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 付正宇家里有事要提前回家，只剩下了万秋一个人等在操场上。
万秋抱着书本在嘈杂的操场上背书，眼神时不时的瞟向教学楼的楼门口。
直到远远的看到了楚忆归抱着那十分惹眼的手作花从教学楼里出来。
在楚忆归的身边还围绕着其他的同学, 大家都很兴奋的和楚忆归说着什么。
万秋远远的能看到楚忆归的笑容。
在远处, 看着楚忆归和同学一起打闹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感觉始终都不曾消散。
但是好像有什么星星点点，如同在这个时节逐渐绽放的绿意一样，万秋看到了以前不曾有过的, 新生的绿叶。
是全新的，属于楚忆归的独特的情感, 正在万秋的眼中绽放。
楚忆归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其他人散开，楚忆归到了万秋的身边。
他依旧是笑着的。
只是没有在同学里的时候开怀大笑那般很爽朗的笑声, 而是更柔和的……
如同在乐谱上激昂的章节过后的，平静的收尾音。
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化作了两个字。
“哥哥。”
万秋看着楚忆归歪着头，将手中的玫瑰手作花举了举。
“谢谢。”
万秋和楚忆归回到家里的时候，在房内已经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在他们进门的刹那，楚章突然之间从一旁跳了出来：“老幺，生日快乐。”
今天的楚章没有因为工作太繁忙而晚到, 他甚至提前到了家里。
一眼就看到了楚忆归怀里的玫瑰，眼巴巴的望着，这种事情在这个家里唯一会做的人就只有万秋了。
“我们万秋真的为了老幺的生日煞费苦心了呢。”楚章说着就指向了厨房, “我给我们忆归的礼物是我在拍摄的时候, 附近非常有名的酒店大厨的一顿晚餐！”
“谢谢大哥。”楚忆归笑着回应, 越过了楚章的身边打算将书包和花一起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楚章则是问万秋：“万秋, 你怎么会想到要给老幺送玫瑰花啊？”
万秋想了想, 说道：“以前经常看到人送这样的花给其他人。”
“这样啊。”楚章将万秋带到沙发上，“但是玫瑰花不是送给家人的，而是要送给情人的哦。”
万秋眨了眨眼睛，迷惘的问道：“情人？”
“对没错，是情人，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是男生追求女生的时候才用的花。”楚章很认真的给万秋解释。
万秋依稀之间，好像想起来自己记住的这样的花，好像的确是一直送给异性的。
“啊……那我弄错了。”万秋后知后觉的反应。
“没关系。”楚忆归在他们的不远处，显然也是听到了他们的话，“花本身并没有人类赋予它的含义。”
万秋问道：“那你喜欢吗？”
楚忆归注意到，在万秋身后偷偷半搂着万秋的楚章也在看着他。
看向万秋，楚忆归应道：“是的，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万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露出了笑容。
而楚章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忆归：“今天过生日看的出来你很高兴，大哥也为你高兴。”
楚忆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这句话似乎不是客套话，而是很罕见的是楚章在对他散发友好的信号。
楚忆归大抵知道为什么楚章讨厌他。
但是楚章的改变，让楚忆归开始正视自己的现在。
洗手的时候，看着在干净的镜面中的自己的模样。
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每天都会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也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却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但是这样的陌生，反而带给人更多的好感。
楚忆归也知道，他在变化了。
只是他也无法判断现在自己的变化到底是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在发展着。
杨潇雨和楚建树一起回来的，而杨则是最后一个到的。
楚忆归的生日一般都是家里人在一起，而今年比起往年，多了万秋。
可在场的除了万秋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一次生日和以往的不同。
不再是平和，普通的度过。
在大家都有意的活跃之下，这大概是成为了楚忆归的第一个充满了活跃气氛的生日。
万秋抱着蛋糕吃，楚章一边吃则是一边抱怨着自己这样吃下去一定会长胖，然后一口都没落下。
楚建树偶尔会和楚忆归聊几句在学校内的生活和学习，日常交际。
而杨潇雨更想着畅想未来，比如楚忆归在什么时候会逐渐变得吸引女孩子的注意，然后收到几分情书。
万秋其实在这之中并没有多说话。
但是他始终在观察着，寻找着任何大家开心的信息，并且被传染上笑容。
仿佛每一口甜蜜的蛋糕都是对他现在的人生中的一次撒糖。
楚章在开心之余，却注意到了虽然一如既往的不太会笑，但是表情略显僵硬的杨则。
之前的事情楚章从白管家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即便了解的不深，可楚章也能想到杨则的情况。
只是很可惜，这样的事情并不能一蹴而就，首先还是要杨则自己能想开。
任何安慰对杨则来说都是毫无用处的。
在这一次的生日结束之后，楚章贴在万秋的耳边说了什么。
万秋茫然的点点头。
杨潇雨和楚建树会回到他们居住的地方，楚章则是要坐杨则的车。
楚章一如既往的瘫坐在副驾驶上，带着个口罩懒懒散散的没有一点形象。
“我亲爱的杨二，我听说你心情不太好？”楚章想了半天还是主动开口，“人生在世不称意，有时候可以放过自己。”
杨则开着车，目视前方，回应楚章：“大哥不用太担心，我现在还好。”
楚章歪着头，看向杨则，的确，看上去十分冷静。
成年人的自控能力吗？
楚章懒洋洋的说：“你不如主动亲近亲近万秋？”
杨则却没有说话。
“万秋那孩子本身也是个比较独立的个性，是因为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缘故吧。”
楚章话仿佛是戳中了杨则的痛处，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方向盘。
在市中心深夜的道路上，依旧还有很多来往的车辆，一时之间就只有导航的机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
“我不能总是去依赖万秋。”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杨则才说道，“我不能因为我的需要和私心，去困扰他。”
楚章却不以为然，说道：“在追求别人的时候，为了得到别人的芳心，就必须要无所不用其极，一直被动是等不到你想要的爱情的。”
杨则没有回答。
“做任何事都是这个道理，在面对你喜欢的人的时候，就算是有那么点滑头又有什么不可以？”楚章微笑着用手指戳了戳杨则的肩膀，“毕竟我们小天使还是非常喜欢我们杨二的。”
只是杨则依旧无动于衷。
楚章也很清楚，外人是说不通的。
更何况楚章也不认为自己有立场去说杨则什么。
“杨二，你知道我讨厌老幺吗？”楚章突然说道。
杨则神色一僵，虽然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可只要楚章没有说出口，大家都会对此视而不见。
即便是楚忆归也一直遵守着这个规则。
“装模作样，自艾自怜，自我麻痹，他比我们任何人了解的都要自我。”
楚章一直都对楚忆归的感官非常的不好，但是……
“但是就是这样，他也有变化了。”
楚忆归的变化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虽然很微弱，却足以证明他正在悄声无息的改变。
“老幺在接近万秋，或者从一开始老幺就对万秋感兴趣了，不得不说他这种直觉和自我认知是真的可怕，啧……”
说着楚章就忍不住嘲讽楚忆归两句，可却听上去像是在不服气的夸赞。
杨则安静的听着，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
“他很主动，即便他主动的方向未必就是他改变的原因。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算机会到来了，也会溜走的。”
楚章想说点大道理。
可是当这些话最终真正要说的时候，其实卡壳了。
真的算起来，他没有资格做杨则的心灵导师。
“阿则，大哥一直很担心你。”
楚章最终放弃了所有的说教，而是带着一些无奈的，将潜藏起来的不愿意被发现的心情，悄悄的暴露给了他的家人。
“就像你担心万秋一样。”
车再次停在了红绿灯路口。
杨则的眼神中充斥着什么，他偏过头，看向在副驾驶的楚章。
一直肆意盎然，如同太阳一样让人无法去直视的人，却无法让人知晓他在燃烧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忍耐着被焦灼的疼痛。
在后面的车辆按响了催促的喇叭声后，杨则重新开启了车辆。
“大哥，万秋偶尔会来找我，他会和我讨论很多他在疑惑的，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杨则的目光目视着前方，路灯在他的瞳孔中略过又出现。
“他烦恼的事情特别多，也很琐碎，比如为什么周培玉说他的衣服很奇怪，比如要怎么和付正宇说不要让他欺负人……”
楚章完全能想到万秋在询问杨则的时候的模样。
因为对一切都过于陌生，也因此在接触的时候才会如此迟疑。
“大哥还记得当初万秋发烧那一次吗？”
楚章的神色柔和了太多：“记得，因为大脑过载，冲击很大那次吧，但是他却接受的很快。”
“他在不断的接受自己，也在吸纳着现实。”杨则的声线依旧冷冽，像是在实心的金属球上沉重的敲击着。
杨则最终，说道……
“就像当初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将爸爸当做目标，万秋也是我的榜样。”
楚章有些意外，看向这个总是沉默着一身不吭的弟弟。
杨则总是过于沉默了，这份沉默也是曾经他对自己的保护。
但是沉默，不代表他不曾思考。
“万秋和我说，他原谅我，无论任何事他都原谅我。”
万秋原谅了他。
但是被原谅却绝对不是敷衍他做错事的理由。
“大哥，我真的很好。”杨则对楚章说道，“我只是希望我能记住我做错的事，为此而感到愧疚，引以为戒。”
楚章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本身还四仰八叉的在副驾驶上的动作，突然变成了直起了身体。
他震惊的看向杨则。
即便杨则没有任何变化，沉默的如同路边被丢弃的毫不起眼的石块一样。
一如既往的一副面瘫死人脸，严肃的像是被人欠了八百万一样。
但是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杨则是真的在认真的思考和进步了。
楚章想到了刚刚的自己，突然觉得很是窘迫。
“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突然做什么心灵导师，我们家杨二都这么成长了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啊啊啊啊……”
楚章觉得自己简直是丢脸极了。
他甚至是真的在很认真的想要用自己的反省去影响杨则。
丢死人了。
“倒也不是，至少大哥告诉了我很重要的事。”杨则说道。
“什么事？”楚章甚至不想回想刚刚说了什么。
杨则平淡着声音，说道：“大哥说，万秋很喜欢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若是被怨恨着。
若是被万秋用那双眼睛承载着愤怒指责着他，告诉他永远都不可能和解。
他永远也不会对自己的心情如此坦然。
楚章眨了眨眼睛。
伸手随意的摆弄了一下胸口的安全带。
噗嗤一声笑出声。
“我们阿则越长越帅气了啊。”楚章耸耸肩笑着说道。
比起楚忆归面对夸奖的平静，楚章面对夸奖的张扬，杨则在面对类似的夸奖的时候总是沉默的。
因为过于不擅长，表情更加严肃了。
楚章暗笑着，重新看向窗外的明亮的路灯，在灯光照耀下来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六边形的光晕。
从光晕中闪烁着细腻雪白的羽毛，逐渐的落入到他的手中。
楚章的手微微收紧。
仿佛就这样，握住了天使留给他的羽毛。
——
虽然其他人都回去了，但是距离睡觉还有点时间。
万秋坐在楚忆归的房间里，凑到楚忆归的身边看着楚忆归打开他的礼物盒子。
他们要开始一起动手制作他们的小家。
万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道具，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选错了礼物。
这些好像不是他可以完成的东西。
但是好在虽然万秋不知道怎么完成，但是楚忆归知道。
万秋只要完成楚忆归要求的内容就可以了。
万秋仰头看着正在仔细端详制作书，并且分配给他任务的楚忆归。
依稀察觉到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共同一起做什么，而不是楚忆归单方面的在帮助他。
万秋有些高兴。
而这小小的高兴被楚忆归捕捉了。
“哥哥很高兴。”大概是今天心情很好，楚忆归并没有对万秋的心情沉默放任。
“嗯。”万秋小心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楚忆归的神色有些微妙。
之后说道：“哥哥其实帮了我很多，比我帮助哥哥的要多的多。”
万秋很迷惘，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帮助了楚忆归。
但是楚忆归似乎也并不想要完全告诉万秋一样，认真的开始制作东西。
即便万秋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万秋对制作这种东西需要的耗时完全没有概念，而两个学生能抽出来重合的时间又太短了，整体的制作非常的缓慢。
但是还是有进展的。
万秋看着从空无一物的纸板，开始逐渐的汇聚成一个小小的隔间的模样。
虽然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却很有成就感。
在某次周末的舞蹈课中，周培玉反复看了万秋好几次。
在万秋疑惑的目光下，周培玉突然问道：“万秋，你是不是长个子了啊？”
“长个子了？”万秋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对，感觉是高了点。”周培玉一直作为万秋的舞伴，对万秋的身高掌握的还是比较细腻的。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长个子，那万秋是不是长个子了？
周培玉的一句话，让万秋陡然把复杂的事情全部忘在了脑后。
在舞蹈班周围有量升高的地方，万秋几乎是一到课间就迫不及待的和周培玉一起去量升高。
果不其然，万秋长高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这对一直来说都很矮的万秋来说简直就是突破性的进展。
“恭喜啊，万秋。”周培玉也一直觉得万秋作为一个男生又瘦又矮的。
就算是女孩子普遍不高，这样的身高也很难找到契合的舞伴。
万秋曾经对身高没什么执念，只是在楚家普遍都是高个子的情况下，万秋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矮。
现在知道自己还在长高，万秋的心情像是突然被抛在了空中一般。
万秋去了教室外，周培玉也跟着。
周培玉看到万秋的两个跟屁虫就觉得心情很微妙。
杨则正襟危坐在那里，看上去就很有气势让周围的人都不敢接近。
而楚忆归则是戴着耳机看手机，曾经周培玉偷瞄过，发现楚忆归居然是在上网课。
周培玉震惊极了，居然真的有人在假期主动上网课学习吗？
周培玉看到万秋对杨则说了什么，杨则点点头，站起身，转身离开。
而万秋又回到了周培玉身边。
周培玉好奇的问道：“你说了什么啊？”
“说为了庆祝，要吃玉米甜甜家的甜玉米杯和牛奶。”万秋说道。
周培玉知道玉米甜甜店铺在什么地方。
“可是那距离很远吧，而且那家人气很高要排队的，现在天气这么热了。”
已经完全入夏的天气几乎是在考验人的耐性，房间里不开空调跳舞能直接中暑，让杨则在这个时间去排队买什么甜玉米杯……
“万秋，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啊？”周培玉直言不讳。
周培玉已经见到万秋好几次问杨则要东西了。
甚至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东西，还有她随口提出来的想要的东西，万秋都会让杨则去买。
杨则一直都很好脾气的要啥应啥，但是也的确是很辛苦且没有必要。
万秋抿了抿唇，双手纠结在胸前：“我也这么觉得。”
周培玉一愣：“那你还老欺负你二哥？”
“是大哥让我这么做的。”万秋说道。
“楚章？”周培玉一脸茫然。
“大哥之前跟我说，让我有想做的，或者需要做的什么事情，辛苦一点的也行，都让二哥去做。”
这是万秋在楚忆归生日那天答应的楚章的请求。
虽然万秋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
“楚章和你二哥关系好吗？”周培玉有些怀疑是不是故意拿着万秋当枪使，在背后使坏。
但是想想她的偶像楚章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才对。
“很好。”万秋十分笃定的说道。
周培玉很奇怪：“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不是专门让人跑腿欺负人呢吗？”
万秋依稀之间，好像也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
“二哥好像没有不高兴。”万秋思索着每一次他提出一些要求，杨则都会立刻同意，并且很快就去做了。
就好像他是真的很乐意这么做一样。
不要说看不到不高兴，甚至在自己得到了东西之后表现出高兴的话，杨则就会很高兴。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万秋自己也不理解。
“真是奇怪了。”周培玉暗自喃喃，又问道，“那你以前明明只有一个人跟着，为什么现在变成两个人了啊？”
万秋一愣，低下头。
就像是突然被抓住了撕家的大型犬一样，眼睛都不敢看向四周。
“我……我……”万秋将之前偷偷溜出去，然后被抓住的事情说了。
周培玉：“……”
周培玉的表情精彩又复杂。
“果然是很不好的事吧。”万秋道。
即便是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提起那件事，可万秋却没办法不在意。
没有任何人责怪他。
可却的的确确是因为他的缘故，一切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周培玉年纪也不大，虽然觉得万秋被控制的离谱，但是又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合理。
“呃，大概是担心你吧。”周培玉挠挠头，说道。
万秋智商有问题，一骗就被人抱走了，还真不怪身边的人太敏感。
就像是自家养的猫，谁知道一跑出去就会被什么人抱走了呢，谁家猫奴不是把自家主子好好的养在家里的？
“但是他们说你没错，你也的确是没错。”周培玉说着。
毕竟人又不是真的猫，给人关在家里，的确不太人道。
周培玉看向万秋手上的手环。
仿佛看到隐形的链子拴在上面，连接到其他的人手中。
而这条链子，被命名为担心和爱。
周培玉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万秋的手环。
若有所思。
第92章
舞蹈课下课放学, 三三两两的同学已经结伴出门，可周培玉看着万秋。
凝视了好一会儿。
万秋似乎也注意到了周培玉的有话要说，站在原地也没有立刻要走。
杨则见到万秋迟迟没出来, 本来想过去, 可楚忆归却突然拦住了杨则。
周培玉想了半天，终于说道：“万秋，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万秋逐渐睁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一会儿有事吗？”周培玉问道。
“没事……”万秋喃喃道。
“那你去不去啊？”周培玉追问着。
然而万秋的脸色却渐渐的红了起来, 他低下了头。
周培玉被万秋的表情弄的一愣。
“可是，你是女孩子。”
蒋成峰说, 男女有别, 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啊。”周培玉突然之间意识到万秋还是个男孩子这么一回事，因为和万秋太熟悉, 再加上万秋的智商问题，导致她几乎把男女有别的事给忘记了。
“应该没问题吧，你是我的舞伴，我还老给我爸妈说你来着。”
万秋眨了眨眼睛。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周培玉也不太懂看人的表情，没注意到万秋的表情，偏着头问：“你去不去啊？去的话我现在给家里打个电话。”
万秋依稀之间，因为突然被邀请到朋友家而显得格外的慌乱。
虽然周培玉到过他的家, 但是万秋却完全没有去过朋友的家里。
万秋期待的不得了。
“我……很想去。”万秋说道。
周培玉看着万秋。
哇……万秋居然说很想去。
周培玉很少能听到万秋说想做什么事，但是这段时间他似乎也逐渐的对想做的事情越来越清晰了。
虽然是自己提议的，但是被这么期待着, 周培玉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今天下午到我家？晚上吃个晚饭？”周培玉说着, 偷偷的瞥了眼在不远处等待着的两个人, “但是你兄弟不能来。”
万秋一愣。
“我和你是朋友, 和你兄弟又不是朋友, 本来就不熟悉让他们来会很尴尬的。”
周培玉又有些心虚，她是真的很舔楚忆归的颜值，当然想邀请到家里来给爸妈看看大帅哥。
虽然很痛心，可是不行。
她这次还是想让万秋看看普通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总觉得一直看着万秋不给人点私人空间，如果是她，她都要窒息。
然而万秋一听到不让楚忆归他们一起去，正在逐渐升温的兴趣，就好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从上到下将万秋浇凉了。
万秋的身边总是有家人，如果没人的话家里人会非常的担心。
之前的事情到现在万秋还记得很清楚，他并不想要再一次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即便所有人都跟他说没事……
可当时的杨则，却依旧给万秋留下了十分深刻印象，万秋不想重复那件事。
“抱歉，我去不了。”万秋失落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这……”周培玉对万秋这种自己也不争取一点自由的性子，恨铁不成钢，“那算啦算啦，刚好我也回家休息休息。”
周培玉有点点不高兴，也知道她的不高兴是无理取闹。
她是因为好心的邀请被拒绝了生气，可万秋的确也没有一定要接受她的邀请的理由。
周培玉和万秋一起走向舞蹈室的门口，一前一后。
万秋小心的观察着周培玉，周培玉嘟嘟囔囔表达自己心情不好。
“怎么了？哥哥？”看到万秋出来的楚忆归，放下耳机的时间就察觉到了万秋情绪的异样。
万秋像是无意间做了错事的孩子：“我惹周培玉生气了。”
楚忆归的视线向着周培玉看去。
“没有，我没生气，万秋你不要乱说！说的我好小气一样的！”周培玉立刻回头对万秋叫叫嚷嚷。
楚忆归却是很耐心的问着：“怎么了？”
周培玉一撇头，不肯承认有些气闷，说：“我邀请万秋去我家里玩，但是他拒绝了。”
“为什么？哥哥应该很想去才对。”楚忆归很清楚万秋在对待这件事上会有什么反应。
而万秋低着头，在视线的压力下终于缓缓回答道：“我只能自己去。”
杨则察觉到什么，看向万秋。
万秋的迟疑是为什么，楚忆归和杨则在一瞬间就想到了。
杨则皱起眉头，显然有些踌躇。
楚忆归观察着杨则，突然说道：“哥哥会去的。”
万秋猛然抬头，看向楚忆归，有些茫然。
可茫然中还夹杂着期盼和喜悦。
“抱歉，哥哥是因为我们才拒绝你的，请不要放在心上。”楚忆归首先和周培玉道歉。
超级喜欢帅哥的周培玉怎么可能会怪罪楚忆归，摆摆手表示自己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而楚忆归偏过头对万秋说：“哥哥想去就去吧，我们不会跟着，只是哥哥要记得带好手环，不要再取下来就可以了。”
楚忆归的决定显然有些独断，可杨则却没有拒绝。
周培玉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整个楚家人谁都不愿意让万秋一个人呢。
万秋的手指握住了手环，珍惜的护在手心，十分问郑重的对楚忆归承诺：“我绝对不会取下来的。”
楚忆归似乎是被万秋的行为逗笑了，对万秋说道：“我们并不是想禁锢哥哥，只是想确认哥哥的安全，手环丢了也没关系，手机不要丢也可以，不要有太大压力。”
万秋点头。
楚忆归提醒道：“晚上如果要回来了，就给二哥打电话，二哥去接你。”
“嗯。”万秋应道。
楚忆归站起身，轻轻的拍了下万秋的后背：“哥哥，我在家里等你。”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楚忆归。
点点头。
楚忆归在万秋的注视下，露出了笑容：“哥哥要玩的开心。”
“好。”万秋也跟着楚忆归笑了，似乎刚刚只是在商量的过程，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对未知的喜悦。
在一旁看着的周培玉虽然觉得这个场面非常的养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弟弟在带哥哥的感觉。
万秋去换了自己的衣服，将舞蹈服之类的都给了楚忆归。
而杨则眼神直勾勾的看了万秋很久 ，看到在一旁的周培玉心中一直发憷。
最后杨则只是将牛奶和甜玉米杯给了万秋，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现金全部放到了万秋的包里。
杨则看着万秋周培玉一起上电梯的背影。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不见。
楚忆归偏头看向了杨则，开口道：“二哥，你会生气我擅自做决定吗？”
杨则没有回答。
在明亮的白日的阳光下，和那天晚上冰冷的雨夹雪天气有着强烈的反差，黑白分明的在杨则的记忆中呈现出清晰的分界线。
但是……
大概也是通过那天，即便是被动的被爆发，可一旦真正的发泄过一次，反而变得轻松一些了。
“我没有生气。”最终，杨则道。
“你还是很担心吗？”楚忆归直接询问。
杨则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足以证明他并没有放下心，只是也代表着他并不想真的禁锢万秋。
楚忆归说道：“二哥，哥哥总是会独立的。”
“我知道。”杨则并不太想去勾勒万秋独立的未来，“只是觉得，万秋不用独立也可以。”
“现在的哥哥并不是在独立，只是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楚忆归说道。
杨则的表情虽然依旧严肃，最终逐渐染上了几分无奈。
“是的，我知道，我过分操心了。”杨则叹了口气，“四弟，我大概是个很没用的哥哥吧，还要你来安慰我。”
“不管什么年龄都是需要被理解的。”楚忆归却是露出了笑意，“只希望二哥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
杨则在面对楚忆归的时候，也会稍微放松不少。
他聪慧的弟弟，总是能以最平和的姿态，感染到身边人的焦虑。
“我送你回去吧。”杨则说道。
“然后二哥会到这附近来等待哥哥吗？”楚忆归直接拆穿了杨则的心思。
这让杨则不免有些窘迫。
然而楚忆归却笑了：“至少二哥没有阻止哥哥独自去朋友家里玩，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杨则觉得大概楚忆归是在夸他。
杨则忍不住说道：“四弟，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你的年龄并不符合。”
“也许是性格问题？”楚忆归也没有否认。
杨则感慨道：“有些时候我会在想你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杨则只是随口问问，他和楚章已经知道未来自己要继承父母双方的资产。
但是对于楚忆归来说，未来还是一个很迷惘的问题。
“不论你以后做什么，至少二哥会全力支持你的。”杨则一直都很喜欢楚忆归，因为楚忆归的存在，他才有了喘气的空间。
楚忆归却突然说道：“大概会是成为大哥或者二哥的秘书或者助理吧。”
杨则一愣：“四弟，你很优秀，比起辅佐别人的事，你更适合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对于楚忆归的优秀，是让杨则觉得一旦埋没就会很可惜的程度。
