑板的时候，楚忆归主动去拿了黑板擦。
他亲手擦掉了他的哥哥给他的惊喜。
每一个粉笔字被擦去的时候，楚忆归都再认真细致的看了那些文字。
直到它们消失。
万秋下课的时候，偷偷给李烁发了消息。
万秋：弟弟他惊喜了吗？
李烁：惊喜了。
李烁回复的很快，万秋也努力的加快自己的打字速度。
万秋：他高兴吗？
李烁没有回答，而是给万秋发了一张照片。
看上去是偷拍的角度，万秋看到在楚忆归的面容上。
楚忆归很帅气，无论任何角度拍摄都能展现出独特的帅气，在一群人簇拥下，他也笑的很开心。
但是至少这一刻，万秋觉得，在照片被定格的那一瞬间，一直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弟弟，好像并没有那么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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