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就问,不怎么有礼貌。符凌没打算给他好脸色,但也没不理人,上下打量他,笑道:“你猜?”


    “……”陆烽看向裴放抱着的白洋,“这是?”


    符凌:“海边捡的羊,养肥些做火锅。”


    “……”陆烽再度哽住,上前一步,略微心急,“那魔龙还是很危险,可能……”


    他“可能”了半天,没有下文。毕竟再可能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却亲眼见识了符凌和裴放惊人的实力,说是武神下凡也不夸张。


    陆烽也是玄门世家,连听闻的传说里,都没几个能厉害到这两人程度的。他斟酌着说辞,却听符凌仿佛失忆,明知故问道:“龙,什么龙?”


    陆烽:“……”


    您装傻也得有些限度吧!


    山上百来个人都看着,这马虎眼打得过于潦草了!


    “哦,龙啊。”符凌手摆向海边的方向,“回海了”,接着又摆向大门,“我,回家。”


    陆烽觉得自己仿佛被当成了傻子,目光在他跟裴放之间游移。


    他叹了口气:“二位实力我也见识过了,这件事我暂且不究。还没自报家门,耳刀陆,单名一个烽火的烽,西北异事司副司长。这次多亏两位,还没请问两位贵姓?”


    符凌想:嚯,还是个司级,那就相当于郡府级别了。


    他沉吟片刻,浅浅摆了一个谱:“你可以叫我符老师。”


    “……符老师,幸会。”陆烽忍辱负重道,又看向裴放。


    裴放颠了颠白洋说:“不轻。”


    意思是想进屋,别啰嗦了。


    符凌忙拍着裴放的背,让他先进去,露出世外高人的笑容:“这位是裴老师。”


    陆烽不想放过他们,又不好说,拱手道:“裴老师。”


    敢情你们是教师之家啊。


    符凌看他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想问他们来路。


    考虑到异事局对现代玄门和各方情况的了解,应该对他们无论是想办法回去,还是找裴放的弟弟都可能有帮助,便没继续展现盛气凌人的姿态。


    不过,他必须确定自己跟现代玄门的权力关系,简单说,不能好像是自己有所求,就算是有事想问,也要让对方求着他问。


    符天师无法屈居人下,可能也是因此,之前跟皇帝搞得如此别扭。


    他拿出公务态度,微笑道:“如你所见,我们是修行之人。近百年没出过洞府,最近才结束闭关,出来随便走走。”


    修行,百年,洞府,闭关。哪个词都像在直说:摊牌了,我们就是神仙。


    陆烽跟司机快速交换眼色。到他这个级别,是真的见过仙人。


    虽然不知这两位是什么仙,但毕竟先前见过,那实力不敢不信,陆烽连忙客气:“原来是大前辈,之前我们见识浅薄,多有得罪,您二位可千万不要见怪。”


    符凌从善如流,摆出和善神仙亲切又不失骄矜的态度:“哪里,我们也是老古板了,一出来什么都没见过。你看,这手鸡、汽车都是现学的。现代人还是厉害,未来还有很多要靠你们年轻人啊。”


    双方越来越官方,你来我往,一个有意讨好,一个照单全收,渐渐一团和气,仿佛马上要进行商务宴请。


    裴放冷眼望着他们,拿医药袋子敲了一下大门。


    符凌笑道:“我这师弟脾气急,不爱说话。你看他也累了,我也饿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改日再聊?”


    陆烽马上连说“打扰了”,请他们早休息,自己先走,改日请教。双方互相送了三回“你上车吧”“您先回”,符凌进了门,摆摆手:“路上小心哈。”


    “您二位好好休息,今日真是辛苦了。刚出关肯定很多不习惯的,有什么事儿您说。之前不认识,如今二位老师的事就是我小陆的事了,什么都给您办得妥妥的,放心就好。”


    陆烽说话就像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着一套,双方在这虚伪的氛围中结束了短暂的会谈。


    符凌跟裴放进屋,马上把鞋蹬了,换上软绵绵的拖鞋,往沙发里斜着一倚,整个人线条柔软而顺畅,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这小子话真多啊。”符凌眯缝着眼睛,刚才世外高人的样子烟消云散,极为闲散,“没想到还是个……司级?呵,这就是郡府级别的了。如今灵气稀薄,水平着实欠佳。”


    裴放把白洋安顿好,打了温水,将医药袋敞开,朝符凌张开手:“胳膊。”


    符凌知道这人就惦记这个,乖乖把手臂伸过去。


    “有点疼。”裴放帮他清洗伤口。


    是有点疼,但符凌没什么太大感觉,他娇气时可以很娇气,不想娇气时被生劈一刀也不吭声。


    但他看着裴放低垂的眉眼,忽然想娇滴滴一下,便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


    裴放动作立即停了,接着放得更轻,低声说:“忍着些,很快就好。”


    “嗯。”符凌勾起嘴角,觉得这神侍是收成了。


    裴放给他清洗,上药,包扎,意外的细心,纱布都包得很整齐,最后检查完了说:“你就养着,别瞎动。”


    “阿放真好。”符凌马屁立马跟上。


    裴放无言地白了他一眼,走向厨房:“刚说饿了,要吃什么?”


