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第五十一章
◎“好大的胆子”◎
第五十一章、“好大的胆子”
秋明和马车车夫身上都有伤处, 秋明自个儿忙不迭上前阻止那些歹人把孩子捆走,所以伤得最重。
车夫身上也挨了拳脚,好在他报出林家的名号以后, 那些人都愣在原地,没敢轻举妄动, 眼睁睁看他们把孩子抱上车就带走。
后面回想过来, 两人办事真是不够周全, 当时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一人跟着他们, 一人去报官,或者用些其它更好的法子,终归还是秋明年轻气盛, 太冲动了。
贾敏让人把受伤的秋明和车夫抬去罩房那边安置,先去就近请大夫看着, 再派人驾着马车去苏州城请先前常给林家看病的那一位老大夫。
安顿好这件事, 贾敏又让嬷嬷和丫鬟们把陈家被救回来那两个哥儿领进内院去。
陈举人这两个儿子是一对双生子,穿着差不多的衣裳, 又是差不多的身量样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大概是一路逃过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花成一团, 都不干净。
贾敏微笑着问他们兄弟:“你们叫什么名字,谁是哥哥?”
站的靠前那个孩子给她恭敬作揖, 朗声道:“回奶奶,我叫陈栋,是哥哥, 他叫陈梁是弟弟, 多谢探花救命之恩。”
看这孩子说话很有条理, 也不畏惧生人,果然不是小家小户畏畏缩缩的孩子,贾敏温声细语,对两个孩子道:“我家相公是你们父亲的同窗好友,你们叫我婶婶就好,到了这边不用怕,歹人不敢来抢,先和嬷嬷们下去,洗脸换衣裳,再吃点东西。”
贾敏说完,让丫鬟们进来,带两个孩子去洗澡换衣裳。
大家一走,贾敏身边的乳母嬷嬷皱着老脸,又怒又心疼:“可怜见的,他们可是举人家的公子,那些人怎么这般胆大包天!”
贾敏也发愁这件事,她眉心一条,回首对嬷嬷道:“那些人既然敢打举人儿子的主意,买孩子的人肯定不简单,还得等大爷回来,查清来龙去脉,你让丫鬟们少议论,也别总追着孩子问东问西,他们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问多了引着伤心。”
贾敏看看门外,心底惴惴的,要嬷嬷去传话,让家里的小厮嬷嬷都去守着庄子门,预备好棍棒等物,谨防有人登门闹事。
过了小半天,丫鬟们把收拾好的两个哥儿带出来给贾敏看,庄子里没有适合的衣裳,还是找了两套小厮没穿过的短打才对付过去。
嬷嬷见这两个孩子洗干净还挺水灵,笑眯眯夸道:“好生齐全的哥儿,白白净净的。”
大丫鬟牵着陈栋的手上前来,叹道:“奶奶别看他脸上白净,他们哥俩身上好几处淤青,应该是挣扎的时候磕碰的,我们给他擦了药油。”
贾敏点头,让人搬来两个小凳子,他们兄弟坐在自己跟前,给他们炸果子吃,问他们年岁,平时在家读什么书,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坐下,十分乖巧,依次答来。
两个孩子已经满六岁,正吃着七岁的饭,先前启蒙学过几天书,陈举人过世后跟着母亲过活,后面上过几日学,母亲病后就回家了。
贾敏正和兄弟俩说着话,忽而听见外面好大一阵喧哗之声,赶紧起身去堂屋门口看,原来是林如海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先前来过的钱文和几个主子模样的男丁。
贾敏见状只得先绕到屏风后面避开外男。
林如海先绕到堂屋后面,见了一回妻子,贾敏急切的问他:“怎么回来这么多人?外面出了什么事?”
林如海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钱家那边听说有歹人抢孩子,怕那些人找上门,让钱文和他兄弟带了几十号家丁过来,可有问得更仔细?”
他们两夫妻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虽说那些人放过秋明,岂知会不会又有什么后手,纠结一批人过来闹事。
贾敏指着那两个孩子,无奈摇头:“陈家这一对双生哥儿,只在六七岁上,问不出什么,秋明奔命一样跑回来,更不知内情。”
林如海想到前世黛玉孤苦伶仃被欺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这样的事。
这一回竟然都不是背地里使刀子,而是明抢明卖!
林如海怒从心起:“他们父亲是举人,怎么敢的?!”
贾敏看着林如海,说出自己的猜想:“今儿嬷嬷也这么说,老爷还派人打探一二,寻常人家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买人的那家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知陈家还有什么人,咱们如果不问清楚,人家来要人,我们也不能藏着不给。若是给了,这两孩子岂不是要再进火坑?”
看这两兄弟的漂亮模样,贾敏旁的没想到,就想到有些勋贵人家的老爷最喜欢清俊小童,当朝不许狎妓,那些老鸨就会买些漂亮男孩儿养到半大,专门卖给喜好此道的勋贵和官员。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没安好心!
