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听到花瓣凝固枯萎的声音,尽管戴因看向我的目光依旧平静。


    放开手中支撑着我的城门,我把目光移到远处的神灵身上,然后否认她的话:“那不是我的名字。”


    尽管记忆模糊到只剩下微弱的印象,但我知道故国的名字绝非她口中的那个。


    被否定的神只是挥手:“你的事情后面再谈。”


    黑红色的空间方块从她背后蔓延,随着主人的心意冲霄而去。她要毁掉这里,至于别的,可以等到解决完这件事之后再说。


    首先被切断的是权杖与力量之间的链接。


    积压许久的病灶在失控之后飞速蔓延向国都四方。


    站在力量翻涌的最中心,我的触感显得格外敏锐。阴稠而寒冷的气息攀着皮肤想往我身体里钻,可是举目四望,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里面好像只有我能感受到这股气息。


    为什么?


    在意识被恶意吞没之前,我没能想清楚这个问题。


    权杖在手中崩裂,随即体内便传来力量撕扯的痛感。楼顶的王低头,他头顶的王冠随着主人的动作落在落在地上,在滚了一圈以后,它安静停在墙角。


    维系者面无表情,她伸手将指尖的空洞圈在昏迷的安度西娅身上,然后皱眉挥退原本一直与她纠缠的骑士。


    铠甲与城墙的剧烈碰撞引起轰烈声与浓烟,骑士紧握手中的大剑,他体内的力量正在与外部的某些不祥之物纠缠,这令他难以挪动脚步。


    黑红的颜色代替人造日光笼罩天地,在远方撤离的队伍中,保护着远离人民的法师首先察觉到异常。领头的人当机立断将自己体内从王那里借来的所谓力量分给抱着的孩子,原本安稳沉睡的孩子在一瞬间被惊醒,他哭声嘹亮,但是这没能引起法师的心软。


    灾厄终于还是降临在这片土地。


    不受控制的力量从大地席卷而过,掠夺并催生着恶。曾与这股力量近距离接触的人得以幸免,但长久的疼痛会伴随他们空洞而寂寥的后半生,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坎瑞亚子民……他们逐渐化作毫无理智的魔物。


    撤离的队伍被迫停止,尚且铭记叮嘱的骑士们在意识消失之前还念着守护。至于所剩无几的清醒之人,体内如同诅咒般如影随形的疼痛足以带走大多数苟延残喘的生命。


    高悬在地心的城市在坠落,出自维系者之手的力量所过之处建筑的根基像是被利刃削断,只剩下残垣坠落凋亡。


    骑士终于再次提起插在身边的剑,疼痛在体内叫嚣,王城在身后坠落,他挥舞手中的大剑再次用凌厉的攻势朝向远方的神明。维系者一时不慎被伤到,然后断裂的手臂伤口处飞快被填补着恢复。


    她无意理会困兽之斗,灾厄的力量会为她解决所有忤逆的生灵。无所谓的挣扎罢了,维系者伸手接住朝面部劈来的利剑,将令她烦恼的人再次扔回去。


    成女模样的神明伸手,使用力量圈住她要寻找的人一起回头。


    无力再起身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长剑碎裂成灰,国家破败为废墟,甚至连他的爱人都被带走。


    疼痛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一度无法坚信爱人的立场。


    奥丝塔拉,还有陌生神明念出来的那个名字,她到底为何而来?她为何来到坎瑞亚,为何背离人的国度,为何会被神明带走。


    繁华的人之城于一夜之中便快速凋零,无人操控的耕地机从国土之中远走,开始了漫长又漫长的流浪。


    包括坎瑞亚的幸存者也是如此。


    纯白的空间之内,我看着面前陌生的人,或者神。


    “来自世界之外纯白的人。”她这样称呼我,然后告诉我说:“我听到了你的祈愿


    。现在你可以开始做选择,留在我的世界,或者回到你来的地方。”


    我问她:“留在这里有什么代价吗?”


    “想要获得等同的力量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她将开出的价码摆在我面前,“我的世界尚在战争之中,需要纯白之人回应人世的乞求。”


    “作为交换,我会赐你永恒不灭的灵魂。但是在时间将损耗加诸在我身上之前,你必须成长到可以戴冠的程度。”


    “回应……愿望?”我有些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可惜她并没有为我解惑,而是直接问我:“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前方是新鲜且未知的世界,身后是熟悉却毫无牵挂的故乡,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完全反方向的路。


    年轻的人总是喜欢挑战未知。


    我在选择前方的路之前问她:“如果我选择了这里,那还可以回家吗?”


    她回答道:“当然。


    “——在你戴上王冠那一天,无论你想要去往哪里,一切都不再是你的阻碍。”


    可是和我交易的神拿走了我的本名,在我痛苦呼救时从来不肯给予回应。她说我能回家,可成长的尽头到底是哪里,到底何为戴冠,我一次又一次的转生真的有意义吗?


