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湛兮把二皇子这不安分的小子按住之后,太子才默默地继续往下说。
故事其实没什么新意,不过就是些老生常谈罢了。
历朝历代的开国先祖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堪称是龙虎。但是紧接着他们的子孙后代(除却极个别的),尤其在传递多代之后,这些子孙必定在小蛇、毛毛虫、蛆虫之间徘徊。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而前朝的末帝,就是一条蛆虫。
赵氏和蔺氏一个在外为将,一个在内为相,代代为大盛效忠。
但他们如此赤胆忠心,却还是敌不过废物点心蛆虫的猜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神龙自个儿能力过人,自然自信满满,根本不怕什么功高盖主,因为没人能盖得住神龙。
但蛆虫就不行了,蛆虫自个儿越无能,他就越忌惮越害怕……
赵氏最终因被末帝猜忌,又兼之有妖妃在持之以恒地吹枕头风,于是末帝直接一把子炮制了粗制滥造的「赵氏通敌叛国案」,把赵氏满门屠尽。
这破事谁他妈听了不得说一句「有病」?自掘坟墓,自毁长城也不是那么干的,不是,这末帝脑子里装的其实是屎吧?!
别啥事都怪妖妃,妖妃也是为了叫你们这些屹立了百年的望族挪挪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娘家哥哥弟弟伯伯叔叔都没能进坑呢……
说一千道一万,主要得皇帝有这个意思嘛!
皇帝有这意思,但大臣们要被他气得脑溢血了。
后来,末帝顶不住朝堂上文武百官的施压,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赵氏平反,锅都推给了他当时最宠爱的一个大太监身上。
大太监凌迟处死,平了天下的怒火,赵氏死光光又给爱妃娘家挪了坑位,还叫朕的卧榻之侧终于没人他娘的瞎几把鼾睡了,完美!
二皇子:「完美个鬼啊!没了赵氏的武将,世家不得撕了他大盛?还有虎视眈眈的蛮夷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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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蔺首相的嫡长子,是世人口中一致尊称为『大公子』,『小首相』的存在……」太子说。
蔺大公子自幼与赵氏女有婚约在身,察觉风雨欲来后,蔺大公子立即迎娶赵氏女进门……
匆忙到一个红盖头盖头上,直接拉自己家里头的那种,连平头百姓的婚礼都不如。
蔺大公子此举主要是为了保住心爱之人,当时的蔺首相还在一心一意地「忠言逆耳」呢。
大家伙都没想到末帝会那么疯(傻)狂(逼)的,以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会放弃那等奇葩的想法的。
没想到这厮也是个反骨仔,表面对大臣们「嗯嗯嗯,哦哦哦」,暗地里翻脸「你们在教朕做事?」,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深夜给了妖妃的兄弟调动禁军的权力,夜杀赵府女眷儿童。
而后连发十三道金牌,召令还没接到消息的赵氏男儿回京……
回来就弄死。
再去斩草除根捉拿赵氏女的时候,那就说不过去了,那时候人家已经是蔺家妇。
由此,赵氏小女侥幸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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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湛兮吐槽平城公主为嫁给崔大公子作恶多端的时候,提及前朝的灭亡,说这厮的行为是在结仇。
那是因为原身的记忆里,模糊的知道前朝崩溃的伊始,是末帝最宠爱的,妖妃为他所生的公主,想要强行嫁给某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臣子。
对方不乐意,高高在上的公主就杀了他妻子,逼迫他低头。
结果这厮当时隐忍不发,后面就直接当了个祸国的大奸臣,这个奸臣疯魔的程度,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怎么说呢,就是……
皇帝想拿刀拿枪霍霍苍生,他直接提供原子弹的那种。
三体人来了都得叫大哥。
昏君配妖妃再配举世无二的大奸臣,这配置,并不比他大盛先祖打天下的配置的绝艳程度低哦。
如此一来,天下对前朝哀声怨道,终至灭亡。
如今听太子提及其中细节,湛兮才知道那个大臣,就是蔺大公子。
那个公主的封号很是特别,为「天宠」,意味上(末)天(帝)对她宠爱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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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宠公主可比平城公主嚣张多了,也没脑子多了。
她为干掉蔺大公子的妻子赵氏女,可谓是无恶不作,下毒暗杀齐上,蔺大公子一直防着,她也没成功。
但「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
天宠公主见阴谋诡计行不通,直接来了个阳谋,用她母亲的名义,召当时怀有身孕的赵氏女进宫去。
赵氏女推三阻四多次,最后碍于皇权的威慑,不得不入宫。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入宫的,她是在蔺老太君的陪同下入宫的。
蔺老太君本意就是用蔺家世代的功勋,以及她经过两朝皇帝亲封的诰命,以此来警告天宠公主不要乱来。
但是……
蠢人是一种很可怕的物种,尤其是被嫉妒烧心烤肝的发癫发狂的蠢人。
天宠公主非要陪赵氏女走动走动,在御花园看花。
赵氏女也防着她,不敢靠近,但她们走过一个假山……
假山骤然轰塌。
太子说:「据闻走在前头的天宠公主毫发无伤,在赵氏女旁边的蔺老太君被砸伤了胳膊腿,唯有赵氏女首当其冲,被假山活埋。」
二皇子:「嗯……嗯……嗯……」
「怎么了?」太子问。
二皇子:「这个天宠公主,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这都算不得是什么计谋了,」湛兮也无语至极,「哪怕不是她做的,真是意外,人也是她们母女召唤入宫的,她们脱不了干系的,而且……她这事儿做的,全靠一个字--」
「蠢。」曹穆之慢条斯理地给湛兮补上了。
「我不明白啊,」二皇子抓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她为什么会觉得杀了赵氏女,人家蔺大公子就会乐意娶她啊?」
太子:「不可对蠢人有诸多要求。」
「我就是不理解!如果有只猫妖觉得咬死小阎罗,就能替代它给我当侧妃的话,我只会想要掐死这只妖孽!」二皇子咬牙切齿地说。
湛兮:「……」很好,没辜负小阎罗天天给你口水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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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末代皇后知道蔺老太君和赵氏女入宫后,就觉得大事不好,多次派人想要拦截她们到自己的中宫来,却未能成功。
最后她身为皇后,带着人急匆匆赶到御花园的时候,赵氏女已经被假山埋了。
天宠公主还不打算传御医的那种。
末代皇后立即派人把御医都叫来,匆忙将赵氏女挖出来,但赵氏女那时候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
御医的意思是母体基本活不了了,但趁着她还有一口气,试试剖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还有救。
末代皇后哪里敢下这个决定?哪怕是蔺老太君也手足无措。
时间越拖越久,最后还是赵氏女自个儿回光返照,坚定地求御医给剖。
被外派的蔺大公子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妻子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只活了一个,另一个没能及时抱出来,已经随母体一起死亡了。
湛兮知晓其中细节后,觉得不能骂人家蔺氏是疯狗,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发疯?
怨不得末帝杀伤力那么大,一个堪比胡亥升级版一般的臭傻逼坐在了皇位上,本就比牵一条狗坐在皇位上还要更可怕更糟糕。
更何况这个胡亥puls版,身边还有个绝顶聪明的疯魔人在给他出谋划策。
那杀伤力……怎么说呢?
倘若前朝国祚若还有十年,蔺大公子也手动帮它缩减到一年了。
蔺氏加速了前朝的开创后,蔺氏后人又加速了前朝的灭亡。
不得不说,命运这玩意儿,真他娘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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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帝为逃难而颠沛流离的时候,蔺大公子也一直跟着。
不为别的,就为给末帝的苦难人工手动添砖加瓦。
最后的最后,兵临城下,他把末帝成功送走了……送到已经饿得发疯发狂的流氓群里,末帝的结局就是湛兮所知道的那个结局。
天宠公主被「梳洗」而死。
梳洗嘛,就是那什么,滚水泼一泼,使得人的表皮熟了,然后拿铁梳子梳皮肉的那种……
受刑人肯定生不如死,更别说蔺大公子技艺不太纯熟,一共梳了她三天三夜。
没错,蔺大公子那位被时人称之为光风霁月的谪仙,是亲自动手的。
「据说梳洗前就执行了截舌、挖眼、割鼻……」
「梳洗后,还剖腹,取五脏,抽肠,腰斩,最后烹煮……」
「嘶!」二皇子战略后仰,「有些吓人了啊大哥,我的话……我觉得还是掐死那只猫妖就可以了。」
湛兮挑挑眉:「那哪儿一样,你家小阎罗是公的,人家的妻子可是一尸两命!天宠公主才一条贱命,不多折腾折腾,怎么赔得起?」
太子叹气:「不然人家怎么说蔺氏是疯狗恶鬼,楚王世子也是疯狗?不然阿翁和宗室他们为何最初如此反对楚王迎娶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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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宗室,蔺大公子也叫属下给他们上极刑。
没错,蔺大公子把末帝送走了,末帝是丢掉了皇后爱妃宗室,自己带着人跑路的。
可笑的是,他还留蔺大公子殿后!
根本没想到蔺大公子是送他去一条会被活撕了的死路不说,留在蔺大公子手里的宗室也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除了末代皇后。
蔺大公子放走了她,以及她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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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沉默。
二皇子挠了挠头:「末代皇后因为行善,而被蔺大公子放过,活了一命。又因为行善,而引狼入室,最后被整得子孙后代死绝……」
「所以人到底是要行善还是不行善啊?」
「行善是要看对象的。」湛兮说,「对天天无怨无悔给你舌头梳头的你家小阎罗,你可以倾尽宠爱,但对于不怀好意作恶多端的猫妖,你就得给它两箭咯!」
曹穆之补上了太子没说完的话:「楚王妃就是蔺大公子和赵氏女那个活下来的孩子的后人,故而她就是赵氏和蔺氏的后人。」
蔺氏族人在天下分崩离析的时候,就直接举族遁入「桃花源」,一块儿隐姓埋名去了。
楚王妃初遇楚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互相的身份,后来哪怕先帝和太后不乐意,却也拗不过楚王。
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了爱的结晶--李问真。
当然,这在前朝余孽看来就得是……
前朝都亡了,你们赵氏和蔺氏居然还有后人?
李问真踏马的真该死啊!
第262章
听完了这延续了数代的冤冤相报的故事,湛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忍不住佛了起来……这便是所谓的「因果」吧!
知道李问真的身世后,倒也不难了解齐妃为何会暴露自己对他的仇怨了。
主要还是因为李问真在皇宫长大,还是太后养育的,那基本上和与仇敌天天相见却不能弄死他差不多了,憋着憋着自然会暴露。
而那些怨恨一旦暴露,便也注定了齐妃兄妹将会输得一败涂地。
命运在冥冥之中,似乎令一切都变成了偶然的必然,身在漩涡中的人,是无法挣脱的。
湛兮的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化作一句:「楚王世子李问真想必不日就会回京了。」
太子蓦然看了过来,皱着眉头,颇为不解地问:「曹国舅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二皇子与永明帝和曹穆之都看着湛兮,似乎也未能第一时间明白湛兮如此说的缘由是什么。
「我们不妨看看这些日子里闹腾的这些事儿,」湛兮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吴佛怜,其心险恶地想要破坏善水公主的形象……」
湛兮轻笑了一声:「这自然是行不通的,毕竟正如姐夫所言,吐蕃贫瘠,养不了『金婆罗花』,争达梅巴想要的……唔,或许我们摒弃掉个人的私欲,换一种说法,只站在大义上,吐蕃这片土地『需要』的,正是那『金婆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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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婆罗花并不仅仅是一位美丽、高贵、传奇、神乎其神的大雍公主。
这朵金婆罗花--善水公主,她真正代表的,是先进文明的火种!
那是各种作物的种子,是发达的各行各业的工匠,是各类先进的工具,是领先于世界的医疗,是科学完善的政治体制,那是--
成套的文明!先进的文明!
吐蕃王国,说到底与大雍朝一样,都是一个并无人性可言的机器,它需要金婆罗花背后的文明,便不会去在意有人说这金婆罗花的颜色其实不够艳丽,那是太阳的光照下来,迷惑你了,它其实并不是金色的!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在这一切赤裸裸的利益面前,争达梅巴个人的喜好也无关紧要。
「可是背后之人却可笑地以为,破坏了善水公主的形象,便能打消吐蕃向大雍求娶公主的心思,」湛兮漫不经心地支颐着,笑容浅浅,「如此便可中断大雍在那片全新的、贫瘠的土地上播撒自己文明的种子……」
二皇子歪了歪脑袋,说道:「小舅舅,你说的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博弈,可背后之人的所思所想,似乎仅仅只是争达梅巴这个人的个人喜好与厌恶?」
湛兮但笑不语,二皇子此话已经一语中的了,关键便是在此--他们企图以个人的小情小爱,喜好厌恶去决定两个国家机器之间的博弈。
太子说:「背后之人……只怕是离开权力的中心太久,也太远了。」
站在山脚,是看不清山顶的高屋建瓴、波云诡谲的。
「有这个原因,但也是他们的实力不行,」湛兮笑了笑,说道,「你看从前的蔺氏,搁菜市场卖鱼,也不影响他能决胜于千里之外,赵氏给人当奴仆刷马,也照样能打下半壁江山。」
关键是位置,但也在于人。
位置不对,人有能力还能扭转,人无能,哪怕站在皇帝的位置上,也不如让这个位置站一条狗。
如今那伙人在湛兮看来,是既没有能叫他们登高望远的位置,也无能……他们必然是成不了大事的。
但是无能之辈狂怒起来,如有小聪明的蠢人精准发疯一般,杀伤力还是有的,比如在恶心人的方面,他们就做得很好。
永明帝轻笑道:「大盛的后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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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觉得,利用吴佛怜这个人,去毁灭善水公主的形象的计划,其实有点以小博大的意思,大概这就是大雍朝版本的「搏一搏,废铁变航母」吧。
若能成,不啻于一个铜板赢回来了一千座金矿。
若不能成,也无所谓,反正输掉的也只是一个铜(吴佛怜的小命)板,但还顺道赢了不少小金子呢--既恶心了善水公主,又创了创背后策划「金婆罗花」的曹小国舅。
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计划。
「紧接着,我们便发现常山大长公主的后院着火了……」湛兮战略性地停顿了一会儿。
曹穆之见他卖关子,便挑了挑眉,学会了抢答:「金童子,你莫不是想说,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当年关键的几个人?」
「对,恶心死大家,或者气死大家,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湛兮说,「毕竟他们也很清楚『扭转乾坤,改天换地』什么的太难了,那几乎就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干脆趁着有生之年,手里还有点能用的人和东西,尽其所能地报复最关键的人物。」
二皇子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小舅舅的意思是说,现在接踵而来的案件,表明的就是他们最想做的是杀死所有被他们视为仇人的人,但是现在还差一个楚王世子!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把楚王世子引回来的,对吧?」
「对。」湛兮给予肯定的小眼神。
太子顿了顿,问道:「手段的话……或许是想通过这些事,搅弄京都的风云,令狂风大作,吸引李问真回京?」
「差不多就是这样啦。」湛兮说。
湛兮没说的是,纵使李问真是一个负责的狠人,听见了这些风声,猜测到自己当年斩草未除根,就会立即启程回来进行「自我责任追究」,但是这还不够保险。
是的,对于隐藏在臭水沟里的小老鼠们而言,它们可不太乐意去赌对方的责任心,比起这些,不如来点实在的筹码,比如--
楚王世子妃。
「楚王世子,你也不想你妻子像你先祖蔺夫人那样,一尸两命的,对吧?」
这便是湛兮通过系统任务,将一切串连的结果。
或许还缺少了些许细节,但这都不要紧,那些东西,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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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捧着脑袋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必做。」永明帝淡定极了。
「啊?」二皇子惊呆脸(⊙▽⊙)
「确实是什么都不必多做,」湛兮揉了揉二皇子的脑袋,「只需要守株待兔,顺便顺藤摸瓜罢了,这些事情,大理寺都能处理好。」
「孤倒是觉得曹国舅你颇为闲适,似是心有成竹一般……」太子抬眸看了过来,语出惊人,「莫不是已经猜到了背后之人的隐匿之所?」
湛兮:「……」你要不要那么敏锐。
二皇子问湛兮猜到了什么,湛兮不肯说。
二皇子又问永明帝和曹穆之,这对夫妻相视一眼后,装傻充愣地打马虎眼。
二皇子生气了,叉着腰怒道:「都不告诉我是吧,我早晚也能自己『梦』出来!」
永明帝沉默了一会儿,对曹穆之说:「虽说孩子爱看些有趣的闲书倒也不必以为恶,但是宫人却不可如此不知进退,禾禾接下来还是管束管束宫人吧,岂能叫他们随意与皇子买卖小话本?」
二皇子(ΩДΩ):「……啊!怎么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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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气哼哼地跑了,跑的时候还把湛兮那只正在啄米吃的红腹山雀捞走了。
太子礼貌告退,去追他弟弟。
看着永明帝和曹穆之看自己那笑而不语的神情,湛兮也无法装傻充愣,只好说:「嗨呀,他们还小嘛,那些地儿我怎能随意说给他们听呢?」
没错,湛兮确实大概能猜到那伙人的隐匿之地。
怎么说呢,霍霍常山大长公主,他们是在主要在京中作案,目前的风声听起来,也是要引李问真回京……
为了方便行事,合理利用齐妃兄妹留下来的,未被完全抹除的剩余资源,兼之大理寺在疯狂追查,他们应该会秉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则,想玩一玩「灯下黑」。
这当然不是冒险找死,毕竟大雍皇都一百零八个坊,大理寺也不能每个坊挨家挨户去敲门的。
「但皇都一百零八个坊,也不是每个坊都合适他们隐匿的……」
永明帝:「哦?那金童子你接着说,说得好姐夫重重有赏!」
湛兮无语地看着他俩,明明心照不宣,可他们却偏偏心血来潮要逗一逗自己这个小孩,真是令人头秃。
头秃的湛兮继续道:「一则,得鱼龙混杂,不好被大理寺短时间内摸清楚;二则,得消息灵通,方便他们及时听见某些风声……」
曹穆之煞有其事地点头:「嗯,说的不错。还有呢?」
「排除掉不合适的地方后,再兼之他们的行事作风、思维方式……」
湛兮说,那伙人远离政治场太久了,不仅已经丧失了一个政治家的基本素质,而且思维方式已经偏向了搞阴私的内宅手段。
除了人本来的能力条件以外,人还是会被社会环境规训和影响的,所以,能对他们施加这类影响的,还是女子较为集中的地方……当然,这也是他们的历史渊源了,本来就是搞出「花钿案」的组织嘛!
综合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女子为主三个条件--他们应该隐匿在深宅内院亦或者风月场所,但因有过前车之鉴,正正经经的内院已经不太容易入侵了,所以……
湛兮最终定论:「妓院花楼,或者是那些权贵集中养外室的那几个坊。」
「说得好,」曹穆之一拍手,「你小小年纪,倒想不到你对妓院花楼,如此了解!」
湛兮:「……」
第263章
「你小小年纪,倒想不到你对妓院花楼,如此了解!」
曹穆之的话音刚落,湛兮就露出了呆呆的傻脸(⊙_⊙)?
但他没料想到的是,这世道无耻之人也并不孤独,更何况是这对习惯于妇唱夫随的夫妻。
没等湛兮找永明帝要求第三方裁判介入评评理呢,这个潜在裁判就歪了屁股。
只见永明帝一脸严肃地盯着湛兮看了一会儿之后,回首与曹穆之说:「何止呢,他还很清楚京中那些达官贵人在某几个坊集中养外室呢!」
湛兮:「……?」小国舅,你是否有很多的问号?
永明帝继续摇头感叹:「他啊,连那些衣冠禽兽偷偷摸摸养外室的事情都知之甚详,唉……看来我们夫妻二人当真是小瞧了金童子啊!」
湛兮:(咬牙切齿)你不救火就算了,你还火上浇油是吧你!这个家我是没法子待下去了!
这一刻,湛兮终于懂得了可怜的二皇子的痛!
与此同时,湛兮也学会了二皇子的绝招,赶在永明帝和曹穆之发难之前,一脸委屈地扭头就跑。
诶嘿……看你们拿我怎么办!上钩的鱼重回大江大河啦~
「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又不是傻的,我可不依!」湛兮一边跑,一边大放厥词,「有本事来追我啊!」
永明帝&曹穆之:「……」哎呀,好傻好可爱的小子,这是谁家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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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湛兮那狂奔而去,彷佛火烧屁股一般的背影,永明帝和曹穆之终究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相视着轻摇头。
许久之后,永明帝站在窗前,看那萧瑟秋风中,飘落满地的残叶,忽而感慨道:「禾禾啊,我有些时候,总是觉得颇为疲倦。」
不仅因为总会偶尔冒出一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膈应人的事情,更因为没日没夜的案牍劳形,无时无刻的掣肘、平衡、博弈,阴谋诡计,人心叵测。
他身累,心更累。
曹穆之闻言,美眸流转,视线落在那站在窗前,有些消瘦的丈夫的背影上。
她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拢了拢今日才披上的小薄披肩,缓缓走到了永明帝的身侧站定。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曹穆之那双动人如玲珑月下的青山碧水一般的美目,静静地将永明帝凝视着,若蝶欲飞的丹唇慢启:「善狸啊,可而今你已经淌过了尸山血海,坐在了这万民之父的位置上。自当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如是方才不辜负黎明百姓的期许与爱敬,怎能轻易谈累呢?」
永明帝蓦然回首,一双发亮的眼睛,紧紧地将曹穆之盯着。
曹穆之挑了挑眉:「怎么了?忽然这般看着我……我老了,不好看了?」
「怎会这般想?」永明帝伸手,以手背轻触心爱之人那雪白细腻的脸颊,动作轻柔而爱怜,「何人能长保青春美貌?人从呱呱坠地,到行将就木,不过是天行有常。禾禾在我心中,永远是这天下芸芸众生中,容颜最盛之人。只是……」
永明帝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禾禾你许久不曾叫我小字了。」
他很难形容时隔多年,再一次从曹穆之的口中,听到她喊「善狸」二字的感受,是心骤然飞扬。
就像是最初在那桃花林中,羞煞桃花的美人面美目倩兮的惊鸿一瞥,就像是在那么多年风风雨雨、跌跌撞撞中,他无数次为她心动……
曹穆之眨了眨眼,冲他轻笑了一下。
那一刻,便是书上所谓的「巧笑倩兮」的字眼,忽然活了过来。
「偶尔有的时候,我总是很怀念从前在封地的日子……」永明帝伸手将揽住了曹穆之的肩,「小小的、偏僻的封地,没有太多的风云诡谲、尔虞我诈。」
「天晴时,我们登高望远,落雨时,我们凭栏听雨,偶尔听一听百姓们的要求,监督监督县衙,告诫他们为政要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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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里烧起了少量的银丝炭,室内的温度暖暖的,青铜仙鹤口衔雕花香炉,香烟袅袅。
安静中,相拥的夫妻似乎是温馨的,又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永明帝没有继续说了,他不想告诉最爱的人,说自己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自己再继续在这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坐下去……
或许,很快便会在某一日溘然长逝。
但心心相印之人,便是夫知妻,妻亦知夫,许多时候,永明帝不必说什么,曹穆之自然会懂。
「善狸,我知你不贪恋这翻云覆雨的权势,也知你不爱这宫殿深深,更知你爱寻山访水,领略大好河山,各处风土人情……」曹穆之叹了一声,「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们相恋的不仅仅只是今生今世的血肉躯壳,依恋相拥的,更是两个独立的魂灵。
曹穆之与丈夫对视着,笃定道:「但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永明帝轻叹。
「至少再等十年,」曹穆之冷静道,「等孩子们长大,等他们能独当一面。」
永明帝忽而笑开:「这些孩子可比我幼时聪慧多了,兴许不必等上十年八年,你我便能脱离这樊笼,重返自然了!」
见永明帝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还甚是期待未来能放权脱身而去,曹穆之忽然有些唏嘘,她伸手,抚上了永明帝的脸,鲜红的蔻丹衬得那素手似白葱一般。
永明帝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解地以侧脸蹭了蹭她的掌心,问道:「怎么了,禾禾?」
曹穆之笑了,说道:「从前他们说七殿下是最是平庸不过了,如今看来,先帝所有儿女中,只怕唯有你一人,有此等胸襟气度。」
扛得起这天下的重担与责任,是能力。
拥有了这彷佛能呼风唤雨的滔滔权力后,还能放下,这便是胸襟。
在这世上,芸芸众生中,有能力的人不多,而有胸襟的人,却是九牛一毛,同时具备能力与胸襟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外祖父三代帝师,自非浪得虚名,他的眼光,是何等的毒辣!
永明帝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着轻轻捏了捏曹穆之的鼻子,嘟哝道:「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永明帝想的是,他哪有妻子说的那么好?