    符凌起劲了:“清蒸鲈鱼,八仙盘,单笼金乳酥……”


    他在裴放“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的目光中住嘴,笑了笑:“嗯,都可以,你做什么都好,全是人间美味。”


    裴放终于几乎翻了个完整的白眼,但走入厨房的步子蛮轻快的。


    符凌笑呵呵地躺回到沙发里,看着自己包扎得很完美的手,心中自夸:符天师,武艺超群,英俊潇洒,在御魔一道,也是绝顶之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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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表低调内饰豪华的公务车上,陆烽坐在后面,翘着腿沉思。看似随意实则拿捏,简直举手投足都是一个标准的“帅”字,每一帧都能拿去拍杂志大片。


    “这两人不是神仙,也是世间绝顶高人了。”他说。


    司机往往都很沉稳,还会接茬,回答:“是啊陆少。”


    “得收到我们这边来,”陆烽眉宇锋利,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下颌,“西北向来人少,没什么根基,不如老派的东北和西南不说,东边建起来仙岛之后,也敢在咱们面前叫板了。”


    “但东边到底是人多,案子少,安逸。我们这边荒凉,案子又多。我看这两位还挺好接触,要是能帮帮咱们,就东边那群□□崽子,分分钟给他们踩下去。”


    “陆少说的是,”司机接话,“咱们陆家根基深厚,就是缺了些运气,这次指不定就是您仁义,运势来了。”


    “唉,你就会说好听的,”陆烽换了个姿势,窝在车里,秒变沉郁系帅哥,“家人现在有的灵的,也都去经商,我说实话天赋普通,这整个西北也没几个高手。看了那些卷宗,有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妈的,想起来就难受……”


    他沉默半晌,又问:“鹏哥,你说这俩仙人真能帮我们吗?”


    神通广大的司机鹏哥暗示道:“听说那别墅是老奔送的。”


    “狗奔这么豪?”陆烽惊了,盘算起来,“非要这么说,那我家可更不差钱。”


    这就好办了。陆烽充满希望地想。


    然而第二天,他就碰了一鼻子灰。


    隔天上午,陆烽登门拜访。


    他不再扮老人,便回归西装革履,眼睛有些紫外线过敏,出门必戴墨镜。无论是发梢还是袖口都打理得颇有品味,就差在脸上写着:爷就是帅,高富帅。


    “前一阵子恰好寻觅到百年的人参、灵芝,想着二位可能需要,带过来做个见面礼。”他进了屋将墨镜推到头顶,“这对翡翠摆件,是歌朝庆明年间冯松柏大师的作品,还有这套文房四宝……”


    他带了不少珍惜玩意儿,看出来下了挺多本钱,一一向符凌二人介绍,似乎对自己的藏品信心满满。


    可惜符凌对那些个古玩字画、灵丹妙药,一毛钱兴趣也没有,听他介绍完都开始犯困,硬撑着姿态回道:“陆兄弟,你这东西是好的,但我们不需要。”


    陆烽以为是自己带的东西人家还看不上眼,又想往外掏压箱底的。


    符凌阻止他,看似随意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早已戒了。我与师弟久不在人世走动,还是更关心如今这世道,你既来了,我们随意聊聊就好。”


    陆烽脑子灵光,目光在他和裴放之间兜了一圈:“二位想了解些什么?”


    “如今世间是否太平,有没有魔头横行?我们闭关前世道乱,似乎还有几个上千年的魔头在世,他们情况你们掌握吗?”


    符凌问出了一种你要是不掌握,就是无能,要是不介绍得明明白白,就是没真掌握的气势,一时间给了陆烽种上级检查工作的感觉。


    “千年以上,”陆烽思忖道,继续打量他俩,“二位与哪个魔头有仇?”


    他长得锋利,虽然平时总爱打官腔,好像很圆滑,真盯着人看,目光也如刀子一般。


    符凌只是笑道:“我与师弟每次下山都要便识天下魔头,为的就是找出该除的,不然出关无益。怎么,现在异事局不管这事了,还是,”他手指拨弄茶盅,抬眼道,“与魔道相合了?”


    符凌睫毛长,眼尾有小勾子,这么看人时如果有笑意,便让人心神荡漾,但如果眼中笑意是冷的,就令人禁不住胆寒。


    “那怎么会呢,”陆烽忙大手一摆,“各地魔物基本都有档案,我找人整理给您二位送来过目,不过现在我们首要还是保证人民群众的安全,即便是除魔也万万不能闹大了。”


    符凌复又笑起来:“除魔卫道,本就为天下人,自然十分注意。”


    “那就好那就好。”


    裴放靠在不远处,注意力一直在这边,此时肩线仿佛松了松,接着又冒出一股不知名的紧张。


    不知道是因为可能见到裴思,还是因为可能仍然见不到。但他记下了,无论是对大奔,还是陆烽,符凌开口第一件问的,都是帮他。


    他默然看了看符凌,终于确信:此人还是有几分靠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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