林如海让贾敏安心,他马上就去与钱家那几个儿子商议此事。
钱牧听后,当即就站起来道:“我家在钱塘那边有亲戚,马上让人去问。”
这时候钱文的弟弟钱斌也提议:“要不要把他们接到我们那边去,我们家庄子偏僻,旁人找不到。”
去钱家田庄的水道像迷宫似的,若不是熟手,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
林如海凝眉,严肃的摇摇头,否决了钱斌的提议:“你父亲还病着,以我之见,还是放在林家最好,我终归是个朝廷命官,他们不敢怎么样。”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民不与官斗,翰林虽小,起码也是个官。
话毕,林如海又看向钱文:“一会儿我写封信,你带去松林书院,把今日之事,告诉那边的夫子们。”
虽说不知陈家为什么要卖孩子,但是林如海就要把陈举人的一对双生遗孤差点被卖的事情闹大。对方占不住理,也占不住法,就算想上门闹,也要掂量分量。
几人议定事情的章程,就各自去忙,林如海让人去老宅那边又调来二十多个家丁,日夜守着庄子几处的门,不敢松懈。
万幸秋明和马夫受的都是皮肉伤,没动筋骨,也没有严重内伤,那些人手上留着劲儿,估计是看出来秋明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厮,所以没下死手。
陈家哥儿已经在林家庄子上住了大半个月,下面针线上的丫鬟赶出来几套衣裳鞋袜,两个小子再不用穿松垮垮的短打,再养的白胖起来,圆圆的脸,像是年画上的小童子。
秋明脸上淤青散得七七八八,闲不住就出来守门当值,巴巴带着钱家打探消息的人进来报信:“大爷,钱家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那人进来就磕头。
“探花老爷,小的打探到,这回卖人,是两个哥儿的大伯和舅舅合谋做的,陈举人是小娘生养的,家里还是大哥当家,他欠下不少赌债,所以才打这样的主意。”
林如海沉默着听完,盯着那人的表情,冷不丁问他:“可有打探出是卖给哪家?”
那人眼睛咕噜转了两圈,低下头又道:“小的无能,那边人口风紧,没问出。”
林如海看看秋明,给他使了个眼色,又对钱家小人和颜悦色说:“辛苦你们跑一趟,前儿我家中得了几根好虎骨,烦给钱举人带去。”
秋明赶紧去把预备好要送的礼搬过来,亲自交到那人手上,又亲亲热热的把他送出门。
林如海看着自己那盏放凉的茶水,又看看外面的将要落雨的天色。
钱家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林家出去的人应该也快了。
起先林如海还担心会不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要人,现在外面声势造起来,无人不对有人戕害孤儿的事情义愤填膺,陈家人还真不敢过来自找苦吃,没听见想过来要人的消息。
至于钱家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林如海早就探到了,他还知道,陈香的大哥将这两个孩子卖了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更不是人牙子正常的买卖丫鬟小厮的数额,花一千两买一对双生童子,整个事件背后莫名透着一股诡异。
双生童子难得,况且这一对孩子长得又齐整漂亮,兴许陈栋和陈梁两兄弟身上还满足一些苛刻的条件,那些人就算是花高价也要势在必得。
可怜两个哥儿,就算是男儿身,遇到狠心的舅舅和大伯,和巧姐一般,也是个被卖的下场。
先前荣国府要给贾瑚买替身的时候,老神仙的指示,就是要生辰相同,穷苦人家,父亲属相也同,等等之类的苛刻条件。
林如海看钱家下人的脸色,显然他还隐瞒了不少信息,没准钱家已打探出不少,但他们打探出来的人,钱家惹不起,所以捡着不痛不痒的说,免得哪日引火烧身。
虽然钱文很是热心肠,林如海就没完全指望钱家,唯有自家亲自调查的消息最可靠,这是林如海前世惨痛教训换来的经验。
旁人就算嘴里吹出花来,也不如自己亲眼一见!
第二天一大早,秋明进来传信的时候,满脸的兴奋都藏不住,这回是常安回来了。
“爷,咱们的人也回来了!”
常安亲自去查,应该能查到更多的东西。常安跟在林如海身边最久,办事最靠得住,手段又多,他媳妇添了个儿子,还没抱热乎,就急忙点了十来个靠得住又机灵的下人一起去钱塘县,各处打探。
林如海问:“可有打探出是谁家要买孩子?”
常安立在一边,脸色黑沉,眉头紧锁。
“大爷,是薛家……”
🔒52 ☪ 第五十二章
◎“去你的海上仙方”◎
第五十二章、“去你的海上仙方”
常安口中吐出一个‘薛’字, 林如海眉心一跳,紧跟着追问。
“薛家?!金陵薛家?”
常安知道金陵薛家有位爷娶的是京城荣国府二房奶奶的妹子,脸色跟着有点不好看, 绷着身子,微微颔首。
“是, 小的查探到的消息, 说薛家老太爷得了一个海上仙方, 要特定生辰的双生童子, 能够延年益寿。”
林如海原先还以为是哪个大人或者从宫里面出来荣养的老太监作怪,现在知道是薛家干得好事,意料之外, 又情理之中,唇上勾起一抹冷笑:
“他们薛家, 还真是偏方多, 交待下去,若是有那两家来问, 就说我收了他们兄弟为义子,留他们住一段时日。”
怪不得林家把人接来就这么消停,想必薛家也没脸面闹到林家门口要人,他们也怕这个消息传到荣国府和王家耳朵里。
薛家还真不愧金陵一霸的名声, 就算是姑苏一带,都有波及, 还真像是薛家干出来的事。
贾敏从后院过来,刚好就听到常安说有什么海上仙方那里,她款款从屏风后走出来。
“常安, 你可查探清楚, 到底是什么海上仙方, 难不成是要用什么童子尿?”