他母族卑微,母亲容貌不盛,只称得上一句小家碧玉,颇为清秀罢了。
他不似兄长们那般母族显赫,容貌英俊,仪表堂堂,武德充沛且文采斐然。
他不过是一个黯然于其中,最是平庸不过,乏善可陈却幸得帝师看中的透明小皇子罢了。
至于心中谋略,也是步步成长而来,并非生而有之。
预曦正立A
可他这一生何其幸运,这般平凡的自己,却与世上容颜最盛,心境最佳,能力卓绝,文武双全的女子携手同行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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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并不知道他姐姐和姐夫,已经起了那等要甩锅给孩子,自个儿跑出去浪的狼子野心!
他急吼吼回来自己的帐篷,便立即给谭勇写信,嘱咐他多多留意皇都中那些妓院花楼,还有知名「外室坊」的情况。
送出了信之后,湛兮便坚决执行自己什么都不做,静待蛇出洞的决策。
如是又过了几日,擂台赛终于轮到了第三批次的人的大乱斗,为了看上官无病,湛兮领着二皇子和太子,一大清早就去了。
你别说,能在以原身那狭隘的视野为立足点的原剧本中都留下痕迹的人,真的是很了不得。
湛兮还以为上官无病可能坚持不了太久,毕竟这孩子太小了,是拉低了众多儿郎们平均年龄的那种小。
结果大也好,小也罢,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上官无病就凭借自己的身形瘦小,搁一堆猛男壮汉中「左右逢源」。
二皇子和太子无语地看着这厮压根就没动手,全程都是点亮了躲闪技能,像是一条狡猾的黄鳝一般,滑不留手的根本没办法把这小不点揪出来丢下台。
「啊……没病他连打都不打一下吗?」二皇子失望地摇头,一脸(我以为我的小伙伴是王者,结果他猥琐发育成了菜鸡)的模样。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替上官无病描补道:「这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策略。」
湛兮挑了挑眉,指着成功晋级的上官无病:「这何止是一种很好的策略,这就是最佳的战略!」
上官无病这是一点儿也没出力啊,不费劲,没受伤,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自己的实力,成功晋级,这还不够?
在自身不足的情况下,还非得里子面子都赚来,真有那么能,早上天去了,还搁这儿和臭男人们撕胯啊。
上官无病嘚瑟地下台,冲二皇子和太子就是一阵狂野的眉飞色舞。
二皇子(艰难):「……好吧,没病你这样也是很厉害了。」
太子就拍了拍上官无病的肩膀:「明后两天我们继续看,后天就能看到樊月英和杨镧了。」
第二日,最后一场大乱斗,也是最精彩,竞争最大的大乱斗,开始了。
樊月英和杨镧果然达成了协议,云生月一敲开场的大铜锣,这安北蛮牛和播州土狗直接双剑合璧了!
他俩瞬间背靠背,一时之间,吓退了不少人。
关于那只红腹山雀的事情,争达梅巴确实很恼怒,很想把杨镧轰下台,但是他不行,他泥菩萨过河了……
正如当初杨镧吐槽的那样,联合整蛊樊月英干嘛?一致对外搞废争达梅巴才对啊!
有人无耻不想看樊月英赢,但很多人还是会和杨镧一个想法--
安内必先攘外!
眼看着他们一群打一个实在有点太明显了,高台上的永明帝忍不住「咳咳」了两声。
第264章
永明帝那「咳咳」并不明显,但能登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第一梯队的大乱斗的,又哪里有傻子呢?
努力要冒头,也不过是要得到帝王的青睐罢了,既如此,便不可能忽略帝王传达的意思。
故而湛兮听到他姐夫就那么「咳咳」了两声后,争达梅巴的压力就骤减了!
「唉!」见状,杨镧明晃晃地大声叹气,遗憾摇头。
樊月英随手扫飞一个偷袭自己的人,对背后的杨镧吐槽道:「播州土狗,你唉什么啊,群殴把人家轰下台,咱大雍就有脸了?还不如叫他晋级,叫老娘一对一地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杨镧幽怨:「安北蛮牛你可闭嘴吧!我自然知道不能如此将他轰下台,我只是遗憾没能多消耗他一会罢了。」
樊月英「嘿」地笑了:「播州土狗,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是那么不要脸的啊?我是说,那会儿你还挺有世家公子的假模假样的,不要脸也不会那么坦坦荡荡。」
「可能是跟小国舅学的吧……」杨镧不走心地说。
在台下近距离观战的湛兮不满了,眼刀子狂往杨镧的身上飞:「我能听到的!」
这俩一边乱战一边唠嗑的人,听了湛兮的话,自顾自地哈哈笑了起来。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二位似乎还挺投缘的。」
「可不是,播州土狗和安北蛮牛嘛,一听就是一个组合的。」二皇子也煞有其事地颔首。
倒是李致虚幽幽地凝视着台上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是么?」
湛兮:「……」
土狗啊!你完了咯,刚化解了千鹤公子的敌意,又引来了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富贵娇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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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和湛兮推测得差不多,无论是樊月英和杨镧,还是争达梅巴,都成功留在了擂台上,剩下的人,也是湛兮的熟面孔……
很多都是自来熟跑来将军府找他当陪练的,据说这些都是永明帝看好的人,暗地里也没少找江离当免费陪练。
湛兮嘴角抽抽,低低地骂了句:「一群白嫖怪!」
「什么?」二皇子头顶肥猫扭头看湛兮。
湛兮看他那「看!我又拥有了一顶新的黑毛毡帽哦!」的模样,头疼地把他头顶上的小阎罗给抱了过来:「怎么老喜欢顶着它们?」
「青雀狗它长大了嘛,好重,别说顶了,我都抱不起来,」二皇子说着,拍了拍腿边大黑狗的头,「但是小阎罗还是可以顶起来的。」
湛兮威胁道:「你这爱好得改一改咯,小心长不高哦!」
「他们下来了,」太子说,「走吧,可以去吃饭了。明日我们再看他们的单打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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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乱斗虽然混乱,但顶级高手们的大乱斗,哪怕是只能看见千树一叶,也足以令人收益了。
湛兮问:「你们旁观了这几场,可有何受益啊?」
上官无病说:「受益颇多,大抵知晓某些人的惯用招式,或许对我后面的一对一对赛有所帮助也说不准。我也从观千人千面中得到了某些启发,这倒是实打实地能提升自己的战斗机巧。」
「嗯,没病果然很好。」湛兮点了点头,上官无病这几乎就是在「武德的海洋里畅游,努力喝了一肚子的水」。
湛兮又问:「你们两个呢?」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求己不求备,孤生帝王家。」
湛兮:「……啊。」
有的时候,湛兮真的很想把太子逮住,抓着他的肩膀狂摇一顿,学一学马教主用血盆大口给太子当吹风机,顺便怒吼--
你不要每次都思考得那么深邃啊!
太子的意思很简单:
世上没有十足的赤金,没有完美无瑕的白玉。
(个人的天赋和能力是有限的),所以对自己不能求全责备,(不能要求自己在方方面面都是天赋异禀,能力超群的)。
孤(本太子)生在帝王之家,(而他人则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所以武功什么的,孤自己无法做到凌然于世也无所谓,因为顶尖的高手,便是要为孤效命的。)
湛兮心累地扭头看向了二皇子:「你呢?大虫儿,你可有何获益?」
「啊?」二皇子呆呆抬头,看向了湛兮,「我吗?」
「对,他们都说了,就差你了。」
「嗯嗯,樊少将军的臂力很厉害,基本上没几个人可以扛得住她振臂一拳,」二皇子仰脸,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甜甜的笑容,「但是钢铁之柱可以!」
二皇子说:「人的血肉之躯再如何强大,终究也是敌不过金属的,人的武艺再如何拔尖,速度再如何快,力量再如何强,也能用连弩等各类利器追上、并超越……」
「而且,人会累,但战争器械不会累。」
「打的话,我肯定打不赢他们,」二皇子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但是给我时间,等我研究出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我能一波把他们全杀了!楚王世子李问真来了,也敌不过千抬大型连弩万箭齐发!」
上官无病:「……」你们兄弟二人,嗯……啊……额……那什么,不愧是兄弟啊?
太子:「真是……孤的好弟弟。」
湛兮:「……」
大家伙都听懂了吗?大虫儿的意思是--
十步以外,枪快。十步以内,枪又快又准!
论武艺,老子是打不赢你们,但老子能研发「枪」,一波就把你们全突突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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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单打独斗依然精彩。
但诚如上官无病所说的那样,后排梯队的名列前茅之人,拿去和前排梯队的头部对抗,那就是在送菜。
抽签的第一场,后排梯队的人基本都被淘汰空了。
但上官无病自个儿也没能顶多久,人的技巧、运气、战略非常讲究,但到了一定的时候,还是得凭借实打实的实力才行。
上官无病是被杨镧给扫下台的。
杨镧在台上挥手:「你没伤着吧?」
上官无病叹气:「晦气啊,小爷居然抽中了你。」
哪怕随便抽中个对他不那么警惕的,他都能钻钻空子,给对方一个「不要小瞧任何人」的教训,多混那么几场,但遇见了播州土狗……啧!
土狗除了性格不讨他喜欢,其他一切基本都是男儿应当要向他效仿的了。
并不知道土狗热衷播种的上官无病如是想着,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湛兮的身边。
湛兮拍了拍他的肩膀:「没病真的厉害死了!对战擂台能坚持三场的人中,你是唯一一个还没满十岁的。」
「等到你与他们同岁时,」湛兮指了指台上众人,「只要不遇见樊月英这种凤毛麟角的天选之人,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小国舅不必担忧我,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如今的战绩,已经十分不错了。」上官无病冲湛兮笑了笑。
湛兮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怀好意后,几乎也在下一瞬明白了这孩子的未尽之意--
看我才九岁的年纪,就有如此战绩,再瞧瞧我那好哥哥,不是衬托得他更废物了么?
湛兮挑了挑眉,明白了上官无病的意思,他的努力,背后还背负着很多意义。
这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是给宗族看的战绩,更是给母族继续投资他的底气。
「你不必为『他』废太多的心思。」
湛兮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后,摸了摸上官无病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说:「信我……」
「他挡不了你的路!」
太子似乎回眸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似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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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彷佛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争达梅巴和杨镧最后还是对上了。
「终于等到你了。」争达梅巴低低说了一句。
杨镧扬眉:「不就是一只小鸟儿,送给谁不是送。」
争达梅巴恼了:「你懂什么!看招--」
两人各自持刀,你来我往地过起了招来,利刃光影,在日光下晃得眼睛生疼。
「你们说谁会赢?」湛兮问。
三个小孩齐齐摇头:「不知道。」
别小看这三个小孩,他们打不赢别人是一回事,他们的眼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知道」三个字,就导致杨镧和争达梅巴一路打到时间截止。
中间险象环生,就是没一个人掉下台,最终云生月喊停,宣布--「平局。」
争达梅巴:「……」忍不住磨牙,没见过那么讨人厌的男人!
杨镧嘚瑟抱臂:「嘿嘿~」
「哼!」争达梅巴转身离开,只觉得这人更讨厌了,抢了他要送给公主女神的小鸟不说,还一点歉意都没有,实在是讨人嫌至极!
下一场,争达梅巴抽中了樊月英,杨镧抽中了另一个小将。
湛兮:「你们能看见樊少将军大发雌威了。」
「啊……」二皇子眨了眨眼,看着争达梅巴一开场就因为正面格挡樊月英的一击直击,而生生退到了擂台边缘,要不是下盘扎实,就直接被扫下台了。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争达梅巴的擂台征战,遇见樊月英就注定了结局。
争达梅巴几乎可以说是黯然退场了,他最后晦涩不明地看了樊月英一眼,甚至不敢回首去看帝王高台那边,他知道善水公主也在观战。
樊月英嘚瑟地眉飞色舞,屹立在擂台中央,发出嚣张的大笑:「还有谁!!!」
杨镧就是在这一声犹如虎啸的「还有谁!」中,默默上了台。
然后等到樊月英的眼神一看过来,他抢先一声「我认输」后,顶着樊月英「啊哈,你疯了吧?」的眼神,又默默下了台。
于是,在众人的无语凝噎中,樊月英赢得了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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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无病叹道:「如她这般英伟的身姿,于许多人而言,已经是不战而败了,而且她高大,但丝毫不笨重迟钝,反而灵活至极……」
湛兮笑了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怎么说呢……
在大自然中,动物界猛兽综合战斗力的参考系数,吨位、咬合力、耐力、速度等等,吨位是第一关键要素。
控制变量的话,在同等吨位下,单打独斗,老虎几乎是无敌的,因为它的综合素质太强了,堪称是六边形战士,速度咬合,都是上等,上树下河,无所不能。
能杀死老虎的,诸如大象之流,那就是越级吨位的压制,相当于人类武功比拚的一力降十会。
而樊月英是什么呢?她相当于是,拥有大象吨位的……变异猛虎。
争达梅巴和杨镧这种寻常猛虎吨位的猛虎,怎么跟她这头大象吨位的猛虎打?
太子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湛兮凑过去,扒拉他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孤说,」太子扭头,小声哔哔,「希望樊少将军多生几个,身姿像她一般威武,脑子像七公子一般灵光的孩子。」
湛兮:「……」好家伙,你这就念着要给自己积攒「战神天团」了?
倘若永明帝知道太子如此上进,想必会很欣慰的,要丢下孩子带着老婆跑路去游山玩水,叫孩子年纪小小就开启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的007生活的愧疚,也会少一点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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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是被田姑姑的低声禀告叫走的。
她说:「京中有信。」
「给我的?」
「不错,是崔大公子与谭勇的信。」
湛兮扬了扬眉,崔蕴倒是能理解,他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但是谭勇……
倒是不在湛兮的意料之内。
湛兮回的路上,似乎瞧见了枫树林下善水公主的身影。
他本来已经走过了,但依稀中,似乎听见善水说了一句什么--
「你脖颈上的黄金项链很好看……」
第265章
浓浓秋意中,眼前这辽阔的枫树林,恍若一片绯红的无垠之海。
在这无边无际的红海边缘,衔接着湛蓝的天,头顶的那片天空,似乎也变得触手可及。
这当会是令人流连忘返的人间绝景,若是从前,争达梅巴必然会诗兴大发,他应当要载歌载舞,应当要即兴写诗,但此时的争达梅巴却无心欣赏这自然造化……
只因为不远处款款走来的人,是胜过这蓝天红枫万千的绝色。
争达梅巴本只是要隐藏在巨木红枫背后,偷偷地再看她一眼,却未曾想到,那位尊贵的金婆罗花,竟然也会为他驻足。
善水公主缓缓回头,看着那无法完全与红枫树干融合的日光阴影,语气平静但笃定:「……吐蕃使者?」
争达梅巴不得已从红枫巨木后转出。
若她不曾知晓,他还敢像是万千仰望明月的生灵那般,静静地、紧紧地!……虔诚地注视着她。
可当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争达梅巴便忽然觉得自己无处隐藏了,他不敢抬眸明目张胆地盯着她,他已经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大雍意味着一种唐突、冒犯以及不敬。
争达梅巴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她说话,他的汉语学得还不是很好,他还没能深入地了解大雍朝的诗歌,他要如何开口,才会令她愉悦?
之前他想到了一个快捷方式……送一只可爱的小生灵吧,红腹山雀会啾啾叫,可爱的、灵动的,如此他便什么都不必说,也能叫她欢喜的。
可现在……
争达梅巴紧张得不自知地扣起了树皮,善水公主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那个奇怪但可爱又活泼的姑娘的话,忽然就围绕着善水公主的两只耳朵,响了起来……
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雀鸟,但所有的絮絮叨叨的惊叹、描述、形容、欢呼、笃定、欣喜……
最后的最后,都只剩下了两个词--
黑皮!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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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善水公主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了争达梅巴的脖颈上。
那脖颈粗长而健壮,因为主人的紧张,周围青筋拉拽着,让那形状更为招惹人眼。凸起的喉结弧度优美,正紧张地上下滑动着。
在喉结的上下动作之间,黝黑的皮肤泛着太阳璀璨的金色光晕,那光芒与其脖颈上挂着的黄金短链的光芒……交相辉映。
善水公主忽然失了言语,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形容此番场景给人的感觉。
有人美好得能叫人想起天边皓月,有人强大到能叫人想起巍峨山阿,而眼前的这位吐蕃使者……正如那位猛狮姑娘所言的那般,令人想起「非礼」之事,令人心生「禽兽」歹念,让人不欲休眠,却偏生脑中浮现了床笫。
「又色又欲!谁懂啊!!!」
在脑海中想起那极其「非礼」的猛狮嚎叫声中,善水公主低低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争达梅巴惊讶地看着尊贵的佛陀掌心之花,似乎垂眸收眉地吟唱了一句佛语,这是……什么意思?
「公、公主殿下……」
争达梅巴紧张地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善水公主已经从如狼似虎的色相诱惑中清醒,她圣洁一笑,淡淡道:「你脖颈上的黄金项链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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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只是一句礼貌的、不经意的随意赞美。
争达梅巴好不容易从那能与心上人聊几句话的,极致的欢喜中恍然回神,正准备告诉善水公主,其实在他王国的首都逻些,就有大型的金矿,如果她喜欢黄金的话……
啊……她已经走远了。
眉眼深邃的男子眼中骤然亮起来的光,也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而缓缓暗淡了下去。
湛兮从这只失落的大狗身边路过:「吐蕃使者你好啊!吃了没?有空下次一起喝茶啊……」
争达梅巴抬头,看见是那位与公主关系非常好的大雍小国舅,他正准备响应几句,却见湛兮的声音也不见了。
争达梅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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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湛兮追上善水公主的时候,他都快到自己的帐篷了!
善水公主惊讶地看着湛兮:「小国舅怎么走得这么着急?」
湛兮示意了一下左右,善水公主屏退随从人员。
「善水,我正想问你呢?你不会给猛狮洗脑了吧?」
湛兮本来还想说不至于,我相信你的,但刚刚那句话问出来,善水公主就羞愧地垂眸了,不敢与他对视。
湛兮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你认真的?」
「我很羞愧……」善水公主说,「有些事情,有些话,倒也不是特意去记住,只是……那般场景一出现在眼前,脑海中便自动想起了猛狮姑娘说的话。」
湛兮痛苦捂脑袋:「行行行,我知道了,浪荡的知识以一种下流的方式进入了你的大脑,并强势地叫你忘不掉。」
善水公主眼神飘忽了一下,把湛兮的话反复读了几遍,竟然坦诚地点了点头:「虽说小国舅的形容有些新颖且奇怪,但不仅不会词不达意,而且如此跳跃又灵活的活用与表达,竟令我难以措辞的想法,都生动形象且简单地描述了出来。」
湛兮:「……」所以,浪荡的知识,是真的下流地被你给记住了!?
「算了算了……」湛兮无力地叹气,「你自己悠着点就行。」
湛兮也不能这辈子都给她保驾护航……他之所以有些头疼,是因为虽说争达梅巴的个人好恶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但争达梅巴的喜爱对于善水公主本人的操作空间和施政范围还是有较大的影响的。
「小国舅不必担心,论男人的心思……谁又及得过甄先生呢。」
湛兮本还想吐槽,甄道藏若当真对男人如此了解,怎会不被丈夫喜爱呢……
但这个疑问刚出来,他自己就给自己做出了解答。
因为后来甄道藏不需要男人的喜爱了,她要的是搞死丈夫全族。
「我知你有分寸,不仅是如今,日后,一切都须得你自己斟酌……善水,珍重!」
「小国舅说早了,回京后我们还能再悠闲一段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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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帐篷就开始拆信,先拆崔蕴的。
崔蕴信中说,已经派人去过清河县法云寺打听情况了,法云寺给予的回复是--
悟智,俗家名字叫吴茂实的那位弟子,已经去世多日了。
他是在听闻父母出事,他匆忙要下山,但当时山上正下着大雨,又刮着大风,黑云滚滚,看不清路,吴茂实失足摔下山崖,一命呜呼。
法云寺收敛了他的尸骨,安葬在后山,若官府有需要,可随时去起。
湛兮闭了闭眼……果然!
真正的吴茂实早就死了!
这「失足摔下山崖」和「父母图逢变故」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也无需多言。
只是……那个假扮吴茂实进京来寻亲的「吴佛怜」又是谁?
崔蕴在信中说法云寺派了一位弟子进京来了,他日常与吴茂实交好,若湛兮还有想知道的情况,届时可以见他一面。
湛兮顿了一顿,罢了,从寺庙那边入手只能知道真正的吴茂实的下落罢了,假冒的吴茂实是半路冒出来的,只怕寺庙也对他的来历无从得知。
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到大理寺身上,指望鱼知乐快点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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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又去拆谭勇的信。
谭勇在信中说,他嫂嫂的娘家……啊,就是崔恪妻子张宝珠的娘家,张宝珠的父亲苏南商会会长张养德曾经在走商时,遭遇了土匪,后幸得两位江湖女子襄助,这才保住了性命。
当时张养德就要报恩,但那两位江湖女子钱财什么的都不要,径直走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如今时隔多年,那两位江湖女子又忽然出现了,她们直接找上了张养德挟恩图报--
「我知道你女儿嫁到了崔家,那崔家的异姓兄弟都与那曹国舅有所联系,你且想办法带我们二人去见那小国舅一面,之前救命的恩情,一笔勾销。」
张养德哪里肯答应,万一这是刺客,一不小心把湛兮搞死了,他的族谱都得清空了!
但对方是不肯罢休,闹腾到张宝珠不得不拉下脸面去求丈夫崔恪,崔恪又寻来了谭勇与他商量。
谭勇到没有完完全全地当传声筒,他搁信中说,这两个人希望通过崔家见到湛兮的面,但是她们真正要找的人却不是湛兮,只是准备把湛兮当成第二块跳板,通过湛兮再见另一位深居简出、难以见到的贵人的面。
但她们真正要找的贵人是谁,谭勇也问不出来,问就是--「嘴巴很紧!警惕心强!」
而且,谭勇后面说到,这两个女的江湖人士并不是单枪匹马,她们背后好像还有人,但是谭勇的武功太逊,追不上,只能断定是武功强大的男性。
谭勇在信中问:是否需要通知不良人出手将她们扣下?此事如何应对,还请小国舅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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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面,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江湖人士,略有猜测,但不能肯定。
湛兮先给崔蕴回信,要他不必等到自己回去,直接带那入京来的小和尚到大理寺走一趟,看看是否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给谭勇的回信是--
「稍安勿躁,待我归。」
小国舅一贯没什么架子,小国舅的面是很好见的,湛兮笑了笑,把这两封信都烧了,就是见了小国舅的面之后的事情……会比较难料罢了。
擂台赛已经结束,明天晚上便是最后的筵席,过两日就得准备拔营离开此处了。
湛兮出门干饭的时候,看见云生月一边劳碌安排宫廷筵席,一边不自知地在露出笑容。
湛兮:「?!」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笑得小爷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小国舅……」云生月已经看见了湛兮。
湛兮头疼地走近:「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好端端地都在笑。」
云生月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羞涩,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对上湛兮不依不饶的火眼金睛,最后小声告诉湛兮:「大概是我快要大功告成啦……」
湛兮本来还头顶冒问号的,结果他看着前面在排练的优伶,脑中忽然出现歌舞升平的宴席盛京,一个不妙的猜测瞬间霸占脑海……
「你不要啊!不要在筵席上搞事,你们这样,我迟早得消化不良的!」
云生月本来还想说应该不至于,但是想想自己到时候会说的话,将会造成的炸裂场面……
他羞愧又歉意地看着湛兮。
第266章
云生月叹息一声,愧疚地说:「在下提前向小国舅道个不是,届时为了避免小国舅消化不良,我会提前备一些健胃消食之物,另外,也请小国舅尽量吃快点。」
湛兮静静地将他凝望着:「……所以呢?筵席是你们『大鹏展翅』的舞台是吗?你宁愿叫我吃快点,提前准备药物,都得这么做……我是说,你就不能不这么干?」
云生月看着湛兮的眼睛,里头的愧疚之色更浓郁了。
湛兮:「……好家伙,你不回应我?」
「都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羞愧,十分抱歉。」
「你抱歉但你还是要那么干啊……」湛兮头秃地捂脑袋,「愧疚但无耻到底是吧?」
云生月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湛兮最后怨念地瞅了他一眼:「行吧,看在你自幼在北庭都护府长大,功劳苦劳数不尽的份上……但是,千鹤,不许太过分啊!」
云生月没什么信誉度地说:「在下尽量……」
******
又是一场灯火葳蕤,歌舞升平的筵席,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虽说气氛其乐融融,众人也言笑晏晏,但在湛兮看来,这到底是在走流程。
先是永明帝祝贺争达梅巴取了个好成绩,争达梅巴道谢。
而后争达梅巴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没能忍住,挣脱了属下按着他的手,出席再次请求永明帝赐婚他主人器宗农赞与高贵圣洁的佛之金婆罗花。
这一次,永明帝可就没有上一次的好脸色了,若是争达梅巴取得了头筹,他再一次提出求娶公主,永明帝自然也会如上一次那般笑瞇瞇地拒绝。
可现在争达梅巴都不是第一,居然还敢提……呸!蛮子!简直臭不要脸!