然而楚忆归却说道：“我认为我很适合秘书的工作。”
杨则很意外。
楚忆归一直都是一个对自己非常有见解的一个孩子，可以用有自知之明来形容，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需要的是一份秘书的工作？
“四弟，你还有很久的时间去考虑，不要将自己禁锢在一个岗位上。”杨则说道。
然而楚忆归却笑了，笑声很清澈。
杨则看着，依稀之间仿佛看到了和曾经并不相同的地方。
这是一种怪异的想法，却在杨则的感觉中挥之不去。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的。”楚忆归回应了杨则。
以前和现在？
杨则抓住了这个词汇，意思是楚忆归在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吗？
杨则依稀之间，突然间有一个词汇映入到了他的脑海中。
——活泼。
这个曾经并不适合放在楚忆归身上的词汇，好像浮现在了楚忆归的笑音中。
——
周培玉回头远远的看了好几次，终于周培玉深深的松了口气。
“啊，你二哥看上去真的好凶，刚刚有一瞬间我以为他想打死我。”
万秋摇头：“二哥不会。”
“夸张啦，夸张。”周培玉虽然觉得万秋被拴着绳，但是好像没有想象中严重。
是她多想了吗？
周培玉看着万秋挂着小腰包，突然问：“现在的人都用手机支付了，你怎么还在用现金啊？”
万秋的手不自觉的抚摸了下装着现金的小腰包，说：“我不会。”
“那我教你？”
周培玉干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花坛上，本来就是舞蹈课，不会和学校一样放学那么晚，她们就算再外面多磨蹭磨蹭也无所谓。
“现在的人都是用手机支付的，你身上一直带着现金很容易被偷。”
万秋想到自己的保险箱里面的一叠叠钱，比起用手机他更喜欢能亲自数，更有安心感。
但是如果用手机会更不容易被偷的话，万秋选择手机。
周培玉手把手的教万秋，想着绑卡的时候万秋从自己的小挎包里取出了一张卡。
周培玉试着绑卡，一次性成功。
“你看，你付账的时候只要这样……”
周培玉很是耐心的教给万秋设置密码什么，万秋也很耐心的学习。
“然后你现在扫这个，然后给我转一分钱，成功了你就会了。”
周培玉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的路过的帅气的男生，在低头就看到了万秋在金额里输入了六位数然后按下转账。
“啊，不是，你输入的这个是密码，密码是在这里输入。”周培玉立刻提醒道。
万秋看着输入密码界面，周培玉无奈仰头望天，不过这么大额一般转不成功，卡里不会有这么多钱……
但是突然想到楚家那丰厚的家底，周培玉突然捂住了万秋输入密码的手。
“重新来一次吧。”周培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万秋这张卡里的六位数绝对能转成功，还是别让万秋乱操作了。
周培玉让万秋重复操作了十次，并且讲得很清楚后，让万秋去了小卖部。
两个人选了饮料，万秋抱着手机去扫码。
当听到嘀的付款成功的时候，万秋抱着手机站在柜台前，满眼都是震惊。
周培玉在一旁偷着笑，看看万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还能给别人转账，像过情人节的时候，会转520表示我爱你，1314表示一生一世，什么666啊，888啊什么的，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送钱当礼物，有趣吧？”
周培玉在一旁乐不可支，一边给万秋科普手机付账的好处。
万秋在一旁一直听着，很努力的学习使用手机的各种功能。
周培玉回家要做公交车，但是今天大概是心情不错，他们一起走路回去。
周培玉家里距离舞蹈教室有三四站公交车的距离，路过了小广场。
万秋看到了很多在广场上游玩和跳舞的人。
“我妈晚上闲着无聊会到这里来跳舞。”周培玉和万秋说，“我妈的舞都是我教的，我给她教她再去广场上教别人，还被别人教老师。”
万秋眨了眨眼睛，说：“我妈妈跳舞也很好，在家里其他人都会陪我练舞。”
“你家那都是学过吧？”周培玉说道。
万秋点点头。
“我妈是瞎练。”周培玉耸耸肩，“跳的又不好看，也就比广场上的老头老太太好点。”
万秋看着周培玉，虽然听上去这些话并不是夸赞，但是在说话的时候，周培玉身上的偶尔会冒出来的高兴的泡泡却还是在吸引着万秋。
“这家的拔丝蛋糕好吃，你等着我买一盒我们分着吃。”
“这家冰淇淋我也特别喜欢，我买一个我俩分着吃……算了买俩！”
“我最喜欢这家芝士鸡排了！我俩一人一半！”
……
万秋手中的食物越来越多，首先先吃掉了冰淇淋。
的确很好吃。
万秋觉得周培玉好像过分开心了。
在万秋疑惑又好奇的目光下，终于周培玉忍不住嘿嘿的笑了两声。
“平时我妈不让我吃太多东西，说会胖，影响身材，我好不容易带朋友回家，她总不能当着我朋友的面说我吃零食吧？”
周培玉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可以不听妈妈的话吗？”在万秋的观念里，即便是现在，对杨潇雨的话基本都是当做命令在听的。
“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况且你能保证你妈做的事都是对的吗？”周培玉撇撇嘴。
万秋虽然觉得这样做事不好，可现在的周培玉真的很开心。
就像是万秋曾经在路边看到的拴在自行车上的小风车，迎风呼啦啦的转着，转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花朵的虚影。
周培玉的家住在一片小区内，这里也是高层，但是周培玉则是在高层中的七层矮楼里。
小矮楼是一梯一户，直接就到达了周培玉家的门口。
而此时开着的大门中，正在从里面传出来了甜滋滋的香味。
“妈，我回来了！”
万秋听到周培玉十分大声的冲着屋内喊到，并且随手就将自己的背包扔到了沙发上。
万秋站在门口，见到周培玉直接将一双拖鞋踢到了万秋的面前：“你穿这双。”
万秋这是第一次来到朋友家。
现在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周培玉的家里和万秋楚忆归现在住的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面积相仿，但是装修风格完全不同。
在不远处有着一片照片墙，墙上展示着婚纱照。
橙色鲜亮的软沙发上还有着一些防脏的坐垫和沙发套。
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凌乱的外套。
四处都是柜子，在阳台上还养了不少的花卉。
万秋看着，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新的空间中。
在这些略显凌乱的摆设和装修中，看到了生活气息嘈杂的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妈，爸呢？”周培玉问道。
“你爸出去买点菜还没回来。”从厨房中传出来一个鲜亮的女音，接着万秋看到了出来的周培玉的母亲。
周妈妈和杨潇雨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性，她看上去年龄要更大，但是身材还很纤细，没有化妆，很是素净，身上穿着围裙，对万秋微笑。
“来啦，快到里面坐，阿姨听说你要来，准备了一点小点心，马上就好了。”
周妈妈和蔼的招呼着万秋，而万秋则是浑身僵硬的坐在了沙发上。
“别坐这儿，来我房间。”说着周培玉直接拉住了万秋的手臂，让刚刚坐下的万秋又站了起来。
听到这话的周妈妈只是嘱咐了一句：“别关门。”
“知道了知道了。”周培玉的语气中全是不耐烦，看的万秋瞪圆了眼睛。
万秋毫无准备的直接被拉进了周培玉的卧室，浑身都僵硬了。
而周培玉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给了万秋一把转椅，万秋安静的坐在了转椅上。
万秋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周培玉的房间很明亮，整体的色调暖洋洋的。
虽然有些杂乱，但是四周都能看到各种各样很漂亮的仿佛是装饰物一样的东西。
这里的感觉……
就像是万秋曾经和付正宇一起去过的精品店，有很多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快看！”突然在万秋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卷筒，周培玉将那些东西铺在了床上。
万秋第一个反应，这应该是海报。
看到上面的人之后，万秋才知道，这是大哥的海报。
“我可是楚章的忠实粉丝，我买了很多他的东西！”
说着周培玉在万秋的面前展示出了一大堆有着楚章画像的东西。
万秋眨巴着眼睛，看着周培玉拿出了一盒胸针：“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万秋很惊讶，看着那些很漂亮形态各异的胸针。
“我还有做手账！”
周培玉给万秋展示了相当多的东西，看的万秋眼花缭乱的。
周培玉还会自己动手制作一些东西，看上去很漂亮。
“怎么样，我厉害吧？”周培玉看着摆放了一整张床的战利品，很自豪的对万秋说道，“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呢！”
万秋的确是觉得很厉害。
这些细致的，每一个都很漂亮的东西，让万秋看到了热爱。
“楚章的签名可是很难拿到的，之前你给我的，我可是专门裱起来了！”
说着周培玉直接将一个相框递给了万秋。
万秋看着上面完美的毫无瑕疵的楚章和飞扬跋扈的签名，心情很微妙。
他也喜欢大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对大哥的喜欢，被周培玉比下去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和大哥多相处一点时间，了解一下大哥。
第93章
“你有没有什么爱好啊？”周培玉一边收拾着被她随手扔的凌乱的东西, 一边和万秋聊天。
万秋想了想：“跳舞。”
周培玉挑眉，诧异回头：“你是真的因为喜欢跳舞才来学的啊？”
万秋点头，曾经在生日宴会上看到的大家开心跳舞的模样, 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别的呢？”周培玉问道。
万秋说：“学习。”
“……真的有人喜欢学习吗？”周培玉难以置信。
万秋点头, 他认为学习很有趣。
周培玉的表情很复杂：“一般会说到这两个，那证明是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了啊，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万秋总觉得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多。
但是依稀觉得自己可能做事很慢，所以才会觉得需要做的很多。
“偶尔也找个爱好什么的嘛, 不然总是这样多无聊啊。”周培玉说着，“有爱好还能有很多的朋友的！”
爱好……
这在以前来说, 爱好就等于课外班, 但是现在周培玉又说不是。
“男孩子都喜欢打游戏吧，不然你找个游戏玩玩什么的？”
万秋想到自己满手机被楚章下载的各种各样的游戏, 却基本都没有怎么玩过，选择了沉默。
“培玉，带你朋友出来吃点心了！”周培玉的妈妈呼唤着他们。
对万秋来说，这是第一次到他的朋友家里。
原本的忐忑，都因为周培玉的爸爸妈妈温柔而消散了。
虽然有些拘谨，可万秋很开心。
周妈妈做的点心甜甜的，和家里的厨师做的不一样。
周爸爸烹饪的技术很好, 很独特的好吃。
他们会问万秋在学校的成绩，也会问在舞蹈教室的事……
问的多了，周培玉会突然打断, 不让他们再对万秋追根究底的问。
周培玉似乎总是很肆意, 周母给她夹了不喜欢的菜, 会直接放到周父的碗里。
周培玉还会催促着周母赶快去跳广场舞, 说周母一直和他们说话都没办法好好玩。
万秋始终看着在家里肆无忌惮却依旧会得到周父周母的微笑的周培玉。
周培玉做了很多对万秋而言匪夷所思的事。
可他并没有感觉到周父周母因此而不高兴。
万秋玩了周培玉房间中的玩偶。
听了周培玉存在电脑里的歌曲。
在周培玉的房间中, 万秋看到了独属于周培玉的兴趣空间。
晚上万秋回家之前给杨则打了电话，杨则很快就到了。
周培玉送万秋到小区门口，和万秋道别。
万秋一眼就望见了在小区门口等待的杨则，杨则站在夜间的路灯下外等待着。
在已经完全降临的黑夜中，杨则的黑衣仿佛都无法被灯光照耀。
在看到万秋的时候，杨则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小段。
万秋朝着杨则快步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急切。
就好像被来自杨则的急切感染了一般。
当万秋站在杨则的面前的时候，抬起头对上了杨则的视线。
在深夜中，万秋看不太清杨则的神色。
“我，我玩好了，我，二哥我……”万秋不知为何，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直到杨则的手拍了拍万秋的肩膀。
厚实又宽大的手掌，和万秋记忆中留下的强硬的感觉不同。
掌心覆盖在他的肩头，传递过来温暖的温柔。
万秋焦急的情绪因为这触碰而平静。
“上车吧，回到家估计还要有一段时间。”杨则的声音很温柔，即便万秋看不清杨则的表情，也能被这一份柔和感染。
杨则揽着万秋的肩膀，将万秋安放在副驾驶，万秋很自觉的拉上了安全带。
准备给万秋系安全带的杨则，看着万秋自己做好。
回到了驾驶座，杨则问道：“在周培玉家吃饱了吗？”
“吃饱了。”万秋说道。
“回去的路上会路过一些小吃店，想不想再去看看？”杨则问道。
万秋拒绝了。
今天已经很晚了。
他在周培玉家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周培玉有很多的东西想要展示给他。
万秋想到自己给杨则打电话，似乎杨则很快就到了。
“二哥就在附近吗？”万秋依稀觉得杨则来接他的速度太快了。
杨则的动作却突然一顿，不自然的问道：“会讨厌吗？”
万秋反问：“讨厌什么？”
车辆行驶在夜间也很多的车流中，在高架桥下行驶过的时候，车内的气氛逼仄了起来。
“我一直就在附近，在等你联系我。”杨则很久之后，才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我这样做，对你来说应该很有负担吧？”
万秋不太理解为什么杨则会有这种想法，仔细的思考着。
会有负担，是觉得添麻烦了吗？
杨则在他身边的行为，让万秋觉得自己被添麻烦了吗？
万秋不觉得。
“不觉得。”万秋想着，说道，“只是我早点出来就好了，这样二哥不会等很久。”
“这就是负担吧。”因为要惦念着他，而不能好好玩耍，所以杨则才不会告诉万秋。
万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负担。”
杨则沉默着看向前方，说：“这是不好的事，我不应该这样做。”
万努力的思索，只能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这是不好的事，二哥会改正的吧。”
在万秋的眼中，他的家人都十分的完美。
他们家很有钱，而据说聪明的人才更容易赚到钱。
他觉得楚忆归很聪明，所以养育了楚忆归的爸爸妈妈肯定也很聪明，那么大哥二哥也应该是聪明的。
万秋的想法简单直白。
杨则开车的速度很慢，也很稳当。
可杨则将车辆停在了路边，打开了双闪。
“二哥？”万秋疑惑。
杨则将脑袋埋在了方向盘上，高大壮硕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失落。
“二哥不舒服吗？”万秋拍了拍杨则的手臂。
“不是，不用担心。”杨则只是想要缓和一下自己的心情。
在他还在担心着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万秋已经完全信任了尚且还很不成熟的他。
这一份信任，杨则并不想辜负。
而这一份放任，杨则却受之有愧。
“万秋，如果是你提出来的事，我会去做的。”杨则重新直起身，偏过头看向万秋，“哪怕是再琐碎的事，我都会去做的。”
万秋不明白。
但是现在的杨则，让万秋想到了当初楚章拜托他的事情。
在楚忆归生日那天，好不容易见到的楚章拉了他说了悄悄话。
让他有任何事情，都让杨则去做。
“为什么？”万秋不明白。
杨则的手悄悄握紧了方向盘。
冷硬的男人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在紧张的时候更是脸色阴沉严肃的让身边的人感到压力。
“这样，我才会知道你很需要我。”
真正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杨则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曾经被当做边缘人的家庭，是真正让杨则窒息的那段时间。
丢失了万秋，对万秋的情感逐渐的扭曲的那段时间，也让他对万秋产生了依赖。
想要被需要。
想要被万秋依赖。
万秋似乎有些理解了当时楚章说的话是为了什么了。
如果这是杨则想让他做的事的话，以后他也会这么做的。
虽然万秋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事情才能让杨则去做。
“我会努力。”万秋说道。
杨则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不需要努力。”
虽然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是一种逃避和卑鄙，但是对杨则来说，也是从某种程度上直面了自己。
会轻松很多。
杨则重新发动了车辆，车内有些僵硬的氛围似乎因此而轻松了不少。
明明每次自己都无法给予万秋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却能在和万秋的聊天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杨则偶尔会斜过眼神去看万秋。
杨则看到万秋的头顶上别着一个陌生的发卡，问道：“是周培玉给你的发卡吗？”
万秋一愣，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忘记取下来的发卡。
万秋摇摇头：“是意外带出来的。”
明天还有一节舞蹈课，万秋会把发卡带回去给周培玉。
万秋并没有理成光头，现在的学校对发型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
而杨潇雨似乎并不喜欢万秋一直留着太短的头发，并且经常会给万秋一些小发卡。
“很可爱。”杨则说道。
“周培玉有很多可爱的东西。”万秋立刻道。
“在朋友家里玩的很开心？”杨则问道。
万秋很快的应了：“嗯。”
“那就好。”杨则松了口气。
其实大部分的时间，万秋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听着周培玉一直在说。
她会说学校的事情，会说楚章的事情，还会说爸爸妈妈的事。
万秋看到了全新的，周培玉和爸爸妈妈的相处模式。
相互之间虽然有着嫌弃的吵闹，可始终都是透着亲昵的音调。
似乎连一些嫌弃的话语，都是带着香甜的点心一般的亲昵。
在那样的氛围中，万秋仿佛成为了一位观众，站在电视机的面前。
电视中有各种各样有创意的广告，有新闻，有电视剧，有万秋看得懂的，有万秋看不懂的。
但是只要操纵遥控器换台，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电视节目。
周培玉的家所展现给万秋的，就如同那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所展现出来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万秋觉得，这应该就是缤纷。
万秋也会想着，是不是他和家里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人看着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是不是，也是缤纷的呢？
杨则带着万秋回到家里后，万秋也依旧和家里人说了在周培玉家里的事。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万秋一旦出去做什么，就会回来汇报的习惯。
楚建树和杨潇雨似乎也很高兴，鼓励万秋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多去朋友家里玩玩，如果有需要他们还可以准备礼物。
万秋本身因为第一次没有任何准备的就去朋友家，而产生的忐忑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万秋在睡前，去找了楚忆归。
万秋当着楚忆归的面，十分乖巧的对楚忆归说了一声谢谢。
楚忆归诧异，问道：“为什么哥哥要对我说谢谢？”
“因为你同意了我去朋友家，我玩的很开心。”万秋说道。
楚忆归却是歪了歪头，对万秋说：“这本来就是属于哥哥的权利，在这个年纪，去朋友家里玩是很正常的事。”
万秋也知道。
万秋在曾经还没有回到楚家的时候，就知道去朋友家玩很正常了。
大家偶尔会约着一起去朋友家里玩。
而万秋还听到有人说家里有门禁要提前回家，不能玩很久。
但是楚忆归也说过，他们的家里是不太正常的。
“因为有弟弟的同意，所以我才敢这么做。”万秋很认真的，对楚忆归说道。
楚忆归的神色有些微妙，最终坐在了万秋的身边。
“我只是希望哥哥能过正常普通的生活。”楚忆归说着。
因为万秋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过过正常的生活，即便是回到了这里，却总是被不正常充斥着。
他希望万秋能随心所欲的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和任何人一样。
万秋眨了眨眼睛：“正常的生活是幸福的生活吗？”
楚忆归的眼神微微闪烁，说：“每一个人对幸福生活的定义都是不同的。”
万秋眨了眨眼睛，手指无聊的玩弄着地毯的绒毛。
曾经楚忆归的房间中没有地毯，却因为万秋总是很喜欢坐在地上，特地的加了地毯。
万秋不知道地毯是不是普通的，但是肯定是幸福的。
万秋缓缓说：“我现在就是在过很幸福的生活。”
楚忆归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为了浅笑：“抱歉哥哥，是我想太多了。”
万秋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想法。
但是楚忆归很清楚，万秋虽然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却并不会因为他的要求而迷失。
这也会让楚忆归安心。
他总会有错误的一天，而万秋会纠正他。
万秋突然说道：“周培玉有好多好多的爱好，她喜欢追星，喜欢大哥，喜欢手账，喜欢胶带，喜欢制作东西……”
万秋一个一个将周培玉广泛的喜好细数出来。
可万秋却问道：“可周培玉问我有什么爱好的时候，我没有回答上来。”
楚忆归说道：“哥哥的爱好应该是存钱吧？”
万秋一愣：“这也可以算是爱好吗？”
“当然，所有你觉得有趣，并且想要去做的事，都可以被称为爱好。”楚忆归告诉万秋。
万秋却是歪了歪头：“但是我说，我喜欢跳舞，喜欢上学，周培玉都说那些不是爱好。”
“是因为哥哥没有告诉周培玉，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楚忆归认真的给万秋解释道，“只要哥哥足够的表达出你对这些事的喜欢，周培玉会理解你的。”
万秋恍然大悟。
所以，不是周培玉说的不对，是他表达的不对吗？
“我会和周培玉好好的说的。”万秋这一刻，突然知道原来自己是有爱好的。
万秋看向楚忆归。
想了想。
“那弟弟的爱好是什么呢？”
楚忆归突然停顿了。
万秋总是能在楚忆归的身上得到答案，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弟弟沉默这么长的时间。
“弟弟没有爱好吗？”万秋问道。
楚忆归露出了一个浅笑，说道：“大概是专注于某件事吧。”
“专注？”万秋有些疑问，这个也可以成为一个爱好吗？
“嗯。”楚忆归笑着应道。
直到万秋离开，楚忆归的房间重新回归了安静。
楚忆归的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当万秋询问他的爱好时候，楚忆归无法回答万秋。
他一直在尝试各种各样的事，不断的学习和丰富，不论是运动还是学习，都在不断的尝试。
一个人拥有爱好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楚忆归却并没有办法寻找到对理所当然的爱好。
这似乎是连努力都做不到的事。
万秋想到要给周培玉说一下他不小心带着发卡出来的事。
发送了消息之后，却无缘无故的想到了白天刚刚学会的手机付账。
周培玉说，某些数字能代表一些祝福。
万秋凭借着记忆，给所有人一人发了一个520，1314，666和888。
收到了这个消息的楚建树和杨潇雨对视一眼，显然都很惊讶。
杨潇雨本来想到万秋的身边问，可是太晚了，选择发消息给万秋，询问怎么了。
万秋说了今天在朋友家学到的东西，用这种方法表示爱意，他就这么做了。
杨潇雨抱着手机，看着这条信息很久。
“哎呀我们家宝贝都会用手机支付了，真厉害！”
杨潇雨一边给楚建树炫耀着万秋的可爱，一边操作着手机也给万秋发送了转账。
楚忆归看着手机上的520和1314，看了很久。
挂在嘴角的笑容，终于让他看上去，仿佛柔软的冰沙，在夏夜中带来一丝丝的清凉。
楚忆归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复给万秋转账的。
他并不需要这些钱。
可他将这张来自万秋转账的截图，存到了私密相册中。
观察哥哥是他喜欢，并且愿意去做的事。
或许这就是他的爱好吧。
万秋在接下来两三天收到了好几个来自家人的红包，万秋对于手机上的数字金额，并没有在面对纸币的时候那样的敏感。
是在很长时间之后才突然发现，这些钱如果一旦兑换成纸币，是多么夸张的数字。
——
又是自习课。
李烁一听到是自习课非常轻车熟路的要翘课了，班级里的另外熟悉的同学也悄悄跟上。
楚忆归安静的看着李烁离开，并没有阻止。
即便是班长，对于非要逃课的学生，只要不会影响到纪律和成绩，楚忆归一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楚忆归也是稍微抱着点私心。
一般只要李烁逃课，都会带着等在操场的万秋一起。
李烁游荡在教学楼里，随意的往窗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就看到在已经有不少放学的小学生的人流里，有付正宇和万秋的身影。
李烁半靠在窗台上，看付正宇和其他人打篮球，笑着说道：“他打篮球倒是挺好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有个篮球赛让他发挥发挥。”
一旁的人立刻也附和道：“初中就没办过篮球赛了，想打个篮球都很费劲。”
“我打羽毛球比较好，可惜体育馆老关着不让用。”
李烁半眯着眼睛，看到了有几个更为壮硕的男生在一起，围绕住了占用了一个篮筐的付正宇等人。
他们似乎是在抢位置。
但是付正宇身高不高，在几个人高大的男生面前显得很瘦小，张张合合的嘴看上去如同展现愤怒的哑剧。
万秋显然注意到了什么开始向着付正宇靠近。
付正宇明显是和几个男生起了争执，李烁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突然转身朝着楼道口跑去，其他人立刻跟上。
李烁本身是想给付正宇撑场子的，但是从他的位置到操场也用了一分钟的距离。
而就是这一分钟，突然就爆发了付正宇的哭闹声。
付正宇哭的厉害，而几个男生此时围绕着付正宇，李烁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下意识的直接拎起其中领头的男生的领子狠狠的一拳砸了过去。
周围突然一片混乱，本身李烁还想再揍，可是却突然看到了在一旁坐在地上的付正宇。
付正宇哭的厉害，手上还都是血。
万秋在付正宇的身边，用自己的衣服死死的捂住了付正宇的后脑。
“该死的，送校医院啊，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李烁一边弯下腰想要将付正宇背起来，但是又怕万秋一松手又流血，只能干脆弯下腰来抱着。
在李烁身后跟来的几个同学也是怒不可遏，指着那几个闹事的学生就放下狠话：“你们等着，我们可是记住了！”
付正宇因为疼痛一直在非常大力的哭闹，万秋这会也很无措。
他亲眼看到付正宇和对方起争执，对方推搡了付正宇。
付正宇摔倒的方向刚好是在篮球架边，平时并不锋利的棱角直接磕破了付正宇的后脑。
付正宇因为疼痛和害怕，哭闹的声音很大，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好在学校内设施完善，校园也比较先进，立刻就做了止血处理。
之后付正宇就被联系到了大医院，去做一些检查。
万秋从头到尾只是茫然的跟在付正宇的后面，手中拿着被付正宇的血染红的校服。
李烁打电话给了付正宇的家长。
好在从头到尾检查下来，付正宇其实就只是磕破了脑袋，受的皮外伤。
打了麻醉针之后，付正宇才安静下来，医生剃干净了付正宇的头发，缝了针。
付正宇的爸妈来了之后一直在叫骂着什么，然后拉住万秋问到底怎么回事。
