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白洋没那么容易,夏子凡以养狗为参考,结合符凌的了解,确定了白洋每天需要遛,吃鱼和肉,自己有个房间,保持尊严学习用马桶的方针。


    这羊不羊狗不狗的小玩意,就这样安顿下来。


    客厅里,符凌坐在沙发上,白洋舒服地趴着,把脑袋搁在他腿上。


    符凌摸着她的头毛研究:“你还知道自己本体是什么吗?”


    “是……人吧?”白洋舒服得眯眼睛,并不很确定地回答。


    “龙啊!”符凌捧着她的脸,痛心疾首,“你是一条龙,高贵的龙!还能变回去吗?你试试,感受一□□内的灵气。”


    白洋便憋了一阵,无甚反应。


    “打个雷呢,小龙都会的本事,这总不会忘吧?”


    白洋又努力,除了毛上起得静电,没别的效果,肚子还因为用力饿得叫起来,她爪子按在肚子毛上,露出无辜的眼神。


    于是,裴放不仅要喂饱符天师,还要负责白洋的伙食,负担又加重了。他拿着刀唰唰切菜,那架势如同与案板有仇,符凌在旁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神色忧郁。


    “阿放,我以为好人好报,我总归又有龙骑的。你不知道,车子有多么慢,而我要飞起来就要御风,又有多么累。”符凌万分忧伤,“或者,能有我们来这里那日那样的雷诀也可以,再劈一次山坳,指不定还能将咱们送回去。”


    “老青到底怎么想的,让丫头化龙不就是有自保之力,现在连龙形都使不出来。他当初是盘算让闺女逃出去,到羊圈里待着吗?”


    “许是一时不适应。”裴放头也不回,但还是应了声,大手一挥,将各色菜码抛进锅里。


    客厅里响起来笑声,是已经能触碰物体的夏子凡拿遥控器调出来动画,叫白洋一起看。白洋就算还有记忆,也是被关了百年,当即迷上这新奇玩意,两个小的很快混在一起。


    “小鬼倒是高兴了。”符凌看看厅里翘起唇角,他手里闲不下来,无意识地扯裴放的衣角玩。


    裴放回头瞥了一眼,任他拽着,拖着这人在灶台与案板间来来回回。


    晚饭,四把椅子,白洋也上桌,吧唧吧唧吃得十分香,而且食量惊人,又不讲究,搞得桌子上一摊乱。


    桌上是粗狂的美食,电视里放着动画,一人、一魔、一鬼、一龙,奇异地凑了温馨的满桌。


    饭后夏子凡洗碗,白洋两腿站起来,前爪扒在洗碗槽边看。


    夏子凡拿泡沫抹在她鼻子上,白洋打了个喷嚏,连忙甩头,朝夏子凡龇牙咧嘴,凶完两个小的又是一通笑。白洋爪子伸进去撩水,被夏子凡打出来,两个便打闹起来。


    另外两个大的在客厅里坐着,符凌想起来大奔的跑车还停在山下,打了个电话让他找人去拿,而后看着厨房那边,忽然觉得也不错。


    学宫清冷,日日忙碌,应对各方都要紧绷神经,神侍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并不那么常在身边,上次度过这样热闹的夜晚,他竟已忘了是在何时。


    “她爹也在就好了。”他不由得感叹。


    “就是你之前那条龙?”裴放说。


    “嗯,”符凌放松身子,软软地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手,他真放松时手总是闲不下来,“青曳是我第一个神侍,十岁那年收的,跟我哥似的。”


    “过去无论有何事,我总能靠着他。还有师父,黯伯……后来在学宫,很多事靠不上了,但他们在,不管是不是在跟前儿,只要知道他们在,我就总能撑住。”


    裴放默默听着,也看着他半空中那只手。符凌的手还是如过去那般,纤长润白,一看就是没做过一点活的,指甲盖里都透着富贵。


    “你呢?”符凌问他,“我听说詹胜王有一帮随从,势力也不小。”


    “只是自己想跟着我的,”裴放回答,见他还看着自己,品了品意思,又说,“并无算得上朋友之人。”


    符凌无声片刻,扬起狡黠的笑容:“哦,那……我算吗?”


    他大概是觉得气氛沉了沉,想活跃一下,果然,裴放耿直且无情道:“尚且不算。”


    “嚯,不算就又是给我做饭,又是帮我作战,”符凌嘲讽道,翻了个身,趴在沙发扶手上,对裴放笑,“那你对朋友得有多好啊?”