永明帝的笑容直接淡了下来,变成了面无表情:「吐蕃虽土地广袤,但到底是贫瘠蛮荒之地,这不是金婆罗花该生长的地方。」
湛兮看着他姐夫那精湛的演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没有影帝影后演技的政客,绝对是不合格的政客!
成为政治操盘手的第一步,就得拥有说晴是晴,说雨是雨的表演能力。
争达梅巴一下就抿紧了嘴唇,他垂眸敛目地道歉,而后退下,湛兮眼尖地看见他腮帮的肌肉都似乎抽搐了几下……看来是很暗恼了。
先是照顾了外人,紧接着,永明帝便开始笑容满面地夸赞起摘得了头筹的樊月英,以及表现良好,哪怕最初放过了一头怀孕的母老虎,却依然跻身第三的杨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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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明帝走流程地夸夸夸,以及赐下奖励的时候,湛兮的胳膊肘击了一下沉迷于切肉喂猫猫狗狗的二皇子一下。
二皇子迷糊地扭头看他:「怎么了小舅舅?我还没开始吃你盘子上的肉啊……」
太子听见二皇子的声音,也看了过来,顺便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扫过窝在二皇子的怀里,像是小婴儿一样被投喂的黑猫。
湛兮随手给高冷地揣着白手套,蹲坐在一旁甩尾巴的老虎也喂了一块烤犀牛肉。
然后对这两个孩子说:「别顾着喂猫喂狗了,你们自己吃快点,待会儿可就吃不下去了。」
这次的筵席安排,是根据大家的排名来的,除了争达梅巴是外邦之人,位置没变动外,杨镧和樊月英的位置,都距离湛兮他们极近。
湛兮这话一出,以他们的耳力,基本都能听见。
杨镧用筷子夹着一大块野猪皮,喂给了一旁的两只黑狗,顺便问湛兮:「小国舅怎么忽然有此言论?」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湛兮神神秘秘地说。
杨镧皱了皱眉,若有所思,没有立即行动。
樊月英看了湛兮一眼,哈哈大笑,根本不带怕的,还是继续喝酒,她大出风头,如今正是意气风发,自然快活似神仙。
就连李致虚也不怎么阻拦她喝酒,但是看湛兮的表情,同样是若有所思的。
闻狮醒警惕地瞄了瞄湛兮的神色,见湛兮不像是说笑的模样……她选择狂风暴雨式炫烤肉!
大老板叫她吃肉她就绝对不喝汤!
事实证明,闻狮醒的选择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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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参赛选手们的论成绩行赏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要轮到后勤人员了。
除了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便是那些忙里忙外的文官,除此之外,最为引人注意的,便是云生月了。
永明帝在不紧不慢地宣布着谁谁谁事情办的不错,唠嗑似的想起你家老母身体不好,便叫擅长此病症的御医去看看什么的……
然后那人就感激得涕泗横流。
这就是优秀的为人君主的手段了,记住每一个人他真正需要的东西,给最昂贵的,不如给最合适的!
就在此时,高铁牛悄悄靠近了湛兮,往湛兮怀里塞了一个陶瓷罐子,说道:「千鹤公子拜托我给小少爷把这东西送来。」
「这是什么?」努力干饭的二皇子抽空抬头,好奇地瞄了一眼。
高铁牛直接倒出来一粒,放二皇子的桌子上:「是健胃消食丸,待会儿二皇子殿下吃饱了便吃上一粒。」
湛兮:「……」云生月尼玛的,你搞那么大!?
顶着湛兮那(阿珍,你来真的啊?JPG.)的脸,不明真相的高铁牛挠了挠头,一脸正直地离开了。
******
高铁牛前脚刚走,后脚便见一个绯袍大员站了起来。
距离有点远,湛兮瞇了瞇眼睛,火光摇曳,昏黄中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
但看那模样,似乎是个年轻的官员,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身材高瘦,仪态端庄。
如此年轻,已经官至四品,想必又是个有能力、有颜值的的世家子弟。(没颜值在大雍朝的官场会被直接淘汰,大雍朝没有丑男们搅风弄雨的舞台。)
湛兮刚想问问太子那位置是谁的,就见对方已经行礼后开口了……
「微臣尝见北庭都护府长史云生月为围猎统分一事奔忙不断……」
湛兮:「……」
好了,不必问了,替云生月邀功的人,不是他们琅玡云氏的,也是和琅玡云氏亲近的。
但太子似乎已经接到了湛兮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肉,又端起清茶喝了一口,这才小声与湛兮说:「这是琅玡云氏之人,算起来,应当是云生月的世叔。」
云世叔确确实实就是来替云生月邀功的,他不紧不慢地用自己的文采,夸张地形容了一番云生月近些日子以来为陛下您交代的工作……
什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啦,什么没有丝毫松懈,几次突发情况,都妥善处理啦,而且还完美完成了任务。
中途永明帝和曹穆之含笑着附和了几句。
你来我往,气氛融洽,好不热闹。
于是,云世叔话锋一转,开始以世叔的身份,感叹云生月这孩子童年不幸,生母早逝,小小年纪就随着亲叔叔云中雀离开了琅玡,在外艰难讨生活……
云生月全程安静地垂眸不说话,任由这位不太相熟的「热心」好叔叔替他争取。
说到此处,杨镧和樊月英等人都已经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皱着眉看向了云世叔。
若是讨要官职亦或者金银珠宝等封赏,到此处就差不多了,没必要非得谈及云生月的过去,除非……
果不其然,云世叔图穷匕见了!
「千鹤幼时曾有过一段婚约,只是天公不作美,未能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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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云世叔提到「婚约」二字,杨镧猛地扭头看闻狮醒。
闻狮醒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后知后觉地停下了炫饭的动作,有些呆呆地看向了湛兮。
湛兮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淡定地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不是什么要紧事……接着吃。」
她打工魂的大老板发话了,闻狮醒下意识地给自己又塞了几口肉,但是却有点食不下咽了,忍不住也偷偷去看那远处的官员。
樊月英看了闻狮醒一眼,眉头皱紧了,脸色不太好,她刚想起来,却又被李致虚给摁住。
樊月英回头,却见李致虚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前方湛兮的背影:「闻姑娘是小国舅的人,他尚且不着急,你何必冒头?」
「但母狮子可是我的好姐妹。」
李致虚按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便是如此,现下这般,你也帮不上忙,不如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
犹豫了一下,樊月英觉得她家七郎说得有道理,于是又坐了回去。
湛兮乘机回首看了他们一眼:「猛狮是不是我的人不要紧,婚姻是两人之事,若非着实毫无办法,便应该叫他们当事人自己尽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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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云世叔的铺垫已经结束,进入到了表达他真正想要的阶段。
「说来惭愧,多年来族中鞭长莫及,对这孩子未能尽心尽力,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到底家中众人却也不知他心意喜好,也不愿耽搁了这孩子……」
「好在而今小子既有功劳,又幸得陛下亲眼,微臣斗胆请求陛下与贵妃娘娘,为这婚事艰难的孩子,赐一段佳缘。」
永明帝和曹穆之对视了一下,曹穆之但笑不语地挑了挑眉毛。
曹穆之有些意兴阑珊,她本又没有当媒人的爱好,若非两个世家自个儿有联姻的意思,为了面上光鲜,特意过来向她与夫君求一道恩典,通常情况下,她不太乐意替人牵桥搭线。
除此之外,能叫她提起一点责任感来的,也就是追随在父亲身边,她未出阁时喊着她「曹姐姐」「曹姐姐」的两个孩子了……
一个,便是折可克。这厮好得很,为了逃避婚姻,建了功也不回皇都来,甚至都不敢来见他们夫妻二人。
另一个,便是千鹤公子云生月了。曹穆之想过与夫君为这个弟弟赐婚的时候的模样,不过那似乎应当是他自己向他们求娶……?
毕竟鹤弟又不是折弟那小混账,他好似没表露过对姑娘家没兴趣,一心一意征战沙场的意思。
若是云生月自己的意思,曹穆之自然就应下了,但这是云世叔的意思,云生月并未表态。
曹穆之感到头秃。
婚姻之事,最是烦人不过了,若是一般情况,赐婚便赐婚了,但谁叫她瞧见的这一伙子人,一个比一个更有个性呢?
这些人叫曹穆之想起前朝的最后一位蔺首相,那是个惊才绝艳的疯魔之人……
可是,无论是曹穆之自己,还是永明帝,都没闲到要手动创造第二个「蔺首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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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念头,便在夫妻二人四目相对的几许,已交流完毕。
折可克这小混蛋不肯成亲,还叫金童子过来当说客,胡说八道什么他的命格也是不能成亲的……
甭管理由多离谱,思想多奇葩,永明帝和曹穆之都无意强人所难。
对折弟如此,对鹤弟亦如是,他们夫妻二人,对待下属的态度,主打的就是一个一视同仁,你情我愿。
自古以来,就不该有强按牛头逼牛饮水的事情。
永明帝沉吟了一会儿,向云生月招了招手:「千鹤,你且来与朕说说,喜欢何等模样的姑娘?」
永明帝只是问云生月的喜好,但有些世家却已经蠢蠢欲动地准备要自主介绍介绍自家的姑娘了。
此次围猎,广平侯没来,留守皇都。
广平侯世子王意如往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飞色舞--太子表弟,咱王家很多年龄合适的姑娘,你看看……这时机,我是把握住呢,还是把握住呢?
太子瞄了湛兮一眼,又皱着眉打量了伸着脖子努力往外看,神色有些不安的闻狮醒一眼。
最后,太子冲王意如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王意如:「……唉!」
王意如打量了一下迈着仪态端方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陛阶之下,向永明帝和曹穆之行礼的年轻男人一眼,又打量了一眼……
这么个美姿仪的实力派君子,居然不配他们王家的姑娘么?这岂不是浪费!
王意如本有些意动,被太子否决之后依然按压不住的意动,但见太子骤然严厉的眼神,他又泄气了。
眼看其他相熟的世家比他更踌躇满志的模样,王意如更泄气。
泄气的王意如不经意之间看见了二皇子的位置,围着两只头两只猫,桌案上还有一只自在极了的鸟。
什么东西啊……他送的白狐呢?
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还区别对待的!?可怜的白狐,早知道还是把你剥了给太子当围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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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月似乎没有注意到无数用眼神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世家代言人一般,他行礼过后,目不斜视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往湛兮这边的方向看一眼,也就没有看见闻狮醒一直在看着他。
见云生月都没回首往这边看一下,闻狮醒心口忽然一酸,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有些退缩地垂下了头。
这种场面……这种场面……她,好像格格不入。
穿着绯色官袍的高官向天下之主求娶子侄的婚事,无论如何,搭配的都是名门闺女,而她……
哪怕是穿越前,她能面见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市长罢了。
对方还是学校的校友,过来母校给优秀的学弟学妹们,当一当友情发奖状的工具人的那种。
闻狮醒忍不住开始扣手。
忽然,她怀中一重,低头一看,一直毛发蓬松的黑猫窝在了她怀里。
「喵呜~」小阎罗娇俏又骚气地冲她wink了一下。
被直击心灵的闻狮醒瞬间有些头晕脑胀,世界不能没有猫猫!
湛兮把自己盘子里的肉端到了闻狮醒的桌上:「你自己吃不下,就喂它吃……」
顿了一顿,湛兮叹息了一声,解释道:「这种时候,他不看你,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话虽如此,」杨镧凑了个脑袋过来,「闻姑娘别怕,他若真敢始乱终弃,我替你把他狗腿都打断。」
「那你做好琅玡云氏追杀你的准备。」湛兮幽幽地说。
杨镧挑眉,臭不要脸道:「那我遁回播州,这辈子都不出来!」
唯有二皇子,有些反应不及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怀抱,又看了看已经在闻狮醒怀里窝好了的小阎罗。
啊……他家公侧妃被小舅舅抢走去安慰凶猛的母狮子了。
二皇子回头看了看两只健壮的大狗,对上它们亮晶晶的眼睛,再看了看它们的壮硕的体格,他选择放弃它们。
又扭头去看端庄乖巧但满面凶狠的狸花猫老虎,二皇子伸手想去捞它,老虎嫌弃地呲了呲牙,一把子跳开。
二皇子委屈(QAQ):「老虎~娘子~给我抱一下,就抱一下!」
太子:「……噗!咳咳咳咳!」
二皇子:(两个字,叫我大哥为我喷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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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众人心思浮动,那边云生月已经表示了拒绝。
眼看云世叔忍不住皱眉,永明帝便顺着问:「千鹤年纪也不小了,如何不愿成亲呢?」
「并非不愿……」云生月语气骤变,变得隐忍,低沉,表情也忽然变得痛苦和艰涩了起来。
看着他那便秘的模样,湛兮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曹穆之皱眉:「难道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下官不愿欺骗陛下与娘娘……」
云生月的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郁了,那一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痛苦万分,羞愧扭曲的模样,活似便秘了大半个月却始终无所出,生生叫湛兮头皮绷紧,打了个冷战。
不好的预感在累积,并在临界值,忽然爆(>O<)炸--
「实不相瞒,下官有不举之症,不能人道!」
声大如雷!震耳欲聋!久久不散!
第267章
「实不相瞒,下官有不举之症,不能人道!」
这声振屋瓦、响彻云霄的话一出,本来热闹非凡,谈笑往来的筵席,骤然一寂,变得落针可闻。
方纔那一剎那的寂静,彷佛是因为大家对云生月的话中内容反应无能一样,紧接着,周遭出现了抑制不住的喷饭声、咳酒声、呛肉声……
杂声接连四起,甚至还有正翩翩起舞的优伶崴了脚,凄惨地摔在了地上,一片娇俏的「哎哟」之声,恍若冰山轰塌的连锁反应一般,吹拉弹唱的坐部伎纷纷出错。
此起彼伏的怪声,让场面陷入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混乱。
湛兮沉默地看着自己已经空掉的盘子……还好他已经提前吃饱了。
而猫猫狗狗根本不受影响,闻狮醒和二皇子还在呆呆地机械地投喂,它们就快活地甩着尾巴「嗷呜嗷呜」地张嘴去接。
上一回造成这种效果的,还是湛兮本人的,如今他看着被「万众瞩目」的云生月,陷入了深度的无语。
湛兮造成这效果,是在摧毁别人,可云生月……他在摧毁自己。
背后的杨镧的反应估计是全场最夸张的,他先是呆滞了一瞬,而后「噗--」地喷了一口酒,紧接着,那烈酒似乎呛入了喉管鼻腔,他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咳咳」声根本止不住。
最后湛兮过去了,一记铁砂掌直接拍杨镧的背上,杨镧才勉强缓过来,但是却有点气喘吁吁的模样。
他艰难地看着恍若遗世独立,对所有「惊疑不定」、「猥琐偷瞄」、「怪笑连连」、「轻蔑讥诮」的目光都视若无睹的云生月。
「云生月……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杨镧喃喃着。
而后,杨镧扭头看湛兮,那一双一贯带笑的眼睛而今瞪得大大的:「他是不是疯了?他玩那么大!?」
湛兮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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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估摸着是现场为数不多知道云生月为什么会这样做的人,因为当初湛兮带他一块儿去蹲墙角了。
杨镧知道闻狮醒那一堆炸裂的发言,他知道闻狮醒不想要生孩子,他知道云生月答应了。
那时候,杨镧对此嗤之以鼻,你云生月答应了有什么用!?
别说闻狮醒那一堆「身心忠诚唯一」「不生孩子」的要求,你,琅玡云氏家主的嫡长子,你连能不能给闻狮醒这等身份的女子明媒正娶都是个问题!
但是现在……
好了,杨镧终于理解到云生月当时所说的--
「世间难事极多,以少胜多难,反败为胜难,扳倒世家亦难……可,再难的事,也有做到的时候。「
「所以世间诸事,只要有心,便无难事……」
他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杨镧,告诉这天下的男儿: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个心机城府皆不缺的有心人,选择了以这种最决绝的、最无法挽回的手段,向他的心上人,传递了最真挚、最赤忱的诚意。
这样的场合……今夜过后,哪怕帝王与琅玡云氏连手压制谣言,也压制不住了,世人都会知道云生月有点毛病在身上。
谁还会想要嫁给他?名门闺女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强强连手,何必非要委屈自己嫁给废人?小门小户想要高攀琅玡云氏,云氏也必然是瞧不上的,所以……
到头来,只会是云生月得偿所愿地娶自己心爱的人。
而他的心上人不想怀孕生子,他更是以自己「不举」为由,担当了一切,世人日后诟病他无子嗣,也只会骂他无能,而不会指责他的妻子。
对他的妻子,大家想必是同情、怜悯的吧。
这是云生月对闻狮醒无私的保护,像是将心脏划开,将她藏进去一样……
杨镧沉默地看着不远处闻狮醒捂着嘴,感动得泪光盈盈、哽咽不止的模样,心想--
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有云生月这般身份地位的男儿,能给予她这般的保护了。
事实上,哪怕是街头乞讨的老乞丐,都不会承认自己雄风不振,这是男人的天性。
看来,这姑娘从始至终都没选错。
是他错了,正如小国舅所说,是他……不懂。
杨镧如今不那么抗拒了,他忽然觉得心脏似乎空空的,他也想去「懂一懂」这其中真谛……
可遗憾的是,他依然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值得他如此。
谁值得!?谁配!
若是从前,杨镧必然会傲慢地对此嗤之以鼻,他之所以做不到,是因为没有女人配!
但如此,他却忽然觉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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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帝和曹穆之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们的反应是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会儿。
而后,曹穆之扶了抚发髻上新鲜娇艳的簪花,不紧不慢地说:「云长吏喝醉了,还不快将他带下去。」
郭小福立即令两个太监上前。
于是,滴酒未沾的云生月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这边一眼,哪怕闻狮醒已经哭得满面通红,眼睛红肿。
云世叔见云生月要走了,这才如梦初醒,骤然站了起来,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还要再说什么,永明帝却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嗯?爱卿这是也喝醉了?」
云世叔接收到了永明帝的警告,立即闭上嘴,自己找了个借口,要失礼离席去缓缓。
永明帝准了。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李致虚忍耐地盯着隔壁那个放肆至极的女人。
樊月英还在用自己求知若渴的眼神不断地扫瞄云生月的下半身,喃喃自语:「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呢?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若是身体有问题,那武功运转应当也会出岔子,至少滞涩啊,但之前我看他明明……」
「你够了!」李致虚忍无可忍地摀住了樊月英的眼睛。
樊月英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失笑地握住了李致虚的手:「七郎你想到哪里去了啦?我只是在担心我姐妹下半生的『幸』福而已……」
「哦?」李致虚冷笑一声,「如此听来,你对男子非礼但视,是有正当理由,全然没有私心的咯?」
「当然!」樊月英一脸理不直气也壮的耿直。
李致虚:「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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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世叔追出去了,湛兮知道,接下来,云生月就要以自己绝佳的政客演技,给云世叔表演一番「男人难以启齿的痛苦」……
让云世叔……让琅玡云氏,不信也得信。
二皇子呆呆地摸了摸狗头,单纯无邪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千鹤怎么可能……」闻狮醒红着眼睛为云生月据理力争,「他很健康的!」
太子默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闻狮醒:「我当然……」
二皇子和太子继续看她,她无措地低头:「啊……刚刚是小阎罗你在叫吗?对不起哦,是我忽略了你,来来来,吃这块肉。」
被塞了一口肉的小阎罗:「……(有点饱了)yue~」
「凶猛的母狮子她左右顾而言他的手段,好拙劣啊。」二皇子说。
太子点头表示认可。
抱着无辜猫咪的闻狮醒欲哭无泪,你们两个小孩要不要那么不给面子啊,你们是皇子了不起啊……
这是她见过最接地气的皇子!插科打诨啥都会!真的是人小鬼大啊……
哦不对,她好像也没见过其他皇子来着。
二皇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生月离去的背影,问道:「云生月自毁姻缘已是既定,那他此举,可毁自毁前程?」
如此扫兴,必然会令人主不快的吧?闻狮醒有些惊慌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偷偷去看高台上的两个人。
「不会。」湛兮笃定的话,打断了闻狮醒的动作。
「为何呢?」二皇子问。
太子说:「因为阿耶不在乎……如果是孤的话,孤也不在乎他娶不娶妻子,娶谁为妻,除非他妻子如『赵麦冬』一般……孤是说,孤只在意这个人他有没有用,想必阿耶也是如此。」
湛兮微笑颔首:「而且,比起恼怒地惩戒谁,不如借此机会,施恩于琅玡云氏,更体现人主的宽宏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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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帝和曹穆之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一句「喝多了」便将一切都盖下去,他俩则淡定自若地继续当发奖励工具人。
就在临近结束时,争达梅巴忽然出列,请求永明帝允许他为尊贵的善水公主献上一曲。
永明帝皱眉,有些不太乐意的模样,曹穆之恰到好处地劝道:「人言常道,情窦初开最是难料,此举亦不违礼,何不许了他呢?」
于是,永明帝勉强答应了。
哪怕知道这是这对夫妻在配合完美无瑕地表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争达梅巴却依然忍不住感激地看了曹穆之一眼。
安安静静在当一块圣洁如莲的背景板的善水公主,缓缓抬眸看了过去,正好与目光灼灼看着她的争达梅巴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善水公主有些踌躇,他的眼神,如狼、似虎,但那其中的小心翼翼,正如一头猛虎,在低头细细地嗅闻牡丹。
哎呀……不止是湛兮挑眉了,就连善水公主自己也发现了,争达梅巴今夜身上的金饰,尤其的多!
争达梅巴举起了鹰骨笛,置于嘴唇边,清越悠扬而原始的自然之声,便从其中流淌而出。
那好似好似凤鸣鹤唳一般的特殊的曲调,在诉说着一个故事……它在说一只勇敢强壮的雄鹰,它搏击过无尽的苍穹,勇斗过狂风与暴雨,在电闪雷鸣中,依然嚣张肆意地翱翔山谷……
可是有一天,它在俯视大地的时候,发现了一朵花。
一朵金色的……婆罗花。
第268章
那金光璀璨的婆罗花啊……竟然叫那只除却捕猎、饮水外,绝不落于地面的雄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为任何生存的缘由,落在了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它走近了那朵金婆罗。
它依偎在它的身旁,落雨时,它抬起翅膀,为它遮风挡雨,晴日时,它细细地嗅闻着它的芬芳……
多么荒谬怪诞但又瑰丽奇幻的画面啊……就像是一只永远在飞翔的鸟儿,迎来了它生命中至光至暗的时刻。
那朵金婆罗花,或许会将他送上天堂,又或许会令他跌入地狱。
一曲终了,争达梅巴怔怔地看向那灯火葳蕤处,如梦如幻,似天边明月一般的神女,这是没有结局的曲子。
曲中的雄鹰与金婆罗花,正如他与善水公主。
神女公主于他而言,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一场命运的劫数。
争达梅巴已下定了决心,将尽最大的努力,顶着那狂风暴雨艰难险阻,一步步地靠近她。
但他担忧的是,公主不明白他的心思,公主的长辈发觉了他的心思,或许会迅速地将她嫁出去……嫁给任何一个除了他以外的,大雍的王公贵族。
没有结局的曲子,善水公主扬了扬眉毛,几不可见地抬眸,看向了湛兮,眼神中充斥着一股疑问。
湛兮知道,她在问,她是不是理解错了,传闻中的器宗农赞,也会如此自卑么?
情爱如战场,可情爱到底不是战场,争达梅巴会自卑,在湛兮看来也并不那么难以理解。
于是湛兮摇了摇头,表示善水公主没有理解错。
善水公主的眉毛扬得更高了,她看向了争达梅巴,被那璀璨的金饰晃得瞇了瞇眼睛……啊哈,他看起来可真可口。
不紧不慢地端起杯盏喝了一口清茶,压下了喉咙中那被黑皮戴金的欲与色点燃的异样的干灼感……
善水公主知道,争达梅巴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放下了喝茶时遮挡面容的衣袖,不避不让地对上那双如火焰一般炽热的目光,轻轻浅浅地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啊……
要怎么形容呢?