万秋被包裹在不高兴和愤怒的恶意中，只能听从对方的要求说出了他看到的情况。
万秋看着付正宇的爸妈一边怒骂着学校的同学，一边开始给学校班主任打电话。
楚忆归不在，万秋只好跟在李烁的身边。
直到万秋接到了来自杨潇雨的电话，问他为什么现在在医院。
杨潇雨的语气很是慌张，甚至隔着手机都能听到杨潇雨的呼吸急促。
万秋说是他的朋友付正宇受伤送到了医院，而杨潇雨说立刻过去。
万秋抱着手中染血的衣服，站在医院的角落里。
医生说伤到了头部最好还是留院观察几天。
付正宇虽然总是说爸妈不好，可是这会儿却非常依赖着他的妈妈，哭的眼睛红红的。
付正宇的妈妈在一旁一直关心着，担心的甚至眼睛都红了，她都要马上哭出来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围绕着付正宇在转悠，万秋安静的看着。
一切都很混乱，而他好像和这个世界隔开了一样。
“喂。”突然，万秋被推搡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在身边的李烁，李烁也低头看他，“你怎么了？”
万秋回过神来，那种奇怪的隔阂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好像又重新融入到了这里。
“没什么？”万秋歪了歪头，回答道。
但是不会说谎的万秋，在思考了之后，还是对李烁说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付正宇要这么大声的哭呢？”万秋不理解。
李烁：“……？”
李烁低头，看着万秋。
万秋好像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哭一样。
难道万秋是没受过伤吗？
“疼就得哭啊，哭喊是发泄疼痛的一种方法。”李烁对万秋说。
万秋看着付正宇的方向，很茫然。
“可是那明明只是很浅的伤口啊，为什么大家都要围着他……”
万秋抿了抿唇，显然对付正宇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直接变成了所有人中心这一点很不理解。
李烁有些无语，嫌弃的看了万秋一眼：“你受伤你爸妈也这么围着你。”
万秋眨巴眨巴眼睛。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受过伤了，可却并没有忘记曾经疼痛和受伤是家常便饭。
明明他受伤的时候就不会哭喊。
明明他受伤了，其他人也不会围绕着他。
也不会和付正宇一样，得到来自父母的拥抱。
但是现在即便是不受伤，杨潇雨也会多抱抱他了。
万秋努力的回想，自己在楚家受到了小伤的时候，其他人担心的模样。
也记得自己生病住院，在家里的时候，身边也围绕着人。
万秋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已经和付正宇一样了。
是在受伤的时候被所有人围绕着了。
万秋想着，这是不是就是楚忆归所说的，正常的生活呢？
“你真没受过伤吗？可是看你刚刚一直挺冷静的啊，而且直接帮着付正宇压伤口，挺熟练的？”
李烁也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聊聊天，现在没有走纯粹是在这里看热闹，对这个问题倒是没认真细想。
万秋却是乖巧的点头应是：“以前经常会受伤。”
“你怎么会经常受伤？”李烁有些意外，这不是个娇贵小少爷吗？
“以前不是在爸爸妈妈家，是在别人家……”万秋简单的将自己家的事情概括着告诉了李烁。
因为有告诉过周培玉，这一次的语言简练了很多。
李烁直勾勾的看着窗户：“我去，豪门秘辛？？？”
万秋：“？”
“这么说你以前经常被打？”李烁在惊讶过后很快恢复了正常，这才问道，“都打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很偶尔才会有。”万秋的手不自觉的抚摸上了自己的衣服下身上的那难看的如同蜈蚣一样的伤疤。
因为杨潇雨坚持每天都让万秋擦去疤痕的药物，再加上万秋已经在成长，他身上的很多细小的疤痕都已经消失，最大的疤痕也浅淡了不少。
“偶尔也够厉害的了。”李烁想了想付正宇，缝针，但是没有伤害到性命，“你以前比他严重吗？”
万秋对受伤还是比较在行的，点头：“最严重的一次，好像差点死掉？”
李烁的神情很惊讶：“这种事情你也能说的这么轻飘飘的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被养在家里的小少爷，没想到……难怪你以前在学校里被欺负。”
万秋没有回答。
过去的事情虽然记得很清晰，但是好像不再那么重要了。
对万秋来说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就是最好的了。
甚至偶尔万秋还会想着，那些过去的，艰难的生活，是不是就是为了理解现在的生活过的有多好呢？
李烁也不在乎万秋回答不回答他的话，毕竟万秋一直都不太擅长说话。
只是在两人闲着无聊的时候，李烁突然问道：“那你以前那个爸妈怎么样了？”
宁海和宁巧珍……
这两个名字似乎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万秋的脑海中了，因为李烁的缘故重新浮现了出来。
“我不知道。”万秋喃喃道，“自从爸爸妈妈抛弃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李烁却突然笑了：“被你现在的爸妈报复了吧？”
万秋一愣，茫然的抬头。
李烁在万秋迷惘的目光之下，嗤笑一声。
“如果是我知道我儿子在人家手底下天天过这种日子，我能搞到他们下半生半身不遂，要说你爸妈真的没对那两个人出手，我是不信。”
“什么意思？”万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大脑有些茫然。
李烁凝视着万秋，他的确没有见过万秋作恶。
大概是真不懂。
“人都是有报复心的，我和付正宇关系也不亲，但是有人打他，那我就得搞那个人。”
李烁少见的耐心解释，眼神中都是轻蔑之色，在他的唇角浮现出恶劣的笑容。
“你爸妈也一样，你都给打成那样了，他们不生气？不可能！”
万秋张了张嘴，道：“没有人告诉我，我不知道。”
“不告诉你倒也正常，毕竟人做坏事哪有光明正大的张扬着说我要做坏事呢，但是你爸妈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李烁并不了解万秋家里的真实情况，他也只是猜测。
万秋呆呆的望着李烁，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他茫然的看着前方，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而是一直陷入到自己的思维中。
宁海和宁巧珍，万秋一直觉得，他们抛弃了自己一定是去过更好的日子了。
即便知道他们曾经对自己的行为是恶劣的，可那时候的自己来说，却是对比之下的更好的生活。
万秋不记恨他们。
万秋甚至……也是爱着他们的。
所以如果宁巧珍和宁海能够在其他地方过的很好，万秋也是开心的。
但是……如果李烁说的是真的……
那现在宁海和宁巧珍，在哪里？
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但是爸爸妈妈知道吗？
“宝贝！”突然在万秋的面前，杨潇雨到了。
年轻的母亲带着焦灼的心情，上前就给了万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真是吓死妈妈了，你知道妈妈看到你在医院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万秋拍了拍杨潇雨的后背：“妈妈，我没有受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妈妈说说？他们最开始是不是想欺负你？”
杨潇雨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有一种强烈的报复心直冲大脑。
当她远远的看到万秋染血的衣服的时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万秋凝视着现在的杨潇雨，依稀之间好像察觉到了杨潇雨的心情状态。
而杨潇雨也注意到了万秋的观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了些。
万秋将事情说了。
总体来说事情并没有涉及到他，只是万秋在保护着他的朋友。
“还好不是要欺负我们家宝贝，如果让我知道了……”
杨潇雨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万秋始终在一旁看着。
“但是到底是我们家宝贝的朋友，曾经还帮过我们宝贝。”
杨潇雨站起身，去到了付正宇的父母旁边，进行一些交涉，她愿意帮助他们。
李烁在一旁小声的笑出了声：“你看，你妈那样的，能放过你以前那对爸妈？”
李烁的话仿佛一根细细的刺一样，突然扎入了万秋的血肉里。
并不算很疼痛，但是却始终能感觉到被扎着的地方不断传来的钝痛，以及手指若是掠过尖刺，就会带来的明显的刺痛感。
过于清晰，而无法忽略。
万秋接到了楚忆归的电话，发现已经到下课时间了。
万秋看向正在和付正宇父母说话的杨潇雨，这才反应过来杨潇雨过来的速度真的很快。
而杨潇雨发现他在医院的速度，也很快。
楚忆归十分钟后就到达了他的面前：“抱歉，哥，今天给同学讲题的时间有点晚。”
李烁在一旁笑：“我还以为是老师中途回来上课了呢。”
“老师没有来。”楚忆归对着李烁说道，“你记住当时找茬的几个学生了吗？”
“大概记得，但是和我一起的其他人应该记得。”李烁耸耸肩。
“嗯。”楚忆归应道，站在万秋的身边。
但是这一次楚忆归却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
他只要在万秋的身侧，万秋就会本能的握住他的手。
但是这一次并没有。
楚忆归垂眸看向万秋，却发现万秋的眼睛始终定格在杨潇雨的身上。
和平时的依赖和试探不同，似乎有什么更多的，微妙的东西。
楚忆归尚且无法解读。
因为万秋仅仅是付正宇的朋友，杨潇雨的帮助也只是辅佐，而真正的事情只有付正宇的家长和打了付正宇的人拉扯。
万秋跟着杨潇雨回家，杨潇雨捏了捏万秋的脸颊：“如果有人欺负我们家宝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不死也要给他扒层皮。”
万秋并没有回答。
杨潇雨以万秋受惊为由，带着他们出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是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最终还是送回了学校旁边的房子。
“宝贝，如果觉得害怕，随时都可以给妈妈打电话。”杨潇雨对万秋说。
万秋目送着杨潇雨开着车离开，而楚忆归主动握住了万秋的手。
万秋跟着楚忆归进入了单元楼道，等待电梯，上楼，到关闭了房门。
他们在独属于他们的空间中，万秋抬起头，才看到了此时楚忆归看向了他。
“哥哥，怎么了？”楚忆归问道。
万秋觉得，他的弟弟依旧和以前一样很聪明。
但是这一次，万秋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准确的告诉楚忆归他的想法。
“哥哥？”楚忆归偏头，看着万秋。
万秋悄悄的握住了手，说：“付正宇哭的好厉害。”
楚忆归凝视着万秋，一如既往的在试图理解万秋的情绪，而这一个提示，已经足够让楚忆归理清万秋的想法。
“哥哥是觉得，付正宇小题大做了吗？”
付正宇一直在哭，并且被所有的人围绕在中间，焦急的安抚着。
万秋自从回到了楚家之后基本不再受伤了，而在之前受到这样的伤口的时候，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珍视万秋。
“哥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哭闹可以发泄疼痛，也可以引起注意力。”
楚忆归的话，万秋从李烁的嘴里也听到了。
“因为有人关心着付正宇，所以付正宇有哭闹的理由。”
楚忆归勾住了万秋的手，将万秋从玄关带到了沙发上，让万秋坐了下来。
“哥哥不是也很担心付正宇吗？”
万秋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以前或许在疼痛的时候，没有人会关心哥哥，但是现在在哥哥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关心你。”
楚忆归半蹲在万秋的面前，仰望着万秋。
“所以，哥哥一定不要受伤，哥哥受伤，我们都会很难过。”
万秋似乎也逐渐的知道了，自己在什么样的地方。
在模糊的记忆中，在他生病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嗯。”万秋应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弟弟。”
没有疼痛，健健康康的，大家才能开开心心的生活。
在付正宇因为疼痛的哭闹中，那些仿佛不断掉落的不高兴，并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好受。
万秋也看到在付正宇的父母看到他的时候，那充满了不安和愤怒的，粘稠的情绪。
楚忆归看着万秋。
万秋依旧是很快能理解他的安慰。
但是楚忆归也清楚，万秋说出来的疑惑，并不是全部。
而被万秋悄悄保存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楚忆归暂时得不到回答。
“哥哥。”楚忆归的手放在了万秋的腿上，凝视着这双总是让他忍不住注视的双眼，“我总是会在哥哥这边的。”
楚忆归会在万秋的身边。
这样即便万秋是站在悬崖边，遥望着无尽的深渊，他也能拉住万秋，让他尽情的探索，却不用担心坠落。
他也会通过万秋的眼睛，去观察悬崖之下，感受深渊。
第94章
今天回来的太晚了, 万秋的作业还没有做。
小房子也没有时间制作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万秋关上了房间的门。
在自己的小卧室内，万秋一直在专注着, 努力着做着作业, 直到规规整整的写下最后一个文字。
而停笔的瞬间，空落落的情绪却依旧是蔓延了上来，不给万秋任何喘息的机会。
万秋蜷缩着身体坐在床上，在小卧室中只有空调的声音。
万秋不知为何, 突然觉得空调的声音很吵闹。
甚至它吹出来的冷风的强烈存在感喧嚣在万秋的耳边。
万秋关掉了空调，坐在凉爽的室内, 感受着逐渐升温的温度。
打开了窗户, 在室外的混杂声传来，从寂静到喧嚣。
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始终压在他的身上。
连呼吸都变得难过起来。
万秋拿出了手机，迟疑着。
时间已经很晚了，或许并不适合打一个电话。
最终，万秋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个电话号码。
是曾经和他租屋在同一个小区的店老板的电话，拨了出去。
“万秋？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在吹拂进来的带着喧嚣的热风中，店老板中期十足的声音非常的响亮。
“老板。”万秋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身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机的小小听筒上, “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吗？”
“啊？你爸妈不是……”
老板第一个想到的是楚建树和杨潇雨。
然而既然是询问他的问题，老板反应过来，难道万秋说的是宁海和宁巧珍？
老板疑惑的声音尾音上扬：“你问你之前爸妈吗？”
万秋没有说话。
甚至万秋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询问时隔将近一年的, 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老板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 似乎是在放着电视。
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板似乎转移到了更安静的地方。
“万秋啊, 你问他们干嘛啊？你现在日子过的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想那两个垃……人啊？”老板努力的纠正了说法。
万秋依旧没有说话。
老板也跟着沉默了十几秒, 继续说道：“那两个人就根本没有做父母的资格，他们虽然是养了你三年，但是这三年你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过来的啊，而且你还被他们虐待。”
万秋的手指攥住了自己的脚踝：“我知道。”
“啊，对啊，你也知道啊，所以你现在就应该和他们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啊。”老板立刻说道。
自从万秋理解了过去的畸形，万秋也逐渐的理解了其他人对宁海和宁巧珍的唾弃。
“我只是……想要知道而已。”
可万秋现在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店老板似乎也有些踌躇，之后才说道：“不然你问问你那个朋友，叫黄虎的那个？”
万秋一愣。
黄虎……
在万秋并不算很清晰的记忆中，曾经黄虎的朋友陆清河和宁巧珍一起出现过。
而他问了黄虎，可黄虎却给了很暧昧的回答。
万秋只觉得脑海中很是混沌，却想不起来曾经黄虎和他说了什么。
万秋问道：“为什么要问黄虎叔叔？”
“那个黄虎和他朋友，不就是你爸爸妈妈雇的人吗？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你爸妈不是才找到你的吗？”
老板无心的话，却直接冲击了万秋。
万秋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曾经和黄虎、陆清河交往中的某些细节，重新浮现在万秋的眼前。
逐渐的构成了一张对万秋而言完全陌生的关系网。
“万秋？”店老板在对面问道。
万秋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明明打开了窗户后飞速升温的房间内很是燥热，可万秋却毫无所觉。
“我……我打电话给黄虎叔叔看看……”
直到万秋挂断了和老板的电话，万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黄虎和陆清河是被雇佣的……
那为什么要否认和宁海宁巧珍的关系？
万秋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笨到根本就无法处理任何事。
但是不好的直觉，却仿佛细细的钢琴线缠绕住了他的手指，不让他再继续拨通电话，追问下去。
万秋看着此时在面前的手机。
想要探究清楚，而不懂得去遮掩的万秋，最终还是顺应了探索的欲望，拨通了黄虎的电话。
黄虎的电话响了很久。
一声一声的电话音，仿佛鼓槌一样敲打着万秋的心脏。
直到手机传来了忙音。
最后黄虎都没有接电话。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黄虎的来电显示在万秋的眼前，和深夜中突然亮起的手机光芒一样刺眼。
万秋接通了电话，黄虎声音从对面传来：“万秋，怎么了？这么晚给叔叔打电话？大晚上的做噩梦了吗？”
在万秋记忆中的黄虎，总是这样一副很是愉悦的声线。
有时候，万秋觉得或许黄虎有点像楚章。
可是这一次，万秋听到黄虎的声音，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首先感到开心。
万秋将手机贴在耳边，手机的温度逐渐升高。
“万秋？怎么了？误触吗？”
黄虎连续问了好几次，甚至已经在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万秋终于开了口。
“黄虎叔叔，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啊？怎么了？你迷路了吗？”黄虎下意识的说道。
而万秋补充道：“我是说，我以前的爸爸妈妈。”
黄虎的声音，有短暂的沉默。
万秋并没有给黄虎辩解的机会，说：“刚刚店老板给我说，现在的爸爸妈妈，雇佣了你们来找我。”
黄虎握着手机，捂住了手机，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向在驾驶座上同样眼神微妙的陆清河，心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那个，万秋啊，我现在正在和你陆叔叔一起在外面工作，可能没有什么时间聊天，不然等万秋下次……”
黄虎立刻指使着陆清河悄悄的给杨潇雨发送信息，说一下事态。
“我只是想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万秋的声线比起平时要低落缓慢。
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黄虎这边很是揪心。
这件事要他们这么说？
“是不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万秋试探着，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那个，万秋啊，我们的工作是有保密性质的。”黄虎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借口。
或者说，直觉告诉他现在就算是任何借口都已经毫无用处了。
“对不起，黄虎叔叔，打扰到你们工作了。”
万秋在电话的那边，越来越微弱的声线，让黄虎仿佛看到了逐渐失落的万秋本人。
黄虎立刻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我现在还在工作，要先挂电话了，下次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啊。”
直到挂断了电话，黄虎立刻问道：“杨老板回话了吗？”
“没有。”陆清河也皱眉，干脆直接拨通了电话。
黄虎直接捂住了额头：“今天走霉运啊。”
即便万秋再怎么愚笨，这时候也察觉到众人对他的隐瞒了。
这几乎已经变成了没有任何怀疑的事。
万秋记得，李烁说，如果做坏事了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
所以爸爸妈妈是真的对宁海和宁巧珍报复了吗？
除此之外呢？
他不知道多少事呢？
万秋不知为何，总是在脑海中浮现当初陆清河带着宁巧珍，将他抛弃在陌生的路边的那天的场景。
那时候比起现在要更加燥热。
阳光刺痛他的皮肤，他的双眼。
即便是现在在深夜，万秋仿佛也能回忆起那时的感受。
最终，万秋放下了手机。
从柔软的床上下来，打开了他关闭着的门。
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突然又重新震动起来的手机。
万秋去看楚忆归的房间。
依旧是开着的门，从门中透出明亮的灯光。
依稀之间，万秋似乎想到楚忆归自从和他一起住开始，就从来都没有关过这一扇门。
万秋只要想，他就总是能知道楚忆归在做什么的。
楚忆归这一次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在使用电脑。
万秋远远的看到电脑上正在进行的复杂的，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万秋站在楚忆归的门口，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去。
突然楚忆归的手机的震动引起了楚忆归的注意，楚忆归摘掉了耳机的时候，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万秋。
本身是打算接电话的楚忆归，却没有接电话，甚至都没有去看来电显示。
“哥哥。”楚忆归仅仅只要看到万秋的神色，就已经足够判断出万秋是否需要他。
而现在，万秋很需要他。
那现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弟弟。”万秋站在门口，凝望着楚忆归，“我的爸爸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
和其他人还需要反应不同，楚忆归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万秋指的到底是谁。
而现在，楚忆归终于知道了自从从医院回来后，一直蔓延在万秋身上的强烈的怪异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楚忆归垂下双眸，又再一次抬起：“我会告诉你的，哥哥。”
万秋有些紧张的握住了手指，等待着答案。
“只是，哥哥，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吗？”
万秋缓缓开口：“李烁说，我现在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报复之前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对我不好。”
楚忆归明白了这段话突然出现的语境。
楚忆归说道：“那你觉得，如果爸爸妈妈这么做了，是错误的吗？”
万秋想了想。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楚忆归知道，万秋总是在不经意间逐渐的成长。
而现在万秋也在逐渐的具备分辨的能力。
这件事万秋总是会知道的。
并且并不是拖得时间越长，就越能减轻对万秋伤害的事。
如果万秋问了。
那他就只能回答。
“现在宁海和宁巧珍在坐牢。”楚忆归清冷的声线在深夜中出现。
伴随着空调的声音，电脑的声音，和一直在不断震动的手机的声音。
“因为虐待儿童、诈骗、聚众赌博、非法监禁、故意伤害等多项罪名在监狱服刑。”
万秋并不知道宁海和宁巧珍的工作是什么。
但是听到这一连串的需要进监狱的陌生的，万秋甚至不理解的罪名被说出来，很是震惊。
“爸爸妈妈的确对他们进行报复了。”楚忆归对着万秋说道，“但是他们被报复，是应得的，他们坐牢越久，对哥哥就而言就越安全。”
万秋张了张嘴，低下头去，却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一定是不好的事。
宁海和宁巧珍，一定伤害了很多很多人，就像伤害他一样。
这是正常的事。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万秋始终都无法释怀。
若是爸爸妈妈早就知道了宁海和宁巧珍的罪行，早就要将他们送去监狱。
那是什么时候？
是在他……被抛弃的时候吗？
万秋一直都认为，他的两对父母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现在万秋一直感觉到的违和感，却不知道是什么。
无数的细线一般的线索紧紧的缠绕在一起，而万秋看到了它们不遗余力的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有吗？弟弟？”万秋抬起头，很认真的询问着，“还有吗？我不知道的事？”
楚忆归看得到，万秋对他的绝对信任的目光。
没有任何干扰的，纯白色的绝对的信任。
楚忆归也知道，现在若是隐瞒了，也许有些事就可以永远的隐瞒下去。
可现在的楚忆归却并不想这么做。
或许一切有隐瞒一辈子的机会。
可他并不想辜负在这双眼睛中看向他的纯粹和澄澈。
“曾经，宁海和宁巧珍抛弃了哥哥。”
楚忆归很少会紧张。
可这一刻，他紧张到喉咙干涩，心脏疼痛。
这是对他来说，陌生的，又激烈的情感。
让他产生了想要逃避、拖延、视而不见的无法抵抗的本能。
楚忆归不知道是什么在控制他，他无法分辨，这是情感，还是其他。
但是……
“爸爸妈妈，参与了这件事，为了哥哥被抛弃，推波助澜。”
楚忆归在看着万秋。
万秋缓缓的睁大了眼睛，所有的不可置信都充斥其中。
而楚忆归听到了万秋的再一次问话：“那弟弟呢？”
楚忆归呢？
楚忆归第一次大脑空白，只是本能的，说出了最真实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放任自流。”
这一刻，在楚忆归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什么。
仿佛看到了破碎的玻璃反射的光芒，引入了他的瞳孔之中。
那一向努力的用自己脆弱的身体，抵御着风沙雨水的玻璃，因为他的声音碎裂了一地，露出了它锋利的，朝向他人尖锐。
万秋倒退了一步。
而楚忆归上前，想要和以往一样，握住万秋的手。
和曾经一样接触着互通心意。
和以前做过无数次的一样，他会引导万秋理解。
可楚忆归却发现自己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镇定。
而万秋比他所预料的更为混乱。
万秋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步的距离，转身回到了他的卧室。
而那扇门在楚忆归面前关闭的时候，楚忆归只觉得自己心脏几乎停跳。
站在这一扇关闭的门前，楚忆归想要和以往一样镇定自己的心情。