常安摇摇头,这么私密的事,他没本事探道,“小的只打探到,说要七月七生辰的童子,最好是一对,陈举人家两个哥儿刚好就是七月七的。”
七月七,和巧姐一样的生辰,竟然连命运都有几分相似,可巧赶上突发奇想打探同窗消息的林家人,可巧又被救回来。
“若只用童子尿,就是万幸了。”林如海冷着眉眼。
有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治病,就连吃人心肝,挖人脑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区区一点童子尿算什么。
说到方子,林如海忽而想起薛家另一个很有名的海上仙方,对贾敏神秘一笑。
“我记得有那么一个仙方,要用什么【1】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碎,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发病时,用黄柏十二分煎汤送服一丸,专门治咳喘热毒之症。”
贾敏看他一股脑说出这么多门道,什么花儿、蕊儿的,还有节令雨水,以为林如海是看得医书上的偏方在此处卖弄。
蹙眉头不解道:“这是什么古怪东西?”
林如海秀场的指节在紫檀圈椅的扶手上轻轻扣了两下。
“海上仙方,冷香丸。”
贾敏无奈摇头,“名儿倒是有几分意思,这东西,做出来真能吃?”
林如海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他只听说薛家宝钗吃过这个药,但也没亲眼见过。
后院里穿来陈家两兄弟的嬉闹声,他们在这边已经住熟了,平白多了两个孩子,庄子上人气很旺。
林如海的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开口道:“奶奶,我和你商量个事,这两个孩子无亲无靠,若是放回去,无论是舅家,还是大伯,恐怕还会卖第二回,我们守孝多年,膝下也没个儿女,我想收他们为义子。”
贾敏刚刚就听见林如海提这件事,她也没什么想法,林家人丁稀少,若是能收养这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再好不过,虽然陈家还有伯父,但伯父卖侄子的事几乎传遍了苏州和钱塘。
贾敏体贴笑道:“大爷想收便收,有这一层名头在,才好名正言顺留下来照管,可怜见的,嬷嬷说他们像是被吓坏了,夜夜都要啼哭。”
林如海垂睫思索片刻,让人取来笔墨,写好一封信。
“常吉,再往书院去一封信。”
林家的信送出去,很快又有人寄回来信件,林如海要认陈家哥儿当义子的消息已经在下人间传开,大家都把两个哥儿当正经主子对待。
老管家向林如海提议:“大爷,若是要认义子,要不要正儿八经写进族谱。”
认义子有两种认法,一种是正儿八经祭拜祖宗,告知此事,这样的义子,只比亲生的略欠一分;还有一种就是口头认下,就像贾母让王夫人认薛宝琴当女儿一样,走个过场,沾几分亲戚。
林如海在这件事上存着几分谨慎,现在看着是有两个哥儿,将来兴许能帮黛玉一把,但若真祭拜祖宗,将来陈家兄弟会不会反而辖制到黛玉?
林如海还没拿定两个哥儿的性情,他也没道山穷水尽的时候,况且苏家三爷那边专门来信,他总不能夺人所好。
他对管家道:“写那个作甚,只是个名头而已,将来他们自有好去处。”
贾敏就坐在林如海旁边,手里拿着剪子,预备给林如海坐几个扇套,听见林如海这么说,心领神会,笑道:“看来想收他们做义子的不只咱们林家。”
贾敏以为的收为义子,和林如海想的一样,就是口头上认下,有一份照拂他们的由头,倒是没有老管家想的深远。
林如海耐心给妻子和管家解释:“苏家三爷膝下只有一子,自小身子就不好,腿脚似乎有点不灵便。他们家大业大,又有族学,比咱们这边好。”
贾敏放下剪子,伸手去拿布头,挑出一块姜黄色的缎子比了比,又道:“大爷自己看着办,我是不太会带孩子,况且咱们在郊外住着,他们兄弟也不好进学。”
老管家听说民间‘压长’的说法,有些人家生孩子不长,过继一个来压一压,后面的孩子就能养活,他们大爷守完孝都二十好几,若是头上有两个义子压着,马上就能养下孩子了。
大爷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家里的爷一直很有主意,他也没再往下说。
管家才出去,就见贾敏身边的两个丫鬟抬着一个簸箕进来,上面晒着细碎的药干,林如海问:“你何处不舒服,需要吃药?”
贾敏把自己刚刚做的针线一股脑扫进篮子里,让丫鬟把小簸箕放到圆桌上,拿起一把上面的干花蕊嗅了嗅。
“前儿我听大爷说那个什么冷香丸的海上仙方,刁钻极了,闲着没事,做出来看看是什么,刚好什么花蕊都弄得到,一会子做好了,请大爷来品鉴。”
贾敏喃喃自语:“没什么香味啊?”