湛兮彷佛看见,就在那一瞬间,争达梅巴的整个背景板都在恍惚中,幻化成了骤然绽放的万千花树。
湛兮的形容还是太雅观了一些,旁边的二皇子皱着眉摸了摸狗头,说:「他好像收到我送的新的狗饭盆的青雀狗和于菟狗哦,两只眼睛瞬间发光!」
湛兮:「……」很好,还是大虫儿的形容更加生动形象。
太子拍了拍狗头,为弟弟点赞:「于菟的文学造诣将来必定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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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狩的最后一场宴席,完美落幕。
和湛兮猜测的差不多,他姐姐姐夫果真在之后就秘密召见云生月了。
主帐内,灯火通明。
宽敞舒适的大椅上,端坐着那位当今最尊贵的女子。
曹穆之支颐着,打量了云生月几眼,忽然笑道:「多年未见,鹤弟长高了不少。」
云生月垂着眼眸,恰到好处的应了几句。
追忆过去,这不过是老土但有效的开场白罢了,曹穆之铺垫后,单刀直入:「鹤弟,如今只有我一人在此,你来告诉姐姐,今夜之举,究竟为何?」
「承蒙贵妃娘娘关爱垂怜,下官感激涕零,只是下官确实是身体有难言之隐,不愿再欺瞒他人,而今,也再无颜面提及此事了……」云生月那平静恬淡的面容,有一种油盐不进的美。
曹穆之头疼地抚了抚额:「若你不愿接受家族为你择选的妻子,大可不必有如此决绝。」
顿了顿,曹穆之那双眼睛锐利地锁住了云生月:「你的举动在告诉我,你的意中人,必然不在家族择选的范围内,且……她或许不能生育,亦或者是不愿生育,可是如此?」
此言一出,便是已经打定主意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云生月,也不由得抬眸看了曹穆之一眼。
飞快的一眼后,云生月立即又垂下了眼眸,掩住了心中的骇浪惊天,面容一片平静:「贵妃娘娘……误会了,确实是下官身体有隐疾,这是师父与下官的通信……」
一边说着,云生月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了「证(临时炮制)据」,准备要将自己和云中雀通信中有提到他身体问题的信笺拿给曹穆之看。
曹穆之轻笑一声,摆摆手:「不必了,你们这些小心思,还瞒不了我。云叔,只怕是多年如一日的,唔……热衷惊世骇俗之举,不为世俗经道所束,你若有意如此,他必然会配合你弄虚作假。」
额角已经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的云生月:「……」
「罢了罢了,」曹穆之摆了摆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你既不愿说,又胸有成竹,那便由着你去吧……」
曹姐姐竟是十年如一日的敏锐与通透,云生月心中感慨非常。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云鬓金钗的女子一眼,恭敬行礼:「是,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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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月前脚刚走,身穿龙袍的身影便从屏风后出现。
永明帝坐在了曹穆之身侧,顺手拿起了冰碟中的樱桃,与一旁的小刀,他动作熟练地在给樱桃去果核。
曹穆之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永明帝给一个樱桃去核,她便捏着小金签插一个送到自己嘴里。
一边不紧不慢地给樱桃去核,永明帝一边闲话家常似的说道:「想必问题出在金童子身边的那位姑娘身上,禾禾可要召见她一番?」
旁人不明所以,怕不是要以为云生月疯癫了,但人心之事,可瞒不过永明帝和曹穆之。
云生月若当真身体有问题,多年来派去北庭都护府的御医,必然有所汇报,绝不可能如现下这般令人震惊非常。
思来想去,唯有性情中人才会有诸多如此匪夷所思之举。
聪明人就算能猜到些许,怕也猜不到令云生月如此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可这也瞒不住永明帝。
向来坐在高台之上的龙椅上的人,能轻易地将台下所有人的神色,皆收入眼底,包括躲在金童子身后的,那个神态异常,哭泣都又悲又喜的……小丫鬟?
「不见。」曹穆之又插了一颗樱桃,不过这次却是送到了永明帝的嘴边,「无论鹤弟是否是为这姑娘才如此疯魔,这都是鹤弟他自己的选择,我为何要见那小丫头?」
「若是为了别的事情的话……」曹穆之沉吟了一会儿,「金童子既未将她带到你我二人的面前,只怕是时机未到,既如此,不如稍安勿躁。」
永明帝吃下了曹穆之送到嘴边的樱桃,皱眉道:「之前我听老师说过,想替已过世的那关门弟子收一个徒弟,还是个女子,难不成便是她?」
「外公没有明说,静观其变吧。」
******
夫妻二人的气氛,宁静但温馨。
曹穆之淡然,永明帝细细地回忆今夜的事情,竟有些忍不住失笑。
「你笑什么?」曹穆之无奈地半瞇着眼睛看他,「善狸,你在笑什么?」
永明帝满眼笑意地说:「我笑什么,禾禾分明是能猜得到的……」
曹穆之叹息一声,有些不知要拿眼前之人如何是好的模样,问道:「你是在高兴你终于遇见了一个『同道中人』么?」
同道中人……是啊,永明帝不会治云生月的罪的,因为在永明帝看来,云生月是同道中人。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云生月这似乎是在将来「不会有子嗣」一事,做铺垫。
而永明帝……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比云生月还要更「决绝」!
「差不多吧。」永明帝笑瞇瞇道,他已经挑完了所有的樱桃,顺手拿过一旁的棉帕擦了擦手,调整了一下坐姿,慵懒又疏狂地半坐半靠。
同道中人?呵呵,云生月只不过是有那番言论罢了,而他……
永明帝瞇了瞇眼,他可是让最善外科刀法的一代名医提前退休,回故乡荣养的人啊!
******
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又缓缓展图在眼前。
女子凄厉的哀嚎依然在耳边响彻……血水一盆又一盆,满目的猩红!
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个闯入产房的帝王,哪怕里面的女子,非他所爱。
他们亦敌亦友,是最疏远、最冷漠的夫妻。
永明帝从未见过那女子狼狈至此的模样……
一声婴儿的哭啼,迎来了他的新生的同时,似乎也断送了她的来日。
她深陷在被褥中,血腥味依然缭绕在鼻间。
永明帝看见,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唇瓣已泛起了紫色。哪怕已经经过洗漱,却依然狼狈而疲倦……她快死了。
「外面是什么鸟在叫?好吵啊……」她喃喃着,目光有些迷蒙,她已经连人都看不清了。
永明帝从怔怔中回神,去了一趟外间,打开窗户看了一下,回来告诉她说:「是一只青雀。」
「它就站在窗边的枝丫上……它吵到你了么?朕叫太监将它赶走吧……」
「不必了。」她断断续续地拒绝。
「原来是喜欢偷吃粟米和稻谷的小肥鸟……」她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有气无力,「说起来,小肥鸟倒是比笼中的金丝雀要壮实、肥厚呢……」
「若我的孩儿似青雀,便当一生强壮健康吧?」
「这孩子……不如就叫『青雀』吧。」
「好。」永明帝答应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儿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死了……呵呵,兄长深得父亲真传,若如此,这孩子必然会为太子。」
永明帝没说话。
她还在低低地说着最后的遗言:「自古太子若不能荣登大宝,必然惨烈收场……可他到底是你的儿子,若真有那么一日……且看在这血缘的份上,留他一命,贬为庶民也好,流放岭南也罢。」
「好。」永明帝又答应了。
她再没说其他的话,本已经空洞的眼神,渐渐地涣散,色彩在丝丝抽离。
「彭郎啊……」
最后的最后,她叹息一般地从喉咙里发出了那两个字的气音,便对这天下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皇后娘娘……薨了!」
凄惨的哭泣的场景在混乱中扭曲消失,最后重建,化作高台之上,帝王执手老御医。
夜间的烛火摇曳不止,墙上的鬼影张牙舞爪。
「替朕做!」
「陛下……万万不可啊!!!」
「朕不需要那么多的子嗣,朕绝不要禾禾第二次陷入如她那般的险境……朕最后说一次--做!」
……
「安御医……朕不杀你,你回故乡去吧。」
第269章
回忆被唇边冰凉的触感打断,永明帝垂眸,看到是曹穆之的金签中扎着的最后一颗樱桃,被怼到了他的嘴边。
他无奈地笑了笑,微微后退了些许:「你自己吃吧,怎么……唔!」
曹穆之却趁着他开口的时机,将樱桃给塞进了他的嘴里。
永明帝眼中的无奈之色更浓了。
「年轻可真是好啊……像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绿叶都青翠欲滴。」曹穆之似乎是感慨一般地说道,「你我也好,鹤弟也罢……」
「说起来,今夜那争达梅巴看善水公主的眼神,正如当年的你啊善狸,怎么不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呢?」
「朕并非故意不许他在心上人的面前表现表现,」永明帝扶额,「只是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他如今是『争达梅巴』!」
「唉……」永明帝无奈极了,「朕的意思是说,我们大雍的人,可不晓得他们吐蕃上层的机密,比如器宗农赞小名争达梅巴什么的?」
「他顶着争达梅巴的身份,为他效忠的君主器宗农赞求娶公主,而后又顶着争达梅巴的身份,向这位公主表达爱意……这真的合适吗?」
被永明帝这么一说,曹穆之直接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永明帝也跟着笑,本以为方纔那一茬已经揭过去了,却不料曹穆之忽然冷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生气,当初那么大的事,你竟敢不与我商量,多年夫妻,你与我玩『先斩后奏』那一套?」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善狸啊,你使我失信于于菟!」
「什么?」
「我答应过给他生个小妹妹,」曹穆之笑得眉眼弯弯,「在我知晓安御医突然乞骸骨的真正原因之前。」
「啊……」永明帝忽然就红了脸,有些难为情了起来,只因为他想起了两年前,有那么一段日子里,妻子对他格外的热情。
他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努力锻炼,修生养息,更吸引妻子了,却不料原来真正的原因竟然是……
永明帝头疼地捂脸,说不出话来。
曹穆之却无情地用眼神嘲笑他:「若非如此,我只怕还不晓得为何于菟之后我一直未曾怀上,被你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同当年在定康县时那般,你我身体皆无问题,只是缘分未至呢。」
「于菟啊……」永明帝咬了咬牙。
怎么说呢,永明帝对这个「大孝子」是又爱又恨。
爱这小子无意之间促成了他与妻子一段蜜里调油的,令人想起来依然腰酸的美好时光。
恨这小子无意之间导致他瞒了那么久的,最大的秘密在妻子面前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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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徐吹来,鼻尖萦绕着秋日的花草树木特有的萧瑟淡香。
「说起来,阿娘之前分明答应过我,要给我生个小妹妹的来着。」二皇子冷不丁地忽然出声。
走在中间牵着他和太子的湛兮闻声,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他:「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唔……」二皇子思考着,接着给湛兮在自己的膝盖上比划了一下,说,「在我的膝盖刚刚比立政殿的门坎高一点点的时候。」
湛兮:「……」
默然了一会儿,湛兮选择去问更靠谱一点的另一个孩子:「在你俩膝盖刚比立政殿的门坎高一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太子无语凝噎了半晌,有些踌躇:「孤……也不太记得了,约莫是两年前?」
「两年前说给你生小妹妹,到现在也还没生……」不对,湛兮忽然失声,这都不是没生,这是连怀都没怀上过啊!
神奇了,湛兮纳闷地想着,他姐姐姐夫成婚多年,未有子嗣。
之前定康王府,养着的也就是医师最多了,给他俩调理身体的。
虽然他俩身体都没什么问题,非常康健,只是缘分未至所以没怀上,但他们还是开始调理了起来,可见对孩子也是着急的。
那会儿怀不上,没问题都开始调理,如今……也不见调理?湛兮皱了皱眉,怎么,这是有了两个就懒得整了?
湛兮疑思此事似乎有些不简单,但他的思路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二皇子蹲地上和猫猫狗狗玩,被小阎罗它们蹭脖子,蹭得他痒痒得吱哇乱笑。
看着二皇子无忧无虑的笑颜,还有太子在一旁无奈凝视他的模样,湛兮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说起来,孩子的缘分也是神奇呢,一来就来了俩,还是前后来的。
有些时候啊,湛兮都忍不住怀疑,指不定不是父母们的亲子缘到了,是眼前这两个瓜娃子的兄弟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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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忽略了他姐姐失信于孩子的什么「给你生个小妹妹」的事情,反正二皇子也就是那么随口一提。
湛兮瞅了瞅,二皇子和太子和猫猫狗狗就玩得很高兴,连肩膀上站着的红腹山雀都没冷落,他不孤单,他的童年充满了欢乐,没有比他更小的孩子也好,有也罢,问题不大。
而且,原剧情里一直到故事大结局,也不见永明帝的子嗣有增添,看来他这辈子也就这两个孩子了。
「小舅舅,你快看小阎罗,你发现了什么?」二皇子头顶着肥猫,凑近了湛兮。
湛兮挑眉,伸手按住了肥猫的头,制止它乘机想要凑过来舔自己的脸。
他反复打量了几下那只黑不溜秋,除了一双在夜晚中金光闪闪的眼珠子之外,就和两只在黑暗中查无此狗的五黑犬差不多的小阎罗,实在看不出二皇子要说什么。
「我应该发现什么?」湛兮反问。
「黑色和金色很配啊,你没觉得吗?」二皇子瞪大了眼睛,瞅着湛兮。
湛兮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哎哟」。
回头,发现是善水公主。
善水公主尴尬地活动活动了自己的脚腕:「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殿下,小国舅……好巧。」
湛兮:「……」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看你怎么演!
善水公主欲哭无泪:「我只是路过罢了……真的!」
顶着湛兮那双叫人尴尬得头皮都要起飞的眼睛,善水公主无奈地领着人先行离开。
但擦肩而过的时候,善水公主到底没能忍住,咻地回头,与二皇子说:「二皇子殿下说的对,黑皮和黄金真的很配!」
说完,善水公主飞快地走了。
留下了风中凛乱的湛兮,以及莫名其妙的二皇子和太子。
「她在说什么?什么黑皮?什么黄金?」二皇子挠了挠头,挠到了头顶的软绵绵的猫肚子。
他又顶了顶脑袋,示意湛兮快看:「我是说黑色和金色啊,小舅舅你自己看,小阎罗的黑毛,和它金色的眼睛,是不是很配!」
湛兮:「……」我纯洁的大虫儿啊!
「是很搭配,所以呢?」湛兮问。
「所以他想给这几只猫狗打造纯金的链子、靴子、帽子、狗盆、大骨头……以及黄金甲。」太子搁旁边幽幽地说。
「对对对,之前小舅舅那两条狗链就挺好的,但是它俩太烦人,那铃铛会玲玲当当地响,而且也会妨碍到狩猎,所以我觉得要重新打造。」
湛兮把兴奋的二皇子按住,问一旁的太子:「青雀这是不同意?」
「他想用东宫的黄金。」太子说。
「有什么关系!」二皇子立马炸毛,「那我自己没有那么多钱啊!」
「你就算是有那么多钱,你也会想要用哥哥的黄金。」太子面无表情地拆穿他。
二皇子心虚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即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那又怎么了!谁叫你是我大哥嘛!」
太子与他对视,最后再次战败。
太(大冤种)子「……狗链,狗盆,大骨头,黄金甲都可以,但是黄金靴子就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你是担心狗爪猫爪太小了不好打造靴子吗大哥?」二皇子信誓旦旦,「你别小看工部那群人,他们可以的!」
「孤不是担心工匠们的技术,孤是担心狗爪和猫爪都会觉得黄金靴子硌得慌。」
「噗……哈哈哈哈哈!」湛兮笑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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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拔营,回京。
湛兮决定带着二皇子、太子还有上官无病三个小孩,缓缓归。
路上顺便到处看看,看看农夫收割稻谷什么的,顺便走走视察一下民情。
由此,他们就脱离了大部队,比永明帝带领的大部队晚了五天才抵达皇都的城墙脚下。
湛兮没想到的是,刚入城,就遇上了万人空巷的场景。
好在缓缓归的时候,湛兮叫了高铁牛带着神策军和北庭军充当护卫,倒是没有被冲撞到。
听见外边欢呼惊叫的声音如海浪一般,太子的眉头皱得死紧,声音有些冷:「京兆府在做什么?!不是说京都终日戒严,扫黑除恶,治安风气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吗?」
二皇子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好奇地想要凑出小脑袋去看,被湛兮按住。
上官无病冲二皇子摇了摇头:「你可不能轻易露脸。」
湛兮隔着车窗吩咐:「铁牛,打听一下什么事。另外……我们绕路。」
绕开了主干线后,终于不至于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压冲撞,高敬恭也打听清楚了原因。
「小少爷,听说……」
高敬恭没说下去,湛兮意外地扬了扬眉:「嗯?听说了什么?」
「听说,是云雨画舫的清吟姑娘出行……坊间的男女老少,都一拥而上,要去目睹清吟姑娘的真容。」
好家伙,这排场,比当初他们为了钓出陈青莲这条肥鱼,给甄道藏特意安排的花魁风波还要更喧闹!更夸张!
湛兮本打算不在意地叫高敬恭继续往前走,但忽然,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什么。
等等--
「清吟姑娘」,这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第270章
太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湛兮那一瞬间的走神,有些预感不妙地开口:「曹国舅……你不会认识这个什么清吟姑娘吧?」
湛兮:「……」
二皇子和上官无病立即扭头,过来盯着湛兮看,两张稚嫩的小脸,一张清丽无双,另一张俊秀可人,但眼睛里都写满了--「你怎能是那种人」的控诉!
湛兮没回答,倒是外边的高敬恭忍不住率先为湛兮解释:「不会的,太子殿下想必是误会了。我方才听说那云雨画舫原是江南那一片的,此次也是第一次进入皇都,所以才造成了轰动。」
「我们小少爷除了去过一趟北庭都护府,都没出过远门的,他就没去过江南,怎么会认识什么画舫的姑娘呢?」
这话说完,湛兮就好心情地哼笑出声了,虽说高敬恭平日里木头了一些,但到底是个坦坦荡荡的好男儿,你瞧,他现在就「以己度人」地替湛兮分辨了起来。
湛兮吩咐高敬恭说:「不理了这些了,继续走吧,我都饿了。」
说完,听到高敬恭应了一声后,湛兮这才与太子说道:「我似乎听到过此人的名号,但不太记得究竟是何时听到的了,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先送你们回宫去。」
湛兮的解释倒也说的过去,大雍朝经济繁荣,而繁荣之下……就意味着,人会饭饱思淫-欲,娼妓业是前所未有的繁荣,官营的、私营的,数不胜数。
而且社会的风气并不以此为耻,绝大部分从业者都是凭本事吃饭的,琴棋书画,诗酒茶香,都得学,唱歌跳舞一个都不能落下,故而许多无论出生名门还是农门的文人知识分子都热衷于与她们交际,对诗饮酒同游什么的。
说起来,如曹穆之那般管弟弟管得严苛,不许涉足风月场所的,反倒是少数。
总之,如今社会主流的发声人就是那些知识分子,他们又爱给那些女子写诗赞美,大雍朝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多少听说过一些名妓的名声。
在这等情况下,湛兮听说过某个名妓的名字,也不过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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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接受了湛兮的解释一般,太子没有在揪着不放。
但二皇子还是瞟了湛兮一眼又一眼后,摸着怀里的大胖黑猫,苦口婆心地劝道:「小舅舅你还是少听一点吧,我不想看阿娘手里抓着鞭子追得你鬼哭狼嚎,满宫乱跑。」
上官无病听了那形容,顿觉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难以言喻的画面,他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了。
湛兮瞪了上官无病一眼,又公平公正地再狠狠瞪了二皇子一眼:「就你乖巧,你娘不抽你,你现在一妃二侧妃都满额了!」
「哦,不止呢!」二皇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那只还没名字的山雀,它现在是我的四孺子之一!」
上官无病:「……」在下不知要说些什么,在下常常因为太过正常而与二皇子殿下格格不入!
湛兮捂脸,问太子:「那你呢?」
太子目光深沉,幽幽然说:「孤一个人就可以,都给于菟吧,还有一只白狐……他的四孺子很快就能凑齐了。」
湛兮:「……」
二皇子感动得两眼发光:「大哥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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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先入宫吃了一顿饭。
临别时,二皇子故意躲开了湛兮,悄悄告诉太子和上官无病说:「那个什么清吟姑娘,我有预感,她肯定有问题!」
太子颔首:「确实,如今凛冬将至,就算是为了营生,也不是时机。」
上官无病:「……」你俩一个靠冥冥预感,一个靠逻辑分析是吧?
似乎察觉到了上官无病的无语一般,太子不得不「咳咳」了两声,继续解释道:「前些年入京都来讨生活的私营之风月店铺,都是开春后来的,待三个月,赶在冬日前就回去了。」
湛兮是被永明帝和曹穆之叫去说话了,曹穆之道是对阿翁、大伯还有大哥他们的追封近日就会下达,吩咐他要多多留意伯母的情况,湛兮自然是应下了的。
等到湛兮出来,二皇子和太子已经跑路了,剩下上官无病还在等他。
出了紫微城,和上官无病分别的时候,上官无病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与湛兮悄声说:「皇家书院考核在即,我虽无论成绩如何,凭借我阿耶是我阿耶,我都能进去,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我成绩也不能太差,我亦是要努力复习的……」
「嗯?」湛兮惊讶地看他,一脸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有此言论的模样。
上官无病一咬牙,把自己底牌露出来了:「虽说我要用功了,但有事的话……你一定要带我玩!」
「啊……」湛兮满头问号。
「我的意思是说,曹国舅你自己斟酌一下,就那什么,大戏才带我玩,小打小闹就不必叫我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湛兮:「哦豁?」
湛兮捏起了上官无病那嫩生生的小脸蛋:「好你个没病,你脸皮可真厚。」
这是叫湛兮要自己筛选了,吃瓜的瓜也分香不香、甜不甜、大不大,上官无病的意思是--
「小爷我要学习,但又不想错过吃瓜,所以小国舅你自己斟酌一下,有那种又香又甜又大的瓜你一定要带上我,那些又小又淡又寡的瓜你就不用叫我了。」
******
湛兮回府后,先去拜见刘麦芒。
刘麦芒的精神状态好很多了,湛兮过去的时候,她正与表姐刘如英一块儿给狮子狗洗澡。
狮子狗见湛兮过来也十分激动,尾巴快要甩成螺旋桨了,嘴咧得极开,笑颜如白菊。
它倒是高兴,就是苦了给它洗澡的人,被甩得一身都是水和皂角的泡泡。
刘麦芒笑吟吟地放下了洗狗的梳子,温和地问起湛兮此次秋狩的情况。
「听说今年的秋狩甚是热闹,金童子玩得可好?」
湛兮响应说很好,顺便捡了一些自己带着两个小孩摸鱼日常的有趣之事,讲给她听。
又重点说了说自家大雍的儿郎们如何意气风发,大显身手,整个秋狩都是其乐融融的。
闲话过后,刘麦芒主动和湛兮说:「我知道金童子心中担忧我,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刘麦芒摸了摸湛兮的头:「前些日子,我和亲家母在慈恩寺和玄都观斋戒,办法事。有一天夜里,我俩同时梦见了那两个孩子……」
******
刘麦芒说她梦见了儿子儿媳,他们在二人的梦中携手而来。
告诉两位母亲,曹毅之沉冤昭雪,两人的执念消散,要去投胎了,今夜特地来和母亲们拜别,希望母亲们日后平安喜乐,不要再为不孝子女悲伤。
「玄德天师云游四海去了,在玄都观,是他弟子接待的。」
「倒是在慈恩寺,鉴慧方丈对我们多有照拂,甚至冒险告知天机二人的魂灵已离开人世,往生去了……」
刘麦芒叹息了一声:「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我缓过来,便好多了。」
说着,刘麦芒又笑盈盈地摸了摸湛兮的脸蛋:「我啊,现在就等着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想必封赏定极其厚重,届时再与亲家母一同告知泉下的公公和夫君……」
见刘麦芒神态安宁祥和,湛兮就知道她是在儿子儿媳亲自的劝慰下,彻底放宽了心。
如此,他们姐弟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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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的时候,刘麦芒叫刘如英来送。
湛兮说:「表姐送到此处即可,回去洗漱一番的,身上都是水珠呢。」
「不打紧的,」刘如英笑着道,「我在那慈恩寺,还和僧人们学会了好几道斋菜,过几日做给小少爷吃。」
湛兮说好,又告诉刘如英可安心待嫁:「姐姐也准备给表姐添嫁妆……表姐就算是嫁到了姚家,我阿耶与姐姐也永远是你的后盾,凡事皆可挺直了腰板,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刘如英红着眼睛应下了。
湛兮叹了一声,又道:「其实姚家人口简单,不必侍奉公婆,云翼是个性情温和且有担当的人,姚太爷也是个通情理的,你的日子必定不会太难过的。若真有人为难,你也莫怕,直言告知云翼和姚太爷皆可。」
「我都知道的,小少爷不必忧心我,」刘如英破涕而笑,「指不准日后我还能帮上小少爷您的忙呢!」
「好,那我等着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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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狂翻一阵原剧本,捕捉一下细节。
管家钟叔,特意过来告知湛兮,有许多人已经在湛兮秋狩期间,多次上门求见了。
「都有谁?」
「大理寺少卿鱼大人来过一趟,说是什么郊外的月老祠有些许进展,想必小少爷会想要听一听这些故事,吩咐我告知您一声。」
「还有那谭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带着两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来晃荡过一回。」
湛兮沉吟过后,也暂时置之不理:「若有急事,他们自然会再次上门,不必搭理。」
钟叔犹豫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慎重,小声与湛兮说:「从前我在老将军帐下,乃是斥候……」
原来是经验丰富老道的钟叔发现有人似乎在蹲点将军府,还是技艺高超,态度谨慎的那种。
那人武功高强,还特别谨慎,钟叔他一时之间抓不住人,又似乎让对方发觉他已经发现了对方在蹲点,如今已经几日不见人来蹲点了。
现在钟叔的意思是,问湛兮要不要向宫里头的两大巨头说说情况,派多点高手守在将军府。
钟叔说道:「虽说府兵都是老兵了,我也曾加练他们,但老鼠到底不好抓……」
湛兮思索了一会儿:「嗯……听起来,似乎是在等我的?」
此话一出,钟叔大惊失色:「那更不可能坐视不理了,必然要向陛下与娘娘禀明情况才是啊!」
「钟叔不必担心,若真有人来,我就亲自会会他。」
湛兮冷笑了几声,他被迫当免费陪练那么久,有人送上门,看他不抓住这机会?