只是就和他所认知的一样，他无法再万秋的事情上，保持自我。
他不想让万秋生气，不愿意让万秋受伤。
可唯独这件事……
避无可避。
手指抓住了胸口的衣服，却怎么都无法缓解那几乎要夺走他的呼吸的疼痛和堵塞。
这一次……
他品尝到了名为后悔的，苦涩到极致的滋味。
楚忆归并没有去敲响万秋的门，只是靠在和万秋的房间相连的过道里。
直到意识终于注意到了一直在他的房间中震动的手机。
楚忆归转身进入了他的房间，果不其然是杨潇雨的电话。
楚忆归重新拨打了过去，杨潇雨几乎是立刻就接起了电话：“忆归，宝贝一直都不接电话，他现在还在房间里吗？”
“在。”楚忆归回答道。
“宝贝的状态有没有异常？”杨潇雨立刻问道。
楚忆归平静的说道：“哥哥现在在自己的房间。”
楚忆归的回答比较暧昧，但是这样的回应足够让杨潇雨知道万秋现在的状况了。
“我已经在过去了，忆归，等见面说。”杨潇雨说道。
“好。”
楚忆归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他发呆了这么久吗？
站起身，楚忆归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周围很安静。
他们的房子隔音一直都做的很好，声音很难被传递。
在收拾的很干净的房间中，四处都有万秋使用过的记忆，却并没有万秋留下的痕迹。
从小养成的自律和收拾的习惯，让万秋比起同龄人更加愿意去注重琐碎的事。
可这也证明着，这是万秋在意的事吧。
不管是……
再琐碎的事。
钥匙插入门锁，之后是粗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楚忆归抬头，看到的是一起到了这里的楚建树和杨潇雨。
而这次杨潇雨却没有那样暴躁，甚至是主动换了拖鞋，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忆归，先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楚建树说道。
杨潇雨并不是不急躁的，至少楚忆归的视野中，能看到杨潇雨因为急躁已经抓紧了沙发巾。
过大的力道让柔软的沙发巾呈现出了不自然的褶皱，可她到底还是在忍耐了。
楚忆归说道：“哥哥询问我关于宁海和宁巧珍的下落，我告诉了哥哥。”
杨潇雨也在注视着楚忆归。
过于优秀的少年的声线依旧是平静的。
“我也告诉了哥哥，曾经爸爸妈妈和我，参与了哥哥被抛弃的过程。”
这一瞬间，有什么在杨潇雨的脑海中爆开，杨潇雨立刻就听到了自己愤怒的声音：“你为什么……”
然而杨潇雨的声线突然戛然而止，她努力的让自己放松，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疼，不能将急躁再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为什么要告诉万秋呢，忆归，你明明是一个非常有主意的孩子，应该知道这并不适合告诉他。”
“我知道。”楚忆归却说道，“迟早有一天哥哥会知道的，不管是什么理由，在哪里的细节。”
楚建树也承认，或许楚忆归说的是实话。
“忆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吗？”楚建树说道。
楚忆归垂下双眸，说：“也有我的私心，我并不想隐瞒哥哥。”
“那你就没想过万秋这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如何吗？”杨潇雨压抑了情绪，压抑了声线，却依旧没能掩饰住在脾性中的暴躁。
“哥哥本身是一个很有主见的性格，他拥有自己的思维，也会去理解他不理解的事。”楚忆归说道。
“那如果他会生气呢？”杨潇雨突然反驳道。
“我会安抚好哥哥，和哥哥道歉的……”
楚忆归的声线，突然在不经意中泄露出一丝颤音，如同掩饰一般的，楚忆归继续说道。
“哥哥是擅长听他人说话的性格，他会听我们的解释，也会试图理解，我会一直安抚哥哥到他原谅为止。”
一个标准的回答。
符合他们对楚忆归的认识，这才是楚忆归往往在做事情之后一定会去考虑的后果。
他知道怎么做最好，怎么做能得到结果。
他也很了解如何和万秋沟通。
可那一丝偶然泄露的颤抖的音调，并没有被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忽略。
楚忆归转移了视线，再次说道：“我不想剥夺哥哥生气的资格。”
杨潇雨在这一瞬间，无法辩驳。
杨潇雨看着她的孩子。
优秀、出色、冷静自持，甚至几乎称得上是天才和完美的孩子，让他们会更倾向于接受他带来的价值。
一直以来，楚忆归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他们几乎没有怎么见过楚忆归慌张无措的模样。
即便是现在也是一样……
他是清楚的，也是冷静的，依旧是擅长分析现状的。
即便是从他的表情上，杨潇雨依旧没能看到他的破绽。
但是现在的楚忆归，被他们窥探到了不平静的细微的气息。
仅仅是那一个小小的失误。
仿佛在一片完美无瑕的墙壁上，突然破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而只要他们弯下腰，将眼睛对准那有着亮光的小小洞口，就能看到在墙壁另外一处的被情绪填充的混乱的世界。
楚忆归也在害怕万秋生气吗？
一直以来都和万秋最亲密的楚忆归，是不是比他们还要担忧万秋的情绪？杨潇雨突然如此想着。
楚建树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忆归说的没错，隐瞒并不是长久之道，就算是个契机也好，或许现在告诉万秋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坏事。”
杨潇雨这一次却没有再说话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定然会给楚忆归带来压力。
“忆归，你很努力了。”杨潇雨承认道。
楚建树问：“那万秋在听到这些事之后，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
楚忆归摇头：“哥哥将自己关了起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哥哥解释。”
楚建树有些意外，一直都很有行动力的楚忆归居然没有立刻去解释。
“万秋不愿意出来吗？”楚建树问道。
楚忆归却说：“我没有敲门。”
楚建树没有再追问。
若是楚忆归也是混乱的，楚忆归也需要时间安抚情绪。
他们不能给一个孩子，太大的负担。
“我去一趟……”杨潇雨站起身，“看看万秋愿不愿意出来听听我们解释。”
看着杨潇雨离开去楼上的背影，楚建树将目光定格在楚忆归身上。
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在平静之下的暗流，却是湍急的。
“忆归，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非常好。”楚建树对楚忆归说道，“即便是有一些失误，也无伤大雅，你不需要过于自责。”
“我知道的，爸爸。”楚忆归抬眸，恭敬的回答，“不用担心。”
“爸爸很担心你。”
然而楚建树却没有和以往一样，真的对楚忆归所说的不用担心而放心。
“爸爸可以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楚建树在曾经，很少会自称爸爸。
更多的是‘我’，而不是这样亲昵的称呼。
而现在楚建树在面对楚忆归的时候，才真正的将楚忆归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楚忆归沉默了，他无意泄露的异样，没能逃脱精明的父母的关注。
只是和他预料的不同，楚建树和杨潇雨和以往不同，不会再视而不见了。
楚忆归即便是现在也依旧在思索。
什么样的回答，会更好……
“若是哥哥现在站在我的面前，听我说话，听我道歉，或许会好些。”
最终，楚忆归说出了他现在内心深处的，一些茫然和慌张。
即便他的语气平静的，掩饰住了最深切的压抑。
楚忆归很不安心的，只是因为万秋不在他的身边。
“你们的关系很好，爸爸很放心你们的相处。”楚建树像是安抚一般的，对楚忆归说道，“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万秋会听你说话的。”
“嗯。”楚忆归最终只是移开了眼神，“谢谢爸爸的安慰。”
楚建树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可却并不是失望或失落，而是轻松。
人怎么可能完美呢？
已经逐渐展露出自己的意愿，表达自己的情绪，这并非是坏事。
并且或许即便万秋真的要生气，责怪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和楚忆归说的一样，万秋有生气的资格。
他们在伤害了万秋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万秋在关上门的时候，眼前还依稀浮现出了当时楚忆归看他的眼神。
他是第一次看到楚忆归那样的目光。
万秋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神色，陌生的，就像是一张脆弱的纸张。
在做手工小屋子的刚开始，万秋并不熟悉的时候，仅仅是湿润的指尖都会让薄薄的纸张变的褶皱。
而一直以来，对万秋而言总是坚定的楚忆归，却展露出了如同纸张一样的敏感和脆弱。
只是万秋现在却很混乱。
楚忆归告诉了他一件，足够让他十分混乱的事。
万秋需要时间去消化，如果再看着楚忆归的话，他就总是会去注意楚忆归的。
万秋坐在床上，苦思冥想。
宁海和宁巧珍做了可怕的事，监狱会惩罚他们。
楚忆归说，那是罪有应得。
如果宁海和宁巧珍都进入了监狱，他不是也会被爸爸妈妈带走吗？
为什么要抛弃他呢？
是因为想要抛弃他吗？
万秋低下头，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可内心深处却挣扎着，不愿意认为这是事实。
即便未来有一天他还会被爸爸妈妈抛弃，但是也和宁海和宁巧珍抛弃他无关啊？
难道是爸爸妈妈有一种喜欢抛弃自己孩子的怪癖吗？
不可能不可能，万秋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爸爸对他很好，妈妈也是。
这个家里真的很好，是在宁海和宁巧珍的身边的时候，想象不出来的好。
万秋对曾经的记忆，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晰。
那些日复一日的辛苦的日子，只有在某个时间突然去回忆，才会变得清晰起来。
万秋想不通。
万秋怎么也找不到理解这件事的办法。
可万秋知道他当时肯定很害怕被抛弃的。
在曾经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宁巧珍，对万秋而言几乎是失去了世界的全部。
即便是现在再回去那个时间，万秋也是不愿意被宁巧珍抛弃的。
万秋踌躇着，十分无力。
在床上蜷缩成一个团，思考自己不可能想明白的事情，很难过。
一边是被害怕情绪的拉扯，一边又是想去理解爸爸妈妈的做法，可最终只是融合成了对这个奇怪的做法的无能为力。
直到万秋的门被敲响，万秋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昏昏沉沉的差点睡过去。
万秋想要去开门，却突然听到了杨潇雨的声音。
“宝贝，妈妈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妈妈也有想过，会不会不这么做会更好，但是妈妈还是做了。”
“妈妈是希望你不受到伤害，可还是决定让你彻底失望一次。”
“现在想想的，会不会那时候的妈妈，只是想要尽可能的让你更完整的回到妈妈身边，而不择手段了呢。”
万秋迷惘的站在了门前，因为隔音太好，杨潇雨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清晰。
可万秋却每一个字都听懂了。
“可以听听妈妈说话吗？”杨潇雨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来，仿佛她贴在了门上，“不是听妈妈解释，而是让妈妈给你道个歉，好吗？”
万秋突然打开了门。
而一直贴在门上的杨潇雨差点一个踉跄扑进去，还好双手撑住了身边的门框。
万秋和杨潇雨对上了眼神。
杨潇雨大抵是不觉得万秋会开门。
设身处地的想想，杨潇雨觉得自己如果遇到了这种事，以她的性格即便是真的能理解，也一定会闹矛盾，至少可以有个翻天覆地的撒泼。
所以杨潇雨一开始也已经准备承受万秋的火气了。
但是万秋开门了。
这会儿杨潇雨扒拉着门框，神色茫然。
万秋抬着头，眼巴巴的看着杨潇雨。
杨潇雨也因为太过惊讶，而导致卡壳。
万秋说：“我出来听妈妈说话了。”
杨潇雨第一次连自己平时的急躁都拿不出来了，眼巴巴的看着，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万秋见杨潇雨不说话，猜测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在门口所以不方便说话？
“那妈妈要进来吗？”万秋让开了位置，有让杨潇雨进入他的房间的架势。
而杨潇雨看着万秋的卧室，突然产生了胆怯。
人在面对自己错误的时候，很难不心虚，即便是杨潇雨也一样。
曾经和杨则道歉的时候，杨潇雨心中的紧张也是无法言语的。
“可以去客厅吗？爸爸和忆归都在等你。”
杨潇雨连自己都唾弃自己，在万秋面前甚至连强势的性子都无法维持。
万秋点点头：“那就去客厅。”
杨潇雨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显得一深一浅，仿佛踩在刚刚翻过的松软土地上。
她带着万秋下楼，一步三回头的，仿佛现在看到的万秋就只是她的妄想一般。
但是万秋始终在那里，完全没有要消失的迹象。
当楚忆归看到万秋的时候，在眼底的深处闪过愕然。
他原本以为万秋会因此而厌恶他，不愿意和他们接触。
但是在对上了万秋的眼神的时候，楚忆归发现自己错了。
和他所设想的愤怒、厌恶、排斥，甚至是对他报复，全都没有。
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楚忆归发觉自己永远都无法读懂万秋。
万秋永远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万秋在爸爸妈妈和弟弟的面前，坐在了唯一的单人沙发上。
曾经白管家说，这样一般是主位，代表着最主要的位置。
而现在万秋坐在了主要的位置上，万秋察觉到，这一次自己要听的恐怕是很严肃的话。
楚建树首先开了口：“万秋，首先我很抱歉，是我出的主意，让宁海和宁巧珍抛弃你的。”
万秋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那个时候并不愿意接受我们。”
楚建树的话，将万秋带回了那个并不清晰的记忆中。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楚建树的不接触和不好奇。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杨潇雨的时候的排斥和恐惧。
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楚忆归的时候……
万秋看了一眼楚忆归，他的弟弟坐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上。
他们遥远的好像无法触碰对方一样。
“你当时并不愿意离开宁海和宁巧珍，而根据我的了解，以宁海和宁巧珍的为人处事，一旦知道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绝对会想方设法的控制住你。”
万秋依稀之间，好像回忆起了曾经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并不想要追随除了宁海和宁巧珍之外的任何人。
万秋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比自己要过的更好的人，但是对自己而言，只有宁海和宁巧珍是最好的。
若是曾经……
若是不知道他在那狭窄的租屋中是被忽略和虐待的……
万秋依旧觉得，有了宁海和宁巧珍，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万秋突然之间觉得，好像能理解一些。
曾经被抛弃，所以更好的迎接了新的人生。
是不是若是不被抛弃，他是不会愿意面对他真正的爸爸妈妈呢？
“若是让你还和那两个人藕断丝连，即便我们强行将你带了回来，可总不能对你严丝合缝的保护着，那两个人会想方设法的接触你，我们甚至是无能为力的。”
“就算是送进了监狱，可迟早会有出来的那天，万秋，你会对那两个人还抱有期望和期待，那将会是他们拿捏你的最好的突破口。”
楚建树的音调沉稳而缓慢，他一字一句的，说出了当时他所有的想法。
会那样吗？
万秋想着。
也许是会的。
即便是现在，对万秋来说，宁巧珍和宁海都是特殊的。
他爱着那两个，给予了他全新的生活的人。
在那时候没有怨恨过，现在又怎么去身临其境的去怨恨呢。
“我当时只想快刀斩乱麻，想着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楚建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那时候的我，过于傲慢了，我并没有将你当做一个正常的人来对待。”
万秋智商有问题，那就用更为简单的方法。
楚建树傲慢的，甚至没有将万秋划分在正常人的行列中。
“对不起，万秋，爸爸错了。”
越是接触万秋，楚建树就越是不得不面对自己。
“或许爸爸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杨潇雨告诉了万秋，当时她的混乱。
在无法将万秋带回来的时候的焦虑和不安。
只能通过楚忆归去接触万秋的浮躁。
甚至因为太过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无法思考，只知道跟随着楚建树的决定。
只想要干脆利落的得到万秋所有的关注，参与了楚建树的‘完美’筹划。
她即便是到现在都畏惧着告诉万秋一切。
可她也庆幸着可以在现在，拥有和万秋坦白的机会。
“对不起，妈妈真的很抱歉。”
杨潇雨在说话之间，到了万秋的沙发旁边。
总是强势的女人却蹲下来，仰视着她的孩子。
她触碰着万秋的手，万秋没有躲开。
只是万秋的指尖，传递出冰凉的触觉，仿佛在她的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凌，顺着她的血液流向了她的心脏，将冰冷和刺痛落在她的心底。
第95章
万秋只是微微低着头, 看着在身边的杨潇雨。
偌大的空间却仿佛封闭成了小小的隔间，浓厚的不高兴如同不断被注入的水流，从万秋的脚踝逐渐的开始淹没。
衣服吸饱了水沉重的挂在身上, 严丝合缝的给每一寸肌肤传递着冰凉。
最终, 万秋将目光移动在了楚忆归的身上。
可楚忆归却往常不一样。
没有引导，没有解释。
也没有和楚建树、杨潇雨一样，对万秋说着曾经发生的什么。
楚忆归只是安静的撇过头：“哥哥已经很混乱了，爸爸妈妈, 给哥哥一点时间吧。”
楚忆归一直在注视着万秋。
他知道那双眼睛中，总是填充着简单的高兴、迷惘, 现在却被复杂的东西所充斥着。
楚忆归选择了给予万秋更多的时间去理清这些想法。
即便万秋将所有的话语熟记, 在心中反复揣摩，都无法懂得这些复杂的情感。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大家都在承认自己的错误，可听上去，又好像大家都是对的。
万秋完全陷入了混乱中。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是曾经，万秋会想要得到楚忆归的帮助。
可是现在，一旦楚忆归也参与到了事情之中，万秋却不知道应该去寻找什么人的帮助了。
楚忆归说, 万秋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接受和理解今天听到的内容。
而楚建树和杨潇雨说，即便万秋不作回答也没关系。
万秋永远都是对他们而言重要的，需要疼爱的孩子。
而万秋在这样的承诺之下, 如同迷路在高大的成年人人流之中的孩子, 想要寻找父母的声音的方位。
可无论如何寻找, 却发现声音只是回荡在周围, 繁杂的情绪干扰着一切, 阻断着他的步伐。
他在原地，抬起头，只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
而天空从来都不是方向。
晚上楚建树和杨潇雨是在这里睡的。
他们不敢离开万秋太远。
楚忆归在一旁看着万秋一如既往的睡前的流程。
在关上卧室的门之前，迷惘的眼神依旧看着门外，楚忆归知道现在万秋在迟疑着要不要关门。
楚忆归站在万秋的门口，隔阂门框，一个在房间内，一个在房间外。
楚忆归依稀觉得，他们总是这样，站在分割线的两端。
最终，楚忆归只是说道：“哥哥，关上门吧，今天很晚了，睡个好觉。”
万秋点点头：“弟弟也要睡个好觉。”
当万秋关上门的时候，楚忆归望着那扇阻隔了他们之间的门。
他的视线描绘着门上简单的纹路，注视在门上挂着的他们在手工制作的时候，用手工废料裁剪的标着‘万秋’名字的铭牌。
直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传来，楚忆归才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缝隙。
任何人都可以推开这扇门。
而楚忆归想要看到万秋推开他的门。
可他很清楚，万秋不会来。
楚忆归躺在了床上，看着空旷的卧室之内。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旁的桌面上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小屋子，今天他们没有机会再制作了。
只剩下了一些，大概在期末考试之前可以完成吧。
楚忆归很少会专注在一些简单的事情上，他总是想要去学习。
在这个年龄段，父母最期盼的还是孩子的学习，在他不能回报楚建树和杨潇雨的栽培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回报。
楚忆归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聪明的，更容易专注，更容易学习，更容易获得成绩。
可也仅限于此了。
考试有满分作文范例，卷子有标准答案，任何有参照物的东西他要掌握并不困难。
初次面对万秋，他听从楚建树的要求，回报楚建树的意愿。
可现在……
在他看到万秋，看到自己的时候，回顾曾经，却看到了愚笨。
只有楚忆归清楚，他本身就很愚笨。
他和万秋是相反的人。
并不聪慧的万秋却掌控着聪慧的方法，他寻找着自我，学习着一切，努力成长。
而他一旦失去了标杆，失去了努力的方向，就会迷路在空白的没有任何目标的世界里。
他无法离开万秋。
他的哥哥恐怕永远都不会理解，他有多需要他的哥哥。
楚忆归总是平静的调整着自己的一切，可这一个晚上他没能做到。
总是会半夜醒来。
总是会去倾听着没有打开的万秋的门内是不是有声音。
混乱的梦境，嘲笑着他的无能。
——
第二天万秋还是要上课的。
即便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可万秋还是睡了个好觉，好像身体已经记住了要好好睡觉一样。
万秋起床的时候，楚忆归已经在厨房了。
可平时楚忆归都会出去晨跑，不会在厨房。
“我和阿姨说了今天可以晚点来收拾，我来做早餐。”楚忆归平静的说着。
万秋看着楚忆归，他的弟弟今天的脸色，好像比起平时要憔悴苍白。
浅浅的‘不高兴’如同烟雾一样弥漫在楚忆归的周身。
好像没有睡好觉。
“哥哥快去洗漱吧。”楚忆归并没有抬眸去看万秋，而是专注着手中的早餐，“一会儿爸爸妈妈也应该起来了。”
万秋望着楚忆归的背影，最后转身去了卫生间。
而楚忆归还是抬眸看向了万秋的方向，正在做早餐的动作因为万秋的离开而有些滞涩。
“今天妈妈送你们去上学吧，去公司也刚刚好顺路。”杨潇雨试探着，想要和万秋说些什么。
本身因为这里距离学校很近，步行的时间也很短，根本不需要车接车送才放到这里来的。
可因为昨天的事万秋一直都没有表态，让杨潇雨有些过分在意了。
万秋没有拒绝。
楚忆归也注意到了万秋比起以往的沉默。
可楚忆归只是看着，也只有看着。
楚建树开车将两人送到了校门口，杨潇雨和他们道别。
而杨潇雨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询问着万秋：“宝贝，今晚妈妈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万秋低下头。
万秋依旧不会拒绝杨潇雨，若是杨潇雨这样要求了，万秋只会同意。
“妈妈，给哥哥一点空间。”然而楚忆归主动对杨潇雨说道。
杨潇雨有些迟疑，虽然难以掩饰失落的情绪，可还是应了。
“那……如果有事，记得一定要给妈妈说，只要宝贝叫妈妈，妈妈就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到宝贝身边的。”
杨潇雨带着诱哄一般的音调中，潜藏着她的不安。
直到楚建树和杨潇雨的车辆离开，万秋都很安静。
低着头，手指握住了书包的背带。
楚忆归想要说什么，可却只是转过身，等待着过马路的红灯。
他眼角的余光始终都在注意着在身边的人。
即使他看不清万秋的表情，但是至少现在万秋在他的身边，距离他很近。
楚忆归垂眸，看着万秋的手。
他收拢了手指，似乎在幻想和习惯中，将万秋的手握在了手心中。
然而，楚忆归察觉到了什么，他少见的错愕。
熟悉的，仅仅是只要触碰了温度就能感觉到是对方，万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自然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哥哥……”
楚忆归的声音中并没有因为万秋主动和他触碰的喜悦。
他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要和好的信号。
“要保护好你。”万秋却依旧没有松开楚忆归的手，他很认真的说着。
即便现在沉浸在别的事中，这件事也是这件事。
楚忆归回握了万秋。
用比平时更重的力道。
两个人一如既往的牵手，一起走在上学的道路上。
只是楚忆归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都在万秋主动牵起了他的手之后被安抚了。
楚忆归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万秋的责怪。
而是介意看不到万秋，找不到万秋，他的身边，失去了他的哥哥。
万秋上课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十分的积极，很认真的记笔记，也努力的听讲。
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一到了下课，万秋就开始神游天外。
坐在万秋前面的同学，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被万秋盯穿了。
忍耐了好久，终于回过头和万秋对视，整整对视了三分钟。
明明就正正的坐在万秋正前方的座位上，在万秋的视野中最容易被看到的位置。
可万秋对前座的凝视无动于衷。
前座举起双手，突然在万秋的面前狠狠的拍了一个巴掌：“喂，你干嘛老看着我，我没惹你吧？”
万秋陡然从前座的动作中被刺激的回过神来，眼巴巴的看着对方，眼中还残留着懵懂。
“你咋回事啊？付正宇不在，没人找你玩，你不高兴了啊？”前座对万秋说。
万秋眨了眨眼睛，依旧是一副恍惚的模样。
“你到底咋了啊？”前座也觉得今天的万秋十分的不正常，他被盯的发毛。
“我遇到了想不通的事。”万秋说道。
“啥事啊？”前座问道。
万秋张了张嘴，想要说，可是又发现不知道怎么说。
万秋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是前座的成绩比他还差呢，也许前座比他还要笨。
万秋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别老盯着我啊，你盯着桌面都行。”前座和万秋说着。
万秋茫然的点点头，最后盯着桌面，前座也觉得无趣回过了头去。
因为付正宇不在，其他人不会和付正宇一样总是对万秋纠缠个不停，没有人能转移万秋的注意。
万秋就总是在脑海中回荡着昨天的事。
万秋恍惚着打开了手机，发现上面有付正宇发送的消息。
付正宇：不上课也太爽了吧，今天我妈妈还专门给我做了好多肉吃。
付正宇：太可怜了嘿嘿嘿你还得上学。
付正宇：你今天放学要不要来看看我啊？
万秋看着付正宇发来的一大堆消息，问道：你还好吗？
立刻付正宇就回了消息。
付正宇：不疼了，今天都没啥感觉了，就是不敢压着。
付正宇：今天我爸去学校找学校打我的人去了，我之前还给李烁哥发了消息，李烁哥说知道都是谁。
万秋：太好了，你没事。
付正宇：我觉得你都不想我，昨天一直都没给我发消息。
付正宇：白眼狼。
万秋的神色中有些慌张，本来想回消息却又上课了。
下课就看到付正宇发送了一连串的消息。
付正宇：我没骂你，我就这么说说。
付正宇：你咋不理我了啊？
付正宇：对不起啊我又不是故意骂你的。
付正宇：哦对，这个时间上课了。
万秋看着付正宇的消息，本身乱七八糟的沉甸甸的想法，终于因为自己的朋友的轻松愉悦而恢复了一些。
万秋：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
