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常不是很聪明吗?现在连落在身边的攻击都不会躲?!”戴因回头看向被他拉住远离爆炸地域的人,她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然后伸手指了指耳朵。
我看着他嘴唇张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像是忍着情绪上前一步。
温热的触感覆盖在我耳朵上,我稍歪头,踮起脚尖跟他额间相抵:“我知道了,戴因现在很关心我这件事。”
等到轰鸣声终于从脑海里远去,我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对他发出邀请:“戴因斯雷布,我想跟你谈一场非常认真的恋爱。”
……时限是在坎瑞亚灭亡之前。
“你可真会挑时间。”戴因闭上眼。奥丝塔拉住的那片地方本就空旷,看似狠厉的攻击其实只是神明的预警,至少到现在为止,坎瑞亚还没有伤亡。但是王都之外的神明在对这座城市表达着敌意,身为坎瑞亚宫廷卫队队长,他本来不该在这种时间处理私事。
存活或者灭亡,如今的坎瑞亚根本就看不到前路。
他的理智告诉他,到此为止,奥丝塔拉应该离开坎瑞亚,她不应该趟进这淌浑水,可他的感情同时也在撕扯着理智。
“我会教给你自保的能力。”青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如果战败的是坎瑞亚,你必须跟着最后一批队伍一起撤离。”
他将我的后路安排妥当,却没有说自己的结局。
“那你呢?”我问他。
戴因只能回以沉默。
他是坎瑞亚宫廷卫队的统领,这里谁都能走,只有他不行。
保护这个国家是自小便打在他身上的烙印,他理应为自己的国家一战,倘若有一日坎瑞亚战败,那必然是在他彻底长眠之后。
我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沉默的人无言以对,于是我伸手抱住他。冷硬的铁甲贴在皮肤上并不算好受,手下可以触及的皮肤分明还温热着,却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
怎么坎瑞亚还没有灭亡,我的因提瓦特就想要枯败了呢?
“我会通知空,让他马上离开这里。”但是空一定不会走。我将右手插到他后脑的发间,指缝处不断划过柔软的触感,“戴因,往好处想。诸神并非一定要扼杀肆意生长的国度。哪怕他们的目标却是如此,坎瑞亚也有属于自己的底蕴。”
比如被王与贤者引来的、那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如同笼中困兽的国家还没有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年迈的王早已经失去这样的魄力。诸神围困在外,没有胜算的卫队正打算将第一批火种送出到国土之外。
诸神……岩神与风神业已到来,其他神明则端坐幕后,在远方神明相聚之地,稻妻来的会是谁,影、还是真?
空是相当敏锐的人。
他当然发现了坎瑞亚气氛焦灼,游历提瓦特时他也曾与七神有过数面之缘,尝试平息战火的人做着徒劳的努力,可没有神愿意开口告诉他为什么要毁灭坎瑞亚。
我端坐望着城楼之下夜以继日练兵的人,被坎瑞亚视为骄傲的耕地机,人之智慧的结晶,在诸神手下甚至不是一合之敌。
至于身边的人。
“世界上以后大概再也不会有鲜活的因提瓦特了。”我看着眼前满身疲惫的少年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朵,我用炼金术保存了它的活性。”
“现在我把这朵不会开败的因提瓦特送给你。”我将手里的那支因提瓦特放在他掌心,“空,带着它,带着你的妹妹,现在离开这个世界吧。”
这是我们的战场,在与众神开战之前,希望能将我们的朋友安全送离。
我再次规劝面露不忍的人:“哪怕结果是坎瑞亚不复存在,它美好的样子也依
旧会停留在你的记忆力。有人会铭记这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空握剑的手在发颤,他不懂奥丝塔拉为什么要赶他走,这甚至是她跟戴因一起做出的决定。眼前的人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七神已经聚集在坎瑞亚王城之外,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的挚友劝他做逃兵。
空本来就是旅者,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被牵扯进来。
我最后还是向他提及还在花床上沉睡的人:“空,想想你的妹妹。在祂注意到你之前,你必须带着荧离开提瓦特。”互为半身的双子是对方的后盾,同时也是相当显眼的弱点。