他绝对要把人当免费沙包!
******
钟叔走后,湛兮进了书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湛兮,这才掏出了他亲爱的热爱的砖头剧本。
在湛兮狂翻的时候,438忽然在他脑子里冒泡:「你在干吗?」
「找一个人。」湛兮说。
「这样找不是跟大海捞针一样吗?你用全文搜索关键词的功能啊!」
湛兮无语翻白眼:「你看我有这个功能吗?」
「你咋长竹竿进城门--转不过弯来呢你?」438埋汰道,「你没这功能,我还不能有了?」
湛兮:「……」(咬牙切齿)尼玛的你有这功能,你之前就看老子硬翻!?
「之前是不得空啦,现在我在垃圾山垃圾海中奋战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争取到了三天休息了耶(︿-︿)!……宝你找谁?」
「清吟姑娘。」
有了438这个全文搜索关键词的功能果真快了很多,清吟姑娘在剧本中出现得不多,感觉是那种三集就领盒饭了的角色。
但她如湛兮所想的那般,确实与原身有过联系。
而且……
湛兮瞇了瞇眼睛,目光落在剧本中的那几行字上,好家伙,这感觉是戏份不多,但作用不小啊!
怎么说呢,这位清吟姑娘本事确实有,在一段时间内,迷得原身为她要死要活。
由于在剧本中,这样迷得原身要死要活的名妓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导致湛兮忽略了她们的存在感。
斔悉
但清吟姑娘和另外十个八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总是很关键地加深原身与王氏之间的怨怼与矛盾。
第271章
在原剧情里,原身就常常因为风月从业女子而与其他世家子弟闹矛盾,哪怕是带他入门的张运礼……
就是如今已经因为湛兮,连他身为礼部侍郎的爷爷都受到牵连而丢了官的那龟孙儿,原身也没少为了抢女人的关注,和他大打出手。
说起来,张运礼虽然不干人事,但是他这大孝孙让亲爷爷失去了的官职,被永明帝拨到了清河崔氏头上……如此算来,他也间接是湛兮与崔大公子之间牵桥搭线的人之一了。
湛兮看着清吟姑娘的名字沉思了一会儿,这姑娘实在太有趣了,原身因为其他的姑娘和男人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那些交恶的男人们却不一定会处于同一个阵营,甚至己方阵营的也不少。
倒是这清吟姑娘,她在湛兮面前挑拨离间的对象,全是王氏子弟亦或者是追随王氏的其他士族子弟,总是就是王氏那一派系的人。
而且由于智商受限,原身也不是总能赢,但他甭管是抢赢了,还是抢输了,他都会积怨在心头,而后进宫去折腾太子。
太子起初还隐忍,但原身越来越过火,而且二皇子还无脑站自家小舅舅,战况越发混乱,积怨也越发深厚。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原剧情那般走向,那般结局,惨烈如斯,若细细究来,这位不被注意的清吟姑娘,居功甚伟啊!
但是更有趣的事情来了,湛兮都看笑了,在永明帝和曹穆之察觉不对时,清吟姑娘非常「及时」地意外坠河,最终溺水而死了。
这个总是能很关键地加深曹氏与王氏--永明帝最大的两大支柱之间的怨怼与矛盾的清吟姑娘,死的时间点也异常巧妙。
这时间点巧妙到,甚至让原身以为是他姐姐姐夫出手,一出手就把人弄死了,导致原身对姐姐和姐夫都心有隔阂。
要让湛兮来说,他严重怀疑《团宠小国舅》的撰写者心态不是很正常,这主角塑造的……虽然让宿主进入休假位面后,有前后反差更容易被喜爱,但主角蠢成那样子,就是他个人的恶趣味了吧?
别说不会是永明帝和曹穆之出手,就连广平侯都没有轻易出手弄死清吟姑娘,就怕原身又起了逆反的心思,最主要的是……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权力顶峰的人亲自出手的。
可原身不太懂这样的道理,埋下了太多的祸患,酿成了最后的苦果。
******
湛兮叹息了一声,合上了剧本,把它丢回了系统空间。
438奇怪地问他:「你要怎么做?」
「有点想亲自会会此人,但是……」湛兮犹豫了一下。
「但是又怕你姐姐拎着鞭子追得你火烧屁股。」438秒接。
湛兮:「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那么高调,搞得万人空巷,我也不必特意去和她独自见面,改日走过路过瞧上一眼,我也能获取到不少的信息……」
「而且,若她当真不无辜,心有诡计,指不准人家更想要主动接近我吧?」
湛兮做好了要和438打嘴炮的心理准备,结果438居然没有拿它的歇后语大全来怼他,反而是态度非常友好地转移了话题,提醒湛兮:「你的冬季任务的奖励已经刷新出来了哦,你不看看吗?」
心中犹然在有疑惑438为何忽然从乱扎小刺猬变成了温柔小云朵,湛兮手上动作不慢地点开了辅助系统的任务页面。
看到永明九年那个要湛兮保证楚王世子妃平安生产的任务后面,跟着的任务奖励,是《天花克星--牛痘疫苗的简易使用方法》,附录:牛痘疫苗针对天花病毒有效性的病理论证,以及有效提高天花患者生存率的小妙招。
唔……这个奖励消灭古代人口克星「天花病毒」,和上一个奖励降低繁衍危险系数,似乎都是在为了人口?
看来是辅助系统觉得石青竹她们将玉米带回来的可能性很大,而在此之后,闻狮醒成功研发这个高产作物的成功率也很高,所以辅助系统迫不及待要在此基础之上,点亮人口增长加速器道具了。
其实湛兮很清楚如何简易地给人接种牛痘疫苗,无非就是提取牛痘脓液接触到人皮肤伤口上即可,牛痘病毒并不会致死,只会令人体有轻微不适,一段时间后就能痊愈。
而接种了牛痘疫苗之后,人体却对能轻易杀灭成千上万上亿的人类的天花病毒有了免疫力。
但清楚如何操作是一回事,如何向御医院解释清楚,令天下信服又是另一回事,湛兮觉得这个任务的奖励,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辅助系统提供了病理论证的过程……
疫苗这东西放御医院里,那就不仅仅只是牛痘疫苗了,那是点燃思维的火光!开拓思路的盾构机!
湛兮期待御医院会凭借着这点火光,燃起燎原之火!
******
「说起来,大雍地广物博,天下道路并不全然相通,山水隔阂甚多,医术的交流也不甚到位,我改日还是给姐姐姐夫建议一下……像玻璃行业那般搞一下三年一届全国大会就很不错。」
湛兮喃喃自语地说着自己的安排,438在他脑海里捧场地给他散花。
「说起来……」湛兮终于忍不住了,他狐疑极了,「你今日怎么如此友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438这肯定不正常啊!
438扭捏了一会儿,终于在湛兮强硬的态度下,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那什么,我不是好不容易有了三天假期嘛……」
「嗯,然后呢?」
「……我想去异界旅游。」
湛兮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之前自己看见过的异界穿梭的费用,整个人都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你想去旅游?你有那么多功德值吗你!」
「我没有啊,但这不是还有你么!」438理不直气也壮。
「我更没有啊,」湛兮头疼地摀住脑袋,表情有些无助,「你忘了吗,我开辅助系统都欠了你的功德值。」
「对啊,你说好十倍偿还,你没有那么多功德值,但你师父有,你去找他借给我!」
湛兮:「……」你他娘还真是个统才。
「快去快去,」438催促着,「我也不用和那个最讨人嫌的显眼包系统那样去纸醉金迷,挥霍无度,我就去穷游,我去看看各界的风景,我连吃吃喝喝都不用……」
湛兮悲从中来,欲哭无泪:「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说好的休假世界结果我忙得脚跟打后脑勺,为了这个休假世界,我还欠了一屁股债!」
******
湛兮腆着脸联系他师父。
本已经做好要被他师父那总是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冲击一下眼睛了,结果对面接起了视频,湛兮瞧见了一颗硕大的,毛茸茸的……头?
「啊……」看着屏幕里那顶着大大的黑圆圈的毛茸茸的脑袋,湛兮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湛兮甚至忍不住去看了看通话中的宿主姓名是不是他师父,结果对面那只熊扑闪了一下黑漆漆的耳朵,白毛覆盖的嘴巴张开,说人话了:「什么事?」
「师父,真是你啊!?」湛兮摀住心口,战略后仰。
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这熊猫也太可爱了吧!
而且这种、这种说人话都不知不觉化作「嘤嘤嘤」的腔调声音!啊,他要被萌死了!好想撸!想把头埋进这毛茸茸里去!
「咳咳,那什么……师父你借点功德值给我,我来日赚回来了再……」
湛兮还没说完呢,就听到屏幕看不见的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甜丝丝的呼唤--「爹爹,熊猫爹爹,你在哪儿?」
啥玩意儿?爹爹!?
湛兮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师父,你什么时候有崽……」
「嘟嘟嘟--」视频被对面直接挂断。
湛兮捂心口的手更用力了,什么玩意儿,他师父居然养了别的孩子?啊哈~是什么在痛,是我的心!
「叮!系统提示:您的功德值账户已到账……十、亿,功德值。」
湛兮:「……」好了心不痛了,原地满血复活。
「哇哇哇~~~(二皇子满脸惊喜表情包)」
湛兮疲惫挥手:「别哇了,拿去花吧,祝你旅途愉快。」
438羞涩地问:「那我可以入住十八星级酒店,再享受一下的特供的、限量供应的888888点功德值的系统大餐吗?」
湛兮猛抬头:「你之前明明说你要穷游的,连吃喝都不需要的穷游!」
******
翌日湛兮起床后,思考自己想见鱼知乐一面,还是先见谭勇和那奇怪的江湖人一面,还是直接一块儿接见得了。
还是反蹲一下不知名的蹲他的人,还是找一下崔蕴崔大公子,见一见那小和尚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细节……
结果田姑姑提醒说,今日刚好鱼知乐在休沐。
「啊……那正好,你传信给他,约他在宏安街见面,一道去神仙居吃饭,吃多了野味和宫廷御山,我现在怀念神仙居的饭菜了。」
湛兮觉得既然如此,他是不必再见那小和尚的了,因为之前他已经吩咐过,让小和尚直接到大理寺去,湛兮现在直接见鱼知乐也是差不多的。
洗漱后,湛兮就出门了。
******
结果他刚走不久,管家就到了他的院子,送来了一张拜帖。
田姑姑说:「可不巧了,小少爷刚出门。」
说着,接过那拜帖一看,有些惊讶:「嗯?竟是『诗中谪仙』郑大才子和千鹤公子的拜帖么?」
田姑姑皱起了眉:「可这千鹤公子临行在即,怎么不抓紧收拾收拾行礼,反倒是……难道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另一边,湛兮并不知道郑元照和云生月一块儿来找他了。
他先到了宏安街,路边卖烧饼的烧饼香味总往自己的鼻子里钻,湛兮掀开窗帘准备吩咐小厮去买两个。
结果眼角余光,似乎瞧见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他掀开窗帘的下一瞬,即刻转身离开。
湛兮蓦地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那朴素老旧的黑衣,以及遮挡住了头部的斗笠,唯有虎背蜂腰的颀长身形令他难以短时间融入人群。
湛兮的视线停留太久了,二十九倒挂着冒出了脑袋:「要我跟上去吗?」
老实说,要不是注意到湛兮的表情不对,二十九都没能发现,方纔那个人……似乎是在跟着他们?
「不必了,」湛兮摇了摇头,顺便问二十九,「你吃烧饼吗?」
***
鱼知乐到的时候,湛兮已经吃掉了两个烧饼。
见鱼知乐过来,湛兮淡定拍了拍手:「走吧。」
身穿常服的鱼知乐向湛兮行了个礼,两人放弃了车马,准备走到神仙居去,湛兮也刚好消消食。
鱼知乐也不着急与湛兮说些什么,然而就在他们慢悠悠地往前走的时候,人群忽然又喧闹了起来。
紧接着,湛兮就看见无数小摊开始收摊了,人群往不远处拥挤而去,他们都在讨论着一个人,「清吟姑娘」四个字赫然入耳。
湛兮听了一阵,大抵明白了:「还真是轰动,分明不过是上街买个首饰,京都的百姓何时那般没有见识了?」
鱼知乐也顺着闹腾的声响,往那卖首饰的「金玉阁」看了过去,本来见到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窈窕身影,他已经不感兴趣地准备移开视线……
然而就在这一瞬,那个引起了人群轰动,身姿曼妙的姑娘,竟似乎是无意之间,向着他们的方向,撩开了帷帽一角,露出了明艳靓丽的容颜……
鱼知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第272章
鱼知乐那久久会不过神来的模样,让湛兮也下意识地往他所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一张轻纱半遮面的明艳而娇嫩,似盛放的花王牡丹一般的面容。
唔,如此明艳大气的五官,倒是有点出乎湛兮的意料了,他刻板印象地觉得,这类姑娘似乎都应该妖艳一些?
若非这个清吟姑娘的眼睛与神态,都是行业的娇俏与似水柔情的话,湛兮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假扮的了。
毕竟当初甄道藏cosplay的时候,就有眼神表演不到位的问题。
当然,这不能怪甄道藏,她是被一方豪强的亲爹捧起来的名门贵女,当年美名遍天下的青江双姝,为配合计划,能放下架子去扮演花魁已经很了不得了,湛兮不能要求她表演得出神入化。
总之,清吟姑娘这张脸,美则美矣,但……这并不值得鱼知乐这样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露出一副白日见到了鬼的样子吧?
似乎目标就是湛兮一般,看见那绯衣金绶的少年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不远处的女子一副娇羞无限的样子,动作飞快地放下了帷帽上的轻纱。
「鱼少卿,回神了。」湛兮抱着双臂,看着那女子动作优雅地上了牛车。
鱼知乐果真回神,但是一张英俊的面容上,仍然难以遮掩震惊的神色。
「这位清吟姑娘容颜确实不错,但应当不至于令你感到惊为天人吧?」要按湛兮说,纯粹比拚容颜的话,不冒犯提及女子,他不如去手动揉上官无病呢!
没病小朋友今年越发抽条了起来,身姿挺拔,男生女相,只是不爱涂脂抹粉,若是让湛兮给他上个妆,他绝对美艳独绝。
没病若能去选花魁,谁与争锋!
「她……她……」鱼知乐似乎难以启齿一般,好一会儿之后,才用力闭了闭眼,「她好生面善!」
面善……这可不是说一个人的面容看着善良,这是在说眼熟。
「像谁?」湛兮心下一凛,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在脑海轻轻拨弄琴弦。
「臣……不敢说。」
「没什么不敢说的,说了又能如何?谁能定你的罪?」湛兮哼笑一声,「便是当真有人要定你的罪,不是还有我在此么?」
「像……」
鱼知乐定了定神,按住了心中的波涛汹涌,破罐破摔道:「像常山大长公主!」
湛兮:「……」
「像年轻时候的常山大长公主……」鱼知乐补充道。
******
竟是与常山大长公主相似!?
湛兮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不仅如此,他还不自觉地转身,眼神落在了那缓缓从自己身边驶离的牛车上。
原来是像年轻时候的常山大长公主……怨不得原剧情里没人能猜得到。
常山大长公主当年再如何叱咤风云,但终究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垂垂老矣,不仅面容早已今非昔比,其人对于时下意气风发的年轻贵冑子弟与官场新人而言,更像是一个遥远的符号。
一个已经落满了时光的尘埃的,尊贵而又高高在上的符号。
知晓她曾经生得如何明艳照眼的人,怕都是高高在上的老油条了,清吟姑娘可不一定能接触到那个层次的人物。
而清吟姑娘能接触到的人,比如原身……他们这些小年轻,可并不知晓那位雍容富贵、鸡皮鹤发的老奶奶年轻时的模样。
「你虽年岁比我大上许多,但应当也不至于知晓常山大长公主曾经是何等风姿吧?」湛兮瞇着眼,看着那慢慢悠悠,走了老半天却还在眼前的牛车。
「我确实不知,如今察觉这清吟姑娘的面容与常山大长公主相似,也是机缘巧合。」
原来当初那位传闻中常山大长公主真正的的亲长孙女,名为杨水花的女人闹上公主府的时候,鱼知乐和大理寺卿刚好受了常山大长公主的邀请,在府上商议此事。
杨水花不管不顾地闹,她亲爹大公子勉力劝着也不管用,眼看事态混乱,外人不宜留下,大理寺卿立即请辞,鱼知乐也跟着离开。
穿过雨廊时,耳目聪明的鱼知乐,恰好听见了常山大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与陪嫁姑姑的谈话。
她们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和压抑的震惊--
「嬷嬷,你可瞧见了!那粗鄙的女子,她的脸、她的脸……」
「瞧见了……虽饱经风霜,但细细看来,那五官竟与公主当年,有八分相似!」嬷嬷的声音充满了回忆。
姑姑却冷笑了一声:「委实令人恶心,我若是公主,怕是要作呕了,那背主的丫鬟,竟与大公子生了个肖似公主的女儿!」
******
「方纔那位清吟姑娘,就与常山大长公主的真孙女杨水花格外相似。」鱼知乐说。
鱼知乐这眼力当然也是非同一般的,他毕竟办案多年,对于人的五官随着年龄增加的变化,会更加敏锐一些。
若是换了旁人,哪怕是见过杨水花,再看见如今美艳如花的清吟姑娘,只怕也是反应不过来她们之间的相似度的。
毕竟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备受追捧的名妓,另一个却只是饱经风霜的粗鄙妇人,谁又能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呢?
要联系到常山大长公主的话,那就更难了……
谁敢看见一个名妓,把她往大雍朝最尊贵的三朝公主身上想,想想也就罢了,被知晓了,那就是找死!
湛兮本欲要收回眼神,但很快,他眸光一定--
不,或许,不只是鱼知乐才有这样的眼力。
还有另一个人……
似乎是犹然嫌弃勾湛兮的力度不够一般,清吟姑娘状似无意地用纤纤素手撩开了牛车的窗帘。
然后一副为街边小摊感到新奇的模样,似有意似无意地回首,又与湛兮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但,此时此刻,湛兮看的人,却不是她了,而是牛车一旁,隐匿在拥挤的人群中的,靠墙而立的黑衣斗笠的男子。
******
没错,清吟姑娘就是故意勾那一位小国舅的。
她如今众星拱月,哪怕只是上街买首饰,也能引得旁人生意都不做了,就为了目睹她的芳容。
为了添一把火而临时撩开了窗帘往外开的举动,更令那张娇艳的脸引得吹赞无数。
见那位小国舅似乎都愣了神,清吟姑娘志得意满,嘴角微勾,正准备见好就收,放下窗帘,却忽然有一种瞬间被猛兽盯住,脊椎骨都剎那僵冷的恐怖感。
清吟姑娘慌乱地抬眸,看到了车窗的前方,或为她痴狂或因她妒忌的人群中,站立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清吟姑娘不懂分析人的骨骼与肌理,更不知那般身形得经过何等千锤百炼才能铸造,她只知道,那个颀长强悍的身影,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
而那破旧的斗笠下,雪夜寒星一般的眼眸,看她的神色……
冰冷彻骨。
如见死人。
清吟姑娘心跳剧烈到几乎要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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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死无疑。」湛兮懒得再看了,转身就往回走。
鱼知乐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小国舅何出此言。」
湛兮轻笑一声,说道:「若是有人找一个与你家太奶生得八分相似的女子,甚至干脆就是你家太奶的后裔,为了羞辱你太奶,这女子从事风月之事,你会放过背后之人么?」
鱼知乐不知道湛兮为什么有那么奇怪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想都不用想的。
「我绝不可能放过此人!」
湛兮继续问道:「这女子或许知道一些什么,但她却配合背后之人的计划行事,目的就是要羞辱、气死你家长寿的太奶,你会放过她么?」
「不!」鱼知乐态度坚决。
「哪怕她也许确确实实就是你太奶的后裔?你的亲戚?」
「绝不!」鱼知乐一字一顿道,「如此不肖子孙,只会祸乱亲朋与家庭,明知其中蹊跷,仍旧要配合行事,便是从犯。」
「你尊敬你太奶,」湛兮笑了笑,「常山大长公主又何尝不是令无数后生尊敬的长辈呢?」
「这……」电光火石之间,鱼知乐似乎发觉了什么,但无法第一时间落到实处去。
湛兮但笑不语,他没有再回头,但思绪也未曾停下。
原剧本中,或许那人自始至终未曾回来京城,自然也发觉不了这些被他置之脑后的安涛汹涌。
但如今他回来了,他看见了,那……
他便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要动起来才好啊,湛兮懒散地想着,得有人动起来,他才能咸鱼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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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谁?」鱼知乐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嘘--我也只是猜测,还不确定呢。」湛兮装神弄鬼。
鱼知乐见他不肯说,也不勉强,但心中却积压着这些事。
「虽然不能告诉你那人是谁,但却能给你……」湛兮歪了歪头,笑了,「不,是给大理寺一个建议。」
「请小国舅指教。」
湛兮淡笑颔首:「先下手为强,将清吟姑娘秘密扣下,或许你们能从她口中挖掘出什么东西……嗯?你这什么眼神,别告诉我,『花钿案』余孽作祟,你们大理寺没有锁定风月场所?」
小国舅连他们锁定风月场所都猜到了?
鱼知乐心中一凛,更不敢隐瞒:「诚如小国舅所料。但……臣仍然有余虑。」
「你说。」
「一则,如今监视各大花楼妓馆之人,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我若贸然插手,便是犯了禁忌;二则,虽知晓那位清吟姑娘身份必然有诡异,却也不能无凭无据就拿人;三则,守株待兔,死死盯着她,再引蛇出洞,不比贸然拿下她,打草惊蛇要更好么?」
「鱼少卿,你的思虑都很正确,」湛兮点了点头,夸赞道,「你是一个按规矩办事的人。」
「但是--」湛兮的话锋一转,「有人是从来不走寻常路的,你忘记我方纔所说的了吗?大理寺若今夜之前不将她锁进虎牢,她--必死无疑!」
那骤然迸发的、汹涌的杀意,相隔甚远的湛兮都感觉到了,他可不相信……传闻中的疯狗,会忍耐。
鱼知乐还在思考,湛兮却已经上了马车:「鱼少卿,快上来。」
「不走过去神仙居了么?」鱼知乐也上来了。
「不去神仙居了。」
「小国舅吃不下了?」
「不是,」湛兮摇了摇头,「我带你去常山大长公主府上蹭饭。」
鱼知乐:「……」
「怎么不说话,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你路上就把月老祠的事给我说了吧。」
第273章
「我带你去常山大长公主府上蹭饭。」
鱼知乐本以为这只是湛兮的一句戏言,但眼看着马车掉头,居然当真往公主府的方向去……
他猛地扭头看着湛兮,满脸都是--小国舅,你玩真的啊?
湛兮无辜眨眼,摊开了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是向来都说到做到的么?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人呢?」
鱼知乐欲言又止:「……」
您说向来说到做到这确确实实是真的,但您生来就会忽悠却也不是假的,还问什么时候哄骗过人,要问这个,当初「庄家通吃事件」的人可就坐不住了啊!