    所有在我脑海里回旋的问题我都想要问面前的神明。


    她指尖轻点在我眉心,然后平缓的眉头皱起:“是谁帮助你使用了力量?”


    我摇头:“不知道。”


    维系者看着被她挑选出来却消弭数千年的人,这具身体并不能支持她戴冠的力量:“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关于这个我早就做好准备,但是:“那您能告诉我,我的名字被换成了什么吗?”


    她似乎很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问这个问题,但依旧如实回答我:“真名在你选择留下那一刻便被剥夺,安度西娅,注定戴冠的人只能拥有一个真名。”


    这样的答案着实令人沉默,我该如何面对被自己抛弃的名字,还有在记忆里被修饰的宛如天堂的故乡。我终于下定决心问她:“如果我现在选择回家,我还能找到它吗?”


    “安度西娅。”她看着我,眼睛里装着怜悯,“在你选择动用王冠力量那一刻,便是亲手斩断了回家的路。”


    她将事实告诉给面前的人:“从现在开始,你先要回去,便只能将眼前的路走到尽头。”


    我仰头望向她:“路的尽头是什么?”


    神明望向远方:“那里是你的王冠,戴上它,你就能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至于隐藏在大地上打算阻止她的人:“我不知道谁在拔苗助长,安度西娅,不要相信除我以外所有的神明,他们都不可信。”


    我低头又问她:“那您呢?”


    维系者伸出手放在俯首的人头顶:“我会指引你的前路。”


    我闭上眼感受头顶的温存,记忆中与我交易的神明神圣庄严,如同至高的神像。发丝从我耳后垂落,利剑划破平静的空间,长剑直钉在她腰间。维持着低头的动作,我抹去那些翻涌的记忆:“可是……我不相信您。”


    放在我头顶的手被收回,我抬头,看到她胸膛处被贯穿,被她的身形挡在后面的空因为刚刚突破空间的封锁而浑身狼狈,少年面无表情,握剑的手却极稳。


    我直视面前的神灵:“我也不相信任何神。”


    真是例外,但面对她的时候我总是意外胆怯,这些对我而言漫长又漫长的旅途要如何倾诉给她听。


    “是吗?”维系者抬手,熟悉的光芒从她掌心积累着变成肉眼可见的固定形状,“安度西娅,我对你很失望。”


    可是她的失望与我有何干系:“你想要怎样,再度修改我的记忆吗?”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是没关系。”她伸手逼退插在胸膛内的利剑,“很快你就会乖乖听话了。”


    “在此之前,已经被我击败过一次的人之子,居然没有打算趁着机会落荒而逃吗?”


    飓风掀起我的衣摆,带着我整个人都朝后好几步。对峙双方各怀心思,但似乎都有意让战场避开我。


    这位神明打一开始便没有绕过的话题是戴冠,她希望我在合适的时候戴冠,而坎瑞亚帮助了我的那位则破坏了她的打算。有人帮我遮掩,让我在天空岛的注视下藏匿行踪,从璃月开始,稻妻时她又帮了我一次,然后就是现在。


    我所有的记忆都在模糊,可唯有跟她交谈的那段记忆仿佛从未褪色。在来到天空到之后,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就显得十分突兀,她很着急,急着将某些东西灌输给我。


    不远处的局势瞬息万变,空不可能支撑太久。至于我……我低头看到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之后开始褪色的身体。


    这是我付出的代价。


    从此之后,这具身体再也不能沐浴在日光之下。


    我可以帮空,我还能做到。……在这副身体崩坏之前。


    只需要向前一步,然后相信自己,相信我能够做到。


    我再次抽出腰间的长剑,锋利的剑刃曾一度饮过魔物的鲜血。神明只是看似不死不灭,如果她没有弱点,那就给她创造弱点。


    正在战斗的空没有错过同伴的动作,奥丝塔拉一向只做有百分百把握的事。他的剑尖扫过再次欺压而来的攻击,引着对方朝那个方向过去。


    趁现在——


    被我双手握住的剑在割裂空气之后剑尖点在她的铠甲与空气交接的一处白点,锋利的刃几乎是立刻穿透本来坚无不摧的防御。就是这样,她有弱点,然后攻击她的弱点,让她像真一样沉睡过去。


    剑刃被我一插到底,再一次动用这股陌生的力量几乎是立刻就抽去我浑身的力气,伴随着身体跌倒在地面的声音,我也一起跌坐在地上。


    “安度西娅,小心!”


    空的声音突然传过来,等不及我回头,金色的发丝从头顶倾泻而下,最后颤动着落在我肩上。


    随之落在我耳畔的是急促的吸气声。


    “……空?”


    “嗯。”身后的人似乎在强忍着疼痛,他回应我的呼唤,但还是没能压抑太久。


    身后突然传来的力量带着我一起仰倒在地上,精神紧绷许久的少年深呼气,他抬头看着天空告诉身边的人:“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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