动用世界之外力量的坎瑞亚哪怕是越过了某道线,但也不至于将诸神都招引而来。连尘世的执政都不愿意提及到来的原因,在他们背后一定还有着谁的存在。
无论那是谁,在祂腾出手前,空必须立即离开这个世界。
我起身走到空背后,然后稍微弯腰伸手拢住他的脖颈。
“走吧,空。”我最后劝他,“以后不要再靠近提瓦特了。”
空能感受到背后的人在予以他温度,就好像是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分给他,让他有力量从这里落荒而逃。
可是他要怎么走,怎么抬起已经僵硬的脚步。
空在犹豫是否要离开,我也在犹豫。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见见远来的雷神。
城里野蛮生长的因提瓦特即将开败,街上房门都各自紧闭着,惴惴不安的人没有心思培育新的花株。
王庭之内,铸成大错的王终于举起他的权杖。
这里是他的国度,即使所有人都抛弃这里,他的王冠与权杖也只会与这座城市一起陪葬。而现在,他选择从世界之外借取更多的力量以对抗世界之内的神座。
近在咫尺的爆炸仿佛一个未定的前兆,之后神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至于城内,坎瑞亚的撤离部队在离开王城之后变得杳无音讯,欢声笑语从这里消失,紧绷的气氛好似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引爆寂静的城市。
从王庭出来的青年终于卸下铠甲,他在盯着掌心发呆。
“你太累了,戴因。”我伸手握住他散漫视线焦距不到的手掌,名为疲惫的情绪在他身上酝酿着终于发散出来,“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青年惊醒过来,他牵起掌心的手朝前,然后低头用额角抵在那只手背上。
他不能将这份疲惫带给外面的任何人,期盼着他能带来胜利的王,将他视为信念的士兵,还有满怀忐忑的子民。
在七神下定决心攻破坎瑞亚之前,他必须掌握体内已经开始融合的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他是坎瑞亚最好的骑士,一定能保护他的国家,爱人,子民。
虔诚者低下头颅,他以剑上的荣耀起誓。
我上前一步,伸手为戴因整理被汗水浸湿而粘作一团的头发。
如果他需要安静的陪伴,我现在就在这里。暂且放下压在肩上的责任,不要把自己逼到死路。
王引动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并且将这些力量分享给自己信重的臣子。
名为保护的幕后,禁忌力量在坎瑞亚人民一无所知的时刻飞速积累着。
我用剑进步很快,可惜没学到戴因剑法的精髓。他挥舞大剑时力度极强,连招式中都带着一种凌厉的美感。可能我不算是个好学生,所以只学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招。
“你的进步速度非常快。”戴因看了一眼跟我陪练的人,走到他身边将人拉起来。
王庭中的贵族们连我这个‘初学者’都无法胜过,可见这些年心思着实没放在提升武力方面。
本来打算临阵脱逃的贵族们在王铁血的手
段中打消出逃的念头,适龄的人也分批进入卫队,他们自小学习各种武器,但花架子居多,放到战场上估计是第一批送命的人。
甚至不需要神明出手击溃,灾难一开始便从城市内部爆发。沿着世界壁漏洞而来的力量首先在坎瑞亚中肆虐,‘漆黑’首先污染了莱茵多特留下的诸多造物,为本就紧绷的城市点燃战争开始的第一把火。
在遥远的天空之上,正出手与双子交手的天理维系者朝下望,她击退自前后一同逼近的两把利剑,冷眼看着云层下方吐出一句愚蠢。
阳奉阴违的执政放任世界之外的力量泛滥成灾,没有神明的国度自大以引来灭顶之罪。
——愚不可及。
灾难没有给城市反应的机会,也将隔岸观火的神明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远道而来的神明无意对人之城伸出援手,但绝不允许异常的能量从地心逃窜到属于自己的领地肆虐,于是他们商量各自负责不同的区域。
木屐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并不擅长武力的雷之神合上被她撑起的那把伞。
肉眼无法捕捉的力量从身边擦身而过掀起剧烈的风,她的长发跟衣摆都在跟着一起跃动。这一趟她是瞒着影自己过来的,妹妹被她留在国内。
神明眼中含着雷光,她抬眼,终于抽出自己那从未开刃的长刀。
堕落为魔物的漆黑之物在城市中肆虐,在引起恐慌的同时啃食着本就混乱的地脉。
刀剑很难杀死这种魔物,于是法师分散在各处试图镇压与杀死它们,或者将他们引到城市之外。