「与其想东想西,不如想想如何组织一下语言,给我说说那月老祠,还有那秘书少监的卓大□□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鱼知乐略有浮躁的心便顷刻安静了下来,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后,鱼知乐开口:「什么都瞒不住小国舅,这二者确实有所关联……」
原来当初的月老祠之所以能兴盛,也是「花钿案」的背后之人偶然发现月老祠的存在后,顺势为之的。
在前期,她们炒作月老祠,月老祠也确确实实就是少女贵妇们的一个上香祈祷的地点罢了。
后来随着月老祠的香火越发旺盛,「花钿案」的背后之人,便将其发展成了组织的一个秘密据点,借此通过皇都的贵妇贵女们收集一些信息,以及有目的地放出一些消息,做成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或令谁与谁缔结姻缘,或令谁与谁婚后不睦,令不得枕边人贴心体恤的妇人们更加将心思意愿都寄托于月老祠。
一开始,她们只是在培养这些后宅中妇人们对月老祠的信任,后来……她们以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的方式,完全控制这些深闺妇人。
「像贵妃娘娘那种,图个新鲜,去了一次便不再到访的,就不是她们的目标。」鱼知乐谨慎地说。
湛兮点了点头,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现代世界的杀猪盘也是看猪下刀的,比如听说他们第一步,就会将社交软件是动漫头像的人,给从目标猪猪里排除掉。
总不能一千个人去月老祠,她们能把一千个人都收为己用,一千个人能转化个三五十个,便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
鱼知乐说:「据我所查,由于卓大人的夫人实在貌美,齐妃亦是觉得她这美貌,用得好了,便是一件极好的利器,可惜她们打算发展卓夫人的时候,遭到了卓夫人的拒绝……」
能从外地一路做官做到京都里来,卓大人本事还是有一些的,他那貌美如花的夫人,也并非愚蠢之人。
但是那时候齐妃势大,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
卓夫人不愿为她们所用,本以为拒绝便好,却不料她虽不上套,她的奶嬷嬷和陪嫁丫鬟却已经被彻底洗脑。
卓夫人会第二次到月老祠,便是月份大了,大夫已经诊断出这是个女孩儿,奶嬷嬷和陪嫁丫鬟多次劝说:「夫人不欲与月老祠的庙祝交好,但这月老祠的灵验却是真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愿再搭理人家,却也不好太撕烂脸皮……」
「不若再最后去一趟,既是与那庙祝冰释前嫌,也为咱们大姑娘祈一个好姻缘。」
卓夫人只是不上当罢了,她到底不似湛兮这种见微知着,洞幽察微的人,她其实并不知晓月老祠庙祝背后究竟是何人,她只是拒绝替她们向某些夫人姑娘传话罢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言语得罪了庙祝,但到底不算是什么深仇大恨,自己主动去一趟,便可冰释前嫌。
于是,卓夫人在自己的奶嬷嬷和陪嫁丫鬟的劝说下,再一次去了月老祠。
「卓夫人死于难产,」鱼知乐皱了皱眉,「按我的推测,或许是当初不知不觉中被庙祝下了伤胎的药也不一定,但到底人已经故去多年,许多事情,都无从调查了。」
湛兮若有所思地颔首,示意鱼知乐可以继续说。
鱼知乐点了点头:「前些时日,我扣下卓夫人的奶嬷嬷和陪嫁丫鬟……」
说到此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鱼知乐忽然嗤笑了一声:「小国舅定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这二人在卓府的地位极高,深得卓大人看重,更是被那位未出阁的卓姑娘信赖至极。」
湛兮叹了一声,他已经猜出了前因后果了,问道:「她们想发展卓姑娘,卓姑娘不答应,于是便有了那一夜的祸事,是吗?」
******
鱼知乐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国舅啊,小国舅智多近神,世间竟当真会有如此的人么?
对上湛兮平静的目光,鱼知乐最后点了点头:「是,一切正如小国舅所料想的那样。」
他锐利的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当年,为了躲避大理寺的追捕,花钿案之人自行摧毁了月老祠,不愿留下任何证据。而如今,先帝已逝,当年的楚王世子更是远离京都不知所踪,陛下对郊区那片土地多有优厚政策,地方热闹了起来,花钿案的余孽便觉得机会来了!」
湛兮歪了歪头:「于是,她们改月老祠为狐仙庙,打算如法制炮,与此同时,顺便联系一下从花钿案中残存下来的老成员,对么?」
「对,确实如此,」鱼知乐颔首,「背后之人重新联络上了卓府中的奶嬷嬷和陪嫁丫鬟,如今皇家书院开学在即,皇都聚拢了如今天下身世背景最强硬的那一批青年人……」
顿了顿,鱼知乐说道:「那背后之人再一次看上了卓姑娘的美貌,觉得有利可图,奇货可居,一如当初她们看上了卓夫人的美貌一样。」
「可惜,那姑娘同她娘亲一样,不愿为其所用,还反过来劝说奶嬷嬷和陪嫁丫鬟,言说:已深得主家信赖,一生无忧,为何还要行这些冒险之事?」
「可是,她的好心劝告,却惹恼了那两个已经被彻底洗脑的人,她们与卓姑娘争执,说的话,无非就是:『我们命贱,可不像姑娘你命好,能生在官宦之家。』」
听到此处,湛兮冷笑了一声。
那背后之人深谙人性,不错,天下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人生来命如草芥,有人生来安卧金屋……
可这是人类社会化进程的必然产物,阶级差异、贫富差异,它客观存在,与此同时,它的存在,还是合乎逻辑的。
它并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个组织、某一个王朝才出现的,所以这也并不是某一个官宦少女,王朝公主的过错。
时代滚动的齿轮,无论在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年份,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担负它的功绩或过错。
因为所谓「功绩」也好,「过错」也罢,那是人类去定义的东西,而且这「定义」还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更改。
更何况,哪怕不是人类,「特权」也依然是客观存在的。
猴群中,猴王具有绝对的优先生育权;鬣狗在群体中,每一个成员都有非常严密的等级次序,而且鬣狗的群体是母系社会,个体在群体中的等级,还会通过母亲「传承」给后代……
与人类的社会,又是何等相似呢?
当然,湛兮是理解其中的社会化运转逻辑的同时,并不认可它的存在,甚至是致力于缩小贫富差异的那一批先行者。
但是,人们面对自己看不过眼的东西时,不是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去扭转,去改变么?
借着自己能看透某些东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身在迷局的困厄中,犹如生来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却看不透世界的本质的人,继而毫无怜悯地蹂}躏、作践、利用本便在尘埃中挣扎的人,借此去收服、摧毁、报复「命好的」无辜的姑娘。
这不是正义,这只是赤裸裸的一己私欲。
在湛兮看来,这所有的,无论是大公子前妻的丫鬟对她与常山大长公主的怨恨和嫉妒,还是卓夫人的奶嬷嬷和陪嫁丫鬟的崩坏……
都是那人将自己视为神祇,在肆意地玩弄人心,摧毁人性,磋磨她人。
******
「那奶嬷嬷和陪嫁丫鬟知道的也并不多……」
「卓大人知晓真相后,惊怒之下差点一命呜呼,这些他日子一直在问我,为何还不将罪人绳之以法。」
鱼知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而且哪怕一直守着那狐仙庙,它到最后居然莫名其妙就忽然点燃了一把烈火,烧得只剩下灰烬……」
「我的线索……」
湛兮淡定打断:「放心,没断呢。」
「啊?」鱼知乐有些不明所以,小国舅这是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吗?
下一刻,马车门传来了有序的敲击声。
湛兮:「进来吧。」
二十九拎着一个长条麻袋包裹,坦荡荡地入内。
鱼知乐指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似乎是个人的形状?」
「刺啦--」二十九直接撕开了麻袋。
于是,鱼知乐就看见了那张方纔还看见过的面容,如今狼狈不堪地与自己四目相对!
鱼知乐后知后觉:「啊!这、这这这--」
「喏,」湛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你的线索。」
「唔、唔唔唔!」被五花大绑的清吟姑娘狼狈不堪地挣扎着,可惜她嘴里也被二十九塞了抹布。
鱼知乐只觉得思绪一片混乱:「小国舅,您这是……」
「我准备带她一块儿到常山大长公主府上蹭饭去,顺便救她狗命一次,也救一救你那『脆皮的』线索。」
第274章
这位清吟姑娘也是个能人,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被自己的任务目标给劫持了。
虽然不清楚这位传说中颖悟绝伦,慧心妙舌的曹小国舅为何会如此做,但清吟姑娘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与此同时,她也聪颖地选择了最合适自己的「戏路」。
鱼知乐心情复杂地看着一脸懵懂,满眼惊慌的姑娘,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这……她怎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清吟姑娘楚楚可怜地哭泣着,一片梨花带雨,她惊恐又哀求地看人,看湛兮,又看鱼知乐。
鱼知乐还在皱着眉,打量着她到底是演的呢,还是演的呢?
湛兮却说:「不想我直接让二十九敲晕你,你就安分点,别瞎演!」
清吟姑娘一副完全听不明白湛兮在说什么的模样,依然在那儿哽咽、抽泣着。
湛兮可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使了一个眼神,于是,同样没有怜香惜玉此等高端精神的二十九接到信号后,一个手刀劈在清吟姑娘的后颈,这能放倒九尺壮汉的力道,让清吟姑娘白眼都来不及翻一个,就直接晕过去了。
不知道清吟姑娘这张脸与常山大长公主颇为相似之前,湛兮不过是觉得她这般明艳大气的五官,有些与其他五官精美的名妓不太一样罢了。
知晓了这般长相,是常山大长公主的模样后,再见到清吟姑娘柔弱至极、楚楚可怜的哭泣的样子,湛兮便觉得有些辣眼和别扭了。
他一个与常山大长公主从无什么私交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与常山大长公主关系极好,敬佩她的晚辈呢?
湛兮若是不立即叫人把清吟姑娘弄走,只怕她今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鱼知乐说:「我审卓夫人的奶嬷嬷与陪嫁丫鬟时,她们向我坦诚,故意令多个男人糟蹋卓姑娘,本意却并非是要她死……」
「我知道,」湛兮冷漠地勾了勾嘴角,「她们的本意当然不是要她死,因为,她们要的,是她生不如死!」
这是那些非法底下妓院驯化不肯认命的姑娘们的惯用手段。
有节操是吧?不肯就范是吧?真以为你这身子冰清玉洁呢?看老子叫十个八个男人轮了你,你看看,你这身子不就破了嘛?还守什么守?
一个男人是男人,十个男人也是男人,一百个男人还是男人,有什么不同呢?虱子多了不痒,好死不如赖活着,还不乖乖就范,给妓院赚大钱!
只是卓姑娘受不了。
她们本意是摧毁她的意志,使她乖乖听话,当一个游走于男人中的好棋子。
可卓姑娘受不住,她自尽了,连老父亲最后一面都不愿再见。
鱼知乐的嘴唇嗫嚅了一会儿,道:「我有时候,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您猜不到的。」
叹息一声,鱼知乐继续道:「事后她们好的赖的都说尽了,告诉卓姑娘,她若是肯配合行事,那她们二人就能掩下这一桩丑事,可卓姑娘最后……」
湛兮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是啊,卓姑娘若是肯配合行事,那她们二人就能掩下这一桩丑事,日后再拿这事儿来威胁她去做更多的事,破更多的底线与廉耻。」
湛兮继续道:「卓姑娘这一死,那奶嬷嬷和陪嫁丫鬟也好,幕后之人也罢,只怕不会有一个人怜惜她无辜遭此劫难,只会嫌弃她怎如此想不开,害得她们少了一件对付男人的,貌美如花的大利器。」
「好歹是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竟能如此冷酷么?」
「为何不能?」
鱼知乐觉得湛兮把人想得太恶毒太极端,湛兮笑他不懂被彻底洗脑的狂热邪|教|徒。
至于幕后之人,你们骂她不是人,她得笑死,她当然不是人,她把自己当神看!
******
鱼知乐又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未老先衰了。
「小国舅,我的意思是,这位清吟姑娘,会不会也是卓姑娘那般情况?她……受制于人。」
鱼知乐不是怜惜这姑娘,他是怜惜那可怜的卓姑娘,不愿意有人同她一般无辜受到那般对待。
鱼知乐的猜测也是合理的,背后之人仇恨常山大长公主,那么偷走常山大长公主的后代,故意那般折辱,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会。」
然而鱼知乐的猜测,被湛兮一口否决了。
对上鱼知乐惊讶的眼神,湛兮漠然道:「至少,绝不会完全相同。」
因为剧本在手,湛兮的判断基础是远远大于鱼知乐目前掌握的证据的。
倘若清吟姑娘确实如卓姑娘一般遭遇,是完全受到欺凌和压迫的话,那么她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了,可她没有。
她能搁原身那儿搅风搅雨,忽悠得那么多世家子弟团团转,她自然是足够聪慧,且有本事的。
可自始至终,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背后之人的计划,全力以赴!
是的,全力以赴!
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不说摸鱼了,哪怕别那么竭尽全力呢?
再进一步的话,那么聪明的人,当真没办法做更多的事情吗?比如向包括原身在内的世家子弟的身后的老油条们传递点似是而非的信息呢?
也足以搅乱背后之人的计划了啊,可她没有!
看到鱼知乐有些颓废,湛兮好心地开口劝道:「或许她也另有隐情,且看吧。」
******
常山大长公主的管家看小厮狂奔而来,眼皮跳了一跳,他刚想训斥小厮如此不懂事,却见那小厮急忙忙地递上了一张拜帖。
「管、管家,是……是那曹国舅的拜帖!」
管家满头问号。
正在鹤鸣庭接待客人的常山大长公主接到管家的禀报后,和管家一样,满头冒出问号。
倒是席上的客人先说话了。
「公主殿下,我们今日本是要先寻小国舅的,却不料他出门去了,如今……」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云生月。
不错,常山大长公主今日接待的客人,便是云生月他们。
「赶巧了。」常山大长公主颔首,「请小国舅进来吧。」
******
湛兮和鱼知乐,还有提着人形麻袋的二十九,一块儿在管家的引导下,走入了鹤鸣庭的待客厅。
湛兮对这一路走来的雕墙峻宇、贝阙珠宫并不感兴趣,却被常山大长公主的客人们给吸引了目光。
只见云生月端坐在席中,隔壁就是老熟人诗中仙郑元照,还有一男一女,湛兮并不认识。
这一男一女身着的服饰很有特色。
那陌生女子身着六重杂色的羽衣大袖,极为端重,手持桃杖,其上竟然还有灼灼盛开的桃花。
陌生男子则身着五行色的五重大袖,以一条绯色绢带捆住了眼睛……湛兮猜测这人是失明了。
向他们投去的眼神不过几瞬,湛兮就收了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向高台之上的常山大长公主行礼。
常山大长公主极为慈祥地说免礼。
又把湛兮叫到跟前去,说道:「我年纪大了,许久不曾入宫,倒是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今日一看,彷佛你变了许多。」
说实话,常山大长公主对于湛兮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曾降生的时候,那会儿他在皇宫疯玩,常山大长公主也较常出入宫廷。
在常山大长公主的眼里,湛兮是个生得唇红齿白的可爱的小孩子,多的印象就没了。
这两年又忽然常常听见他的名字,起初是说他如何如何不好,招猫逗狗,流连花丛,后来又将他传得神乎其神的,就是九皇叔,都夸赞他……
「我如何看那孩子?唔……诗经有云:麟之趾,振振公子。他于大雍而言,或许正如那在高冈上鸣叫的凤凰啊。」
「常山,你也老了……有他在,我日后会走得安心一些。」
九皇叔对他充满了赞叹,说他是麒麟,是凤凰,是大雍繁荣昌盛的定国神柱……
九贤王的赞美,便是常山大长公主愿意向湛兮表现出慈爱模样的根源所在。
******
「我来您这儿,是为了蹭一顿饭。」湛兮实话实说。
常山大长公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也不白蹭,毕竟我还带着鱼少卿,两个大男人吃白饭不好,所以……我还给您带了一个礼物。」
常山大长公主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是那麻袋里装着的人?」
「二十九。」
二十九得令,直接将麻袋里的人倒了出来。
看见那狼狈不堪的女子,云生月等人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常山大长公主身侧贴身伺候的老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位便是这些时日,令大雍京都万人空巷的名妓清吟姑娘,我特意带她过来,您看看,是叫她给您老人家舞一个,还是唱一个?」
湛兮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扫过了云生月旁边的另外两男一女。
他的意思很明显,此事不能有更多人看见,通常情况下,常山大长公主应该要叫管家请这几位不明所以的人下去休息了。
但是……
常山大长公主的笑意丝毫不减,若非湛兮瞧见她看清楚清吟姑娘的脸时,下意识微微瞇起的,含有杀意的眼神,还以为她当真完全不为所动呢。
「不必如此,」常山大长公主笑吟吟地拍了拍湛兮的手背,「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都是!?
果不其然,常山大长公主只是命管家将侍奉的丫鬟小厮都清走,并没有叫客人回避。
不仅如此,常山大长公主还直接对那身着羽衣大袖的女子说道:「巫姑娘,麻烦了。」
那女子并不推诿,手持桃枝起身。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了清吟姑娘的身边,一番他人听不清楚的低低吟诵之后,她取走了清吟姑娘的血……
她拔下了桃杖上的一片桃花瓣,指尖拈着那花瓣,摩挲这那一滴血珠。
湛兮看着她阖上双眸,继续吟唱,似乎在感应着这天地间的某些规则一般。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息,受到了召唤,在其周身运转,徘徊,而后在某种力量的指引下,缓缓凝固在她的指尖。
待到她睁眼,下一瞬,指尖的桃花瓣已经化作飞灰,那一滴血珠也不复存在。
事毕,这位巫姑娘向常山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她确实是您的血脉。」
话音刚落,湛兮这些人都还没什么反应呢,装死的清吟姑娘反倒跳了起来--
「不可能!我不是她的血脉,我是驸马与其心爱之人的血脉!」
第275章
「不可能!」
「我不是她的血脉,我是驸马与其心爱之人的血脉!」
清吟姑娘斩钉截铁的话一出,不仅湛兮等人神色微妙,湛兮更是察觉到常山大长公主一副要被逗得当场笑出来似的。
「胡言乱语!」此时,一中年男人快步走来,对上清吟姑娘仓惶的目光,厉声道,「驸马此生唯爱我母亲一人!你若当真是大哥的血脉,那什么花的女儿,你此话倒也不算是错,但你心中所念却是错位之人,简直恶心!」
很显然,这位便是常山大长公主的二儿子,府上的二公子。
二公子是下了朝就即刻赶来的,官袍都未唤,厉声呵斥后,他犹然愤怒,须发皆张:「大哥一生胡涂,竟生了这么些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好了,」倒是常山大长公主面色如常地打断了他,「下了朝,便该更衣去。再说了……」
雍容的三朝公主,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清吟姑娘的身上。
没有刻意的轻蔑,没有难掩的愤怒,但这般如同看花草树木一般平静而毫无感情的,轻盈而漠然的目光,彰显着「无论你们如何舞动,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心思,反倒是最能激起人的不甘和愤恨。
果不其然,清吟姑娘分明方纔还矢口否认自己是常山大长公主的血脉,但如今却难以自控地气得浑身颤抖。
「谁说她是你大哥的后代?」常山大长公主轻笑一声,抚了抚膝头上略有褶皱的苏绣,光华流转,「长孙氏那位年轻的家主,不是昨日才到访,忧心忡忡说你大哥无后裔,望你挑一个孩子过继给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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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
清吟姑娘:「……」
清吟姑娘那茫然失措的模样,差点把湛兮也逗笑出声。
他发现这些人都很有趣,好似很期待自己能凭借血脉亲情钳制高高在上与自己云泥之别的常山大长公主,一旦不成,她们就会陷入无能狂怒。
******
仅仅凭借清吟姑娘那一句话,穿梭三千位面,也曾被狗血剧情荼毒无数的湛兮,便顷刻之间猜出了前因后果。
很简单,常山大长公主的长子,大公子的孩子被换走了。
最恶心的并不只是调换了孩子,而是替代了大公子的孩子的人,竟是当年驸马一朝失足,露水姻缘留下的孩子。
而大公子的后裔,常山大长公主真正的长房子孙,被换走去为奴为婢不说,竟还被洗脑,以为自己是当年驸马与那失足女子的后代。
湛兮不难猜出,清吟姑娘自幼所听的,或许是一个驸马与平民女子相爱,却被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圣宠在身的公主给强行介入,棒打鸳鸯,最后劳燕分飞的俗套故事。
故事中,驸马和那女子是相爱的有情人,常山大长公主则是抢人夫君的,出生高贵却心肠恶毒的公主。
你不能问这种毫无逻辑的故事怎么会有人相信?总会有人说,爱情令人失智,腾脑换粪。
正如正常人无法理解,怎会有人去信邪}教?
怎会有人去相信,现实中面目丑陋,三庭五眼皆属劣等,大腹便便,油腻至极的,字都写不出风骨来,书都没读进去几本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全知全能的「神」?!
湛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颇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右武卫大将军,走得早了一些……」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湛兮看的却是清吟姑娘,笑意浅浅,眼眸却尽是冷漠:「不然的话,他定会亲自叫你知道,你竟蠢笨至此。」
清吟姑娘一阵恍惚,她想说你们在说谎,可是环顾四周,除了二公子对她满眼厌恶,怒目而视以外,众人看她,淡漠似云水,这更令人难堪至极。
******
湛兮叹了一声。
他不评判常山大长公主的驸马,当年的右武卫大将军出轨,背叛公主之事,但他已经知道,大公子之所以与母亲常山大长公主离心,便是因为驸马之死。
听闻,当年驸马行差踏错后,常山大长公主并不与他和离,却自此视他如无物……
驸马若对公主只有被棒打鸳鸯的怨恨,又何至于因为公主的漠视而痛苦不堪、心力交瘁,不过是被公主冷落了几年,便把自己折腾到一命呜呼呢?
就连临死的时候,他也未曾留下任何交代,只一味地痛哭着哀求大儿子去请公主归来……
能在先帝手中,年纪轻轻便能官至正三品十二卫大将军之一,驸马可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废物点心。
如此一个男儿,若非当真是喜怒哀乐皆系于一人之身,为那人魂牵梦绕,真的很难通过情感上的蹂|躏就把他折腾死……
你看,就算是真正的废物点心,平城公主,到现在为止,崔氏大公子也只是把她折腾病了。
那个令驸马失足的女人,绝不可能得到他的爱意,她能拥有的,只会是驸马的恨。
若是驸马还活着,别说打脸这被洗脑的清吟姑娘了,他只怕要亲自上手弄死这一脉见不得人的外室子弟。
正如长孙氏的态度一般,分明已经知道了调换孩子之事,求见常山大长公主,却装聋作哑,直言大公子无后。
******
常山大长公主让二公子回西院去,又对那身着五行色大袖的男子道:「当年之事,便由巫公子告知大家吧。」
巫公子颔首,失明也未曾令他举止失仪,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还向常山大长公主的方向行了个礼。
郑元照本是陪着师弟,还有许久不见的师兄师姐的,先是拜访小国舅,无果,便又拐道来了公主府。
事情发展到此刻,郑元照还不清楚其中详情,但他也不打算知道太多。
见如今,师兄似乎还要说更多的「秘密」,于是,不热衷吃瓜的郑元照便赶在巫公子开口前,起身告辞。
追着二公子的脚步出去了。
常山大长公主不以为意,扭头对湛兮说:「巫公子当年助我良多,可恨他遭歹人之手,竟失明至今。」
「我亦知背后之人手段诡异,今日你们要做之事,阻碍颇多,不过你亦不必担忧,有巫公子和巫姑娘在,那些魑魅魍魉,想必是闹不起来的。」
果真如湛兮猜测的那样,这两位,便是云生月的师门中人。
湛兮眉眼微动,与云生月对视了一瞬,云生月微微笑了笑。
******
像是弥补了缺失的那一根竹简一般,巫公子为当年那场「谋逆之余孽叛逃,被常山大长公主尽数斩杀」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有件事湛兮猜对了,背后之人会的手段,确实是巫门中人的手段,他确实是趁着下山历练的时机跑了的。
甚至湛兮猜测的细节--「似乎是传了几手一般」的感觉,也是对的,如今会使用这些手段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巫门中人了,那只是他的「徒弟徒孙」亦或者其他。
但有一点,湛兮却失误了,那人跑路,比云中雀这个奇葩中的战斗机还要更早。
「那是在下的师叔祖……」巫公子平静地说。
不错,那人的辈分比云中雀都高,他还是当年避世而居的巫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骄。
但此人的心性却无法与他的天资匹配,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手眼通天,在凡尘世间的名声,却比不上玄德天师与鉴慧方丈丝毫。
他左了心性,修习巫术便越发偏激,被劝诫、被规训、被惩罚,不仅没有任何用,反倒越发偏执。
终于,师叔祖趁着下山历练的时机,一去不复还。
再得到他的消息时,听闻是与齐妃之兄长,齐天辞相交甚笃,甚至为齐妃兄妹多次违背门规,使用巫术迫害他人,炮制傀儡,操纵许多深闺女子与丫鬟小厮。
巫门派出了门人,一开始是劝他回来,结果所去的门人,皆是命丧于这位师叔祖的手中。
最后,掌门派出了如今湛兮眼前的这位巫公子。
巫公子感应天地、沟通鬼神的能力极强,他出山,只为斩杀师叔祖。
巫公子周身那得天独厚的气韵瞒不过湛兮的眼睛,湛兮寻思着巫门敢派他去斩杀,想必是有一定的底气的。
当然,巫公子的能力没问题,但执行的时候,却还是出了点问题。
******
巫公子失落低头,颇为内疚,自责不已:「是我当年太过年幼……」
湛兮等人都以为他估计是被同门的师叔祖给哄骗了什么的,结果巫公子说:「我无父无母,自幼长于山门,虽曾见过雀鸟踩背,猛兽咬颈,也明知繁衍生息乃天理自然。」
湛兮:「……?」什么东西,怎么就说到雀鸟踩背,猛兽咬颈?