万秋：发生了我不能理解的事情，我一直在想。
付正宇：啥事啊？
万秋：我不知道怎么说。
付正宇：恋爱的事？
万秋：什么？
付正宇：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事情不就是女孩子吗？
万秋迷惑了半天，最终只是发了一个问号出去。
付正宇：女孩子的事，你不如问问李烁哥？他可聪明了！
付正宇想着李烁每次追女孩子都没有失手过，根据李烁身边的朋友都说，喜欢李烁的人排队都排的特别远了，问李烁准没错。
万秋没能将‘女孩子’联系起来，但是他看懂了‘李烁很聪明’这件事。
万秋知道自己很笨，所以每次都需要楚忆归帮助他理解。
他的弟弟总是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让万秋理解。
那是不是李烁也是一样的呢？毕竟李烁很聪明啊？
“那我……问问他吗？”万秋喃喃道。
万秋给李烁发了信息。
万秋：在吗？
李烁也同样回复的很快，显然一下课就无聊的玩弄手机了。
李烁：怎么了？
万秋：我可以和你一起聊聊天吗？
李烁：你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万秋低头看着手机，也是一愣。
万秋：付正宇说你很聪明。
李烁：。
李烁：牛皮。
万秋：怎么了？
李烁：没事。
李烁：你下课之后老地方等我。
万秋关掉了手机，却不太明白李烁的回复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秋和李烁的交流其实并不多。
或者说是李烁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大家总是有很多事可以做。
万秋不爱说话，跟在人群中的时候也很少能和李烁搭话。
但是万秋觉得李烁其实对身边的人一直都非常的好。
大家和李烁在一起的时候，万秋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高兴’，好像李烁就是被‘高兴’聚集的人一样。
即便李烁看上去总是有点凶凶的，却和总是冷脸的杨则不一样。
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万秋还记得昨天李烁抱着付正宇去医院的事。
依稀之间，万秋觉得李烁大概是很可靠的人。
万秋是第一次在没有付正宇的时候主动到操场去，站在球场边，万秋看着在篮球场上一起玩篮球的穿着同样校服的同学。
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
万秋没有等很久，李烁一个人到了万秋的身边。
万秋下意识的去找楚忆归的身影，却没看到。
逃课的李烁：“咋了，你找我还是找你弟啊？”
万秋这才说道：“找你。”
李烁直接坐在了篮球架上，也没打算换个地方，直接说道：“啥事啊？”
万秋也跟着的坐在了李烁的身边。
他侧头看向李烁，发现李烁可能是没有他的弟弟高，但是要比弟弟要更壮。
懒懒散散，脸长得凶，没弟弟好看。
万秋断断续续的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烁。
李烁听的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万秋到底想要说什么。
“咋了？有啥问题吗？”李烁问道。
万秋很茫然：“没有问题吗？”
李烁和万秋相互对视，分别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迷惘。
万秋隐约察觉到，明明每次只要刚刚开始说，楚忆归就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但是好像其他人并不是这样的。
万秋不知不觉之中习惯了和楚忆归说话，可现在想来，好像除了楚忆归之外，其他人似乎都不太一样。
万秋察觉到了区别。
“爸爸妈妈和我道歉了，他们做的是错的事吗？”万秋努力的，组织出自己觉得疑惑的地方。
“这……这咋说？”李烁也觉得万秋这个事复杂的他都无法理解，苦思冥想，“如果我是你，我不觉得他们做的错，我觉得他们做的对极了！”
万秋：？
“你那时候屁事不懂，就觉得人好，不就得旁边有人给你一巴掌打醒你吗？”
虽然李烁说不清楚，但是他觉得这事就和执迷不悟非要当人家小三的逻辑去解释，也没问题。
“眼睁睁的看着人犯错，那难道就一直不管吗？不管什么手段至少打清醒了就行啊？”李烁倒是看得很开。
“是……是这样吗？”万秋被李烁简单粗暴的理念震惊到了。
“况且你以前那两个家伙不是活该吗？送监狱也没问题啊？”李烁耸耸肩。
“啊……”万秋低下头，再次抬头，“那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和我道歉呢？”
“……”李烁想不出来了，试探着说道，“大概是……打疼你了？”
万秋完全没能理解这个比喻
李烁硬着头皮：“就是说，这样做太过了，让你难受了。”
不可否认的，万秋难受了。
不想被抛弃，对抛弃的恐惧感，到现在还残留在万秋的记忆深处。
那……
“弟弟呢？”万秋还是问道，“为什么弟弟要和我道歉呢？”
这会儿李烁是真的一点都编不出来了。
万秋依稀察觉到，李烁恐怕是真的不知道。
和弟弟不一样，李烁只是在说自己的想法。
万秋低下头，不知为何，并没有因为李烁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而失落。
李烁很聪明，那弟弟肯定更聪明吧？
“也没什么不好吧？你爸爸妈妈要是觉得对你很愧疚的话，你不就是为所欲为了吗？”
李烁在意的点根本就不是万秋在心中纠缠的那些弯弯绕绕。
而万秋也没能理解李烁的逻辑。
“对你愧疚，那就会顺着你，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会更容易满足你啊，要是我爸妈这么对我，啧……”
李烁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的很邪恶。
“反正都这样了，不利用一下资源完成一下你平时不敢完成的心愿呗，他们弥补愧疚，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两全其美。”
万秋很是震惊。
“你就没啥想要的吗？”李烁问道。
万秋摇摇头。
“你的人生就这么点追求？”李烁嘲笑万秋。
万秋无法反驳，而是问：“你的追求是什么？”
“我？我想要的可多了，别一点到晚控制我玩游戏，我不回家别天天哔哔我，我看上了一台山地车十多万，哦对，我想要我爸在市中心那块买的那套房子给我住……”
万秋很迷惘：“这是很有追求吗？”
李烁：“……”
李烁想要的好像特别多，多到万秋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万秋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他有的太多太多了。
李烁斜着眼，看陷入了自己思维的万秋，悄悄翻了个白眼。
和个智商有问题的小弟对话可真是愁死他了。
自己的兄弟又不能不理。
不过这事也的确是离谱。
今天的楚忆归一整天他没看出来什么端倪，但是没有端倪才很奇怪。
明明前两天还觉得楚忆归渐渐好些了，今天又变成了那一板一眼的模样。
“哥哥。”
突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楚忆归的声音。
李烁陡然一个激灵，回头就看到了楚忆归。
李烁的表情几乎算得上惊恐了：“你咋在这儿？上课了吧，你逃课了？”
高大的少年站在操场上的时候，明明是彰显着青涩的校服却让因为穿着的人，而显得成熟了不少。
楚忆归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李烁的双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烁觉得头皮发麻。
楚忆归的目光看向同样看着他的万秋，之后又转回到了李烁的脸上：“抱歉，可以给我和哥哥单独相处的时间吗？”
李烁站起身，心情有些郁闷，有一种被用完就抛弃了的感觉。
如果不是看在平时万秋对他很尊重还给他礼物的份儿上……
然而在李烁准备离开之前，楚忆归突然说道：“谢谢。”
李烁的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楚忆归，撇撇嘴。
“行了行了，你们家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好，别一天到晚给别人添麻烦。”
“抱歉。”楚忆归居然还很真诚的道歉了。
李烁走的远远的，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楚忆归没有带任何书本出来，肯定不是和老师请过假的。
居然真的是逃课啊。
那个简直是标准模板的好学生其实也有这样的一天啊。
李烁虽然走的远了，可回头，还是能看到楚忆归注视着万秋的侧脸。
啧，这死兄控。
第96章
楚忆归站在万秋的面前, 他和万秋隔着只有一步的距离，万秋也在抬头看着他。
在小学部放学后嘈杂的操场上，楚忆归的声音对万秋而言依旧清晰。
“从这里走路到医院的话, 大概需要一节课的时间, 哥哥应该会想要去看看付正宇吧？”
万秋点头。
“走吧，哥哥？”楚忆归半侧过身，他朝着万秋伸出了手。
万秋站起身，拍打了在校服上沾染的灰尘。
到了楚忆归的身边。
伸出手, 握住了楚忆归的手。
与此同时，楚忆归也回握了万秋。
熟悉的、细弱的, 这些一直只被他收拢的触感, 依旧还是回到他的手心中。
从教学楼的窗户中看到李烁和万秋坐在一起，他握住的只有空荡荡的, 明明温暖，却只能带来冰凉的空气。
或许即便不是自己，也有人能引导万秋的想法，在楚忆归的脑海中浮现。
作为当事者，楚忆归并不希望他的私心影响到万秋的想法。
在遥远的地方，他能看看到万秋看向李烁信任的目光，探寻的目光。
并不擅长说话的哥哥, 却对李烁说着什么，张张合合的唇瓣，说着他听不到的声音。
楚忆归没能和以往一样, 理智压制住情感。
楚忆归到底还是走到了两人的身后。
他太过依赖他的哥哥了。
依赖到一想到哥哥会需要别人就觉得恐惧的地步。
重新将万秋的手握在了手中, 重新占据了万秋身边的本身就该属于他的位置, 楚忆归才从这一步一步离开校园的脚步中, 找回了平静。
“哥哥, 你有得到什么答案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却问道：“什么？”
楚忆归追问着：“哥哥和李烁说的，应该是昨天的事吧，哥哥得到想要的结论了吗？”
楚忆归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是杂乱的，复杂的，焦虑的声音。
他不希望其他人帮助了万秋。
万秋沉默了，这一份沉默，仿佛在一点点收束楚忆归的呼吸。
“没有。”万秋说道。
这一刻，楚忆归的脚步放缓了。
他们一步步远离了校园，远离了差一点被万秋依赖的李烁的身边。
楚忆归知道，在万秋迷惘的时候，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心情。
但是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却仿佛突然疏通了呼吸。
某些紧张和不安感，被恶劣的心思消除了。
——只有我可以。
楚忆归并不希望自己陷入到这样的情绪中。
“哥哥，你愿意听听我说的吗？或许我没有立场，可我还是希望可以帮助哥哥。”
“……嗯。”万秋也觉得，或许他更希望听到楚忆归告诉他。
小学已经放学的道路上，周边总是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成为过路人。
大家很少会手牵着手，可两个少年却自然的，甚至相互握紧。
路过了彩色灯牌的店铺，空气中还弥漫着放学路边小烧烤商店中传来的孜然的味道。
这一切却都无法映入万秋的眼帘中。
他看着楚忆归。
楚忆归看着前方。
“哥哥，每一个人做出每一个行动的时候，都会出于自己的立场，而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都有不同的立场。”
一如既往的，楚忆归的声线是缓慢的，他会停顿下来，等待万秋的理解。
“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都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在行动。”
“哥哥，你记得我曾经告诉你，爸爸妈妈的情绪，都生病了吗？”
万秋点点头。
这件事，对万秋来说仿佛还在眼前。
在楚忆归生病的那天，他告诉自己的。
楚忆归看到了万秋的点头，重新移开眼神，继续说着。
“那时候的哥哥，也在生病。”
“不同的病，疼痛的地方是不一样的，哥哥和爸爸妈妈，可能永远都无法相互理解。”
“哥哥需要在意的，并不是去理解爸爸妈妈，也不是非要去计较对错。”
“哥哥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感觉。”
“难过也好，生气也好，愤怒也好，这都是哥哥的权力。”
万秋眨了下眼睛，仿佛有细碎的光亮在试图照亮他被黑色充斥的前路。
“而爸爸妈妈想要的不是哥哥去理解这件事，而是想要得到哥哥的情绪。”
“哥哥怎么做都可以，只要这一切都是出于哥哥自己的感觉就够了。”
万秋的感觉。
自己的情绪。
万秋无法理解这些事情的发生。
可万秋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却不是无动于衷的。
弟弟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所以他不用这样仔细的去思考和理解。
万秋抬头，突然问：“那弟弟呢？”
参与在这件事情中的楚忆归，是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万秋想不出来。
“我只是看着哥哥……只有看着哥哥，我才能看到自己。”
楚忆归说着万秋不理解的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万秋的直觉在说，这句话对楚忆归而言一定非常重要。
万秋想要询问，可楚忆归却打断了他。
“我也只是想看着哥哥，不管哥哥有怎么样的情绪，哥哥现在只要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
万秋低下头。
楚忆归带领着他的步伐很慢，慢到仿佛是让万秋有空余的心情，去理清自己的情绪一样。
一旦被给予了权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万秋的心底滋生。
那些悄声无息的隐藏在万秋情绪中的细细的黑色丝线，蠢蠢欲动着浮现出本来的形貌。
脚步声、车流声、叫卖声、笑闹声都被隔绝在了万秋的世界之外。
万秋仿佛独自走在这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道路上。
他的情绪……
万秋想要理解所有人。
可是唯独这件事他做不到。
他很害怕。
很害怕很害怕。
他怕极了被抛弃。
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是为了谁好，不管是不是为了离开宁海和宁巧珍。
万秋只是害怕被抛弃而已。
楚忆归牵着万秋，带着万秋去医院。
而从这之后，楚忆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扰乱万秋的情绪。
万秋到了医院的时候，付正宇一人坐在床上。
付正宇说他妈妈出去给他买他想吃的东西了。
“生病好啊，生病是真的好！”付正宇在万秋的面前贼兮兮的笑着，“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我爸妈这么对我百依百顺的，我说啥他们都同意。”
万秋坐在付正宇的身边，看着付正宇头顶上夸张的包扎。
“可是你受伤了。”万秋说道。
“我都不疼了。”付正宇甚至还伸手去摸包扎的绷带，万秋看的心惊胆战，“这可是个好机会，我之前一直想吃的很贵的东西我妈妈都给我买。”
万秋看着付正宇活泼的张开腿坐在病床上，看上去很轻松。
“这样对爸爸妈妈，会不会不太好？”
一直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着的楚忆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定格在万秋的侧脸上。
“怎么不好了？”付正宇却没理解万秋想要表达什么。
万秋垂眸，说道：“会惹爸爸妈妈烦的。”
付正宇一愣，有些茫然：“没有吧，我爸妈看上去挺好的啊？”
“如果过分哭闹，会影响到爸妈的心情，爸爸妈妈不高兴了，会不好过的。”
“可是我受伤了啊，病人就是有特权！”付正宇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万秋平时可能不会辩驳，一个家庭肯定会有一个家庭的不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听了楚忆归的话，这一次万秋十分执着。
“你不怕惹他们生气吗？”万秋追问着。
付正宇却说：“我爸妈生气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我都习惯了，反正过不了两天又会好。”
万秋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付正宇。
“可以惹爸妈生气吗？”万秋问道。
“没什么问题吧，有时候他们也会惹我生气啊？有时候明明是他们犯错了他们还生气？我有理，我就不能服输！？”付正宇故意硬气的捏紧拳头，空挥了一下。
楚忆归能看出来，付正宇虽然调皮，家庭环境却很正常。
有着普通的父母，是在普通的家庭被父母普通的爱着包围着。
楚忆归看向万秋，万秋显然还是在迟疑着。
楚忆归几乎很少见到万秋露出对其他人表现出过于负面的情绪。
可就如同有白天就会有黑夜，有光芒就会有阴影，有成功就会有失败，这些理所当然发生在所有人身上的自然规律，万秋也应该拥有。
万秋还在学习，比如他害怕鬼，比如担心每周蒋成峰的周总结……
万秋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付正宇的妈妈买了付正宇爱吃的东西回来，万秋看着付正宇开开心心的盘腿坐在床上吃饭。
一边问万秋今天他不在教室万秋自己无不无聊。
万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
直到离开，万秋依旧愣愣的。
万秋很少会有自己的感受这样的概念。
在死前，万秋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感觉了。
而现在，万秋总是会注意着别人。
对万秋而言这才是正常的生活，只是一时之间，万秋发现自己是不是其实不正常？
如果呢……
万秋想到曾经在宁海和宁巧珍的身边，万秋并不敢太有自己的情绪，因为宁海和宁巧珍不喜欢。
他们需要听话的万秋，所以万秋很听话。
现在呢？
真的就和弟弟说的一样，其实爸爸妈妈很需要他的情绪吗？
当他们到了路边，却发现杨潇雨的车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楚忆归垂眸看向万秋，发现万秋此时在直勾勾的看着在副驾驶上下来的杨潇雨。
“宝贝，妈妈来接你回家。”
明天是周末，在平时万秋会回家的。
杨潇雨小心翼翼的，去触碰了万秋的手。
万秋垂眸看着，杨潇雨漂亮的手指，修剪的漂亮善良的指甲。
勾住了他的指尖。
杨潇雨试探性着问道：“可以和妈妈回家吗？”
万秋跟着杨潇雨的脚步上了车。
楚忆归坐在了副驾驶。
楚建树在驾驶坐上，他从后视镜上，看着坐在后座的万秋。
随着车辆的前进，在寂静的车辆中，只有安静。
从燥热的室外，进入到了凉爽的车内。
看着隔着一扇车窗的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万秋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锁的声音，‘丁零当啷’的钥匙相互碰撞的微弱的金属的声音，‘咔嚓’的，锁被打开了。
一扇门被打开的‘吱呀’的声音。
万秋好像回到了那狭窄的，封闭的空间里。
从那只有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有一丝细弱的光亮照耀到那小小的柜门中。
万秋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前世模糊的景象。
而是站在他的身边，打开了他的车门的杨潇雨。
“宝贝，到家了，不下车吗？”
傍晚的斜阳挂在天边，给天空留下最后的光亮。
星星已经迫不及待的占据了尚未完全黑暗的天空，包围着颜色尚且有些暗淡的月亮。
万秋看向了站在车外面的楚忆归。
楚忆归的声音在万秋的脑海中，可万秋却不太清楚楚忆归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宝贝？”杨潇雨想要去触碰万秋。
万秋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杨潇雨的手，突然侧过身，离开了杨潇雨触碰的范围。
他靠在了车辆的另外一边。
万秋拒绝被杨潇雨触碰。
杨潇雨的手伸在半空。
万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强烈的心跳声如同鼓槌一般狠狠的敲击着他的神经，传来一阵又一阵猛烈的震动之声。
而万秋看到杨潇雨蜷缩了手，杨潇雨只是半俯下身。
她在肩头的长卷发垂落下来一部分。
“宝贝，你在生气，是吗？”
和万秋所想到的，绝对的气恼并不相同。
杨潇雨的声音中并没有暴躁和不耐烦，如同涓涓流水一般的静静流淌的声音，冲淡万秋的恐惧。
“对不起，宝贝。”杨潇雨的眉宇之间，没有半分怨气，“是妈妈错了。”
万秋突然之间，好像在那被打开的门中，看到的并不是即将到来的痛苦。
不是那个他连脸都记不起来的妈妈。
他能看到杨潇雨漂亮的容貌，看到他最喜欢的栗色海浪一般的长卷发，能看到在不远处站着的楚建树的高大的身影，如同巍峨的山峰一般坚实。
“我讨厌。”
当第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那些压抑在心中的，没能发泄出来的情绪，就如同注满了水涨到最大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所有的清水都瞬间冲破了小小破口倾泻而出。
“我讨厌被抛弃，我不要被抛弃，为什么要抛弃我。”
万秋蜷缩了身体。
“我不要，我不要，别抛弃我。”
杨潇雨已经被半跪在了车椅上，在这里，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晰的听到万秋声音中的颤音。
“我明明一直在听话，为什么不要我。”
“别把我丢下，带我走。”
万秋蜷缩着，那些曾经面对死亡的恐惧终于倾泻而出。
曾经被宁巧珍抛弃的时候，万秋在哭泣着，在畏惧着，可依旧不敢放任自己。
万秋不敢抱怨，不敢生气，不敢表现他几乎已经破成巨大的洞的不安。
即便万秋再怎么安慰，被抛弃了也有地方去，可万秋依旧害怕着被抛弃。
“别抛弃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是不是迟早也要不要我？”
万秋甚至没有看身边的人。
万秋觉得有什么人在触碰他，可这样的触碰只会让万秋感到恐惧。
即便不理解。
即便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可生命在面对死亡的本能，是不可能消失的。
生命从身体里流失的感觉，对万秋而言是如此可怕……
“抱歉，宝贝，对不起，是妈妈错了。”
杨潇雨直接钻进了车内，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形象，她上前去想要拥抱万秋。
万秋并不愿意让杨潇雨碰，在完全激动的情绪中，这个参与了抛弃他的同伙对万秋而言，是愤怒被发泄的对象。
万秋想要推开杨潇雨，可杨潇雨却非常坚定的要靠近他。
当万秋的手掌从杨潇雨肩头柔滑的衣服上划过，突然攥住杨潇雨的发丝。
手指缠绕着那些头发撕扯着。
杨潇雨吃疼，顺着万秋的力道仰头，可却不愿意这样出去。
楚建树打开了另外一侧的车门，从万秋的身后抱住了万秋。
楚建树的手握住了万秋扯住杨潇雨发丝的手，却并不用力。
“对不起，万秋。”
楚建树的神色紧绷，总是处变不惊的神色中，终于透出了慌张。
“对不起，万秋，是爸爸错了，爸爸不会抛弃你，绝对不会，你相信爸爸一次，再相信爸爸一次好吗？”
万秋突然挣扎了。
从来都喜欢被拥抱的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激烈的挣扎过。
像是浑身竖起刺的刺猬，不是蜷缩着，而是挣扎着刺向周围的一切，驱赶追逐他的象征着恐惧的野兽，慌乱的毫无章法的挣扎。
杨潇雨被拉扯着头发，很是狼狈，可却咬着牙没有吭声。
谁也不知道，那一次抛弃对万秋到底意味着什么。
谁也不知道‘抛弃’这两个字到底能对万秋产生多大的刺激。
万秋坚持的一切，即便不喜欢也在坚持下去的理由，只是为了不被抛弃。
而这一次，所有人都在慌乱之中，看到了万秋丝毫无法掩饰的惊恐。
万秋几乎丢掉了理智。
他的声音如同在哭泣，却没有流下眼泪。
白管家和其他佣人想要上去帮忙，却被杨潇雨呵止了。
楚忆归站在一旁，看着混乱的场面。
好像看到了万秋努力堆砌出来的沙子城堡，最终倾泻而下，失去了所有的形状。
楚忆归想要让万秋知道负面，知道黑暗。
可是这一刻，楚忆归再一次察觉到他错了。
他仿佛井底之蛙，看到的只是那一小块明亮的天空，远远无法猜测井口之外浩瀚的世界。
他的哥哥是在废墟中开出来的花。
他的哥哥，在最恶劣腐烂的世界里，展现出的最美丽的色彩。
他的哥哥知道一切后，才选择了美丽。
楚忆归上前，脚下的步伐是虚浮的。
仿佛并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弱小的青蛙，用它的四肢，想要攀爬到井口。
他想要知道，万秋看到的世界。
“哥哥。”楚忆归的声音，仿佛破开了万秋的愤怒和恐惧，抓住了万秋仅存的理智，“你有家的。”
万秋依稀之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闪烁着小小的灯泡的，他和万秋一起制作的纸房子。
万秋眨了下眼睛，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逐渐的回归。
手上似乎有什么在缠绕着。
万秋松开了手，有什么从他的手心中被抽了出去。
万秋看过去，是杨潇雨的头发。
他被楚建树抱着腰，握住了手腕，这不是钳制，而是包裹的姿态。
万秋依稀之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一瞬间，万秋察觉到了不对。
在他的记忆深处的那些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中的自己，是不是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歇斯底里？
万秋只是记着要保护好楚忆归，才会对楚忆归的声音做出反应。
万秋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不好的回忆变成了即将到来的后果，马上就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下一刻万秋突然被抱住了。
在万秋的眼前，刚刚在他手中被撕扯的发丝，此时却包裹了他。
在他腰间的楚建树的手腕松了些，却没有放开他。
万秋的双手迷惘的虚空在半空。
以为会降临的惩罚，却并没有到来。
“对不起，宝贝，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妈妈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对不起宝贝。”杨潇雨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万秋的脖颈之间。
楚建树张了张嘴，最后只有叹息一声。
“爸爸怎么可能抛弃你呢。”
万秋靠在楚建树的身上，却被杨潇雨抱着。
好像是被包裹了一样。
万秋在逐渐的平静。
那短暂的爆发，不过只是突然倾泻的水，很快就流干了。
万秋呆愣愣的，暂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距离他很近的楚忆归，握住了他的指尖。
很轻。
万秋仰望着已经彻底落幕的天空。
今天晚上的天气很好。
繁星点点。
在郊区的别墅这里，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银河。
万秋仰望着，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万秋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万秋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那样任性。
他还扯了妈妈的头发。
居然爸爸都拉不住他。
万秋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都说了什么。
只是偶然之间，平静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大概是做了很错的事。
在万秋被放开之时，万秋突然跑走，推开了大门跑向自己的房间的方向。
第97章