林如海恍然大悟,妻子这是要亲自动手,做一回冷香丸!
林如海:“可是时令不对,什么雨雪霜,还要捡着时候晒。”
贾敏拍拍手,抖落手上的花蕊。
“大爷自己读过几本医书,怎么还信这个!那些伎俩,不过是写方子的人故弄玄虚,只要应季采摘,药效应该不会差多少。”
其实贾敏说的有道理,白牡丹花蕊和牡丹花蕊差不了多少,白梅花和红梅花花蕊药效也差不离。有些人写方子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就是为了凸显方子难得,才显得药物珍贵。
林如海也很期待贾敏能弄出什么来,叫人搬来钵盂和白糖、蜂蜜等物,忙活了大半日,总算团出几个黄褐色的花蕊丸子。
瞧着是有一点丸药的模样,拿起来凑过去一闻,似乎没什么香味,起先梅花蕊的淡香已经被完全遮盖,反而有股混合了蜂蜜的微酸。
虽然这几粒药丸他看着弄出来的,林如海还是不太相信。
“这个……就是冷香丸?”
毕竟是个听起来就带着仙气,薛宝钗吃了以后身上会有香气的丸药。
贾敏以前自己制过胭脂膏子,她一听林如海胡诌的海上仙方就觉得不靠谱,最后弄出这样的东西,也在她意料之中,拈起一丸促狭道:“如假包换,大爷您尝尝?”
林如海掐了一指甲盖,抿了抿,又酸又涩,白糖和蜂蜜的甜味完全盖不住这个怪味,没觉着有香味,赶紧吐出来拿茶水漱口。
皱眉道:“你们做着玩就成,各样药材自有药性,不要乱吃。”
贾敏看着林如海如此认真去尝,乐得咯咯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又道:“余下的我都叫丫鬟倒去做花肥,不知谁弄的这种促狭方子,吃了指不定会闹肚子。”
于是乎,那些什么花儿、蕊儿调制成的冷香丸,最后的结局就是化作春泥更护花。
林如海回想那股怪味,薛家弄来这么一个方子给薛宝钗治病,真是难吃啊!
想来黛玉常用的人参养荣丸,也不见滋味多好。他的黛玉就像那颗人参,带着林家的家财给荣国府养了好几年的气血。
可悲、可叹!
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愚钝,作下的孽。
***
过得几日,苏家那边诸事齐备,苏家三爷亲自过来把陈家两兄弟接过去,过了明路,正式收他们为义子。苏州府的人都要赞苏家三爷一声仁义之心,古道热肠,一时间传为佳话。
送走陈举人留下那一对双生子,林如海和贾敏的日子重回平淡无波,直到那天贾府里跟了贾赦好几年的小厮欢欢喜喜上门来报信。
“姑爷,姑奶奶,圣上钦点咱们大爷修海塘的差使,已经动身往这边来了,让小的先来报信。”
贾赦竟是谋到了一份外派的差使?
真是难得,贾敏一面高兴哥哥总算摸到一份实差,一面更惊喜哥哥也要来江南。
娇艳的脸蛋更多神彩,迫不及待问:“哥哥几时能到?!”
那小厮也是满眼堆笑,把贾赦的行踪细说:
“姑奶奶,大爷是上月动身的,要先去钱塘县当差,大爷说空闲时候一定来看奶奶。大爷让我们先来探一探虚实,免得到时候万事不知,不好交代。”
贾赦居然还知派一队先头兵。
有长进!
作者有话说:
【1】冷香丸的方子参照了《红楼梦》原文
关于薛家买人这事,他家不是专门要买举人儿子,就是出得起价。
然后陈家刚好有符合条件的小孩,贪财去卖。
如果知道两个小孩的身份是良人又是举人儿子,薛家肯定不敢买。
不过……拐卖人口si全家!
🔒53 ☪ 第五十三章
◎“哥哥居然靠谱了!”◎
第五十三章、 “哥哥居然靠谱了!”
贾敏得知哥哥要往江南过来, 日日挂念,嘴上心上一日不忘,左盼右盼, 终于把人盼到家。
贾赦这一程还真不轻松,先是跟着钦差自金陵下钱塘, 过了好几日才折返道姑苏见妹子一面, 先前林如海还担心他会不会流连扬州烟花之地, 没想到贾赦半点不得空闲, 今日也是告假才来的。
贾赦穿着暗紫色撮花青衣衫,一条茶绿龙凤纹腰带系在腰间,十分风流潇洒。
见过贾敏和林如海, 便坐在堂上和他们聊天,笑道:“先前忠勇伯在圣上跟前提了我一句, 圣上召我进宫面圣, 还问起你呢!”
忠勇伯修家的女婿负责海塘一事,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圣上竟然会突然想起贾赦?
这样也好,找点事情给他做,免得荣国府彻底边缘化,以后要指着王家的面子, 把姑娘送进宫里去。
林如海客气道:“承蒙圣上厚爱。”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要圣上厚爱,这几年日子过得很舒坦, 人好像更年轻了。
贾赦摆起长兄的架势,说话有模有样,语重心长。
“家中老太太成日挂心, 我今日亲自见着你们, 也就安心了!若有什么难处, 记得往家中去信。”
兄妹二人经年不见,贾敏急切问他:“哥哥能留几日?”
