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死在独自远行的第二年,这是我到现在唯一还能记清楚的事情。
台上的故事终于讲完,于是台下的看客们也随着起身散去,再抬眼看天空,才发现黄昏将至。
坐在身边的茶客却跟我一样没动。
似乎是察觉到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右手还放在茶杯上摩挲的男人开口问我:“小友觉得这段故事好吗?”
我将自己的茶钱放下:“这故事很好,可我不喜欢。”
归终的名字早已掩盖在数千年前的归离集,现如今的归离原也早已不复往日。那里曾经是我眼见着繁荣的地方,然后又在我眼前崩塌。至于他们现在传唱的,摩拉克斯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早已经是过去,我现在从记忆中寻找,都无法在回想起他的模样。我只记得那位魔神有一双熠熠生辉的金瞳,……就像面前这位茶客。
刚想着我就听到身边的人招来跑堂道:“茶钱记到往生堂账上。”
我看到他的手掌跟手臂被手套跟长衫遮掩的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缝隙。
男人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朝我点头,然后起身将手背在身后随着其他茶客一同离去。
那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纠结其实也没什么用途。不过我这一路遇到的故人着实太多,可能是缘分都推着我们一起道别。
我跟在那人身后出了茶馆,然后跟他走上完全不同方向的路。
无论他是谁都不再跟我有关,我们只是沿途之中互相遇到的过客,像现在这样坐下一起喝杯茶,点头打招呼然后走向陌路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爱丽丝女士似乎终于跟至冬远来的第九席谈完,这里已经不见潘塔罗涅的身影。
“莱茵居无定所,其实我也无法摸清她现在具体在哪里。”爱丽丝女士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总归跑不了,估计是在哪个没人的遗迹或者是哪处世界壁。”
爱丽丝问身边的人:“你最近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会设法给莱茵留信,等她到了能联系的地方看到消息应该会去找你。”
“稻妻吧。”我今日收到了空的来信,他的妹妹即将苏醒,我想去看看真,如果我能联系到莱茵解开身上的封印,那真很快就能醒过来。
“那可真巧。”爱丽丝感到意外,“我的旅程下一站也是稻妻,如果你愿意,或许接下来可以跟我一道。”
从翘英庄到璃月港这一路没有她不知道的地方,身为一位知名大冒险家,她同时也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导游。
如果暂时找不到莱茵,我接下来确实没有什么紧要行程,那跟爱丽丝女士同路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我们一起出发的那天,爱丽丝为我介绍站在她身边的人:“这位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他是我之前的同行者,在璃月港出了名的博学。”
“我们之前见过。”我朝钟离点头,“人生何处不相逢,你说对吗,钟离先生?”
他点头回应:“我跟安度西娅小姐确实有缘。”
“安度西娅是来自须弥教令院的学者,你们或许会有共同话题呢。”爱丽丝一排手,随即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璃月天衡山以北多山势险峻,越过光华林附近的天险之后是在璃月异闻传说中各路仙家的洞府所在。
我顺着爱丽丝提出的抽干绝云间地下水使仙家洞府沉没的说法往下思考,觉得这想法可能不太行得通。
钟离大概跟我想法大差不离,但他听着爱丽丝的想法笑出声,甚至连连称赞她的想法。
这是他的地盘吧,爱丽丝可真会把他这些山全给炸光的。
笑完的客卿没有放任这位想什么是什么的女士实施被他称赞的想法,他引着人沿大
路从绝云间路过翠玦坡一路到归离原附近。
“沿着大路一直朝前走,前面就是荻花洲的望舒客栈,再往前过了石门就是蒙德地界。”爱丽丝在听说我上次去蒙德是坐船之后跟我介绍,然后她提起被留在西风骑士团的孩子,“我有个女儿,她叫可莉,现在就在蒙德。如果有机会见到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她言罢,随后提起璃月传闻颇广的轶闻。
“听说荻花洲有位仙人日夜不休扫除魔物,不过可惜了,我从望舒客栈来往过很多次都没能见到这样的仙迹。”她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遗憾的神情,“璃月地大物博,流传最多的就是有关仙人的传说,也没人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她转头问身边的往生堂客卿:“钟离先生说呢?”
“确实如此。”钟离点头,“就和我跟身边的小友在茶馆听书时一样,那里面内容激昂热烈,听着便十分传神,但却大多都是杜撰。坊间传闻与流传异志也是如此。”
“不过关于荻花洲的仙人,”钟离抬头望向远方的望舒客栈,“他确实已经守护璃月近千年之久。”
爱丽丝大手一挥将这件传闻记录在自己随身带着的笔记里,然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炸弹,她指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道:“如果我把这里炸了,他会出来吗?”