“宝贝？”万秋跑的太快, 杨潇雨没来得及拉住他，下意识的就要追过去。
“没事的，妈妈。”一直注视着万秋的楚忆归, 对杨潇雨说, “哥哥估计需要冷静一下。”
因为楚忆归的话，杨潇雨没有再追。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被扯了头发的头皮，神色有些恍然。
在客厅内，楚建树给杨潇雨看看头皮, 虽然被万秋扯的厉害，可却并没有留下什么太严重的痕迹。
“没事, 没有太疼。”杨潇雨只是被拽掉了几根头发。
万秋虽然抓着撕扯, 可实际上并没有一直乱挥，更像是不想让她靠近。
“宝贝连泄愤都不会, 几乎没太用力。”杨潇雨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头发，从略显狼狈的模样恢复了正常。
楚建树叹了口气，比起现在的杨潇雨，倒是楚建树的心情更为复杂。
被抛弃这件事，对万秋的伤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这也足够证明他曾经的决策有多么失策和傲慢。
即便想要弥补万秋，可楚建树甚至连怎么弥补都找不到方法。
在抱住万秋的时候，楚建树才觉得万秋真的太过瘦弱了, 他连奋力的挣扎都能被轻而易举的控制。
而这份脆弱，也有他的参与。
杨潇雨察觉到了楚建树此时的失落，才说道：“这未必就是坏事, 至少看到了宝贝情绪化的一面, 我还以为要让宝贝真正暴露自己的心情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呢。”
楚建树也清楚, 道：“如果可以还是让燕华回来, 看看能不能再和万秋沟通一下。”
“燕华也说了, 万秋的心理问题真正的原因还是在我们，只有我们做好了家长该做的，万秋的状况自然会变好。”
曾经万秋强烈的拒绝了燕华，杨潇雨也不希望燕华重新让万秋烦躁。
楚建树才叹了口气：“万秋的反应很迟钝，昨天的事情到今天才开始爆发。”
杨潇雨也点头：“肯定是想了很多吧。”
楚忆归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依稀之间察觉到是他和万秋的沟通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他一如既往的意图引导万秋，他依旧获得了万秋的信任。
只是万秋的反应比他预想中的更为激烈。
恐惧和阴影如同深夜的倾盆大雨，将本就黑暗的天空遮蔽的没有丝毫光芒。
“不知道要怎么哄才能哄好。”本身还忐忑不安的杨潇雨，因为万秋的情绪爆发反而是松了口气，“不知道给他吃水果沙拉心情会不会好点。”
楚建树也在想这个问题，抬眸看向一直都很沉默的楚忆归：“忆归，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楚忆归的眼前浮现出万秋在被杨潇雨松开后，突然从楚建树和杨潇雨中间逃跑的样子。
想了想，说道：“哥哥大概是有些后悔和自责，怎么哄应该都可以哄好。”
楚建树神色一顿：“后悔和自责？”
杨潇雨也没反应过来：“宝贝在后悔什么？”
“哥哥并不是那样会随意对人撒泼的性子，这一次只是因为情绪累积突然爆发……”
楚忆归一直在注视着万秋，万秋的沉默和压抑，试探和爆发，全部都看在眼中。
“对哥哥来说伤害爸妈是很过分的事，会后悔的。”
杨潇雨的神色很是微妙，最后定格在一个微妙的神色之上。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找自己的毛病？”楚建树的声线，像是在感慨。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万秋这般性格的成因。
杨潇雨抿了抿唇，最后有些无奈抚额：“宝贝至少要和我们冷战一个月，然后闹脾气，再故意找点不痛快什么的才对吧。”
楚建树听到杨潇雨这么说，脑海中浮现出了楚章的影子。
楚章一生气就喜欢这样和他对着干。
“哥哥恐怕这段时间会不好意思见爸爸妈妈。”
楚忆归想到万秋连头也不敢回的逃跑的背影，慌张和泛红的面庞。
杨潇雨坐在沙发上，头发还有些凌乱，眼底泛出几分柔软和心疼的浅浅流光。
“我们宝贝单纯又可爱啊，让这样的宝贝哭了，是妈妈不好啊。”
楚忆归不置可否，说道：“这段时间，让哥哥冷静一下吧。”
一直以来都和万秋最亲近的楚忆归，杨潇雨不得不去顺应楚忆归的建议。
看着楚忆归，杨潇雨突然说：“忆归，你如果要去找万秋的话，帮妈妈带一句话行吗？”
楚忆归对杨潇雨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行动并不意外。
他总是会去找万秋的。
“好。”楚忆归应道。
——
万秋躺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头顶留个缝呼吸。
如果不是开着空调，这会儿万秋恐怕要闷热到窒息。
万秋一想到刚刚自己做的事，就开始面皮发红。
他好像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万秋也觉得刚刚自己的情绪的异常。
他大声的说话，扯妈妈的头发，甚至还踢打爸爸的腿。
万秋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会那么做呢？
妈妈的头发是不是被扯的好痛？
他刚刚有没有骂弟弟？
万秋在被子里蜷缩着，抱着双腿，全身都在用力的蜷缩着，不敢探出头去。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那样疯疯癫癫的，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怎么办……
怎么办？
在他逃跑的时候，似乎没有从身后传来怒骂的声音。
爸爸妈妈有没有在责怪他？
发疯是会被嫌弃的，爸爸妈妈对他的温柔，会不会是自己的臆想，根本没有发生？
万秋一边想着可能，一边想着不可能，理智和愿望开启了拉锯战。
直到万秋的门被敲响。
万秋蜷缩在被窝里，身形一顿。
听着门不断被敲响的声音。
是熟悉的规律的敲门声。
是他的弟弟。
万秋不愿意离开被窝，害怕任何可能会指责他的人。
可再怎么逃避着，那敲门声依旧不依不饶，始终坚持着。
万秋掀开了被褥，室内空调温凉的空气像是在他的脖颈上贴上了冰凉的水瓶，一个激灵，略微清醒。
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在这属于他的空间里，没有任何被暴力入侵的记忆。
万秋还是打开了门。
楚忆归知道，万秋一定会开门。
因为不会拒绝别人，也不希望让别人白白等待。
而此时楚忆归看到了万秋的门仅仅是半开着。
万秋大半个身体都躲在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发红的眼角透露出几分茫然和无措，隔着门，紧张的。
仿佛一只胆小怯懦的松鼠，被门外一个叫做楚忆归的栗子陷阱吸引了注意力，不敢立刻就上前试探。
楚忆归总是会听到杨潇雨说，万秋很可爱。
杨潇雨一直叫着万秋宝贝，夸张的说被万秋可爱到昏厥。
但是在楚忆归看来，他的哥哥是值得尊敬、学习、依赖的强大的对象。
而现在……
楚忆归好像依稀体会到了杨潇雨的心情。
他觉得他的哥哥很可爱。
“哥哥，我带了晚饭过来。”楚忆归甚至推来了管家准备的餐车，“我可以进去吗？”
在楚忆归看来，恐怕今天万秋不会想出卧室门了。
万秋守在门口，显然还是在迟疑。
“没关系的，哥哥。”楚忆归在诱哄着一般，没有多余的话，依旧是平静的声线，稳定的，等待着。
万秋从来都不会拒绝楚忆归的。
万秋顺从了对方。
万秋打开了门。
万秋低着头，瑟缩着，不断的瞟向楚忆归的身后。
楚忆归将餐车推到了房间内，当着万秋的面关上了身后的门，落了锁。
在这个广阔的卧室中，只剩下了他们。
没有任何人等在门外，只有两个人。
紧张的几乎要蜷缩到角落里的小动物，察觉到了它是安全的。
“回家之后也没换衣服吗？”楚忆归对着万秋说，“换家居服吧，我帮哥哥摆一下晚餐。”
万秋听从了楚忆归的话，找到了早就被白管家在他回来之前就放在床头的家居服。
楚忆归抬头的时候，看到万秋褪去了上衣，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曾经万秋因为长期在外奔跑而不均匀的肤色，已经不再那样界限清晰。
遗传了杨潇雨的奶白的肤色在灯光下仿佛泛着莹莹光芒。
“哥哥疤痕淡了很多了。”楚忆归离开了餐车，到了万秋的身边。
在万秋换上衣服前，楚忆归握住了万秋的手腕，去看万秋的手臂。
楚忆归曾经也是如此细致的去观察万秋身上的伤口。
他清晰的记得每一处的疤痕，清晰的背下了万秋告诉他的每一个疤痕的来历。
而现在甚至这些疤痕都已经消失不见。
有部分剩下了红痕，也有一部分只有皮肤上的些许不同。
“等到哥哥再长大一些，这些疤痕就会完全消失不见了吧。”
楚忆归喃喃道，却因为卧室内的过于寂静，传到了万秋的耳中。
“我每天都会涂去疤痕的药膏。”
万秋一直在坚持，也会被杨潇雨或者白管家监督。
现在万秋甚至都不太记得，那些疤痕原本是什么样了。
“妈妈是希望哥哥不要再记住过去的伤口。”
万秋点点头。
“妈妈希望能看到被她养育的哥哥，能更好。”
万秋低头，点头。
想到今天他对杨潇雨做的事，有些低落。
楚忆归伸手将一旁的家居服拿起来，帮助万秋穿好，一颗一颗的扣上衣服的扣子。
万秋的双手拽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依旧是忐忑不安。
楚忆归垂眸，看着万秋，说：“我让哥哥专注于自己的情感，所以哥哥表达出来了，对吗？”
万秋点头。
“我帮到哥哥了吗？心里舒服点了吗？”楚忆归的声音依旧很柔和。
将心底连万秋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恐惧诉之于口之后，似乎确实舒适了不少。
“可我发疯了，爸爸妈妈会不高兴吗？”万秋当时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楚建树和杨潇雨的脸。
“妈妈让我给哥哥带个话。”
万秋听到楚忆归的话，立刻竖起了耳朵，手指揪住自己衣服的力道更用力了。
“妈妈说，宝贝做的真好，以后也要这样撒娇才对。”
万秋缓缓睁大了眼睛，大脑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后，立刻抬头。
“爸爸说，很高兴能看到你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如果连你的情绪都照顾不到，那作为父母就一点成长都没有了。”
万秋不太理解楚建树说的话。
而楚忆归似乎看出了万秋的茫然，解释道：“爸爸是说，没关系，哥哥做得很好，他们会包容哥哥的。”
然而万秋更迷惘了：“为什么？我明明做了不好的事。”
“哥哥知道，在看医生的时候，要和医生说哪里疼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点点头。
“只有知道了症状，医生才能对症下药。”楚忆归的指尖抵住了万秋的心脏处，“只有哥哥表达出你的情绪，爸爸妈妈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你。”
万秋看着楚忆归纤细修长的手指，茫然的问道：“即便是错误的情绪吗？”
楚忆归却说道：“情绪没有错误和正确之分，从情绪中诞生的行为，才是区分对错的地方。”
万秋觉得，楚忆归的话很深奥。
但是依稀之间，好像明白楚忆归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万秋只是说这句话。
“哥哥还记得，我说过话吗？”楚忆归笑着，一如既往的稳重又平和，“哥哥可以对我展露情绪，我会负责引导你的。”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楚忆归，他的弟弟一如既往的，如同床和被褥塑造的空间一样，可靠又舒适。
可是……
“那弟弟的情绪呢？”万秋问道。
万秋总是会询问楚忆归的，听到了预料之中的话，楚忆归却是笑了。
“哥哥一直在包容我的情绪。”
万秋瞪圆了眼睛，好像在问‘什么，什么时候，我怎么包容了’。
楚忆归并不会特别去解释，他认为现在是最好的状态了。
“哥哥只要知道，爸爸妈妈都没有生气，就可以了。”楚忆归道。
“可是要和爸爸妈妈道歉。”万秋说着。
“那哥哥就找个机会道个歉吧，如果哥哥想这么做的话。”楚忆归并不会阻止万秋做这件事。
万秋在这些对话中，没有找到任何‘责备’、‘错误’、‘不能’等字眼。
就好像他被允许做任何事一般。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万秋想着。
“现在来吃晚餐吗？”楚忆归回到了餐车旁。
万秋看着将餐车上的食物一一摆放好的楚忆归，无论做任何事都是有条不紊，懂得逻辑，知道正确和错误。
万秋坐在餐桌了餐桌旁，等待着。
突然有什么闪过脑海，万秋问道：“那天爸爸妈妈和我道歉的晚上，弟弟想和我说什么？”
楚忆归的动作一顿。
“我是想和哥哥道歉。”楚忆归坐在了万秋的对面，“很对不起，哥哥，当时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万秋很疑惑。
可楚忆归并没有解释。
这一声道歉，与其说是给万秋在道歉，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而说给万秋听。
他和万秋阴差阳错的纠缠在一起的时间，相互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在对方的过往中留下刻印。
曾经楚忆归比起珍惜万秋，选择了楚建树和杨潇雨。
曾经的他想要成为万秋。
曾经的他最为忽视的是自己。
所以……
楚忆归对万秋的苦难视而不见。
“我也是想和哥哥说声谢谢。”楚忆归想了想，“或许是应该先说谢谢，再道歉。”
因为他先透过万秋看到了自己。
所以才会更加的，想要去爱惜万秋。
这些混乱的情感，恐怕万秋永远都无法理解。
“那……我原谅你？然后……没关系？”万秋迟疑着，回应了楚忆归。
楚忆归笑了。
“只是我在自我满足罢了，哥哥不用在意。”
万秋看着楚忆归。
虽然他的弟弟在说着听不懂的话，可万秋却觉得，楚忆归的眉眼之间并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像是被微风吹拂了沙粒，在一片沙山上刮出了一片独特的痕迹，构成了一幅没有什么意义，却很美丽的自然画卷。
“爸爸特别让厨师制作了很多肉，吃肉的满足感应该会让哥哥心情好些。”
“这份水果沙拉是妈妈亲手处理的，虽然妈妈很想亲自下厨，很可惜妈妈并不会做饭。”
“白管家也希望哥哥能情绪好些，今天给哥哥准备的牛奶里面放了点砂糖。”
“二哥回来晚了，但是带回来了一份可丽饼，据说是二哥专门去排队买的。”
这个餐桌上，放着的每一份食物都并不多。
可却汇集着大家对万秋的担心。
万秋将食物送到口中，无论是什么，都好吃极了。
这是万秋第一次这样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而万秋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被如此包容着。
也许未来更多的恐惧，都会和伤痕一样，会在成长和治疗中淡去。
除了怕鬼之外，应该一切都会变好的。
万秋情绪的小爆发，并不是很快就能过去的。
万秋的确是因为做了不擅长的事情，也因为心中的小小不满，不太愿意立刻和杨潇雨楚建树接触。
可不知道为什么，万秋没办法对楚忆归升起防备心。
楚建树和杨潇雨真的没有生气，早上还和万秋说话，万秋没有回答。
万秋看到了‘不高兴’，却并没有感觉到威胁。
虽然还是有些怪异的感觉残存在内心深处，可万秋还是找到机会和楚建树、杨潇雨，对自己发泄情绪的时候撕扯头发和踢打的动作道歉。
但是杨潇雨和楚建树却说，这是他们应得的，没有被道歉的理由。
万秋再一次得到了他们的道歉，并且还得到了承诺。
——他绝对不会再被抛弃了。
对万秋来说，这个承诺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来的重要。
虽然万秋一直信任着在记忆碎片中的，关于未来他会被抛弃的这件事。
可比起那些到现在为止万秋都还不明白的记忆，万秋更加相信近在咫尺的爸爸妈妈。
这样的安全感，似乎让万秋对情绪的理解更为透彻了些。
万秋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想去现在爸爸妈妈在的地方看看。”万秋拽着楚忆归的衣袖，不去握着楚忆归的手。
楚忆归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是万秋对他的反抗。
“那妈妈带你去行吗？”杨潇雨试探着问着，放轻了声音，放低了姿态。
可万秋摇头。
万秋拒绝杨潇雨，也拒绝楚建树。
也拒绝了杨则。
最终是让白管家开车送万秋去的。
好在万秋允许楚忆归跟着。
白管家开车更为平稳，如同他本身就沉稳的性子一样。
从后视镜中能看到坐在后座的万秋和楚忆归。
两个平时形影不离的少年，这一次却很少见的安静。
白管家依稀觉得整个空间过分的安静了。
车辆从郊区驾驶到更遥远的地方，在一片低矮的平房的城市边缘，出现了监狱的墙壁。
白管家将车辆停在了路边。
“那边就是监狱，万秋，宁海和宁巧珍就在那里。”白管家的声音传来。
而一直看着窗外的万秋，才依稀之间缓过神来。
他下了车，站在了路边，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那一所监狱。
偌大的规整的楼房和高高的，带着防爬的倒刺和铁网。
万秋遥望着。
今天的天气并没有那么燥热，在没有高楼的遮挡下，微风微微吹拂着。
万秋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两个人，现在和他已经是目之所及的距离了。
“如果要探监的话，我已经带来了证件，我们随时可以进去。”白管家对万秋说着。
然而万秋却摇摇头，只是望着那高高的墙壁。
万秋坐在了路边。
这里很安静。
连车辆都很少通过。
万秋并不想见到宁巧珍和宁海了，只是不知道什么会想来这里看一看。
监狱里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以后爸爸妈妈还会再做坏事吗？
真的和爸爸说的一样，就算他们出来了也会对他不好吗？
万秋的心情很微妙。
万秋在监狱的门口坐了很久，他的目光遥望着监狱。
楚忆归站在白管家的身边，他只看着万秋。
万秋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餐。
是白管家主动去附近购买过来的，也是万秋主动要求在这里吃的。
在万秋身边的依旧是两个人。
而万秋的记忆中，也有和宁海、宁巧珍和睦吃饭的记忆。
平和的时光，也是幸福的。
万秋只是想要呆在这里，而在他身边的人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当万秋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了。
眼睛有些疲倦。
万秋回过头，握住了楚忆归的手。
温度交织在两个少年的牵手之间。
万秋离开的时候，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监狱。
第98章
李烁这段时间很憋屈。
他觉得, 最近楚忆归在针对他。
作为班长的楚忆归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和平时毫无差别。
但是李烁发现只要一碰到楚忆归，他就开始过的不痛快。
平日里只要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他一定会逃课, 可现在他百分百会被楚忆归抓住。
这个要命的班长比起平时对他的视而不见，简直就是直接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楚忆归不允许任何人逃课。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管他，李烁早就和人杠起来了。
但是偏偏找他茬的人是楚忆归，这可是个不能惹的, 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家庭。
更何况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都觉得只要是楚忆归做的那就是对的。
简直离谱。
李烁每次只能黑着脸在自习课睡觉。
更过分的是楚忆归还和没事人一样的和他一起放学, 楚忆归和他们凑成一个小团体的几率越来越高。
李烁听到他的小弟说，班主任甚至担心他将楚忆归带坏了, 还专门找了楚忆归谈话。
听到这里李烁简直要嗤笑出声，开什么鬼神玩笑，他能影响到楚忆归？做梦吧？！
每次他和人一起在外面鬼混，只要偶尔万秋在，那楚忆归就一定在，简直是和万秋寸步不离。
李烁基本没有机会和万秋说话。
这一点李烁倒是不太在意，反正想和他说话的人这么多, 他没必要去找话都说不通的万秋。
直到某天，李烁晚上和朋友一起鬼混的时候，有人有意无意的说了句：最近李烁在走好学生路线, 都不逃课了。
这会儿李烁积怨已久, 终于爆发了。
在某天的自习课他准备逃课的时候, 又被楚忆归扣住了。
“你别以为我天天带着你, 你就敢给我蹬鼻子上脸。”
李烁本身就长得有些凶狠的脸这下看上去几乎都已经狰狞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大家都在努力复习，你也一样。”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你是班长，又不是班主任，你管哪门子的班级集体荣誉呢？我就算是弃考又能拿我怎么办？”李烁咬牙切齿的，恶狠狠的盯着楚忆归说。
楚忆归的神色却很平静：“你的成绩一直都不错，没有必要因为赌气弃考。”
“你知道我成绩可以你还堵我？我就算是天天不学习也比一些学习白痴天天学习考得好。”
李烁的话几乎直接引起了周围认真努力学习的人的怒火，可李烁怎么会管身边的人怎么想，他可不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可是你也并没有很聪明吧？”楚忆归鬼使神差，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话在其他人听上去，是在为其他突然被内涵的同学反击。
但是在李烁听来，突然之间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聪不聪明关你屁事啊。”要说在楚忆归面前，李烁是真的没脸自称聪明。
“我最近在自习课上给大家辅导的都可能是考试内容，你以前也不是问我要过资料吗？”楚忆归说道。
李烁是真的要被气死了。
可偏偏楚忆归说的都是事实，他根本无法反驳。
天知道，楚忆归那奇葩的押题能力，真的能让他考试提升一大截。
考的好了，回家他爸妈给奖励也就多。
他虽然混，可不是无脑混，他以后是要继承家产的人。
李烁恶狠狠的盯着楚忆归，可楚忆归平静的简直就和个木雕似的，他就是盯死了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李烁道。
如果是平时，李烁估计就会回到座位上坐下再去睡觉了。
至少别在考试的时候关系闹僵，不然之后他拿着楚忆归总结的重点看着他自己还别扭难受。
可今天，是真的积怨已久。
“我早点出去，不是能早点去找找你那蠢哥哥，他要是在操场上又被其他学生欺负了怎么办？啊？”李烁突然揪出了万秋。
楚忆归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却是说道：“我哥哥并不蠢。”
“我他么说的是事实！”李烁咬牙切齿。
“哥哥会自己好好在操场复习的，他也在准备的期末考试了。”楚忆归却是说道。
可李烁依稀觉得，似乎在提到万秋之后，楚忆归的态度有十分微妙的变化。
李烁眯起眼睛。
“行了行了，别吵了，下周期末考试了，大家都要学习的。”班里的学委硬着头皮站起身，试图拉开楚忆归和李烁。
楚忆归只是侧过身：“抱歉，是我拖延了一点时间，李烁，你坐回去听听吧，我今天讲的很可能是会考的大题。”
楚忆归将耽误时间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可周围的人都只会觉得人懂事。
李烁更觉得气闷。
周围的同学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人。
真的是要气死他了。
在桌子上撑着脑袋，李烁怎么想都觉得楚忆归平时不是这么不依不饶的性子。
虽然爱多管闲事是真的，但是也没管到这个份儿上。
“别生气了，你和楚忆归不是朋友嘛。”李烁的女同桌戳了戳李烁的胳膊，小声道。
李烁一想到朋友就觉得头皮发麻，朋友要是拿来添堵的他才不要这个朋友。
“每次他都会和你一起放学，还专门等你的，你不记得你之前睡着了，还是他叫你起来的吗？”
女同桌试图安慰，可却让李烁依稀之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楚忆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针对他来着？
他记得好像是万秋之前找他谈话过一次之后。
谈话……
——可是你也并没有很聪明吧？
突然楚忆归这句话重现在李烁的脑海。
当时谈话的时候，万秋的确说他聪明了来着。
因为当初楚忆归的拜托，他平时就多照看着点付正宇，让付正宇照顾万秋。
所以平时放学他找付正宇，也顺便找万秋，所以楚忆归也跟着一起了。
李烁越想越觉得可疑。
半眯着眼睛看楚忆归，在楚忆归转头往黑板上写题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打开了后门冲了出去。
李烁跑的贼快，他笃定楚忆归不会追出来。
到了教学楼大厅，李烁身边也没人，就干脆冲着操场上的付正宇和万秋的方向去了。
远远的看到万秋，李烁依稀之间也觉得万秋这段时间似乎开朗了不少。
“李烁哥。”万秋在见到他的时候，明显表现出了开心。
李烁一屁股坐在了万秋旁边：“你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嗯。”万秋瞥了李烁的身后。
“他没来。”李烁说道。
“嗯。”万秋似乎也不失落，他低下头继续做题。
李烁看到万秋也拿了一份资料，这正规的字体一看就是楚忆归的。
李烁抽了抽嘴角，怎么五年级学生考试还要划个重点吗？这不离谱吗？
但是看到万秋认认真真做题的样子，李烁翻了白眼。
“学习很有趣吗？”李烁问道。
“嗯。”万秋点头。
“能有玩有趣吗？”李烁语气凉凉的。
万秋是真的仔细的想了想：“都很有趣。”
李烁觉得，大概楚家的人都是书呆子。
“你放假有什么打算吗？”李烁撇过头，看着在已经临近期末还毫无顾忌的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付正宇，啧了一声。
“还没有想过。”万秋说道。
“你要是闲着可以出来玩，我们带你玩……”
李烁突然卡壳了。
万秋能玩啥？
狼人杀？剧本杀？就万秋这智商能有什么游戏体验？
密室逃脱？记得之前万秋提到鬼怕到扒拉着楚忆归不松手，想都别想。
要是带万秋去混……
李烁想到了前段时间找到了他爸的杨潇雨，当时他爸高兴的嘴都合不拢，就夸他交朋友的本事可真厉害。
李烁的脸色阴沉了很久。
“你放假最好别来找我。”李烁觉得如果要带万秋玩，简直就是噩梦。
万秋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烁话语中的嫌弃，抬起头看向李烁。
与此同时，李烁瞬间感受到了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被狠狠注视的怪异感。
他立刻回头，突然精准对上了他所在班级的那扇窗户上的人影。
卧槽……
即便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看不清到底是谁，可李烁百分百肯定那一定是楚忆归。
这一瞬间，李烁心中的怀疑被肯定了。
要不要这样啊？
这死兄控。
就之前单独聊了个天，就给他找这么久的不痛快。
然而李烁突然之间想到，现在他还是在和万秋独处……
“真踏马……”李烁站起身，远离万秋。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李烁离开的背影。
“咋走了？你们说啥了？”付正宇似乎这才看到李烁，跑到万秋的身边问。
“他说放假别找他。”
付正宇：“？”
李烁晃悠悠的回到教室，他大大咧咧的跑，现在又大大咧咧的回来，坐在位置上。
眯着眼睛看此时坐在讲台边，等待同学思考题目的楚忆归。
李烁百分百肯定楚忆归就是冲着这个时间观察他和万秋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放学，李烁和楚忆归一起放学。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之前和万秋谈话生气的吧？我那天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李烁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没什么错。”楚忆归也通过万秋的转述知道了一些内容。
“那你干嘛老针对我啊？”李烁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没有针对你。”楚忆归否定道。
“你这还不叫针对吗？上课盯我玩手机也就算了，你下课还盯我玩手机，我他么在楼道里你还要我别在楼道里跑，我是小学生吗？自习不让逃课，你以前也没管这么多啊……”
李烁一桩桩一件件把自己觉得憋屈的地方全晒出来给楚忆归看，楚忆归只是安静的听着。
然而李烁说完，想得到楚忆归的回应，却发现楚忆归看上去居然……