我擦掉凝聚在剑刃上的血迹,回头看已经倒在地上却依旧嘶吼的魔物。莱茵的炼金造物有很多,但是他们染黑后我甚至已经无法分辨它们之前类属于什么物种。
混乱的地脉又为我带来陌生的画面。
整座城里的人都很正常,但是这东西像是盯住我一个人,尽往我面前钻。
这次不知道会是来自哪里的场景。
我看着画面如同水波荡漾波纹,半晌后显示出清晰的画面。
擦剑的手愣住,刀剑差一点就划破我的掌心。沾血的帕子被我仍在地上,而我的目光无法分给它,只能凝聚在眼前的画面上。
白紫色的和服上已经沾染了污血,随着主人振袖挥刀,那上面印着的图案也落到我眼里。
……真。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挥刀,狐斋宫跟我提过,她不善武艺。
像是链接不畅,这画面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很快消失。
可我记得那里的地形,就在坎瑞亚城外以东。
我不应该犹豫,我应该在之前就去见她,然后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将剑收回到剑鞘中,我抬眼望向王庭的方向。
戴因现在应该就在那里,我们本来说好的等我解决掉这里的问题就在那边汇合。
关于失约这件事,我非常抱歉。
毫不犹豫地转身,眼前主城区的大路上空无一人,而我现在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外走,直到离开王城的土地。
无论今日将我的哪位故人放在天平的另一端,我都会选择真。
混乱的地脉在如今无法被借取力量,所以我只好靠着自己的双腿前往城外。
等我满怀风尘来到地脉剪影呈现的地域时,却见到手握梦想一心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真。
我的脚步停住,不敢再往前。
“……真?”
风带着她染血的长发在朝前飘荡。顶着这股风,我艰难抬脚朝前方走。
我已经那么坚强,为什么还是没能撑住自己的一双腿跪坐在她面前。
力竭的神明似乎终于听到响动,她睁开眼,看到面前
正在无声落泪的人。
“……千鹤。”尽管样貌已经不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面前正在哭的人是谁。她的眷属在流泪,可是无用的神明甚至没有力气在抬起手为她擦去泪水。
真在心中轻叹,温柔的神明在最后也没忘记安慰她泣不成声的眷属:“不要哭。”
我伸出右手捂住一只眼,湿热的水珠在尺侧与侧脸接触的地方凝聚。
谁都可以,有谁能来救救我的神明吗?
我似乎听到有谁在我耳边轻叹。
光尘凝聚为肉眼不可见的形体,掌握时间与空间的女神伸出双手抱住正无声乞求的人。
她哭的那样伤心,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为掌握力量而付出代价?
即使这孩子看不到、感觉不到她,但伊斯塔露依旧能引导着对方。这副身体纯净无暇,是回应天上之人的心愿从而构成诞生在此世的应约者,是她所有躯体中最容易操控生来所带的天赋的一具。
有什么东西覆盖住我另一只眼睛,我能感受到触感,但视觉却依旧清晰。
“好孩子,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似乎只有我能听到这个声音,落在耳畔时还带着些微的熟稔,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认真些。”伊斯塔露提醒被她拥抱住的孩子,“看着你面前的雷神,现在你无所不能。”
她耐心地引导着怀里的孩子:“扭曲你所见到的现实。”
我跟着她念出最后一句话:“告诉自己,雷神巴尔没有死,她只是会陷入沉睡。”
眼前的一切似乎化为可见光扭曲,我眼中只剩下一片纯白,在无休止的空旷之中,一点紫光飞快占据我所有的视线,而后再度转变为七彩的线条铺就面前的景色。
天空岛上。
结束战斗的女武者正思索要如何处理囚禁在指尖空洞中的人之子,突然,她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力量,那是承载的愿力的载体在扭曲眼见的真实。
凌空而立的维系者将沉睡的双子置于一旁。自打她和对方做完交易,被带到世界壁内侧的人已经消失踪迹有数千年,她前些日子才想着探寻她的踪迹,现在线索就已经摆在面前。
坎瑞亚城外。
我伸手揽住脱力朝前坠倒的真,听到身后的人提醒我:“雷神中另外一位双子就要来了,你要跟她碰面吗?”
“……不了。”我为真稍微整理凌乱的发丝,然后将她安稳放在地上。
至于不远处的梦想一心,我抽出被插在地上的长刀,以其为阵眼布置出一个简单的保护用结界。提供力量的符纸被折成一只纸鹤,我将临别的礼物放在真身边。
等到一切都完成,我回头问身后没有形体的人:“你是谁?”