贾赦看着妹妹,脸上神情遗憾。
“明日就要走了,我和钦差大人同路,没什么空闲,若是自己一人,必是要在你们这儿多住几日,看看江南风光。”
先前看贾赦的行程就知他不能久留,没想到竟是赶得这么急,贾敏一面为哥哥担起事情 ,认真办差高兴,一面又失望哥哥不能多留几日。
林如海赞他:“舅兄办事,真是越发可靠了,海塘之上可有问题?”
贾赦眉头微皱,抿了一下嘴唇,答道:“那边是有几样小毛病,尚能补救,钦差大人也没治什么大罪,只让地方官赶紧修整起来。”
说着他又轻轻叹一口气,对妹子和妹夫抱怨起来:“圣上亲自指的差使,母亲看得很重,阖家都盯着我,还有钦差大人在,若是出了纰漏,我哪边都不能交代。”
何止是这些,兴许还要从中斡旋,免得忠勇伯府和甄家遭殃,估量着状况向这几家传递消息,该打点就打点,该补救就别心疼银子。
贾敏又问哥哥:“母亲、嫂嫂和两个侄子可好?先前信中说嫂嫂生了哥儿不太好,可养回来了?”
崔氏又添了一个哥儿,生的时候出了凶险,好在救过来,大人孩子都留住了。
说到妻子生产,贾赦仍是心有余悸的眉头一皱,安慰妹子道:“母亲身子一直挺好,你嫂嫂养的差不多了,太医院的院判好脉息,只说好生将养少操心,渐渐就好了,她送我走的时候,嘱咐我和你说,不要记挂她们。”
林如海打量贾赦,发现他现在不像是老来那么混账,居然还知道心疼人,真的是有长进。
贾赦看一眼林如海,又看看内院的方向,问二人:“前儿不是听说你们收了一对双生义子和瑚哥儿差不多年岁,叫过来瞧瞧,让我也见见!”
他来到江南才听到的消息,这么大的事情,妹子居然都没去信和家里说。
贾敏捋了一下衣襟,尴尬笑道:“那只是个能把人留下的名头,我们怕陈家人上门抢孩子,口头认下的,苏家那边才是正儿八经开祠堂记族谱把两个孩子认在名下,早一个月就接过去读书了。”
贾赦边听边点头,怪不得没有在信中说,他行走在外有时候也是会随口认个什么儿子女儿的。想起来他在钱塘县时听到的事情。
“唉,真是黑心烂肠,我在钱塘那边听说这件事,那家卖人的大伯不知道被谁捆着扔到水沟里淹死了,就是报应。”
事情的发展就是如此离奇,陈家大伯死的不明不白,大家都知是一件凶杀案,但是追查凶手无果,半夜里出的事,也没个人看见,就算官府查探,也只能是把人抓来问一问,最后还是个无头案。
贾赦又道:“他们都说是催债的人下的黑手,要我说催债的人何必害他命,若那个性陈的有个好歹,头一个就怀疑债主。”
林如海淡笑道:“这可说不明白,兴许就是艺高人胆大,没准还可能是什么路见不平的游侠,想来钱塘县令要发愁了。”
陈家大房名声已坏,苏家那边义子收得更加安稳,为了银子弄得这个下场,正好应在人为财死一句话上。
贾赦在林家住一夜,又和妹子说了许多家中闲事,客随主便。贾母临出门前特意叮嘱过他,林家在守孝,不可出去摆谱,要什么大鱼大肉还有酒。
故而贾赦规矩得很,跟着妹子和妹夫吃点清淡的小宴,第二日一早就领着几个随从骑着马去和钦差大人汇合。
又过得两日,贾敏这边得到信儿,贾赦已是跟着钦差大人乘船北上,赶着回京。信中贾赦还嘱咐他们二人保养身体,再等一段时日,一定能回京。
***
且说钦差赶着回京述职,贾赦和他一路不停,一直走出金陵地界,好端端的却在江心抛锚,贾赦见船半日不得挪动,打开船舱的窗户问下面的人:“为何行船停下这么久?”
甲板上的随从扯着嗓子,声音被一阵又一阵的江风送过来:“大人,前面有户人家送嫁,行船触礁,须得等候片刻。”
不多时,贾赦的贴身小厮上来说:“大爷,那边似乎是二奶奶家妹子的送嫁船。”
贾赦历来就和老二家不对付,他虽然是个男的不管后院事,但二房那边的嬷嬷们,听说一个比一个难缠,前儿自己纳妾,居然还有人背后讥笑磨牙。
提起二房,贾赦就本能皱眉,自己从小就被和老二比,也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二房家那位的妹子不就是嫁了个金陵破落商户,贾赦要是多看一眼,都算是给她脸了!
贾赦往桌边一坐,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小厮赶紧给他添茶水。
只听大老爷冷笑道:“是就是呗!难不成还要你家大爷上去贺喜,我怕她折寿。”
那什么金陵的薛家,还真没这个脸!