    他的面容从上方看下去,显得年少清爽,眼角眉梢都弯弯的,透着精明灵气,仿佛这张脸上就不曾有过任何阴霾。或者说,就算有任何阴霾,此时都不在他心上。


    裴放不想破坏他这兴致,不回话,但符凌总是有办法达到目的,裴放不说,他便捅这人腰眼。


    “不知,”裴放抓住他的手指,往边上靠了靠,觉得这人幼稚,只能沉声道,“不曾有过。”


    两人静了一会,符凌手指在他手心里做了安抚的动作:“总会有的。”


    裴放觉得掌心痒,放开他,不置可否。


    夜晚,灯光柔和,白洋跟夏子凡又在追逐打闹。符凌跟裴放无声坐着,一瞬间仿佛有种感觉,他们是一家人,就像任何一个平凡家庭一样,吵闹而温暖。


    在这里的人都多少有自己的苦痛,又或记挂着什么人,但这样普通的夜里,好像不曾有过那些伤痛,所有苦涩过去,都会在这样的情景下悄悄融化。


    就是这种,难得的普通夜晚。


    晚上睡前,符凌在门口对裴放笑说:“望我能早日成为詹胜王的友人。”


    裴放回屋后,耳边还回响着这句话。


    曾经反复出现在梦境中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嬉笑怒骂,也不失为奇特的缘分。


    他开始第一次考虑,或许自己也能有一个友人,也有这个资格。


    不是诅咒、鄙夷、不愿靠近的路人,不是闻风而来的敌人、仇人,也不是全然依靠他的弱者。


    是个说“或许是魔,不一定是邪魔”,进能提剑,退能撒泼,对外有手腕,对内无防备的,友人。


    一个有意思的家伙。


    “裴思,”他躺在床上,于黑暗中轻声自言自语,“你在就好了。”


    这样一个暖和的夜晚,总希望最亲的人都在身边。


    蝉声响起,不经意便坠入梦乡。


    但从小寡到大的詹胜王不曾有过友人,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只能先参考对待亲人的态度。


    因此,第二天符凌醒来,发现自己比天师作息起床时间竟然晚了一刻,内心震撼,仿佛获得了什么进步一般,快活地下楼散步时,发现裴放已经在做早饭了。


    他想起前两天,二人早晨还闹了不愉快,自己不得不发挥创意,做了些勉强能够下咽的食物。


    昨天早晨起来,裴放不知所踪,是在符凌找吃的途中回来,顺手搞了些简单餐饭,便觉得今日仿佛有什么不同。


    符凌凑过去,见早餐已经成型,且颇为琳琅满目,不由得惊讶挑眉:“阿放今日如此勤勉?”


    裴放手不停,眼不抬,向着客厅扬了扬下巴:“看电视去。”


    “我想出去散步来的。”符凌说。


    “那就散步去,清早海风舒服。”


    符凌只好往外走,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裴放背影宽阔,随意套了件这两天快递送来的衣服,他这骨架穿什么都合适,从后颈到腰线拉出锋利的线条。


    从前在学宫,符凌的早饭都是有人备好的,用餐时旁边还有弟子伺候,但过程总是安静且快速。


    毕竟只是平常且必须的事情,有的是更要费心思的事等着,这简单日常甚至不曾给他留下过什么印象。


    但看见有人就在那给自己准备吃食,且颇为用心,感觉好像是挺不同的。更何况,那人被称为詹胜的王,提刀的刹那,天地为之变色。


    符天师便一早就心情格外舒畅,在海边散步时甚至不自觉地哼起离国小调。早晨的海平静淡然,空气也清爽,绿树成荫,海鸟纷飞。


    浪涌上来,又退下去,留下涛声与悄然退去的潮湿印记。孩童跑进水里,踩碎雪白的浪花,爷爷在后面背手笑眯眯看着,奶奶边捶背边做着晨练。


    吸一口气,感觉同前夜在星空中畅游般,吸入是清新,呼出去隐藏的阴翳。


    那是十几年不曾体会过的,活着蛮好的感觉。


    夏子凡跟白洋一个赛一个能睡,陆烽来时,这两个才下来。


    陆烽带了那出邪乎事情工地的老总上门,又提过来大包小包。老总真生意人,求人时满嘴客套恭维比陆烽丰富几倍,听得符凌脑仁儿疼,忙叫他说正事。


    “冯总,给符老师讲一讲这几个月的遭遇吧。”陆烽说。


    一提这个,冯总立马愁眉苦脸起来。


    “我后来打听了,”他说,“起因是从地下挖出来一个棺材。”


    火葬实行才几十年,工地里挖出棺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当时下面人报给工程项目的经理,说是挖出一个小墓葬,看着可能是前朝的。


    前朝才过去一百年,经理去看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顶多是有点小钱的门户,绝不是王公贵族,就让人把棺材送到山上去埋了,墓葬直接用打桩机打个稀碎。


    后面几天还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某天工程师看着新打的一片桩子,念叨:“这几根桩子怎么高出别的那么多?”


    施工车来往下压,竟然压不动。但地质报告表明,下头地层应当没有影响施工的问题。


    工程师没有多想,让人把桩子拔出来,打算先引孔再换个桩型继续打。拔了就要再挖一挖,然后工人们几铲子下去,挖到了本不该在那里的东西。


    仿佛时间回溯了几天,那个本来应该已经化为碎片的小墓葬,竟然完好无损地再次被发掘了出来。


    那墓葬里,还停着应该已经埋进山里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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