我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那个人再次回答我。
凡事都有代价,我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过那都无所谓,希望真能沉睡的久一点,至少那样可以免去再一次的别离之苦。
等我踉跄回到王城,迎面而来是眉头紧皱的戴因。
他这段时间总爱皱眉,好似有天大的烦恼一直压在身上。
“城外危险,你出城干什么?”戴因尽量压住怒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他知道恋人有自保的能力,但这不妨碍他在满城找不到对方的时候心中久违的升起惶恐。
我应该回答他的问题,好让他把心放下,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面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现在可以安心睡过去,就和真一样。
恋人伸手拥抱他,然后泄力将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戴因还等着答案,却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已经睡着。她似乎累极了,还装着什么难以放下的心事。认识奥丝塔拉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眉头紧锁。奥丝塔拉似乎
永远游刃有余,什么样的事情能被她这样放在心上?
青年横抱起他的恋人,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带她回到暂居的住处。
七神之中草神原本就没有赴往地心之国,来到这里的神明之中雷神首先悄无声息退出,然后是风神收到传讯回国,本就未曾集齐的执政在一夜之间六去其二。
在凝滞的气氛中,主持这场讨伐的神终于到场。
维系者与诸神不同,她出手便是直奔着毁灭这个国家而来,违背了天理之下法条的僭越者理当被清理干净,然后这段历史会与他们带来的灾祸一起掩盖在地心之下。
至于蝼蚁的挣扎,无足轻重。
走至陌路的国度还在垂死挣扎,卫队长举起他手中的大剑为国民挣出一丝希望,哪怕前途未卜,也要尽所能将坎瑞亚的子民撤离出去。
至于年迈的王,他再度握紧自己的权杖,朝世界之外借取更多的力量。哪怕是以毒攻毒也好,至少能为国家争取一点时间。
当我再次睁眼时没有看到戴因。
不远处的房门被疯狂敲响,我忍着头疼为外面着急的人打开门,却听到要赶快撤离的消息。
拉住转头就要走的卫兵,我问他戴因的下落:“你们队长呢?”
“队长现在守在城门处。”他似乎认出来我,在百忙之中提醒着我,“奥丝塔拉小姐,那里太过危险,队长命令卫队保护好国民从城中撤离,请您跟我们一起离开。”
“不用。”我拒绝他的好意,“你们一路小心。”
城外的七神不会阻止这些民众撤离,但一路上遇到的魔物才是真正威胁他们生命的危机。
年轻的骑士朝我弯腰,然后匆忙离开。
七神的态度基本摊牌,他们围困在这里原本不打算动手。除非是那个人来了,那空呢?他跟身为双子的妹妹是否已经平安离开提瓦特?
越想我的头就越疼,仿佛是超载的零件想要从内部炸开。
但是不行,我要去找戴因。
他的敌人,那位不知名的神明很可能是我要找的神,那个夺走我真名的存在。
寂静多日的长街终于再次喧闹起来,他们在跟随卫队准备撤离。
我一只手握紧腰间的剑柄,另一只手扶住街边的建筑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头疼欲裂,越接近城门处我的身体就越不对劲。
王就站在楼阁之上,他手中的权杖链接着支撑并保护坎瑞亚的力量,尽管这些力量同时也会给他的子民带来灾祸。饮鸩止渴又如何,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等我终于来到城门处,抬眼首先看到背对着我挺拔站在城门口处的背影。
坎瑞亚宫廷卫队的队长终于还是一肩扛起了责任,哪怕对面站着诸神也丝毫不打算不退让。
至于被他拦在外面的那位,距离有些远,我不太能看得清她的样貌。
戴因看着维系者的目光从他身上移走,她在往他身后看。
这个时候有谁会无视他的命令跑过来?答案并不算难猜。他跟着回头望向自己的恋人,然后听到自天空传来的让他无法分辨是非的话语。
我又朝前走,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肩上想要阻拦我。我扶着大开的城门站定,终于看清那位陌生神明的长相。记忆在叫嚣着,她银白的发色与落在我肩上的如出一辙,还有那身熟悉的神装,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她的脚尖在空中如履平地,然后向我伸出手:“安度西娅,站到我身边来。”
我暮地抬眼,却不是看向她,而是与戴因对视/.52g.g,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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