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格外的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吹过树梢,偶尔发出些沙沙的声响。
灵犀宫宋婉的寝宫内,一个用银杏叶点缀的屏风将屋子隔成两个空间,屏风里头靠着窗户放着一方画桌,前朝帝姬素来喜欢在通风光线好的地方看书做小玩意儿,此时桌上燃着一柄蜡烛,宋婉坐在桌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风将烛火吹的摇晃。
屏风外头放着一方小塌,上面睡着宋婉的贴身宫女桃枝。
寂静的夜里,桃枝平稳的呼吸声与屋外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画桌上的素纸被风吹翻飞,宋婉蹲下拾起素纸,寝衣的袖子宽大,笔墨不慎被她袖摆带翻,沾了墨水的笔将桃红的宫沙染黑一大片,犹如纯洁美好的事物,被污秽沾染。
宋婉看着这大片污渍出神,片刻后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屏风面前捡起滚落至此的笔,笔上的墨汁将屏风最下面的银杏叶染上墨汁,宋婉抬头目光落在银杏叶屏风上,上面的叶子被风吹的轻轻摇曳,好看极了。
这银杏叶屏风看着生机勃勃,不是宫里头绣娘的手艺,是今日白日里,宋婉招呼灵犀宫里头的丫鬟拾院子里头的银杏叶,她自己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极为费工夫,但宋婉的耐心极好。
宋婉看着屏风发呆,这些时日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她已经失眠了许久,这数月来,总是夜不能寐,白日里也喜坐着发呆,昨日为了打发时间便打起精神来自己做些东西。
拾好了银杏叶后,宋婉方才发现宫里头的绣线不够了,于是打发桃枝去尚服局里头领一些回来。
这一去,便撞破了萧珏与卫君如的事情,若是以往,宋婉总归还能说服自己,不过是流言而已,她与萧珏相识那么久,应当相信萧珏的,如今事实被自己的宫女撞破了,再也不能掩耳盗铃,装作无事发生了。
有些事情,是时候该决断了,宋婉走回画桌前,执笔写信,信件很快就写好,墨汁在信纸上慢慢变干。
翌日清晨,宋婉的贴身宫女桃枝迷迷糊糊醒来,抬头瞧见屏风后头坐在床边的人影,大惊:“帝姬,你何时醒来的,如何不叫奴婢一声?”
见宋婉的模样,桃枝担忧她又一夜未眠,自从宫中的流言传开来,宋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桃枝担忧这样下去宋婉的身子迟早要熬垮,心中暗暗懊恼,她不应该将昨日瞧见的告诉帝姬,害她又平白伤怀。
“无须惊慌,我刚刚醒。”宋婉的面色略显苍白,有些事情便是当真狠下心决断,但几年的感情,到底不是说割舍便能割舍下的,眼波流转,宋婉低声吩咐:“桃枝,今日替我绾发上妆吧”
桃枝愣了愣,宋婉已经许久未曾出过灵犀宫了,平日里在灵犀宫中,她总是嫌绾发上妆麻烦,桃枝便用簪子随意的将宋婉的头发挽起来。
桃枝心灵手巧,虽说随意,却也赏心悦目,只是不够正式。
今日宋婉特地叮嘱绾发上妆,是要出去吗?桃枝有些小心翼翼瞧着宋婉的神色。
漱口净面后,宋婉坐在窗前,桃枝双手灵巧的给她挽了一个惊鹄髻,簪上镶玉的金簪,在一旁夸赞:
“帝姬,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儿,若是等会儿上了妆,这满邺京的男子都会为你倾倒。”
宋婉端详铜镜里面的人,饱满精致的双眸下,坠着一片青黑,将气色消减了几分,与这精美的发髻格格不入。
宋婉知道桃枝是为了哄她开心,心下柔软,不由软声:
“桃枝你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若是日后出了宫,靠着手艺谋生定然不难。”
听到宋婉的答话,桃枝松了口气,她高兴的发誓:“帝姬,桃枝一辈子哪儿都不去,只给你绾发上妆。”