依旧很平静。
李烁：“？”
“抱歉，我没想到有这样多的事情让你不高兴了。”楚忆归的语气依旧平和，道歉听上去也很诚恳，“只是学期末，需要整顿一下班级的学习风气，是班主任叫我多管一下班里纪律的。”
李烁的表情也很复杂。
难道是他想错了？
真跟万秋没关系？
“就算这样也不能否认你是个兄控的事实。”李烁这时候底气也有点不足了。
“我很喜欢哥哥。”楚忆归一如既往的回答道。
“……”李烁无语。
楚忆归并不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特别的针对李烁。
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对于曾经万秋主动寻找李烁，而非他的这件事，楚忆归不否认，他耿耿于怀。
虽然多少是有一些泄愤的情绪在，可楚忆归一如既往的拿捏着度。
就比如说现在，至少在李烁看来，只要随便一个借口，他就能怀疑自己已经猜中到正确答案的想法。
但是楚忆归没想到的是，自己只是并没有刻意去做的事，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
这是很少见的没能控制好自己情绪的表现。
楚忆归回顾这陌生的感觉，却没有被以为会有的恐惧纠缠。
——
万秋和楚忆归的手工小房子，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完工。
本来是需要抽时间来复习的，可是蒋成峰说适当的休息有助于考试发挥，所以他们一起将这个小房子完成了。
将小房子用透明的外壳包裹住，点亮了其中的小小的灯，仿佛真的是有人在家一般。
万秋看着亮晶晶的，漂亮的小房子，仿佛被那明亮的明黄色灯光，照耀到了双眼中，刻印在记忆里。
小房子被小心的装饰在了楚忆归的房间里。
万秋的期末考试考完了，并且得到了不错的分数。
万秋觉得蒋成峰说的，考试之前要放松这件事，肯定是非常正确的。
杨潇雨夸奖了万秋，也夸奖了楚忆归。
因为楚忆归这一次的考试又是第一名，并且分数远远超过了第二名。
杨潇雨很高兴，说要带他们出国旅游。
可实际上是因为杨潇雨在国外的工作实在是不能耽搁了，她必须要出国，希望将万秋和楚忆归一起带去。
可楚建树不同意，说万秋连自己国家都还没呆明白，在已经比较熟悉家里反而能过一个舒适的暑假。
最终决定权落在了万秋的手里。
而楚忆归说都要听万秋的。
总是喜欢看别人的想法的万秋，因为杨潇雨和楚建树的意见相左，完全失去了看人心情去选择的余地。
万秋很苦恼，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万秋在和楚忆归一起做暑假作业时，突然手机在一旁嗡嗡作响。
楚忆归的注意力从作业中回过神来，看向了万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是楚章。
万秋只要专注在做作业中就很难被周边的事情所打扰，这会儿更是仔细的一笔一笔的写着字。
楚忆归想了想，纤细的手指挡住了万秋的作业本，隔断了他的专注。
万秋一愣，抬头看向楚忆归。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的声音传到了万秋的耳中。
“电话……电话！”万秋立刻伸手去拿起了手机，慌张的甚至没看来电显示，“喂？你好。”
“我们万秋小天使接电话啦！”楚章大大咧咧的毫不掩饰的大嗓门从电话那头传来。
万秋甚至觉得从手机里不断的冒出来了金色的黄色小花朵，一朵一朵的砸着万秋的耳朵。
“大哥。”万秋也有些惊喜，他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过楚章的声音了。
“现在应该在暑假了吧？我在群里看到我们万秋的考试已经考完了。”楚章问道。
万秋一边在电话这边点头，一边说：“考完了，我所有的科目都及格了，弟弟这次还是年级第一。”
“哇，我们家两个弟弟真是棒极了啊！”楚章笑着在对面说，“那万秋这次的暑假有没有别的事什么的？”
万秋抱着手机，说道：“妈妈说想带我出国，爸爸说想让我在家里。”
“是吗？”然而楚章却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想让万秋做什么，而是直接奔向了他打电话的主题，“那万秋有没有兴趣来参加大哥的拍摄？”
万秋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拍摄？”
“最近正在拍摄一部仙侠剧，剧组这边刚好是要在景区取景，如果万秋一起跟着剧组的话可以到处旅游看看，周边也有很多不错的地方。”
楚章一边说着，一边和万秋介绍一些好处。
“平时万秋一直都和其他人在一起，都没有好好的和大哥一起玩过，大哥也想和我们万秋亲密亲密啊。”
楚章肆无忌惮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热烈的像火焰一样。
万秋想要和大哥多相处一下的。
他能和大哥相处的时间真的非常的短暂，大哥总是非常非常的忙。
但是……
“大哥很忙，要认真工作。”万秋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楚章为难。
“没关系没关系，到时候赵哥会带你的，而且如果你多看看剧组怎么拍摄的，以后回去还能和你的朋友说说啊？我记得宝贝有很多朋友喜欢我来着？”
万秋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周培玉的脸。
作为楚章狂热粉丝的周培玉如果知道了他看到大哥拍摄，肯定会非常的高兴。
周培玉会开心的跳起来吧。
也能和大哥相处……
万秋心动的很。
万秋抬眸，看向了在他身边的楚忆归。
“那如果要去的话，弟弟也去吗？”万秋问道。
楚章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却又立刻说道：“来啊来啊，如果老幺这个假期没有请教师来上课，闲着那就一起来啊？有弟弟的话万秋会更安心吧？”
万秋抱着手机，小小的期待如同星火一样闪烁。
“可是，爸爸妈妈……”如果答应了楚章，那爸爸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那大哥帮你问问他们？”楚章直接说道。
万秋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去询问：“我自己去问。”
“那行，快问啊，问好了我让赵哥给你和老幺订票。”
直到挂断了电话，万秋还是茫然的。
因为室内很安静，万秋打电话也没有避讳楚忆归，楚章肆无忌惮的大嗓门几乎是每一句都被楚忆归听到了。
万秋抱着手机，有些茫然。
“怎么办？”万秋问道。
“如果哥哥想去的话，我会陪着哥哥一起去的。”楚忆归说道。
万秋依稀觉得这应该会很困扰，楚章是在工作，工作中会分心。
“会不会对大哥不好？”万秋问道。
楚忆归否认了：“应该不会，既然大哥这么要求了，肯定是有他的安排的。”
万秋回想着在电话中的消息，突然问道：“弟弟现在已经不请家庭教师了吗？”
万秋记得自己刚刚来到楚家的上一个暑假，他的弟弟总是在学习的。
他还能记起那个胖胖的中年教师。
“没有这个必要。”楚忆归说道。
万秋眨眼：“弟弟不学习了吗？”
“现在的学习只要一台手机就足够了，网上有相当多的课程。”
楚忆归只是希望接触到更多的学科，了解足够多的知识，寻找到自己的长处和爱好罢了。
而杨潇雨和楚建树对他的培养也是不遗余力，几乎都是邀请的有名的老师。
而有些人也在拥有学识的情况下，有更多的功利心。
比如一直偷偷接触在这个家里的人，亦或者是在楚建树和杨潇雨的面前多次出现并且加强存在感的行为。
而这些人若是发现了万秋在这个家的独特，有心接触万秋，好控制的万秋很容易会被对方刻意的善意影响。
他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从万秋回来之后，最后一个家庭教师离开，楚忆归再也没有找过任何一个教师。
想到这里，楚忆归察觉到就和在面对李烁一样，他总是会做出类似的行为和举动。
幼稚的、过于私人化的、似乎是在考虑万秋，却也在考虑自己的行为。
只有他自己察觉了。
万秋因为得到了楚忆归的同意，找了杨潇雨。
万秋以为杨潇雨会不高兴，可并没有，她同意了。
“那宝贝记得要多跟着你大哥，身边没有人就一定不要到处乱跑。”
“会不会给大哥添麻烦？”万秋问道。
“不会。”杨潇雨随意的摆了摆手，“那部剧我记得是我们公司投资的，谁敢对金主说什么呢？宝贝啊，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就能做到很多事！”
万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但是有钱真的能做很多事，万秋深以为然。
“去吧去吧，哎呦，只是我们万秋要离开妈妈很长一段时间了，宝贝一定要记得想妈妈啊。”
杨潇雨抱着万秋，感觉到万秋已经不再是骨瘦如柴的身体，还长高了。
也会表达自己的期待了。
看看这期待的小眼神，杨潇雨觉得自己在万秋面前逐渐失去了宠爱的限度。
第99章
万秋在得到了杨潇雨的同意后, 则是继续去找楚建树。
杨潇雨跟在万秋的身后。
看着逐渐脱离了瘦弱而向着健康却略显纤细的方向发展的少年，杨潇雨只觉得恍若隔世。
正在成长中的万秋一天一个样。
似乎只要闭上双眼再睁开，就能再次看到一个全新的万秋。
杨潇雨见到万秋回头, 看着跟在身后的她。
那双澄澈的瞳孔倒影出她的影子, 他挺直着背脊，坦然的松弛着双肩，没有再和以往那般怯生生的，瑟缩着的模样。
“妈妈？”万秋的声音带着疑惑的询问着。
“只是也想去找一下爸爸, 一起去吗？”
杨潇雨的话音落下，在不远处的万秋向她靠近了一步。
少年牵住了她的手。
当从她的孩子的手中传来拉扯的力道时, 杨潇雨有些恍惚。
楚建树听到了万秋的诉求, 没有迟疑的答应了。
最后是定下了万秋和楚忆归一起，去找楚章的行程。
万秋抱着手机打开周培玉的聊天框, 分享了这个据说会让周培玉高兴的消息。
周培玉发来了一大串兴奋尖叫。
周培玉：我是走了什么大运能做你的朋友啊，在线追星啊，你是我的幸福源泉吧！！！
周培玉：我亲爱的万秋大人，请务必要给我带来更多的楚章大人的信息，跪谢！
周培玉：我踏马要疯了！！！！
万秋看着周培玉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手指悬浮了半天来不及回复刷新过快的消息。
周培玉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他也是。
——
赵星华按时来机场接万秋和楚忆归了，即便他的心情很绝望。
本来楚章就是个难搞的刺头了, 现在又要让他来带孩子，这就是直接加大了他的工作量，光是想想就觉得崩溃的那种。
他只是个经纪人, 又不是保姆！
但是想到万秋和楚忆归是老板的孩子, 赵星华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能怎么办呢, 工资高, 老板说天他就不说地, 他是自愿工作的！
楚章本来画了一个非常独特的接机牌让他带过来接人，赵星华嫌丢人，没带。
就算不带，就光楚忆归那颜值放在一众人之间那可是鹤立鸡群的，根本就不会找不到。
只是赵星华也在想现在万秋长成什么样了。
在赵星华的记忆中万秋还是那个浑身都是疤的瘦弱的孩子。
他看过不少楚章秀万秋的照片，但是对于照片这种和真实有差距的东西，赵星华觉得没什么实感。
想抽烟啊。
但是楚章说要是呛着万秋了扣他工资。
直到从出机口看到了人群，赵星华神情一肃，立刻找人。
远远的就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要找的人。
楚忆归优秀的身高和帅气的样貌，非常的鹤立鸡群。
在他们身边也有不少偷偷摸摸瞥几眼楚忆归的人。
这样看上去可真不像个初中生。
他在年龄上真的是有非常强烈的迷惑性。
而赵星华突然看到了在楚忆归身边的较为矮小的孩子，这一瞬间赵星华有些怔忪。
那是万秋。
赵星华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双他第一面见到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漂亮的眼睛在这个时候也丝毫不逊色，甚至更漂亮了。
少年褪去了瘦弱的外形，逐渐展现出了他原本的美貌。
长高了些，略微纤细，因为更像杨潇雨倒是让他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了。
真是优秀。
果然楚家一家人的基因都非常独特。
楚忆归好看该不会也是被楚家的好看氛围感染了吧？
“赵哥。”楚忆归站在赵星华的面前，赵星华才回过神来。
“忆归啊，好久不见，今天你有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赵星华戏谑说了平时见到楚忆归一定会说的话。
“没有，谢谢赵哥抬爱。”楚忆归也一如既往的拒绝，甚至比曾经更官方了。
“啧啧啧，可惜，是真可惜。”赵星华叹了口气，低头看万秋，“万秋，好久不见，记得我吗？”
“是赵哥，大哥的经纪人。”万秋道。
“对对。”赵星华挑眉，察觉到万秋的说话方式对比以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曾经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现在也能正常的和人交流了。
赵星华想夸夸万秋，可又觉得提起过去的事情不好。
万秋和楚忆归带了一个保镖兼司机，很安静的一个人，基本也不说话就跟着。
据说这个人是杨则找的，赵星华感慨不愧是杨二少爷找到的人，和杨则简直是一个性子。
“现在景区风景正好啊，虽然说一天就能游览完毕，但是要认真玩还是要玩几天的，周边还有一些风景独特的小村庄什么，你们都可以去转转。”
赵星华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去看坐在后面的两个少年。
真是，即便娱乐圈的人看多了，也觉得这个场面养眼。
“之后还会去影视拍摄基地，也是个风景区了，住一段时间感受一下也好。”
万秋听着，因为赵星华的话而明亮着眼神，对未来的行程很是好奇。
赵星华有些压力，期待成这样之后如果失望了怎么办？
赵星华咂咂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楚忆归。
说几句话又看了一眼楚忆归。
连续的好几眼，直到被楚忆归发现，从后视镜里对上了视线，一种尴尬感油然而生。
赵星华能看出来万秋是一个很正常的期待着旅游的孩子。
万秋瞪圆了眼睛，扒拉着车窗看着窗外。
赵星华甚至不敢打开窗户，万秋那对周边大山大水的绿色世界期待的，几乎都要从窗户里翻出去了。
但是楚忆归……
是什么情况？
无论赵星华什么时候去看楚忆归，楚忆归的视线都只向着一个方向——万秋的方向。
以前这两兄弟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这么想来，也难怪楚章要着急了。
赵星华还记得楚章拍摄完毕后再沙发上瘫着休息，刷着手机，还落寞的说‘怎么办啊，连杨二都和万秋关系变好了，我这个做大哥，要被家里排除在外了啊’。
那时候赵星华觉得楚章在矫情。
可现在看来，这感情确实不一般。
赵星华问是直接去剧组还是先回去酒店放一下行李。
万秋只是问了一句“大哥在哪里”，赵星华就直接开车去了剧组的方向。
毕竟是景区，人来人往的也不少，好在这一次拍摄选择的地方比较偏僻。
“走吧，车停在这里，再往里要步行才行了。”赵星华说道。
万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感觉到迎面扑来的热浪。
夏天的树林中空气燥热又湿润，其实并不舒适。
万秋已经很久都没有对外面的环境感受的这么敏感了，明明以前再热也不会觉得热的。
本来万秋是要牵着楚忆归的手的，因为太热，万秋握住了楚忆归一根手指。
赵星华在一旁看的震惊，这兄弟两个关系都好到走路都要牵手吗？
剧组挑选的地方是一处水边，而靠近的时候，万秋看到了四周搭起棚子和各种各样没有见过的机器。
万秋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词汇——长枪大炮。
一群人围绕着，有些穿着古装，有些穿着短袖，戴着帽子，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围绕着什么。
万秋因为个子太矮，一眼看不到里面。
他们在看什么？
万秋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好好的看过电视剧，也不知道拍摄能拍什么。
但是万秋看着在一旁穿着古装，长发披肩的人，觉得大家长得都很好看。
剧组是有长得很多好看的人的地方，万秋这么觉得。
“在拍摄呢。”赵星华小声的对着万秋说着，“你可以挤进去看看。”
万秋抬眸，观察着赵星华。
被这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赵星华想到了曾经。
记得这好像是……
在征询意见的意思。
“没事，不要出声，过去看看就行。”赵星华将手指抵在唇边，做出了悄悄的姿势。
万秋抬头去看楚忆归，楚忆归也点头。
万秋松开了楚忆归的手指。
楚忆归弯了弯手指，一直被万秋拽着有点僵硬，有些因为燥热的湿润。
虽然是在人群之中，可实际上并不拥挤。
本身就瘦小的万秋很容易就找到了可以挤进去的地方。
而万秋看到了在所有人视野中心，他的大哥。
楚章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非常的不一样。
雪白的长衣包裹在健壮的身材上，妆容让他显得更为清冷素净，和平时总是乐颠颠的模样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漂亮的女人，深邃的瞳孔中满是克制和隐忍，即便没有任何的表情，却足以让人窥探到他内心中正在崩塌的一角。
很擅长去观察他人情绪的万秋，乍一看过去也被迷惑了。
大哥……不高兴吗？
然而，楚章本身还看向女主角的眼神骤然瞥向万秋，眼中爆发出惊喜。
“楚章！？你往哪儿看呢？！刚刚感觉那么好？！！！”骤然从旁边爆发了一声怒吼。
楚章一个不高兴的眼神瞥过去。
与此同时，一直在关注着楚章的所有人，都偏头看向了楚章原本看着的方向，万秋瞬间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万秋浑身僵硬。
“啊该死的那个天天掉链子的。”赵星华一听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明在什么情况都能做的很好的楚章，一看到万秋就没绷住。
楚章明显就想要往万秋这边冲，却突然对上了此时阴恻恻的站在万秋身后的赵星华的眼神。
那几乎要吃人一般的威胁的目光让楚章吞了口口水。
他倒退了两步回到了女主角的身边：“别，别看别人啊，看我啊，再来啊，来来来……”
但是眼神依旧不甘心的瞟瞟瞟。
“在自己弟弟面前还出糗真的是难看死了。”赵星华故意放大了声音说了句风凉话。
这一瞬间就激起了楚章的胜负欲，平时可以作，在弟弟面前绝对不能怂！
要让他们家小天使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哥哥！
立刻就进入了状态。
万秋觉得……这真的很神奇。
他的大哥，有很厉害的变脸技能。
这样也很帅气。
有些人偷偷的注意万秋，这就是大老板的儿子之一，楚章的弟弟啊。
一到休息时间，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本身还悲天悯人的楚章仙尊拔腿就往万秋的方向跑。
在赵星华威胁的目光下总算是克制了些，却直接将万秋举了起来。
“我们万秋有没有想大哥啊。”楚章简直高兴极了。
“想。”万秋被举在半空中，手慌张的握住了楚章的手臂，却毫无挣扎。
楚章继续问：“见到大哥有没有很高兴？”
万秋点头：“高兴。”
“大哥刚刚拍戏帅不帅？”楚章连续追问。
万秋大大点头：“帅！”
“哎呦我们小天使真是可爱死了。”
楚章将完全不顾虑万秋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抱着万秋也不撒手。
“喂，还要拍呢，别把衣服弄乱了。”赵星华说着就要去将万秋拉下来。
“走开，滚滚滚。”楚章一脸的嫌弃，哪有拍摄过程中半点出尘的模样。
赵星华这会儿已经感受到怒气在酝酿了。
万秋趴在楚章的脑袋上，视野变高了，周围的人看着他的目光就更明显了。
万秋的手不自觉的抱住了楚章，对周围有些忌惮。
“老幺也来了，饿吗？一会儿剧组有盒饭。”楚章也不嫌热，就这么抱着万秋问楚忆归。
楚忆归的神色有些微妙。
楚章丝毫不顾及周围的人的行动，这几乎算得上是肆无忌惮了。
“你两个弟弟啊？”导演大概是对楚章的表现很满意，见到万秋和楚忆归的时候也是眼睛一亮，“来都来了，也跑个龙套试试？”
“老幺可以，万秋不行。”楚章直接说道。
导演一挑眉，老幺？哪个是老幺？现在被楚章抱着的这个吗？
“这个是万秋。”楚章颠了颠万秋，再抬抬下巴指向楚忆归的方向，“那个是老幺，楚忆归。”
导演摸摸下巴。
这个小的，反而年纪大？
“为啥不行啊？”导演也就只是随口问问。
“没有为啥。”楚章很少见的严肃，将万秋放下来，整理万秋的衣服。
导演摸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戳到楚章什么地方了，突然就严肃了。
“我们万秋这么可爱，谁都不给看。”楚章突然笑道。
导演：“……”迷惑看赵星华。
赵星华嘴角抽搐。
导演想要缓解尴尬氛围，看向楚忆归，这什么先天条件啊，太厉害了。
“那你有没有兴趣？”导演问着楚忆归。
而楚忆归摇头：“很抱歉。”
“浪费啊。”导演觉得太可惜了。
楚章冷哼一声。
直到所有人的话题暂时停顿，才响起了万秋的声音：“龙套？”
“龙套的意思，就是在电视剧里，扮演一个不重要的路人。”楚章很难得的柔和了声线，给万秋解释，“当然，我是主演！”
“主演？”万秋迷惘。
“就是在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人之一。”楚章说着，“万秋看了我之前的电视剧了吗？虽然只有一部，但是大哥可是在电视剧里被誉为最吸引人的配角哦！”
说着楚章就拿出手机搜视频给万秋看，万秋也好奇凑过头，和楚章对着脑袋看。
而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人，依稀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不知道龙套、主演之类的人吗？
赵星华也大概知道为什么楚章是绝对不让万秋出现在镜头里的原因。
万秋的智商有问题，如果真的时运太好而被注意到，那万秋的智商问题、过去的经历都会被挖出来。
楚章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在万秋来到剧组之前，就已经和剧组的人说过，关于他的家人的照片谁都不许外传。
而赵星华也记得当时楚章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平时大大咧咧没个正形的人，严肃到有杨潇雨那般风范和压力。
天气很热，但是万秋能看到大家热到撩起长长的衣服下摆，一旦开始休息就扇风。
大家看上去都很认真努力。
楚忆归在万秋的身边，还给万秋扣了一顶太阳帽。
万秋的脸颊被阳光晒的红彤彤的。
看到此时笑场的拍摄，万秋喃喃道：“他们笑了。”
楚忆归应道：“嗯。”
“这个工作好像很容易突然笑出来。”万秋见到好几次重新来过了。
“是。”楚忆归应道。
“古代人都会飞吗？”没有看过正经古装剧的万秋问道。
“这一部应该是仙侠剧。”楚忆归说。
“仙侠剧是什么？”完全没接触过仙侠的万秋追问。
赵星华在一旁听着一问一答，都是一些无聊的问题。
在赵星华看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父亲在带一个喜欢问为什么的孩子。
楚忆归这孩子的耐性实在是好，赵星华觉得如果是自己肯定会被问的很烦躁。
“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吗？”万秋抬头，看向楚忆归。
“嗯……”楚忆归想了想，看向场内，“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和大哥说他很帅。”
“只要这样吗？”万秋问道。
“嗯。”楚忆归对万秋说道，“语言很独特，简单的词汇也能表达足够的感情。”
万秋不太明白，仔细思索。
突然说道：“弟弟超级帅的。”
楚忆归扬眉，忍俊不禁：“哥哥也很帅。”
赵星华听着，忍不住笑了两声。
果然孩子的对话就会让人感觉到纯粹，换做是他和他的朋友聊天恐怕就是牛皮吹到天上去了。
只是赵星宇依稀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细腻的有点过分。
一般普通人家的兄弟关系能好到这种程度吗？
赵星华去找楚章的助理，想派人去买一些冰淇淋上来给两个孩子吃。
“好看还是好看的，但是明显楚哥对他弟弟有八百米厚滤镜。”
楚章的助理和化妆师在一旁小声聊天。
“高个的那个，真适合化妆啊，看到他的脸我就手痒痒。”化妆师对着楚忆归的脸各种幻想性操作。
“没用的，他对娱乐圈不感兴趣。”赵星华刚好把两人的聊天听进去，撇撇嘴，“我可是从他小时候就在邀请了。”
“家里有钱，选择多，倒也不用拘泥于做明星。”助理说道。
“人家可是天才，每次考试从来没有丢过第一。”赵星华说着。
助理有些意外，咂咂嘴：“老天赏饭吃？”
“总之你们记住，高的那个，他想做什么他会自己提的，但是矮的那个，多注意着点，绝对不能怠慢。”赵星华脸色沉着，“你们绝对不会想见识到楚章有多犯病的。”
想到楚章那个秀弟狂魔，助理和化妆师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直到晚上，剧组的人也没撤退，万秋也安静的跟着。
夏夜的空气很是燥热，四周还有蚊虫，好在剧组有准备防虫药。
万秋依稀觉得楚章真的很忙。
“万秋，我带你们回去休息一下吧，今晚估计要到很晚了。”赵星华在一旁提议道。
万秋看着在场内的楚章，有些迟疑：“可是大哥还没有下班。”
“今天进度有点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赵星华说道。
每次一到中场休息，楚章就一定会到万秋身边说两句话。
可是最后楚章却是和万秋抱抱之后说要和其他人对一对戏，要晚一点才能陪万秋。
赵星华明显察觉到楚章比起平时要不耐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万秋在这里的缘故。
“不可以等大哥吗？”万秋问。
“可是你们不困吗？”赵星华还看到万秋和楚忆归在拍摄的时候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作业，肯定是很无聊的吧。
不应该赶快回去吗？躺在空调房刷手机比在这舒服啊？
可赵星华明显察觉到万秋是真的想要在这里等着。
“哥哥平时在家里，会等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楚忆归抬头对这赵星华解释道。
赵星华的心情有些微妙，看了万秋好几眼。
“那就等等吧，如果你们困了就先回到车上睡一下。”
“好。”楚忆归看向身侧的万秋，露出了一个笑容，“困就靠着我。”
万秋点头。
赵星华叹了口气。
楚章这一天到晚不靠谱的，天天在这里给人添麻烦的，自己都忙得和什么一样的，还想着带孩子。
真是让两个孩子都跟着遭罪。
“抱歉啊，很无聊吧。”赵星华都忍不住替楚章道歉。
“不无聊啊？”万秋迟疑着，还是说道。
赵星华笑道：“的确，一开始进入剧组看拍摄的确是很有趣的。”
万秋有些怔忪。
低下头，思考了下。
他抬头对赵星华说：“能看到大哥，所以很高兴。”
赵星华微愣。
很长时间都没再开口。
第100章
在剧组收工的时候, 楚章立刻脱掉了衣服，缓解在深夜也依旧闷热的燥热。
剧组的其他人和楚章搭话，今天的楚章虽然疲惫, 精神头却似乎不错。
楚章不说话的时候, 看上去有些疏离感。
和在剧情中的初期角色有些贴合，似乎天然就有着不近人情的气场。
谁能想到是一个一旦抱着弟弟就开始人设崩塌的角呢。
周围的照明灯全部关闭，漆黑的夜色笼罩了地面，楚章走向保姆车, 神色中多了几分惬意舒适和坦然。
万秋和楚忆归在保姆车的后座上，万秋靠在楚忆归的肩膀上, 漂亮的眼睛闭着, 已经困倦到无法支撑了。
楚忆归假寐着，在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后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双眸睁开眼睛看向楚章的时候, 与此同时司机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双方对视。
楚章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楚忆归看到了，却似乎并没有回应他。
楚章双手合十对着楚忆归表现出了抱歉的手势，上了车，动作安静轻柔。
他知道万秋的作息时间很好，每次到了睡觉的点就再也不会回消息了。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睡觉时间了。
万秋恐怕已经困的不行了, 还是坚持留在这里。
车辆缓慢的启动，都没能影响到万秋的睡眠。
赵星华压低了声音，掩唇对楚章说：“你真就是把人叫过来晾着？”
“怎么可能, 今天实在是个意外, 明天赵哥你带他们去附近的景区玩吧,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带他们去吃点当地的美食什么的。”
楚章同样小声的对赵星华说道。
赵星华抽了抽嘴角：“你就是真的让我带孩子啊？”
楚章撇过头笑：“反正赵哥不在我就觉得轻松。”