王家的送嫁船折腾了半日,才恢复水道,钦差的船一刻不停,优先通过。
贾赦回到家中,头一件事就是和贾母汇报妹子和妹夫的境况。
贾赦:“母亲,妹妹一切都好,我瞧着妹子和妹夫还都长高了,不像是以前,一团孩气。”
贾瑚和贾母坐在一处,歪在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果子问他:“父亲,下回能不能带我去?我也想去看姑姑。”
贾母笑道,捏捏孙子肉乎乎的小脸:“你爹是去给朝廷当差,等瑚哥儿再长高点,让家里的下人陪着你去,咱们老家在金陵,你还没去过。”
贾母又问贾赦:“圣上没有召你进宫问话?”
这是个去圣上跟前露脸的好机会,难得圣上会想到让贾赦和钦差同行,若是圣上满意,兴许将来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办。
贾赦答道:“钦差大人还在交割事务,没向圣上述职,那时候我肯定要去面圣。”
贾母微微点头。
“这就好。”
一个小丫头摸进来请示贾母。
“老太太,二奶奶让问,今晚的饭摆在哪里?”
贾母指了指荣禧堂的空档,“就摆这边,你们二老爷回来也一并过来,一家子很久没一处吃饭了。”
一时间丫鬟仆妇络绎不绝,摆桌吃饭,一水儿送进菜盘子,又是洁手的水、巾帕等物,贾母让贾赦和贾政都入座,贾瑚已经可以有模有样一起吃饭,至于贾珠和更小的哥儿,自有乳母照管。
崔氏和王氏,一个是大房媳妇儿,一个是二房媳妇儿,站在后面布菜。
王夫人脸色惨白,头上发昏,丫鬟见她差点没站稳,赶紧把人扶住出去透气。
贾母放下碗,问二儿媳身边的嬷嬷。
“你们奶奶哪里不好?”
那嬷嬷垂着头 ,小声答道:“老太太,我们奶奶上个月就没换洗。”
贾母把筷子一放,显然不太高兴,冷着脸训斥那嬷嬷:“既是这样怎么不早说,先前有珠儿的时候就闷声不响的,还好没出事,都是第二回当娘了,扶她回去歇着,不必在这边伺候,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让厨房给做。”
贾政见母亲生气,赶忙上前道:“母亲,我回去必定好生说她。”
贾赦瞅了二弟一眼,说话的语气倒是温和,就是莫名有些阴阳怪气:“二弟也是,你媳妇儿有喜,乃是一件大好事,说她做什么,想是二弟妹素来好强,操劳家事,怕母亲担心。”
本来欢欢喜喜吃一顿团圆饭,没来由的被搅和扫兴,贾母绷着脸对二儿子贾政说:“让她好生养着。”
然后又看向崔氏,“我看你也养得差不多,现下家里还是你管。”
贾赦慢悠悠放下筷子,点头赞同:“咱们一大家人,若谁病了累了,自然是要换着管家。”
贾瑚还从凳子上下去,问一旁自己有个小桌的贾珠:“珠儿,你以后就可以当哥哥,也会有个兄弟,不开心吗?”
小贾珠懵懵懂懂的点头:“恩,开心。”
二儿媳妇又有喜,本来是一件好事,最后因为惹得老太太不开心,贾政脸上反而没什么喜色。王氏这么做还真是又要人脸上不好看,好好的和母亲说一声,皆大欢喜,不是最好?
二房这边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各样对牌又交出去,下人们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回二奶奶招了老太太不喜,大奶奶是理所应当的管家人。
对牌一落到大房手里,就别想拿回来啰!
🔒54 ☪ 第五十四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五十四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崔氏这边平静的接手管家的差使, 心底对二房弟妹酷爱揽权存着几分鄙夷,又不能明里表现出来。
听说这位弟妹在家中也是有些能耐,管家理事, 嫁到荣国府被自己压一头,心里肯定不服气。
崔氏也是满心无奈, 若是她父亲还在朝, 或者出身高点, 兴许还能压住那边。管家本来就不是个清闲差使, 崔氏是不得不管,她是长房长媳,有些规矩不得不守, 让二房把持家业,迟早会出事。
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 早就和崔氏透露过, 二房弟妹只是暂时理家,前儿怀着哥儿时让安心养胎, 总有一天要交回给大房。
崔氏是真想不明白,难不成二弟妹就这么舍不得管家的权力,就连怀着孩子的身子都不顾,她那时的身子可撑不住。
兴许老二家胎像比自己稳当, 所以才觉得无妨吧?
贾赦可是开心,人逢喜事精神爽, 从宫里回来,满脸堆笑,抱着二儿子香一口。
崔氏忙上前道:“大爷怎么这么高兴?”
贾赦放下老二, 告诉妻子一个好消息:“今日圣上夸奖我了, 还说让掌事公公记着, 林姑爷丧期一满就把他叫回京城。”
崔氏听了也是一喜,赶紧催贾赦:“这可是双喜临门,爷快去告诉老太太!”