鱼知乐也一脸茫然,但和湛兮一块儿对上云生月平和的面容,常山大长公主无甚变化的表情,他俩就按耐住了。
结果,巫公子说:「但当我见到师叔祖与齐公子夫妇,三人一同颠倒日月,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我却还是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当时,他们……」
说着,巫公子下意识地抬起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绢布。
若是他当时没有被震惊得愣在当场,而是无论对方在做什么,都直接召唤鬼神审判之,想必他不会遭此劫数,也不会伤得那般重,竟未能帮助常山大长公主处理干净,留下了后患,以至于有今日的后果。
一切,都是他的错。
自责的巫公子没发现,湛兮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他听到了什么?
瞧瞧,瞧瞧,他听见了一些什么!?啊啊啊啊--
巫公子说他当时瞧见他师叔祖和齐天辞夫妻二人,两男一女恩爱缠绵,颠簸莽撞,三人密不可分,紧密相连。
体式一再变换,一会儿是ABC,一会儿是ACB,一会儿是BAC,一会儿是CAB……总之,只要身为「A」的齐天辞之妻不落在最后一个,他们三人总能连成一线。
巫公子当年才多大,他看过雀鸟踩背,猛兽咬颈又有什么用?!
这踏马是一回事吗!?
现在湛兮的脑子都乱起来了,他隐约记得,似乎有三小朋友们,或是抓着他的胳膊,央求一定要带自己玩,或是直接冲他怀里叫他到时候一定想办法把他们兄弟二人叫出宫去一块儿看戏……
但是,现在……他要怎么带他们吃瓜?
这瓜能吃吗!?这瓜已经不是香还是臭的问题了!
湛兮头痛难忍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甚至觉得,他亲爱的福利鸭来了,都得跪地拜山头。
第276章
巫公子并不知道自己客观阐述当时的情况的话,已经令在座的众人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复杂难言。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因我一时疏忽,让师叔祖抢占了先机……」
高手过招,那叫一个招招毙命,瞬息都能叫人下地府拜访阎罗。
更别说师叔祖比巫公子要臭不要脸多了,不同于巫公子的单纯不谙世事,施展巫术还要刻板地听从自古以来的规矩,沐浴焚香,穿戴专门的服饰……
一决生死的关键时刻,师叔祖这种老哔登他不仅根本不在意自己赤身裸体的状态,他甚至也不为自己当时身处「三人连」怪物形态的中间,完全施展不开--
他直接放大招了!
「他那时行那般脏污之事,」巫公子的声音骤然低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竟不洗刷自身污秽,反借鬼神之力,他死有余辜!」
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师叔祖在瞬息之间,打了巫公子两次措手不及,一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二是他察觉到巫公子的存在时,立即放出的杀招。
巫公子虽然年幼,因着自己的两度惊愕与反应不及,失了先机,但他比师叔祖这种地上的污泥要干净纯洁得多,鬼神垂怜,他到底没能被一击毙命。
但依然被师叔祖招来的怨煞之气侵蚀了眼睛,自那以后,巫公子便失去了看天下、看众生的能力。
他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斩杀了师叔祖,直接令此等借着自己的能力,作恶多端的人尸骨无存的那种。
伤得极重的巫公子,没有立即回师门修养,而是留在了当地,配合常山大长公主缉拿要犯的工作。
******
「那女子……齐公子的妻子,有一对女儿,已是及笄的年纪。」巫公子说。
及笄的年纪……那就是到了大雍朝法定的成年的年纪,意思是,到了伏法的年纪。
湛兮挑了挑眉,问:「这两个孩子,是你师叔祖的,还是齐公子的?」
巫公子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按照世人所知的,那是齐妃之兄的两个女儿,齐妃受宠时,她们也是京都贵女中被追捧的存在,但见到了师叔祖与齐妃夫妇的关系后……
这到底是是谁的女儿,就不好说了,反正肯定是齐公子他妻子的女儿。
是的,巫公子不知道那两个女孩到底是哪个男人的女儿,他只能帮忙验证她们是不是齐公子妻子的女儿。
但是问题来了,女儿有两个,巫公子却内伤极重,已经无力再逐个验证,他余下的能力,只足够验证其中一人。
******
「说到此处,便是我的过错了。」
常山大长公主哼笑一声,继续说道:「当时那韩氏身边带着两个小姑娘……」
一个姑娘似乎发起了高烧,被齐公子的妻子韩氏珍之爱之的看顾着,哪怕是死到临头了,韩氏似乎也为这个女儿的高烧而急得团团转,多次哀求看守发发善心,一脸的慈母之爱不似作假。
另一个姑娘则不痛,她虽跟在韩氏身侧,却与韩氏并不亲近,常山大长公主后来发现这姑娘似乎还忽然聋哑了。
若要观察她们的仪态,看看是不是那京都贵女的培养方式,倒是无从比较,因为病倒了一个,正在韩氏的怀里呢。
常山大长公主反复试探多次,韩氏格外看重那个生病的,她怀疑韩氏是故意要误导她,本来是想要反其道行之,让巫公子去检测那个生病的姑娘是不是韩氏的女儿的。
但就在她下决心时,她忽然又瞧见了另一个健康的姑娘露出了满脸的讥诮嘲讽之色。
常山大长公主以为这嘲讽是针对自己的,或许是自己出错了,年纪小的姑娘藏不住得意,她甚至似乎还瞧见了方才要指向韩氏怀中姑娘的时候,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于是就这般,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几次三番的心理博弈后,常山大长公主最后改变了注意,让巫公子去检测那个健康的姑娘。
那确实是韩氏的女儿无误。
要犯皆斩,巫公子也被送下去休息了。
******
湛兮思考了一会儿:「难道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在怀疑当时选错了人,或许是韩氏怀中生病的姑娘,并不是她的女儿?」
故而才有了所谓的落网之鱼,余孽!
若当真如此,还真是一场死到临头的惊险万分的心理博弈。
若是一般人要被抓去斩首,路途抓到一个替死鬼,只怕要这替死鬼闭嘴的,比如弄晕她,或者让她高烧不止说不出话来。
但是韩氏预判了常山大长公主的预判,她想到这位公主在外那天资聪颖的名声,生怕常山大长公主会反其道而行之,故而冒险让假女儿生病,以赌常山大长公主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事实证明,常山大长公主本来能反过来预判韩氏的预判,她根本没有被韩氏的慈母表演糊弄过去,但问题就出在那个健康的姑娘的表情上。
「有没有可能,」湛兮心中有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那姑娘的讥诮与嘲讽,其实并不是针对大长公主殿下的。」
「哦?愿闻其详。」
湛兮淡漠道:「那姑娘的嘲讽与讥诮,是针对她的亲生母亲的。」
当时是在逃亡的路上,常山大长公主的斩刀逼近,两个女儿……韩氏似乎抓住了某个机会,她的可操作空间,只能保住一个。
选了保住一个,就意味着要放弃另一个,要带着她下阴曹地府去,既如此,目睹这一切的,被放弃的那个女儿,如何能对母亲有好脸色,路上又如何能与她亲近得起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韩氏还令被自己放弃的亲生女儿,从也曾被京都儿郎追捧的美丽贵女,变成了聋哑之人,只怕动手的还是韩氏本人。
而看到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而如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结果常山大长公主却识破了一切,指向了那个假女儿……
那姑娘似乎看见了母亲的筹谋失败在即,便快意地冲母亲露出了讥诮与嘲讽之色。
谁层料想到,常山大长公主心细如发,抓住了她们母女之间的眉眼官司,不清楚这对母亲之间的龃龉的她,便误会了其中的意思。
而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韩氏反应过来后,立即将计就计地表现出惊喜的模样,彷佛很惊喜常山大长公主的选择,因为怀里的确实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怕常山大长公主检验。
******
「你说的有道理,怪不得你姐姐姐夫如此宠爱你,九皇叔也对你赞誉有加。」常山大长公主慈祥地摸了摸湛兮的头。
「当时情况紧急,又有外族骚扰,到底是我的过失,乱了分寸,棋差一着,是以到了晚年的今日,这些跳梁小丑不断蹦跶在我眼前,也是理所当然的。」
常山大长公主温和的话刚说完,众人纷纷好言相劝,是那些叛乱之徒诡计多端,怎么能怪常山大长公主呢?
湛兮也劝了几句,真心实意的。
因为据湛兮所知,常山大长公主当时琐事缠身,不仅仅是她说的外敌骚扰她守护的城市,那一年似乎正好是她与驸马成婚多年后,婚姻出现了些许裂痕的时候,公主与驸马因为意见不合,几次三番冷战,他们不合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而且那一年,常山大长公主怀上了第三个孩子,听善水公主所言,常山大长公主的身体不好,要保住这个孩子,风险极大。
常山大长公主在犹豫,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令她下定了决心,拿掉了这个孩子。
谁能谴责常山大长公主?
她已经尽善尽美至此了,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一生都在为大雍守城。
不能因为她一生从不犯错,因为环境压力大、身体与状态奇差的时候,有了一个无心之失,便要去诘难她,会这么做的,都是愚蠢的人!
******
常山大长公主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如今众人安慰她也好,诘难她也罢,都无法影响她的心境。
「你这孩子猜测的,多半是真的。」常山大长公主对湛兮说,「这些魑魅魍魉刚现身的时候,我就有了些许猜测。」
于是,常山大长公主当机立断地一边去信给在秋狩围场的帝王,一边求助于她九皇叔,一边便去信当年她所驻扎的凤安城,调查往日的卷宗。
在凤安城斩杀数十逃窜至此的余孽后,风声都还诉说着那满地的血腥,许多小人物的悲欢,便没被留意到。
有个凤安城的寡妇,她有一个傻女,便是在那风声最紧的时候失踪了的。
官府自然登记了此案,却是以为那傻女是被拐走了,常山大长公主后来听说过此事,凤安城还曾严厉打击人贩子。
湛兮眉头皱紧了:「但如今看来,或许那失踪的傻女,便是被韩氏骗走,下药至高烧,以替代她的女儿去死?」
「确实,」常山大长公主颔首,道,「那傻女的年纪,与韩氏幼女一般无二。」
「韩氏被我的亲兵拿下之前,恰好路过了寡妇所在的街道,而据说寡妇上街卖豆腐,她家傻女便时常自己在门口玩泥巴……」
这似乎印证了湛兮刚才的猜测「韩氏似乎抓住了某个机会」,但是她的可操作空间--只能保住一个。
傻女何其无辜,寡妇又做错了什么……
湛兮心中叹息,韩氏不愧是有一明一暗两个丈夫的女人,好狠!
第277章
鱼知乐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问:「那寡妇,是何时向官府报的案?」
他寻思着,若是傻女丢了的当日就报案,想必办案人员定然能发觉其中不对的,就比如他自己,他便对这一些格外巧合的细节,会有着绝佳的敏锐直觉。
鱼知乐知道,在常山大长公主治下的凤安城,能人志士极多,没道理知晓某个寡妇丢了个年岁与反叛罪犯的女儿相近的女儿后,会没有联想。
如果没能及时想起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是错过了绝佳的时机,比如案子都已经办完了,风声过去,寡妇才报的案。
可是若是如此的话,那常山大长公主当初又为何会对韩氏携带的一对女儿起疑心呢?
湛兮拍了拍鱼知乐,说道:「想必诸事的细节,还另有隐情。」
故而在如今鱼知乐看来,似乎还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不过,只怕这些放在当时,却恰恰是能圆过去的。
常山大长公主笑了笑,对湛兮颔首:「你所料想的,与当时的情况,相差无几。鱼少卿的疑问,我也能回答。」
为什么没能联系上寡妇丢掉的傻女可能被韩氏拐走呢?
一来,韩氏就两个女儿,她被官兵缉拿时,身边就带着两个女儿,一个病了,另一个健康但聋哑了,这数目是对得上的,不仅数目对得上,当时齐氏夫妻二人的表现,也无甚问题,那似乎就是他们的女儿。
二来,那寡妇确实没有及时报案。她出门当日,附近村子住的娘家嫂子来过家里,得知寡妇最近接了酒楼的一桩豆腐大单,提过要将傻女带回村子里养几日,待寡妇忙过这一阵,便叫她去接回来。
故而,寡妇归家,发现傻女不在,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嫂子带傻女回娘家去了,她一心一意地磨起豆腐来。
大雍朝可不比网络遍布全球的现代社会,亲朋好友分别时,还能说一句「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打个电话报平安」。
人外出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而且出意外和误会什么的,还不一定能及时得到消息,这便是信息的滞后。
得知傻女被拐,还是寡妇完成了豆腐大单,提着鸡蛋回娘家后……
嫂子告知寡妇,凤安城戒严,她没能带傻女出城门,叫傻女自个儿回去了,傻女也是认得路的。
和舅母分别时,还说自己回去也好帮母亲磨豆子呢,谁也没想到,这姑娘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寡妇报案,已是为时已晚。」鱼知乐有些沉重。
******
「至于为何韩氏所携的一对女儿,体型岁数都对得上皇都传信,我却还是要叫巫公子多此一举……」
常山大长公主顿了顿:「我只是知晓此案后,想到曹老将军未能斩杀的前朝之和亲公主……宁定公主的小女儿赵麦冬,她被末代皇后救了,我忧心她的后代,也会有她的本领。」
「又偶然听说巫公子所在师门,本领极多,还能鉴别血脉,便可有可无地想着麻烦他再验证一遍罢了。」
鱼知乐的嘴唇嗫嚅了许久:「原来如此吗……倒是可惜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一句--可惜了。
可惜了,常山大长公主这「一时兴起」,当时分明有机会能荡平这一切;
可惜了,巫公子深受重伤,只能鉴别一人;
可惜了,若是选了韩氏怀中高烧不止的女儿,或许就会识破她偷梁换柱找替死鬼的筹谋……
可是人间太多可惜,太多棋差一着,太多遗憾,太多就差一点点……
湛兮叹了一口气,这似乎好像冥冥之中,韩氏那女儿着实有些运道在身,就是不知道,这「运道」究竟是天生的,还是……
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巫公子和巫姑娘的方向,许是用非常手段掠夺到的运道也说不准。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不是巫门师叔祖的女儿。
******
沉吟了一会儿,湛兮说:「长公主殿下必定是联系旧人,大海捞针似的筛查了许多卷宗,这才抽丝剥茧出许多在『如今』看来格外不对劲和有联系的地方……」
「确实。」常山大长公主说着揉了揉头,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工程量。
只是不计较人力物力,大海捞针,控制要素,抽丝剥茧,确实能有所得罢了。
「那韩氏真正的另一个女儿,又去了何处呢?」湛兮问,「殿下想必有所……猜测?」
「猜测?呵呵,倒确实只能是猜测。」
常山大长公主说:「驸马有一段时间,喜爱在酒馆里借酒消愁……」
湛兮眼眸轻闪,那段时间,便是这对夫妻的「十年之痛」的期间吧?
「卖酒的姑娘还未嫁人,是个温婉娴静的,这朵解语花很能宽慰驸马,她与本宫处处不同……」
常山大长公主还没说完,湛兮便失礼地插口:「大长公主此言差矣,当垆卖酒的姑娘,如何与明宗爱女,先帝最尊敬的姐姐,组建、率领娘子军守卫边疆数十年的,大雍最尊贵的三朝公主相提并论?」
「温婉娴静说的是『柔美文静,庄重温和』,」湛兮冷然极了,「云英未嫁之女,若当真庄重,如何能多次与有妇之夫相谈甚欢?况且,驸马不是旁人,是守护她所在的城池的守城公主的驸马!」
这比现代社会里,资助贫苦之地的孩子求学十几年,结果对方读完出来,当了资助人丈夫的情妇,还企图把资助人扫地出门有何区别?
甚至更恶劣!常山大长公主守的,可是凤安城的百姓的性命!
大雍朝是古代社会,确实并无「借入他人感情的小三」一说,但大雍朝的驸马都尉,是不许纳妾的。
公主是君!
王朝不灭,公主永远是君!
******
「不必为此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常山大长公主平静地说:「让往事随风吧。」
「之所以提起那个卖酒女,便是凤安城官府的回信中,提及到的诡异之处中……有她,而我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驸马确实与常山大长公主意见不合后,便去借酒消愁,解语花的宽慰或许也确实令他好受一些……
他或许心中确实有过意动,但他没打算越雷池。
他后来还是没能守身如玉,悔恨不已地向公主解释,而常山大长公主不为所动的时候,他曾羞愧万分地猜测酒水有问题,希望公主能相信他本心并非如此。
常山大长公主那时心灰意冷,诸事繁忙,又身体不适,更是厌烦了驸马,觉得他在找借口,心中越发瞧不起他了。
听闻那个卖酒女与驸马一夜云雨后,担忧常山大长公主会找上门来打杀她,很快便说服了隔壁卖肉的屠夫,凤安城的戒严一过,立马就南下了。
常山大长公主根本不在意这个卖酒女,也懒得搭理她到底要死哪儿去,别说解释解释自己不屑于为难,她根本不在乎这一切,随她去!
「但前些日子,凤安城的来信中,提到这卖酒女与屠夫离城时,并非说是不回来了,而是推着装了整只猪的板车,说是戒严已久,他已经许久没有去乡下卖猪肉了……」
湛兮:「……」
驸马长期借酒消愁,卖酒女的酒水,忽然就有了问题……
长期攻略驸马攻不下来的卖酒女,忽然当机立断颇有决心地拉隔壁屠夫跑路……
戒严后,一点也不忧心风声的,「心善」到心心念念都是想着乡下没猪肉吃的屠夫……
板车上,推着的整一只猪……
湛兮忽然笑了,如春风化雨一般,对清吟姑娘道:「那只被开膛破肚的死猪肚子里,怕不就是藏着韩氏的另一个女儿……你们的教主吧?」
一直装死的清吟姑娘猛地抬头,瞳孔地震却矢口否认:「教主,什么教主……我何曾提过教主。」
常山大长公主叹息了一声,对清吟姑娘一脸不忍卒看的模样:「真是……蠢得令人头疼。」
******
云生月与鱼知乐对视了一下,两人的反应如出一辙,都是轻轻摇头。
常山大长公主也笑:「确实都只能是猜测,我旧时部下送回来的信笺中,提到的也不仅仅只是卖酒女和屠夫有嫌疑。」
「事实上他们近日得知我的猜疑后,觉得当年那段时日,但凡能藏一个娇小女孩的人人都有问题,比如把恭桶运出城外去洗刷的人,嫌疑也很大,哪怕他们在凤安城刷恭桶三十年了。」
湛兮摇头:「我还是觉得她应该是藏在那只猪肚子里了。」
「为何?」常山大长公主问。
「直觉吧。」
「当时守城的是我的副将,」常山大长公主说,她的眼神忽然落在了清吟姑娘的脸上,「他认出了那卖酒女,当然,他不会违背我的意思,阻拦她见不得人的老鼠一般的企图逃亡……」
大家看到卖酒女,第一个反应都是她之所以要跑路,是因为怕常山大长公主的雷霆雨露,而不是这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然私藏逃犯!
那位守将也是如此想的,不一样的是……
「他到底心中不平,抽刀便将那整只猪给劈成了两半!」常山大长公主轻笑了一声,「而他武艺过人,劈裂了死猪,却未伤板车。」
湛兮:「哦豁!」
这只是守将给出的威慑与教训,但只怕是要苦了藏在猪肚子里的人……如果猪肚子里确实藏了人的话?
不试探,白白不试探--
湛兮马上扭头看清吟姑娘:「你那教主身上,可有什么终身残疾的痕迹?比如……少只胳膊,少只腿?」
清吟姑娘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但还是顺着湛兮的话,惨白了脸色,眼睛的波动,睫毛的颤抖,都无法完全遏止住。
湛兮没有错过清吟姑娘的任何一个小表情,他回味似的逐帧分析方才清吟姑娘不受控的微表情,最终有所笃定--
他心思一下子就轻盈了起来,乐呵呵地笑出声,与清吟姑娘闲话家常似的说道:「你家教主小小年纪,不仅心机深沉,倒也挺能忍的,都没叫一声……是个能耐人,怨不得能折腾到现在呢。」
清吟姑娘的一颗心已经跌到了谷底,今日所发生之事,完全超出了她的cpu所能处理的能力范围。
然而湛兮接下来的另一句话,更是叫清吟姑娘直接脱力地跌坐在地--
「鱼少卿,你明白了吧?风月场所若无所得,便锁定善通坊的金雀街,查查看谁家圈养的金丝雀,或金丝雀身边的姑姑、婆子、嬷嬷什么的人……是少了一只手的。」
第278章
湛兮那一句让鱼知乐锁定传闻中的外室集中地--善通坊的金雀街,去调查缺手金丝雀的话,让清吟姑娘彻底慌了神。
清吟姑娘尖声矢口:「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们的『猜测』而已!」
「猜测」二字,甚至已经破了音。
如此歇斯底里又慌乱无措的破音,恰恰说明了清吟姑娘的心神失守,惊慌失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清吟姑娘的身上,无人留意到鱼知乐在湛兮这句话后,竟然也不自控地瞪大了眼睛,思绪有些飘忽。
湛兮倒是留意到了,但他沉吟了一会儿,选择暂时放过此事。
众人都安静如初,未曾开口说什么。
倒是湛兮玩味地瞧着那张花容失色的面容,笑了:「确实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我这不是叫鱼少卿去验证验证我的猜测准不准确吗?」
「怎么?难不成,我还不能去验证一下我的猜测准确与否?」
湛兮一脸「你要真这么说,那我可就王八办走读--憋(鳖)不住(校)笑了」的表情,更是将嘲讽buff给拉满了。
脱力跌坐在地上的清吟姑娘,脸色一片惨白,她恍惚地看着那张美无度的少年面容,混乱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一般,完全无法理清思绪。
是啊……他只是去验证而已,但是……但是……
混乱的大脑,无法「但是」出个什么来。
湛兮也有些索然无味了,不错,一切都只是猜测。
先是常山大长公主得知了有人针对她之后,从海量信息中抽丝剥茧出的某些猜测。
湛兮在其基础之上再进行--「大胆地假设」
假设他们的猜想--「当年韩氏那个小女儿以偷梁换柱之法躲过一劫」为真的话,那如今的一切行动确实都能说得过去。
至于假设她当年是藏在死猪肚子里,被副将劈了一刀的伤亡情况,如若是死了,那便没有今日诸多是非,那就是没死,没死分两种情况,伤以及无伤。
湛兮只不过随口试探一下清吟姑娘罢了,断手断腿什么的也不过是随意猜测,谁叫清吟姑娘这么沉不住气呢?
心神失守,一试一个准,湛兮刚说断手呢,她就搁那儿跌坐在地,瞳孔地震。
心里有鬼说的就是她这情况!
如此,一切都浮出水面了。
湛兮当然就不会再舍弃近路求远路地在「她会不会真的躲进了恭桶里」这些邪门的道路上继续猜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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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行动吧?」湛兮笑吟吟地看着鱼知乐,「想必鱼少卿已经知道某只断手的金丝雀究竟是何人所豢养了。」
鱼知乐:「叹息,怕不是我方纔的表情,暴露了什么?」
湛兮但笑不语,对不起,他眼睛就是那么尖,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鱼知乐确实因为湛兮一句话,就想起了某个对应上了身体有残缺这一点的金丝雀,但是……
「那是中书令萧大人在外的府邸……」鱼知乐说。
湛兮:「……」好咧,他能理解鱼知乐的犹豫了。
马德,还以为是哪个不着调的纨裤子弟,没想到,竟然是中书省的最高长官!
湛兮磨了磨牙,他倒是小瞧了「教主」了。
大雍朝的中央官制以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为首,总理政务,共议国政。其中,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仆射,并为宰相。
在尚书令空置的今日,虽就实权而言,为尚书省副职的左右仆射掌管尚书令,实权要高于其他两省正长官,但就官衔而言,中书令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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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微妙的沉默,似乎终于让清吟姑娘记起了自家教主的能耐一般,她竟挑衅地冲湛兮扬了扬眉,露出了一个讥诮十足的笑来。
湛兮无语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好笑地问:「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谁?」
清吟姑娘一愣:「……」他是谁?他是小国舅。
小国舅他身上并无任何官职,但为何二楼随便丢一块砖,都能砸到三品大员的皇都,却无人敢招惹他?
因为他不仅仅是小国舅……
他外祖父是当世大儒,在文人士林中,有一呼万应的地位,任何一个皇帝,不想被文人口诛笔伐,必然要尊敬这般地位的大儒,更何况他还是三代帝师!
他父亲是北庭都护府的大都护,掌握雄兵五万!
他最是圣眷在身,是当今帝王亲手养大的孩子,圣人对他的宠爱,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就连圣人唯二的两个亲生孩子,都不能与之相媲……
湛兮微妙地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道:「……区区一个中书令!」
「我要是对上他家正房夫人,为了名誉他必然要与我掰掰手腕,但我只是对他家金丝雀有点兴趣……」
湛兮的笑容变得有些讥诮:「你信不信他能把人洗刷一遍然后给我免费送货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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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胆大包天地要求尽快动手,直捣黄龙!