我沉默不语,把表演的机会让给那位所谓的往生堂客卿。
“这种与风雅毫不搭边、甚至损坏璃月土地的事情还是勿要做的好。”他伸手垫在下颌处朝不远处的湖畔望去,那里面栽种着一池莲花,“璃月是倡导公平的国度,但这并不意味着七星会放任制造骚乱的人继续停留在这片土地。”
意思是炸了要赔钱,还会被遣送回蒙德。
不过爱丽丝显然没听进去这些话,她已经拿着炸弹跃跃欲试:“如果那位仙人不出来,就当是炸鱼了,我们今天晚上这顿饭也算是有着落了。”
大概是之前一起同行的时候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钟离并不慌忙。
他在听了这话之后没有反驳,反而提起其他地方的饭菜:“若要进餐的话,前面的望舒客栈或者璃月港中的饭店都是不错的选择。望舒客栈游人来忙密集,菜式中也掺杂了其他国家的,种类会比其他地方更丰富些。若是想吃正宗的璃月菜,最好还是要到璃月港去。”
想必爱丽丝之前已经尝过璃月菜的滋味,听他这么一说于是犹豫起来。
“之前来路上的风景想必爱丽丝女士都已经欣赏过了,不如去璃月港看看如何?”他不动声色引导着已经动摇的人,“我对南方的诸景也多为了解,到时你也可以与这位小友沿路前往稻妻。”
爱丽丝似乎终于放弃炸了归离原的打算,但她并未选择去璃月港的路。
“来一趟荻花洲不去望舒客栈怎么行?”她拍了拍我的肩,“我跟钟离先生就是在望舒客栈遇见,然后一路同行到翘英庄的。这里地势特殊,风景极好,既然来了,我就带你去看看。”
一行三人在望舒客栈点了一整桌子的招牌菜,钟离先生是个讲究人,不正宗的似乎都被他划掉了,但剩下的也足够摆满一整张桌面,虽然我也不懂为什么三个人吃饭最后付钱的那个人却是我。
望舒客栈的步梯又坏了,掌柜的对着那一段已经不能上人的步梯发愁,然后委托爱丽丝为他寻来木板。
不过他修楼梯的速度有些慢,所以最后我们也没能走楼梯到客栈上面,因为没坏的升降梯还在运行,但是这种嘎吱作响还不太安稳的载人工具对恐高的人可能不太友好,所以很多人宁愿选择等步梯修好也不肯称作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升降梯。
等踏出升降梯,一行三人没一个脸露异色,刚好跟一起下来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爱丽丝并不关心
这些,我们找老板定了三间房,然后才来到露台上。
“望舒客栈四面通达,是璃月北面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从上方往下望的时候四方景色尽收眼底,身边的客卿先生似乎对璃月诸事都能信手拈来,“这里北望石门,南眺天衡,西可观珉林重山,朝东也可将蒙德的龙脊雪山收进眼底。”
这里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可听刚刚那老板的口音,她应该是蒙德人。一个蒙德人能在望舒客栈这样重要的关节点做老板,可见璃月确实是个极为包容的地方。
这片土地依旧如千百年前一样包容异乡流离到来的人,但掌控这片土地的神明却似乎再也寻不到记忆力那种颇为凌厉的感觉。
光阴流转不但在我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也改变了这位数千年未曾见过的故人。记忆中的武神不再意气风发,他也随着时光的沉淀稳若磐石,原本那张模糊的脸终于被涂上新的五官。
我跟着他的话音一起赞叹:“是个好地方。”
璃月在我不肯踏足的数千年里时移世易,但有些东西哪怕是苍海沧田都无法带走。
“这是枫丹最近流行传出来的新玩意儿,跟我之前见过的一种名叫照相机的东西有些像,可以留念用。”爱丽丝女士将她随身携带的留影机递给我,然后教我操作的方法,“里面应该还剩下不少底片,你可以拍些自己喜欢的景色留念。”
我跟着爱丽丝的指导按下留影机的按钮,于是眼前的画面被定格在画片上,印上色彩的底片从下方摇摇晃晃落下,最后掉在钟离伸出来的手掌上。
在远方已经黯淡的天色映衬下,四合皆是暮色。尽管如此,上面那道青灰色的残影也依旧引人注目。
正字远眺的爱丽丝女士显然没有注意到这里,于是身边的人似乎心安理得将照片收起来。
他伸手沾了一边水缸,然后在栏杆上写了两个字以作解释。
在璃月古语中,这两个字符代表着夜叉。
看来荻花洲确实有位除魔的仙人,正是岩王帝君麾下的夜叉大将之一,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
仙众之中的夜叉一族,他们天生就与人不同。尤其是其中的仙众五夜叉,他们在归离集时名声就颇为响亮,听说那是帝君麾下最得意的大将,乃是归离集最重要的战力中的一部分。
在归离集出征的队伍中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尖锐的利爪。
当时我遥遥缀在大后方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我望啊望,却依旧不敢站到他面前去问他一句当初到底是为何,也不敢探究那双眼睛当时为什么流下血泪。
在很久之前,在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才是我真正第一次见到夜叉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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