贾赦把今日进宫的前后都和贾母仔细说来,贾母听完满脸都是欣慰,先前一直担心大儿子会败家,没想到,不求他能办成什么大事,没招圣上厌烦,还能得夸奖,实属意外。
况且听贾赦的说法,圣上十分挂念女婿林如海。
说句不好听的,林如海把该守的孝期都守了,将来只要不出大事,官场一路通途,又得圣心,肯定是有大造化。
荣国府的风向就跟着老太太走,现在贾赦办事妥当,贾母也更喜欢能说会道的贾瑚,阖家又是大奶奶做主,风往大房吹,草往大房倒。
……
京城里这么多人念着林如海,他想归隐是不可能的。
丧期才到,宫中的旨意又一次送到林家,只是这一回没有掌事公公顺路办差,只是寻常的要守孝官员返朝的诏命。
林如海和贾敏慢吞吞收拾行李,再慢悠悠路上耽搁来耽搁去,花了三个来月,那一年九月里,才到京城。
林如海正好过了二十四周岁,贾敏也有二十二了。
才一下船,夫妻二人就看见,贾赦站在码头上,清出一片空场,他穿着的披风不知是什么材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别有一种特殊的光泽。
兴许是老太太见他出来接妹妹和妹夫,特意赏的。
贾赦笑得见牙不见眼,上前拍拍林如海,表示亲昵:“可算把你们盼进京了!”
贾赦叽叽咕咕开始向妹子和妹夫炫耀他的‘丰功伟绩’。
“先前圣上就说等你这回母丧一满,就把你召进京城,我瞧着日子差不多,怕吏部那边忘记,特意托人送礼提醒一回,不知你们二人得了旨意时,惊不惊喜!”
呵呵!
林如海嘴角僵硬的翘起,这还真是惊喜又意外,他客套的答应一句:“多谢大哥哥关照。”
贾赦又是那种老成的语调,安慰阔别京城许久的妹夫林如海:“无事,虽说你离了京城这些年,但你是我妹夫,我会罩着你的,只管把一颗心都放回肚子里。”
林如海略显无语,贾赦只要将来不惹出事情就是万幸,况且贾赦那等罩人的做派,林如海承受不来。
这辈子这位舅兄怎么对自己这么好,他的好意,林如海真是心领了。不用再多啦!希望贾赦把这份好意多分点给老婆孩子,别做那种随便嫁女儿的事。
贾敏已经上了马车,贾赦非要和林如海一车回去,纠结间,苏家眼熟的管事的过来拜会:
“林探花,我家大人今日当值 ,特意着小人来迎候。”
林如海微笑点头:“替我谢过你家大人,而今我要先往岳家去,明日必定登门拜访。”
贾赦咕哝一声,“当差的还真是忙,我家老二今日当差,所以也没有来。”
说着二人乘着一辆车,贾赦一路上还给林如海讲了讲京中现在的局势。这几年六部大人都换过一遭,礼部的黄尚书没动,其它尚书都换了人选。
先前那个在工部呆了好些年的老尚书,前年驾鹤西去,圣上还命太子和两个皇子亲自登门吊唁。
林如海默默听着,贾赦讲的头头是道,担心他不懂,还要加上一些分析,可见是认真琢磨过的。怪不得舅兄也能有模有样当差,还真是下了心思。
所以贾赦也好,贾政也罢,都不是傻的,前世就是一个被一时的繁盛迷了眼,年纪渐长少了谨慎,懒得操心,一家子烂下去。
进到府上,贾母一见女儿就和小时候一样揽过去,抱着哭了一场,狠狠发泄一回,方才露出笑容。
“长高了,长高了!”
崔氏跟着哭湿了半张帕子,红着眼也笑起来:“我瞧着容貌倒是没怎么变,换身衣裳,我们妹妹,还是十六七的小姑娘。”
贾瑚领着两个小弟凑过去,贾敏一把将他揽在怀中。
贾瑚煞有介事道:“我看着姑姑就是以前那个模样,一点儿也没变。”
贾母笑他,“你那时候只得三岁,能记得什么?”
贾瑚鼓着脸,坚持己见,“我记得的,一直记得姑姑和姑父的样子。”
贾敏伸手比了比贾瑚的身高,笑眯眯道:“我们瑚哥儿变得最多,都是个小大人了!”
既然是大人,贾瑚也规规矩矩见礼:“见过姑姑、姑父!”
然后又摆出大哥的架势,招呼贾珠和贾琏:“珠儿、琏儿,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姑姑和姑父,快来见礼。”
贾珠四岁多,也很会说话,贾琏两岁不到,难得他说话口齿清晰,也跟着两个哥哥后面,脆生生的叫姑姑。
还不等长辈细问,贾瑚就忙着在姑父和姑姑跟前献宝,尤其是他一直崇拜的林姑父。
“林姑父,我今年学打拳了,学会一套。”
贾瑚握着拳头就要掩饰,听说林姑父不会这个,贾瑚就更骄傲了。
崔氏赶紧一把将人来疯的儿子按住:“好好好,一会儿去场院里演给你姑父看。”
贾敏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二房,二哥还在当差没回来,二嫂也不见。
于是问道:“二嫂和姐儿怎么不见?”