宋婉展露了今日的第一个笑颜,却不认同桃枝的话:“到了嫁人的年纪,桃枝就该后悔今日说这些话儿了。”
被宋婉打趣,桃枝面上出现红晕,娇嗔:“帝姬又取笑桃枝~”
宋婉沉郁的心情,在桃枝的嬉笑中消散几分。
说话间,桃枝已经给宋婉上好妆,瞥过铜镜中的人影,宋婉起身,将压在画案上装好了的书信取出。
信封上写着琢衍亲启,宋婉将这一封信递给桃枝,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让小桂子将信送给宣王。”
宋婉做好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桃枝看着宋婉手中的信,迟迟不肯接过,察觉到了桃枝的情绪,宋婉软软的漾开一抹笑,安抚身边的小丫头:
“今日让桃枝给我梳妆,不是为了见萧珏,是因为今日我的心情好。”
桃枝才不是因为宋婉梳妆来是要见萧珏才不开心,是因为宋婉要见萧珏这件事情本身不高兴。
她自从六岁就跟着宋婉,见她一路来从谨小慎微变的心性坚韧,又变的谨小慎微。
见她从与萧珏相识相爱,再到如今被萧珏背叛。
心中气不过,这般好的帝姬,为何萧珏却不知道珍惜。
但是,要送信给萧珏,是宋婉的决定,桃枝最后还是接过了她手中装好了的信,转身出去,拿给宫内的小太监,叫他出宫送给萧珏。
桃枝昂着头走出宫殿,在殿门口候着的人面前停下,不给一个正眼,将宋婉写的信塞到候着人的人怀中,而后转头便走入屋内。
小桂子是当初宋婉与萧珏情浓的时候,为了方便两人见面,萧珏送过来的人,因那时萧珏对宋婉极好,灵犀宫上下拿小桂子当做自己人,平日里极为要好。
如今,萧珏擅自背了与宋婉的誓言,这个萧珏送来的人,灵犀宫上下纷纷避之不及,如逢瘟疫。
小桂子接过桃枝手上的信,瞟了眼信上的字迹,是帝姬给自家主子的,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桃枝与灵犀宫其他下人为何不喜自己,小桂子自然知道,只是他是下人,被主子之间的恩怨牵连到,只得认下。
如今只盼着两人宋婉软和性子之后能够和好,莫要再生波澜。
小桂子敲开宣王府的侧门,小桂子是宣王府里头出去的人,下人们认识他,开了门将人放进去,引到偏殿候着,等萧珏下值。
萧珏如今开府,在朝当值,掌管京畿处,京畿处掌管邺京的各项事宜,但不似寻常州官能够有决断的权力,在邺京这个权贵遍地的地方,许多都是人情买卖,糊涂账,扯不清楚。
在京畿处任职的官员,多也圆滑处事谁也不得罪,萧珏初上任,下面老奸巨猾的属下,想着将这个不受重视的皇子糊弄蒙骗过去,可却挑错了人。
萧珏掌管京畿处第一日便下令将含混不清的人拉下去打了板子,挨板子的人在院子中哭喊求饶,他端着一杯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这等□□厉段将余下的人震慑住。
见识了萧珏凌厉手段,京畿处上下官员再不敢欺瞒萧珏,一五一十把京畿处的情况全部汇报了。
萧珏动用了私刑,因着他的权势以及景盛帝的纵容,偏无人敢反抗,只是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多了两道参萧珏的折子。
但皆被景盛帝三言两语驳回来了。
朝上,萧珏面上带笑的听着自己的下属参自己的折子,下了回了京畿处,下令将上折子参他的人召了过来。
等到人到了堂下,坐在明镜高悬之下的萧珏,带笑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吩咐禄喜叫来京畿处上下所有官员到堂上。
跪在堂下的人,心中有些隐隐发毛,时不时抬头看萧珏一眼,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心中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板子的准备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