这让本来打算要知会长官大理寺卿的鱼知乐愣住了,他有些犹豫,万一认错了人什么的,还能叫大理寺卿给他挡挡灾,可看湛兮的意思,这是打算直接动手,不知会任何人。
看鱼知乐那头疼的表情,湛兮哈哈大笑:「谁给你当也不如我给你当啊,万一要是出错了,哪怕是大理寺卿力保你,也难保你要挨一顿板子,但是如果事情的起因,是惯于胡作非为的小国舅,那就不一样了……」
常山大长公主始终含笑,并不阻拦这一场看似少年轻狂、冲动又莽撞的计划。
只是道了一句:「无论是与否,让巫姑娘与巫公子与你们同去吧,他们便是因此才下山的。」
大袖一转,那对师姐弟已经向湛兮行了个礼,这是叫湛兮要带上他们了。
不错,他们本就为此而来,如若不是在外的师弟云生月笃定有人使了巫门的手段,他们并不会轻易出山,如今既然已经出山,那必然是要阻拦莫名其妙的人用他们的巫术,玷污门派的名声的。
被赶鸭子上架的鱼知乐只好应了:「在下还需要点时间去布置。」
「要多久?」湛兮挑眉,「今晚行不行?」
鱼知乐:「……」
他不回答,湛兮不满意了,挑眉:「未免夜长梦多,我觉得今晚已经很迟了,你们大理寺要是不行,我领着我自己的人也能行!」
鱼知乐脸都绿了:「今夜子时!」
男人不能说不行,更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让整个大理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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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向常山大长公主告辞。
常山大长公主含笑示意了一下已经懵到满脸呆滞的清吟姑娘:「将她带回大理寺罢……」
鱼知乐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要请示的,但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与本宫毫无干系,」常山大长公主漠然道,「秉公处理即可。」
一句「秉公处理」,让清吟姑娘猝不及防地再次抬头,又看见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漠然的目光,只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彷佛泡在了酸水中。
如果、如果他们这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么……公主就是她的太奶奶啊!
可是、可是她看着似乎根本不想认她一般,清吟姑娘有些慌乱,她做错了什么呢?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纵使她做过再多的错事,她也是无辜的,她也是被教主骗了啊……
清吟姑娘死死地盯着常山大长公主,近乎自取其辱地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二分对血脉的重视,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秉公处理、秉公处理……
哈哈哈哈哈,她追随在教主身边,可笑地想要替自己的那一位据说是驸马真爱的、惨死的「太奶奶」讨回公道,造下的孽多了去了了……
常山大长公主不保她,秉公处理难道她就能受得住了吗?
纵使教主欺骗了她,可有句话却说对了,清吟姑娘满心恨意地想着,常山大长公主确实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被拖走的时候,满心面对死亡的惊慌,让清吟姑娘口不择言:「你连你长子的后嗣都不救,你必然会不得好……额。」
一个手刀将人劈晕的湛兮面对众人无语的眼神淡定扬眉:「愣着做什么,继续拖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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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大长公主并不在意清吟姑娘的言辞冒犯。
正如同她不在意清吟姑娘的母亲杨水花撞柱之前的诅咒,正如同她不在意清吟姑娘的外婆、杨水花的母亲,当年那个丫鬟的歇斯底里。
这祖孙三代,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欲要拖累她便罢了,常山大长公主不在意。
常山大长公主唯一在意的,是她们对狗蛋的拖累。
但是没关系,很快她就会从二狗那儿过继个孙子给狗蛋,如此,一切都能完美解决。
常山大长公主挥退了众人,支颐着侧首,正准备要小憩一会儿,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她倏地睁眼,往左边看去。
流光溢彩、精美无比的苏绣屏风之外,站着一道颀长无比的身影。
陌生中,又带着一点熟悉。
常山大长公主看见了他蜂腰后斜插成「×」形的武器,扬了扬眉毛:「金猊。」
那人随意拔出一把兵器,常山大长公主便看着他将那厚重至极的武器,玩弄于股掌之间。
屏风之外,影子摇曳,如此重极了的兵器,他竟以食指与中指夹着那长柄,轻松写意地挽了一个剑花。
「金猊拜见姑母。」
「何时回来的?月儿她可还好?」
「前几日归来。府中已洒扫完毕,她身子重,便歇下了,改日再来拜见姑母……」
「……怎会忽然就回来了?」
「有人说,我只有回来,找一个人,才能保她母女平安。」
他轻笑了一声:「倒是比我想得要机警许多……」
「他瞧见了我,半道上就派人将那名妓抓走了……抢先在我叫她脑子开花之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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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的时候,鱼知乐问湛兮:「可需要特殊照顾清吟姑娘?」
「什么?」湛兮理解无能。
「小国舅之前说过,有人要暗杀她。」
「什么暗杀,」湛兮翻了个白眼,「那只是看她不顺眼,打算随手杀了她而已。」
「那既然有人要杀她,我应当要多派人手看守才是……」
「不必,」湛兮摇头,「她过了明路,如今已经没用了。」
这下子,换成鱼知乐理解无能了。
湛兮说:「看她不顺眼,顺手送她上西天,只是一时的情绪翻涌,如今她被我抓走,人家早已经平复了,而且她的拥有价值都被我挖的差不多了,她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丢大理寺去伏法,谁还把她放心去?」
语毕,湛兮又阴阳怪气来了一句:「不如找金丝雀~」
鱼知乐心下一凛:「我马上安排。」
两人互相行了个礼,鱼知乐吩咐常山大长公主的府兵帮忙将清吟姑娘送大理寺去,他立即快马加鞭要去安排今夜的瓮中捉鳖计划。
湛兮吩咐二十九:「你去皇宫一趟,给我姐姐姐夫说说今日的情况,得了他们的允许,叫上江离,把大虫儿和青雀都带上。」
二十九顿时觉得自己肩头任务极重,结果又听见湛兮说:「顺便让我姐夫给我派几个御厨出来,我们猛男夜话团打算今晚聚个餐。」
时间不多了,云生月、高敬恭、樊月英等人不日即将离开,湛兮原本也是打算要和他们吃一顿离别饭的,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吃了瓜再干饭吧。
湛兮又派了小厮,分别到齐王府、杨府、上官府去请人过来。
第279章
已经坐在马车中的云生月和巫公子等人,听着湛兮一系列的吩咐下去,云生月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巫公子和巫姑娘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比起沉默寡言的巫姑娘,巫公子倒是要按捺不住好奇一些,他问云生月:「千鹤师弟,小国舅这是召集人马,防患于未然么?」
听了巫公子的疑问,云生月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不是,小国舅他这是……」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这是发现了好吃的东西,召唤朋友,一块进食。」
这个解释,不仅巫公子一脸的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巫姑娘都完全无法理解。
云生月很难用语言向一无所知,并且还远离尘世的师兄师姐们解释湛兮那「猛男夜话团」,还有并列的「第一届淑女团」的宗旨。
最后,云生月只能含蓄地说:「晚上,你们就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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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善水公主新得的旧琵琶谱,有一段被污染了,看不清原先的谱写痕迹,她自个儿摩挲着填了几日,始终感觉不太对劲。
好不容易,知晓她未来嫂子樊少将军今日未上门,善水公主便抱着琵琶与谱子,到了李致虚他们大房所在的东院。
「九姑娘……哎!瞧小的,脑子不灵光,见过善水公主。」李致虚的贴身小厮笑盈盈地行礼。
善水公主知道,她的公主之名,基于小国舅为了成全她的夙愿、成就她的抱负。
本来,她应当和其他和亲公主那般,被册封为公主,便是为了和亲,真正的公主该有的,她很可能是得不到的,比如--公主府。
不过小国舅的面子大得超乎想象,善水公主觉得自己此生就算一事无成,大概也会是和亲公主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她不仅仅是和亲决策之前就被册封为公主,她还在皇都东城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自己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
善水公主去看过公主府,但没有住进去,她还是住在齐王府,他们四世同堂,太翁从不求恩典扩宽齐王府,哪怕无论任何一个皇帝在位他都能轻易做到……
他们齐王这一脉,虽是有些拥挤,但却是其他望族都不曾拥有过的温馨、和睦、热闹。
她的公主府,她自己是住不上了,分家之后,就留给阿耶阿娘和哥哥嫂嫂吧。
思及此,善水公主忽然便有些悲伤。
太翁在,齐王府才是最初的齐王府,一旦太翁仙去,齐王府三房分家再所难免。
不过,到了那时,便是太翁所谓的「时机到了」--他去了,是齐王府的擎天之柱断裂,也是齐王府的云翳散开,他的儿孙便不必再收敛光芒,当着微末小官了。
如今的圣人不比先帝,想必也不会再忌惮宗室冒尖的。
脑海中思虑万千皆在眨眼间过去,善水公主回过神来,和熙地道:「不必多礼。七哥呢?怎么不见他出来迎我一下?」
「公子接了小国舅的请柬,正沐浴更衣准备外出呢……」小厮快活地说着。
善水公主有些意外:「小国舅这是筹办了筵席么?怎么没给我送……」
「公主殿下!」
远远的,善水公主房中的丫鬟匆忙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站定:「殿下,您刚走,管家就派人送来了小国舅的请柬。」
善水公主这便喜笑颜开:「你们将我的琵琶与谱子拿回去,我在这儿等七哥,等会与他一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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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上了马车才发现云生月也在,他促狭道:「千鹤该不会没地方休整吧?」
「自然不是,」云生月失笑,耳畔有些红,眼睛亮亮的,但眼神却不避不让,「我只是觉得许久未曾见到闻姑娘了。」
湛兮嘴角抽抽:「你可够夸张的,这才几日。」
闻狮醒刚回来,湛兮就把原先那份辅助系统奖励的玉米培育方案给她了,叫她认真研究,总不能玉米到了,真靠这姑娘啃脑子里的知识老本吧?
狮子她玩闹归玩闹,办正事却是十二万个认真,如今她还在学术的海洋里泅泳呢。
云生月还记挂着有几日没见到她了,她却未曾提过云生月,思及此,湛兮便睨了云生月一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
倒是巫公子和巫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
最后,巫姑娘说:「千鹤师弟何时成婚?我们下山一趟不容易,若是日子近,便等观礼后再回去了。」
云生月无奈至极:「师姐想岔了,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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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将军府。
管家钟叔匆忙来迎接,湛兮直接吩咐,让他们准备好席面,今夜晚些时候,就在他院中吃火锅。
如今天气转凉了,就着冷风吃一顿火锅倒也使得。
湛兮又吩咐管家给巫公子和巫姑娘准备客房,让客人们休整休整。
结果钟叔也是有事找湛兮。
「您刚出门不久,那谭勇就上门了。」钟叔说。
湛兮有些意外:「什么事这么急?」
话音刚落,湛兮自己又想起来了,话说,谭勇之前来信说的,有几个江湖人纠缠他兄长的老丈人,非要见他一面。
果不其然,刚想起来这事儿,就听钟叔说:「他还带着人,一男三女,非要等您回来。」
钟叔附耳道:「我仔细观察过了,那模样似乎是江湖中人,步履沉稳,气息绵长,都是练家子,武功不低。」
湛兮点了点头,刚准备让云生月带着他师兄师姐去休息,他要去招待客人,但刚回头,湛兮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又犹豫了。
先前对于「教主」的猜测,湛兮觉得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江湖中人也是其中一环。
如今看似通过清吟姑娘,抽丝剥茧出了「教主」的来历,她定是当年花钿案的余孽,齐妃之兄(或是巫门师叔祖)与其妻韩氏的女儿。
但她后来究竟是如何就牛逼轰轰地混成了「教主」,她是什么教的教主,却是一个疑问。
湛兮本是打算今晚去把人逮住,让大理寺现场审问,大理寺不行就让不良帅江离上,总之要把他缺失的瓜都补全的。
如今看来……也许能提前吃上一口?
最后,湛兮看向身后的三人:「你们同我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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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戈厅。
谭勇一见那随着行走而翩跹的绯色衣袂,如同瞧见了救星一般,整个人便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小国舅!」
谭勇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正准备要说什么,却瞧见湛兮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湛兮安抚地压了压谭勇的肩膀,领着人一块儿进入了厅堂,眼睛一扫,便将在座所有人都收入了眼底,一男三女。
其中两个女子打扮较为相近,皆是朴素不起眼,她们五官有些相类,湛兮猜测她们是一对姐妹。
剩下的一个女子,年龄幼小,只能说是个女孩儿,但其背上却背负着一柄有她腰那么宽的重剑,她姿态亲昵地贴着那唯一一个男性站着。
唯一一个陌生的男子,形容秀美,眉目清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这人的形象,令湛兮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三侠五义》中的「锦毛鼠」一角。
见此令人眼前一亮的美男,湛兮的第一句话却是:「这衣服沾了血可不好清洗。」
美男颔首,认可湛兮所说:「是以在下一般不轻易出手,出手则力求见血封喉……当然,实在做不到,便只求能速速躲开。」
看来自古人前装逼耍帅,人后都是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内幕的。
湛兮笑了笑,招呼云生月他们坐下,他打了个手势,丫鬟有序地上茶。
大雍朝对民间兵器的管制很紧,京都尤甚。前些日子杨镧还和他吐槽过自己的兵器带得不多,而眼前几个各自都有武器,还被钟叔允许进入府中,看来他们是有一定的本钱的。
上茶的间隙,两方人马相互打量着。
那最小的姑娘直接被雅人深致湛兮和面如冠玉云生月给亮得眼睛都舍不得闭上,她扒拉着白衣男子的衣袖,激动到忘我:「哥哥、哥哥,我第一次瞧见比你生得好看那么多的人!」
她哥:「……」
谭勇沉住气,先给湛兮介绍。
白衣男子叫萧风翎,背负重剑的小女孩是他妹妹,叫萧玉雪,通常大家管她叫小妹。
另外两个女子是一对姐妹,姐姐叫夏春雨,夏冬雪,众人一般叫大夏,小夏。
湛兮并不打算给他们介绍自己的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你们非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小夏最憋不住,立即开口说:「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引荐,去见常山大长公主一面!」
「哦?」湛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回眸与云生月对视了一眼,「你们见我,其实是为了见长公主殿下?」
「是的,我们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大夏小夏两姐妹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焦虑与着急,一副灭顶之灾近在眼前一般的模样。
萧小妹似乎什么都不清楚,东看看、细看看。
萧风翎安抚住大小夏,一双清浅而锐利的眼睛看向了湛兮:「我之前就说过了,此事告知传说中的小国舅也是一样的。」
大夏矢口道:「可教主的仇人是公主……」
湛兮直接问:「是什么事?」
「有些陈年旧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萧风翎颔首道:「她们口中的教主,是水月教的现任教主。她的出身说来复杂,总之,她与大雍皇室有仇,与常山大长公主的旧仇最烈,她心中怨恨大雍王朝……」
湛兮垂着眼眸,一副安心在听的模样。
倒是云生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理解眼前这几人是何等身份,为何他们会知晓这些内幕?
「为了报复,水月教主筹谋多日。我们前些日子才得知,她秘密购得一批生病的牛,即将送往皇都来。」
说到此处,湛兮来了点兴趣,身子都坐直了一些,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而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意,直勾勾地盯着萧风翎看。
萧风翎说到严肃的地方,眉头也皱了起来:「那些牛都生了重病,无法医治,身上有许多溃烂,据说人接触后,身上便会出现丘疹,而后这些丘疹会慢慢变成水疱、脓疱……」
云生月双眸骤然一利:「什么丘疹,你想说的是什么?!」
萧风翎没说话,湛兮却抢先道:「他想说的,怕不是……疑似天花?」
「对!」大夏小夏立即站了起来,「听说天花便是这些生了病的畜生传染给了人的,教主其心险恶,这是打算要在人口密集的皇都炮制天花,我们必须立刻阻止她的阴谋!」
第280章
大夏小夏那句「要利用生病的牛,让人感染天花」的话一出,湛兮的脑子只觉有一道光骤然劈开了迷雾!
原来……这是搁这儿等着呢!
湛兮:什么天花病毒,胡说八道,这分明是我送上门来的牛痘疫苗!
先前看冬季任务的奖励是牛痘疫苗论证的时候,湛兮还有些疑惑,以为是辅助系统要从多方面保证人口增长,毕竟人口才是一切的基础。
谁知道,辅助系统比他想象得更狗一些,你以为它是东一鎯头,西一鎯头,全面包围努力打地基。
实际上,它是逮住这个剧本世界,既定的历史发展轨道的,每一个可以被逮住的点--大做文章!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遇,让那些还会被遮挡在迷雾中的,时时与人类擦肩而过的宝物,在某次不经意之间的擦肩中彻底现身,这可比努力地在迷雾中寻找某个没有既定擦肩机遇的宝贝要容易多了!
前者正如曾经的掌握了青霉素(绿毛糨糊)的游医,此刻的生病的牛,逮住它们,这些东西就会合理地提前现身。
而后者,就是湛兮如今还在派人努力大海捞针的玉米,因为还不到它现身的时机,你甚至没有与它擦身而过的机遇,才寻找得如此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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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在心中感慨辅助系统之大聪明时,大夏也好,小夏也罢,二人都是满脸的急切,彷佛已经火烧眉毛。
便是四人身为主心骨的存在的萧风翎,也同样皱紧了眉头,忍不住有些期许地看向那唯一一个能做主的少年。
谭勇,还有云生月与自己的师兄师姐,甚至是蓦然回首,四个人,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湛兮,只等他一声令下。
然而,被视作为能决定这一切的人的那金尊玉贵的绯色襕袍的少年,竟然--笑了出来。
止戈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而湛兮却乐得笑声止都止不住。
云生月恍惚地问:「小国舅……这是,笑什么?」
他一贯与湛兮交好,两人相识已久,云生月倒是没有怀疑什么,而对面那四个江湖人,看湛兮的眼神,都已经从不可思议的疑惑,转变成了看疯子的眼神。
笑什么?他笑什么?他怕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天花啊!他们刚刚说的可是天花!!!
湛兮「咳咳」了两声,止住了笑意,但那欢喜依然会从他的眼角眉梢溢出,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很高兴。
众人更无语了。
「此事说来话长……」湛兮说着,拍了拍云生月的肩膀,「放轻松,没事的,时机到了你就明白了。」
什么天花病毒,牛痘疫苗之类的,说来话长,如今外人在场,也不是能说的场合,湛兮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太担心也没必要,毕竟原剧情中,可没有皇都爆发天花病毒的剧情,哪怕是疑似天花病毒的感染都没有出现。
如此可见,想必即使湛兮不插手,那位教主的谋划也是不会成功的。
湛兮合理地猜测,官方拦截到了那批生病的牛之后,得知其背后的阴谋,他姐姐和姐夫会下的令,一定是及时处理,摧毁干净--活埋亦或者火烧。
活埋的保证性也不那么强,挖坑还得挖很深,劳民伤财,湛兮推测,估计是火烧,令其灰飞烟灭的可能性居高。
会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认为生病的牛牛会带来天花病毒。
但如果他们知道,生病的牛牛会带来的不是天花病毒,而是天花病毒的免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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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找我也好,找大长公主殿下也罢,其实都不太对症。」湛兮平静地说,「你们应该找的,是京兆尹。」
京兆府才是把控皇都大小政务的官府机构,无论是要加强城门出入管理、检查,还是追踪城中有何问题,都由它下达命令。
萧风翎苦笑了一声:「我们见不到京兆尹。」
京兆尹,从三品大员,那是他们这些江湖中人随随便便就能见着的人么?
这等级森严的世界,可不是人人都是小国舅,无官无爵亦可傲王侯。
实际上,就连见到这位小国舅,都是他们打破自己的下限,恬不知耻地挟恩图报,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至于那些江湖话本中,侠女剑客什么的,卷入权力的巨大的阴谋中,只身一人便可力挽狂澜……那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一些。
湛兮招手,让管家钟叔去请京兆尹。
巧了,京兆尹那小老头就住在将军府隔壁街道的隔壁一条街,他过来近得很。
如果不是担心他们会把牛牛直接火化掉的话,湛兮甚至觉得他不特意去介入这个事件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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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湛兮又吩咐人去准备膳食。
湛兮温和地关切了巫姑娘和巫公子几句:「稍微用一些,免得打起来肚子饿了影响发挥。」
师姐弟二人面容严肃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沟通鬼神,还是召唤鬼神,以凡人之躯行此等事,总是消耗极大的,晚些时候,说不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们自然不会和湛兮客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京兆尹那小老头过来之前,给我说说你们教主?」湛兮摆出了一副要听戏的模样,「她不是你们教主么?怎么你们要出卖她?」
「出卖!?」小夏又是第一个忍不住的,她脾气火爆地骂了一句:「那个狗贼!简直无耻!她能成为我们教主,本就是臭不要脸的欺骗了我们!我们行正义之事,怎么能叫出卖!」
大小夏姐妹二人情绪激动,甚是愤恨,难以描述清楚,最后这背后的细节,由萧风翎来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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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江湖中,曾经有一位美丽温婉的擅长使毒和易容的女侠。
其擅毒,但更擅解毒,她行走江湖,不是走在给人解毒的堵上,就是走在教毁容的人恢复容貌的小技巧的路上……
她人品过硬,被江湖人推崇。
因其喜爱着白衣,又善良如活神仙,人送外号:「白月仙子。」
白月仙子行走江湖多年,最后在准备隐退的时候,阴沟翻船了。
于风月上太过稚嫩的白月仙子,和一个阴险小人坠入爱河。
她被那个徒有其表的衣冠禽兽骗心骗身骗技术,还被摧毁了容颜,命悬一线。
但是人行好事,终究会善有善报的,白月仙子被自己曾经救过的人--铸剑山庄的庄主及其夫人给救了。
后来,铸剑山庄帮助白月仙子,成立了隐世而居的水月教。
水月教说是教派,其实更像是一个女儿家的避难所。
白月仙子无偿收留世间凄苦的女子,她们或被夫家磋磨,或被家族放弃,或被男子辜负,都是这世间可怜的女子。
白月仙子收留了她们,教她们粗浅的病理知识,教她们简单的易容之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些姑娘能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推己及人,因为自己淋过雨,就为世间女儿家撑伞。
水月教的存在,本是一个避难所,一个女儿家报团取暖的地方,它是与世无争的。
可后来,水月教变质了。
萧风翎兄妹是铸剑山庄的后人,萧风翎就是如今的庄主,而大夏和小夏姐妹,则是发现水月教教内氛围不对后就留了个心眼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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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大概明白了,水月教应该是被篡夺后,才变质的。
正如同一柄神兵利器,它究竟是守护和平的重器,还是毁灭天地的凶器,其实决定权并不在它本身,而在于--手握这把神兵利器的「人」。
白月仙子擅长用毒、解毒、易容,如此便也叫湛兮明白如今的那位教主,是如何会那么多技能的了。
只怕是偷师学艺了吧?
很奇妙,无论是巫姑娘,还是巫公子,听了这个故事之后,这二位的表情,都有些难以言喻的奇妙。
「这是怎么了?」湛兮问。
巫姑娘的表情更复杂了,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微妙的眼神扫了一下对面,然后小声告诉湛兮说:「他们方才形容的那个……偷走了白月仙子的家传秘诀的衣冠禽兽……有点像……我们的师叔祖。」
湛兮:「……」
小夏还在那儿气恨非常:「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卑鄙小人!她分明就是当年那个贱男人的女儿,她偏偏找了个孕妇充当自己的姐姐,还说什么她姐姐被无情的男人辜负了,身怀六甲就无家可归……」
「那个臭不要脸的贱男人,他学了白月仙子的绝学,肯定也教自己的女儿了,无耻的狗东西!她女儿还假装一副从未接触过的模样,让白月仙子以为她天赋异禀,将她收为自己的亲传弟子,悉心教导……」
湛兮:「……」
断手教主,你真的,好狠一女人!
你爹这样把人家姑娘吃得骨头都不剩,你这丧家之犬,居然还理所当然地躲她那儿去,还要继续把人敲骨吸髓,绝了!
云生月终于问到了关键:「白月仙子如今如何了?」
小夏狰狞的表情一顿,有些复杂和悲伤:「仙子故去多年了,她逝去之前,并不知道那贱人的真面目,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徒弟就是那负心人的女儿,她还殷切地盼那贱人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水月教发扬光大,让天下女儿家都能有自保之力,能自食其力。」
「这样也好,」湛兮平静道,「总比被气死好。」
有时候,不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也是好的吧?
否则,湛兮真的担心白月仙子死得不安宁,死后也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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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湛兮为「教主」的手段唏嘘不已,和她有过关联的人,调查到她的过去之后,都得惊呼一声牛逼。
大夏和小夏就是,姐妹俩得知真相后,差点被气得脑溢血。
好在她们顶住了,马不停蹄地去铸剑山庄求救。
一块儿合计过后,他们觉得要见到常山大长公主的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贱人和公主有旧仇,说服公主的困难程度要远远低于说服毫无纠葛的其他官员。
如何见到公主呢?
他们想起曾经救过的商会会长张养德,听说张家的亲家崔家和将军府有联系,如果能见到那位小国舅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大长公主了吧?
湛兮刚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止戈厅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猫狗的嚎叫。
「小舅舅小舅舅,我来啦~(*^▽^*)好戏开锣了吗……」
「喵喵喵~」
「小舅舅……」
「汪汪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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