这一刻赵星华额头青筋暴起, 真的想给楚章那张会骗人的脸上留下一个爱的青痕。
楚章回头去看坐在后座的楚忆归和万秋。
虽然车身有些晃荡，可楚忆归半靠着万秋的头顶，不让万秋太晃。
万秋被楚忆归小心的保护着。
楚章的神色微妙。
到了酒店，楚章下了车，弯下腰越过车门对着里面轻声说道：“怎么样，能把万秋抱出来吗？”
楚章想将万秋就这样抱回酒店。
可楚忆归却突然拍了拍万秋的肩膀，轻声的在万秋的耳边说了什么，有要叫醒他的架势。
“老幺，你别叫醒他了……”然而楚章的话音刚落，万秋已经有了醒来的反应。
万秋还沉浸在困倦之中，迷蒙着眨眼，奋力的想要清醒些。
楚章有些无奈：“你叫醒他干嘛？一会儿不是还得继续睡？”
“哥哥，到酒店了，要下车了。”楚忆归的这句话，清晰的传到了楚章的耳中。
万秋支撑起身体，主动下了车。
站在了楚章的面前。
万秋伸手揉了揉眼睛，酒店门厅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也许夜色带来的困倦。
万秋打了个哈欠，眼角有几分生理性的泪水。
他伸出手，握住了楚章的衣服。
万秋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困倦的水光，看向楚章，仿佛被楚章背对着的明亮灯光映入了炫彩。
楚章嘴角扬起笑容，刚想安抚万秋继续睡，万秋却先一步开口了。
“大哥，你很帅，你拍戏的时候真的很帅。”
楚章眨了眨眼睛。
其实今天真的很累。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在万秋的面前展露疲倦。
可现在他不需要刻意掩饰，现在心情真的很好。
上前就给了万秋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万秋也超可爱啊，一直都等着大哥，大哥看到你就特别有力气了！”
万秋靠在楚章的肩膀上，因为被个子很高的楚章抱着，仰着头。
楚章突然直接将万秋打横抱起。
酒店大厅开着空调，温度很是舒适。
本身就适宜的温度，熏染了万秋的困倦，昏昏沉沉的靠着，有了睡过去的迹象。
“没事儿，睡吧，大哥带你回床上。”楚章笑着说道。
万秋闭上双眼，蹭了蹭，摇头：“还要洗漱。”
“抱歉抱歉，今天是大哥拖的太晚了。”
万秋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更像是半梦半醒的梦呓，听不真切。
楚章的笑容因此而温和。
赵星华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
人总是有很多面，而楚章有无数面。
楚章托了托万秋，对楚忆归说道：“老幺，跟上。”
楚忆归跟在楚章的身后，说：“抱歉，大哥，我不是刻意要不听你的话，是哥哥在先要求我一定要叫醒他，哥哥有想和大哥说的话。”
楚章将万秋放在床上的时候，万秋迷迷糊糊的抱住了被子。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楚章将捏了捏万秋的脸颊，“明天你们去景区玩玩吧，多拍点照片回来。”
楚忆归点头：“大哥休息吧，今天的工作辛苦了。”
“你照顾好万秋？”楚章问道。
“我会照顾好哥哥的。”楚忆归回答的很自然。
楚章站直了身体，突然笑道：“你真的是越来越懂得怎么照顾万秋了。”
楚忆归却摇头：“是哥哥一直在照顾我。”
楚章望着楚忆归，楚忆归也很坦然的回应楚章的目光。
楚章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
万秋虽然跟着赵星华去景区旅游了，可最后还是会回到楚章拍摄的地方。
剧组会给他们留一张干净的桌子让他和楚忆归可以写作业。
助理和化妆师偶尔也会看着他们做作业。
万秋的成绩的确很堪忧。
而最引起人注意的还是楚忆归的教学。
“你的教学技巧简直绝了，以后如果当老师一定能教出不少好学生吧。”看着两人做完每天暑假作业后，助理在一旁说道。
“还好。”楚忆归一如既往的对他人的夸赞表现的十分谦虚。
万秋听到之后，说道：“弟弟的班主任说，因为弟弟的原因班级的平均分一直都很高。”
助理也很配合的露出了赞赏和惊讶的神色：“果然学霸就是学霸。”
万秋似乎有点喜欢听楚忆归被夸奖的话，继续说道：“付正宇说，弟弟有好多女同学都觉得弟弟很帅。”
端着相机的助理也立刻跟着点头：“对对对，而且怎么照都很好看，当然你也是。”
助理被楚章分配了任务，全方位拍摄他两个弟弟的相处。
整个剧组都不能拍摄的楚章的两个弟弟，可楚章偏偏要求要一大堆的照片。
万秋低下头，仔细的想能再说点什么然后让别人夸夸他的家人。
突然说道：“周培玉说，大哥的歌超级好听，人也很帅，她最爱的偶像就是大哥。”
虽然不知道周培玉是谁，但是助理还是很认真的点头：“对，楚哥帅是真帅，而且他的创作能力也很好，演戏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是经过辅导也可圈可点了。”
助理一边夸着楚章，一边偷偷观察万秋。
只要一听到家人被夸夸就会露出开心笑容的孩子，真的是可爱到不行。
他突然就理解了别人晒娃的乐趣是什么了。
万秋本身就不是闹腾的性子，楚忆归更是个过于早熟的孩子，不仅没有给剧组添麻烦偶尔还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在剧组混了个好评。
楚章每次到休息的时候都会立刻凑到万秋身边求抱抱，然后用那在拍摄过程中出尘的装扮各种搞怪着和万秋合照。
万秋始终在看着楚章的工作，看着同样的剧情一遍一遍的拍摄着，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成功。
摄像师告诉万秋，别看他们拍了这么多，实际上最后的成片就只有几分钟。
万秋突然觉得大家都非常的辛苦。
“楚章这两天非常的认真啊，是因为弟弟来了所以更想要表现一下了吗？”导演在一旁说道。
“以前楚章就很认真啊，我听说曾经楚章为了写一首歌闭关瘦了五公斤呢。”副导也附和道。
万秋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在谈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人。
万秋询问了赵星华。
赵星华也承认是了：“楚章虽然是个刺头，但是在正经事上从来不马虎，的确是在认真对待工作的，而且每天坚持锻炼保持身材，楚章也是公认的形象很好，对粉丝也很负责。”
万秋眼巴巴的望着，看着在炎热的天气之下一遍一遍的进行重复着同一个场景的很多人。
他好像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美丽的星星。
所以明星才叫明星吗？
这里的人应该都是明星吧？
万秋想着。
楚章热的掀开了衣服，大大咧咧的就这么瘫在万秋身边的躺椅上，一只手还揪着万秋的衣服不让走。
万秋坐在楚章的身边，在阴影下，听着剧组的人各种各样的声音。
“虽然很想让我们万秋看到大哥直接掌控全场，节奏之王，但是大哥实在是不太擅长演技啊哈哈哈。”
楚章即便能算可圈可点，但是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也只是不拖后腿。
“错了很多很多。”万秋如实说道。
“是啊，拍摄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说着楚章偏头，对万秋比喻，“但是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好的，拍摄多少次都没问题。”
万秋点点头，他看到了。
“大哥很厉害。”万秋由衷的说着。
“要对剧组负责，要对粉丝负责，要对自己的形象负责，大哥是个很负责的人。”
楚章大大咧咧的笑着，旁边补妆的化妆师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万秋点头。
然而万秋突然被摁了脑袋，正在被化妆师摁着脑袋不让乱动的楚章，伸手勾住了万秋。
还在万秋的脑袋上拍了拍。
“所以这么负责的大哥肯定会对我们万秋也好好负责。”
万秋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楚章。
楚章很帅气，虽然被化妆师摆弄着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奇妙，可……
万秋觉得，楚章似乎是想要和他说什么。
拍摄对万秋来说是很奇特的，因为大家都表现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性格。
万秋看着很熟悉的总是大大咧咧的大哥，在现场帅气的模样。
剧组有武术指导，也有很多替身，万秋看到了有其他的角色会在一些很复杂的动作上利用替身，赵星华说那叫做武替。
可从头到尾楚章所有的动作都是自己做的。
万秋也知道谁是楚章的武替，只是楚章的武替大部分时间都很闲。
万秋也问楚章，为什么其他人都用替身，可是他很少用。
“一般都是做不到的动作才会用替身来做，我能做到为什么要做？”
说着楚章还拍了拍万秋的脑袋，笑着靠在万秋的头顶。
“你知道大哥的武术动作都是怎么学的吗？”
万秋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楚章笑着说道：“都是和杨二学的啊，我们万秋的二哥武术的动作帅气的要死呢，万秋应该看过吧？”
万秋记得，点头。
杨则专业学过，杨则身高高，手长腿长，每一个动作都潇洒漂亮。
“因为我也想和杨二多亲近亲近啊，他又不爱说话，所以就都用这样的方法相互契合一下咯。”
万秋很疑惑的问道：“大哥和二哥不亲近吗？”
明明大哥和二哥在一起的时候氛围都很好啊。
“虽然我们的关系也一直都不太差，但是以前是不太亲近。”
“为什么？”
楚章笑着靠近了万秋的耳边，对万秋说道：“因为大哥做了坏事，却全部推到了杨二的身上。”
万秋瞪圆了眼睛。
“因为我也是丢了万秋的人，可是大哥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杨二。”楚章在万秋的耳边呢喃，“所以我对不起杨二，我觉得没有资格和他亲近。”
明明只是在普通的聊天，可万秋却听到了完全没有想过的事。
万秋甚至脑子都没反应过来，楚章就被叫走了。
留下万秋迷惘的坐在原地。
万秋找到了正在上网课的楚忆归，而楚忆归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万秋。
楚忆归放下了手机。
“怎么了？哥哥？”楚忆归问道。
万秋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没有说出来。
楚忆归看了看四周，站起身，拉住了万秋的胳膊。
在炎热的夏日，楚忆归的手心是干燥的，却还是在相互接触的皮肤中更感觉到了燥热。
万秋在进入到了树林深处的时候，在空气中嗅了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楚忆归本身还想和万秋说什么，可见到万秋的神色，却暂时没有开口。
他们向着前方走，在不远处万秋不断的前进着，居然找到了一汪水潭。
细细的水流从山石缝隙中不断向下，在某处汇聚成了一汪小小的清澈之地，再流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果然有。”万秋蹲在了水潭的旁边，伸出手将双手浸在水潭里。
燥热的气温下温凉的溪流缠绕着每一根手指，舒适带走燥热的空气。
楚忆归跨越了水潭的上方，蹲在了万秋的对面。
万秋见到楚忆归也将双手放入到水潭里，和他不一样手，要更为修长漂亮，在水光之下溢出独特的莹润白光。
“以前在奶奶家，就经常会找到这样的地方。”
万秋用溪水拍打在脖颈和手臂上，驱除燥热。
“夏天太热了，就找这样的地方，可以洗个澡，还不用浪费家里的水，水要从水井里打，我提不动桶，每次都是奶奶挑水。”
万秋坐在了水潭边缘的石头上，空气似乎都因为这里的湿润而舒适了起来。
“有一些比较大的水潭还可以游泳。”
万秋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学会游泳的了，只记得在学习游泳的时候一直在呛水，很难受。
“哥哥很会找水潭。”楚忆归在溪流的流水声中，说着。
万秋点点头。
“刚刚大哥说，我丢了，也是他的错。”
万秋这一次，没有再等待楚忆归的主动询问。
“爸爸妈妈也是，在和我道歉，说自己犯错。”
即便是到了现在，万秋也依旧能感觉到在家中的氛围。
好像因为‘犯错’而产生的‘愧疚’和‘歉意’无时无刻不围绕在万秋的身边。
因为错误所以大家的关系才会不好。
“错误是很过分的事吗？”
万秋记得自己肯定也是犯了很多很多错误的。
只要让别人不高兴的事，都是他犯下的错误。
但是似乎错误会延续的时间，比万秋所认知中的，要更久。
“哥哥，你已经告诉了爸爸妈妈的要原谅他们了。”楚忆归却是说道，“那哥哥告诉大哥了吗？”
万秋这才想起来，似乎并没有。
“只要哥哥告诉大哥，你原谅他了就可以了。”
万秋点点头。
看着流水，万秋说道：“我没觉得以前的生活不好。”
楚忆归浅声应着：“嗯。”
“在农村，有其他的小孩。”
“嗯。”楚忆归应着。
突然之间，楚忆归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从不远处而来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万秋的肩头。
看到了此时即便穿着厚重的古装，却穿越着因为很少有人靠近而茂盛的草丛，从不远处过来的人。
楚忆归没有说话。
万秋背对着来人，毫无所觉。
认真专注的玩弄着水花，说着曾经的事。
“虽然大家都不和我玩，但是我远远的跟着他们，知道他们都在玩什么，我可以学着自己玩。”
万秋说着，语气中却是真的没有失落。
“山上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会有蘑菇，有枸杞，还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果实。”
万秋抿唇，他说话很缓慢，斟酌着正确的、更贴近的字句。
“冬天的时候，我还见到有村里的人在山上放陷阱捉到了兔子，我看到了，他们还请我吃兔子肉。”
万秋喃喃的说着，似乎回到了曾经那个其实并不丰富，却对他而言充满了记忆的过去。
万秋捧起了干净的水流，手指在温凉的水中透出了淡淡的红色。
“现在能和弟弟一起说以前开心的事，也是很开心的。”
万秋松开了手，落下的水滴落入到石头面上。
“如果一直觉得是错的，那我现在这么高兴也是错的吗？”
楚忆归看着万秋。
万秋在思考的事，或许万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到底代表着什么。
——若是一直执着于过去的错误，那么如何看到美好呢？
楚忆归说道：“不是，大家只是需要时间。”
就如同一直在看着万秋一样，其他人也一定是这样。
万秋迷惘的想着。
如果说是因为其他人的错误，才让他丢了。
“爸爸妈妈，大哥二哥丢觉得丢了我很不好……”万秋的声音微微停顿，“我只怕被丢掉。”
即便是现在，万秋以为自己和爸爸妈妈之间已经拥有了承诺的铺路，那么未来的一切都不会再有障碍。
对于已经被抛弃了三次的记忆，万秋却是无法不畏惧。
可是，高兴总是比害怕要好啊。
突然之间，万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双眼。
万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抓下来捂住他的手，脚下不稳直接靠在了身后人的怀中。
“？？？”万秋也不敢太用力，茫然的靠着。
从万秋的前方传来了楚忆归的声音：“猜猜捂住你双眼的人是谁？”
万秋伸手摸了摸这双手。
然后扯到了袖子。
万秋说：“大哥？”
话音落下，万秋立刻恢复了光明。
眨了眨眼睛，让视野恢复，万秋回头看到了楚章。
“万秋怎么一下子就猜到是谁了啊？”楚章好奇的问道，长发从肩头垂落。
“我摸了大哥的袖子。”万秋在楚章身边的时候，也会拽着楚章的袖子。
是什么样的触感，万秋早就记住了。
楚章只是笑：“也就是个仙侠剧一天到晚就是一身白衣飘飘，版型都一模一样，才能让万秋就记住这一个触感了。”
万秋有些疑惑，刚刚大哥明明已经去拍摄了。
“为什么大哥在这里啊？”明明只过了一点点时间，现在肯定还没有休息。
“大哥来找你啊。”楚章并没有对万秋说什么，而是随意的笑道。
万秋偏过头，看着一袭白衣，长发飘散，在翠绿的光芒下被映照上树林的颜色，他的微笑如同带着青草的香气，温柔怡人。
“大哥。”万秋喃喃道，“我原谅你了。”
楚章的眼睛缓缓睁大。
短暂的时间内，只有潺潺水声回荡。
楚章突然笑了。
他一直都很容易笑，不注意自己的形象，放纵的放开最大的声音，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声音也是非常好听。
楚章燥热的有些出汗的手心直接揉搓着万秋的脸颊，将自己的脑袋抵在了万秋的额头上。
“大哥也会注意的，不要太纠结于过去的过错，而是看到现在的美好，对吧？”
楚章一直在听着。
这些话从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没有阅历的支撑，没有生活的积累，是很奇怪的。
可楚章看着万秋的眼睛。
纯粹、澄澈，如同透亮的玻璃，不是强说愁。
这是万秋在努力的展现出与他而言美丽的世界。
楚章看着万秋疑惑的看着他的目光，最终肆意的笑意都收敛回到宁静中。
“玩水玩的开心吗？要继续玩一会儿还是和大哥一起回去？”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楚章，站起身，说道：“一起回去吧。”
“好嘞。”楚章拉着万秋的手，回头对楚忆归说，“走了老幺！”
楚忆归再一次迈过那小水潭。
跟在了两人身后。
他凝视着万秋。
在万秋撩起水花的时候，从树叶中投射下来的阳光照耀到万秋手心的清水上。
似乎反射到了万秋的眼中。
仿佛过去的一切，最终都只化作了幸福的碎光，留在了万秋的记忆里。
万秋回来之后，明显察觉到周围的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接着大家才重新开始拍摄。
万秋隐约察觉到很可能刚刚并不是中途休息，而是大哥主动跑去找他了。
万秋看着在拍摄中的楚章，踌躇着靠近了赵星华。
赵星华察觉到万秋想要搭话，干脆主动开口：“怎么了？万秋。”
万秋试探性的问道：“刚刚大哥是主动去找我的吗？”
赵星华有些迟疑，之后才说：“是。”
“不拍摄了吗？”万秋问道。
“要拍摄的。”赵星华也觉得有些无奈。
“那大哥为什么去找我了？”万秋问道。
“因为很担心你走丢了。”赵星华对万秋说道。
万秋眨了眨眼睛。
突然之间想到了杨则。
难道大哥和二哥一样，很怕他不见吗？
“楚章还是很担心你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也没什么太大的表现，可是实际上一直都很关注你。”赵星华坐在了万秋的身边，对万秋说着。
万秋也坐了下来：“我也很担心大哥。”
“不过他也不想你有太大压力。”赵星华说道。
万秋摇摇头：“我没有压力。”
赵星华看着乖巧的万秋，这几天的了解下来，万秋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已经有目共睹了。
“其实楚章让你过来，是想让你自己去玩的。”
赵星华想了想，还是对万秋说了。
“听说你在家里和你爸妈有什么矛盾？还是别的什么，所以不如让你出来，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自由点。”
万秋不明所以，他有想玩什么吗？
“现在的人都对拍摄很感兴趣啊，过两天回去影视城，你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明星了，你可以要到不少签名……”
赵星华说了不少万秋可以做的事。
可从头到尾万秋就只是听着，似乎对想要做什么并没有什么想法。
赵星华停下了说话，凝视着万秋。
脑海中浮现出了在见到万秋之前，和楚章的对话。
“虽然爸爸妈妈说，万秋这段时间愿意好好表达自己了，可是我觉得有点微妙。
按照爸妈的说法，倒不如说是被迫面对了恐惧，表达了害怕而已。”
楚章似乎更希望万秋能坦然的表现出更正面的情感。
而不是因为惧怕着什么，而被动的去表达什么。
“我很担心啊，万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却是因为害怕，要是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啊？”
赵星华觉得楚章基本就是在过渡担忧，但是又觉得楚章这个神经质的性格其实也很正常。
“总之，你现在身边也没什么人控制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赵星华虽然觉得楚章婆婆妈妈，但是到底是自己手下唯一的艺人，还是老板的儿子，帮一帮没什么坏处的。
万秋眨了眨眼睛。
点点头。
然后很认真的思考了赵星华的建议。
赵星华看到万秋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他早就听到楚章说过，万秋总是会根据别人的想法来判断自己要做什么事。
该不会自己的推波助澜也会影响到万秋的自主想法吧？
赵星华闭上了嘴，表示自己不要再画蛇添足了。
只是万秋一如既往，似乎没有将赵星华的话太过度解读，赵星华松了口气。
虽然在景区停留的时间较长，但是很快万秋和楚忆归就跟着剧组回到了影视城，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一段时间后，一直和万秋保持着联系的周培玉，终于忍不住了。
好几条消息在万秋的手机上刷的飞快。
周培玉：明明说好给我分享有趣的剧组的事！我可爱的万秋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很有趣的事啊？
周培玉：为什么不让拍照片啊，我想看看楚章的盛世美颜！！哭成狗了，我以为能看到各种近照的呜呜呜呜。
周培玉：不然，我现在就去你那里吧？你帮我问问楚章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周培玉：你放心我绝对不拍照绝对不爆料！！你要是介意的话我甚至可以不带手机，就只带个签名笔记本！
周培玉：在影视城的话应该有很多游客或者职业群演吧？！我应该不会很突兀的！！！
万秋看着一连串的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
转过头问旁边的楚忆归：“演员背错词，不会背台词不是有趣的事情吗？”
楚忆归回应：“这些事情可能知道的人都比较多了，所以不新鲜了？而且比起有趣，应该更偏向讽刺。”
万秋迟疑着，又问道：“那导演坐在大哥怀里？”
楚忆归应道：“你是说指导主角那件事吗？应该是有趣的事，但是看不到大概就不有趣了。”
万秋突然开始反省。
所以他一直给周培玉发的信息，其实都是不有趣的事情吗？
虽然也希望能满足周培玉看照片的愿望，但是赵星华说不可以拍摄，万秋很听话。
万秋抱着手机心情有些愧疚。
万秋看着周培玉的消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思考了很久，万秋还是找到了赵星华。
“你的朋友？周培玉吗？”赵星华经常会从楚章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说是弟弟的好朋友，听的多了也记住了。
“她可以来吗？”万秋很听赵星华的话，在剧组的事情，只要询问赵星华就一定是对的。
赵星华虽然想要拒绝，但是却迟疑了下。
这到底是万秋主动提的要求。
老板的儿子……
“行吧，只要她听话，不要乱拍摄，不要随便传播私人消息。”
赵星华叹气，两个孩子也是带，三个孩子也是带了。
周培玉在得到应允之后，兴奋过头几乎是立刻就给了万秋打电话。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吗我的老天爷，万秋你是天使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天使！”兴奋至极的周培玉高兴到疯狂，“我要见楚章啦我能亲眼看到楚章啦呜呜呜呜我时来运转啦！”
万秋抱着手机听着周培玉狂喜尖叫，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傻乐。
“你等着，明天，我明天马上就到！！啊啊啊啊！万秋教永世不朽！！！”
万秋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知道这大概是高兴的意思。
被感染了兴奋，万秋的脸颊也红彤彤的。
“哎嘿。”万秋在这边偷偷的笑，那边楚章看到万秋笑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
楚章在得知周培玉要到万秋身边来的时候，也有些意外。
万秋的朋友不多，提的频率最频繁的就是周培玉，其次是付正宇。
从万秋的口中也能知道周培玉是个可爱活泼性子开朗的女孩子。
“哎，赵哥，我以后可再也不说你死脑筋了。”楚章故意用出尘的古装扮相摸摸下巴，更像个街边二流散仙，“做的真棒啊！”
赵星华抽了抽嘴角。
“我也一直在想那孩子会不会成为我们家小天使的第一个女朋友。”楚章扬眉调侃。
赵星华脸色一黑：“你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说什么呢？！”
“有什么问题，我幼儿园就有小女孩要当我女朋友了。”楚章甚至张开双手，“现在更是大众男友。”
赵星华看着楚章这一副没脸没皮的样，扭过头，辣眼睛。
“不过很难吧？虽然由我这个哥哥来说是有那么点不太好，但是万秋……”楚章说着说着逐渐神色凝重，“好像还不到能吸引女孩子的程度？”
赵星华简直无语了：“请正视年龄。”
楚章沉吟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顶级严肃的事。
最后两手一摊，楚章说：“算了，可爱就行了，可爱是万能的。”
赵星华：“年龄……”
楚章根本就没在听。
赵星华开着车再跑了一趟机场，接到了周培玉的时候，赵星华一挑眉。
平心而论，周培玉样貌不错，再加上学舞蹈的气质也还挺好。
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在看到万秋的时候眼睛一亮，踩着凉鞋就冲向万秋。
万秋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周培玉穿适合运动的舞蹈服的，今天显然是特地精心装扮过。
“今天很好看。”万秋直接说道。
赵星华陡然看向万秋。
万秋是真的在面不改色的夸赞女孩子，看上去还是真心的。
而周培玉显然很高兴。
“是吧？我可是刻意打扮过的，你眼光很不错哦。”周培玉笑的灿烂。
赵星华满脑子转悠着楚章说的‘女朋友’什么的，突然觉得其实万秋属于天然撩的范畴？
“哎呦弟弟！”周培玉见到楚忆归立刻乖巧打招呼，“好久不见，麻烦多多照顾！”
赵星华：“……”她怕楚忆归？
周培玉在听到赵星华是楚章的经纪人之后，高兴的小声尖叫。
“是经纪人，真正意义上的经纪人，还是楚章的经纪人，是神侍啊！”
万秋没听明白，只能说：“嗯，是经纪人。”
“我要见楚章了我要见楚章了！”周培玉兴奋的脸颊泛红。
赵星华见到周培玉这一副小迷妹的样子，立刻的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但是意外的周培玉虽然看上去有些狂热却十分听话。
点头如蒜捣，乖巧的不得了。
“啊，朋友的哥哥是我的偶像，朋友的弟弟是顶级校草，朋友的家庭还是富四代，这是什么美好人生。”
周培玉拉着万秋的手臂，万秋则是拽着楚忆归，赵星华看着这个架势噗嗤一声笑出声。
远远的看到拍摄现场，周培玉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中的楚章，激动的一把抱住了万秋，咬住了万秋的衣领。
万秋：“周培玉？”
万秋一脸震惊的看着周培玉，周培玉发现自己咬错了衣服，又把自己衣服撩起来咬，却露出了肚皮。
万秋低头看周培玉的肚皮，周培玉脸色一红，手把衣服往下一拽。
万秋迷惘的看着一系列不能理解的动作，少年少女对视，相顾无言。
赵星华在一旁看着，捂着嘴转头偷笑，突然觉得年轻孩子的互动怎么这么可爱。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培玉见着楚章走来激动到无以复加。
上前就抱着笔记本要签名，还很贪婪的要了二十几个。
楚章也一点都不介意的干脆周培玉的本子写了个通透。
“我超级喜欢你的歌，我买了好多周边……”周培玉在楚章身边小声尖叫，眼中全是激动。
万秋眼巴巴的看着周培玉，仿佛看到了满眼开满的灿烂的花朵，风吹起了漫山遍野的花瓣。
“我们万秋不太会玩，你要多带我们万秋一起玩玩啊。”
楚章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中写了满满的笔记本递给了周培玉。
“您放心！！我一定！！”周培玉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是一副被委托了巨大任务的模样。
万秋偷偷抬头，和楚忆归咬耳朵：“她好高兴。”
“是。”
“喜欢一人会变得这么高兴吗？”万秋问道。
“……大概吧。”楚忆归应道，“每个人对喜欢的表现都是不一样的。”
万秋迟疑着，看了周培玉好几眼。
之后偏头对着楚忆归说道：“我看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楚忆归微愣，笑着回应：“我也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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