提起二房媳妇,贾母神色淡淡的:“她和元春都病了,怕过病气,先不让她们过来,过几日好了再见,也是一样的。”
崔氏也说到:“前几日明明是八月里,忽然就冷了一场,你哥哥都差点病了。”
外面的嬷嬷忽然道:“老太太,东府敬大爷和东府的奶奶过来了。”
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崔氏和贾敏赶紧起身相迎。
“快请进来!”
东府那边的奶奶过来,等到晚间贾政和贾敬都在,几人吃了一席,天色晚了,林如海才带着贾敏回到林家宅子,离开荣国府前,贾母叮嘱女儿千万要回家住几日。
……
晚间两人都有些累,洗漱之后便躺下。
贾敏察觉到林如海手上不安分,慌忙把他的手捉住,嗔道:“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吗?”
贾敏娇声软语,反而叫林如海来了兴致,他忍者笑。
“不觉着累,只是说话而已。”
说话,贾敏才不信他是单纯的说话,忙往一旁躲开,拉住衣襟。
“不成……我、我上个月没换洗。”
林如海的手僵硬的停住,手指头都不会打弯了。
“没、没换洗。”
黑暗中贾敏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羞涩。
“许是、许是有了。”
林如海好像被噎住了,翻了个身才学会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发抖。
“你怎么不早说,兴许是这、这几月都在赶路,错了日子。”
贾敏皱眉,握着粉拳打了刚刚不规矩的林如海一下。
“我也拿不准,你今儿还是消停点。”
林如海猛地坐起来:“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贾敏拉拉被子,把头埋进去,却比林如海淡定,:“再等等吧,才过去七八日,万一有个什么,弹劾你在孝期……”
这孩子来得太快,离得孝期太近也不好,总有孝期不检点的嫌疑。
不过林如海掐指一算,他已经出孝三个来月,那些御史大人不会这么闲吧?
“那就……再等等。”
林如海嘴上说是再等等,心里早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他怀疑是不是弄错了,前世可是多少年求子不得,看大夫吃药,等到三十多岁才养下一个女儿,后面的儿子三岁上一病就夭折了。
但林如海又抱着一丝侥幸,这一世好些事情都变了,就说贾瑚前世也是三岁多就没了,还有贾琏还在襁褓中就没娘。
现在贾瑚和崔氏都活得好好的,兴许贾敏真是有了呢?
一贯沉稳的林如海心里不断挣扎,一时觉得不可能,一时又觉得兴许是真的,梦里都在纠结此事。
第二日起来头脑昏昏沉沉,疲惫不堪,还要强打着精神去赴苏哲的约。
……
苏哲见林如海今早见面就是一脸的茫然,“如海,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如海收回心神,垂眼:“无事,许久不在官场,不习惯。”
苏哲一脸了然,当官本来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没办法,谁让圣上一直惦记着你,都不用旁人提,况且你又没个灾殃病祸,圣旨一到,不得不来。”
林如海沉着脸又道:“折子已经递上去,上面兴许不久就有任命。”
回来的官员都要上折子,他也只能按流程办事。
苏哲皱眉:“怎么,你想去外任?”
🔒55 ☪ 五十五章
◎“翰林院混吃等死日常”◎
五十五章、“翰林院混吃等死日常”
若是能外任, 林如海自然想的,不过他一想到如果贾敏真的有了身孕,当下还是在京中最好。
林如海还没来得及答话, 苏哲就严肃道:“消了这个念头,前儿你才在翰林院当值多久, 吏部必定要你补缺。”
肯定走不了, 圣旨一到, 林如海就算不情愿, 还不是乖乖往京中来。
林如海笑道:“自然要在京中当值几年。”
苏哲见他还是口到心不到的四处打量,邀请林如海:“我这宅子还不错吧?关键是离着宫里近,周边也有几家同僚, 你要不要搬到附近,今后咱也好串门。”
林如海见他这么热心, 故意问:“苏兄就不怕旁人弹劾我们私下串联结党。”
苏哲却很无所谓:“怕那些作甚, 我们二人本是同窗好友,就是圣上那边都过了明路, 装模作样避嫌作甚。”
这两人的关系朝中好些人心知肚明,一个地方一个书院的出来,装模作样反而落下刻意,同窗之谊, 历来为清流推崇,毕竟好些人就靠这样的关系结党提携。
那些起先没什么交情的都要上赶着攀同窗或是同乡, 若真要弹劾林如海和苏哲,朝中大部分人都跑不了。
林如海摇头,“多谢苏兄相邀, 旧宅我住惯了, 那边宽敞。”
苏哲原本想说让林如海下回带着弟妹一起过来串门, 但想到黄氏现在又是身怀六甲,有所不便,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过了一会儿,乳母把苏哲的儿子抱出来玩,现下已经三岁上,会喊人行礼,板正文静,不像是贾琏那么闹腾话多。
林如海看见孩子,回身把礼物中的一个小匣子拿出来,责备苏哲:“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给我引荐一二,若是乳母不把人抱出来,我都差点忘记了。”
说着把匣子亲自交给乳母,里面是贾敏亲自预备的一套黄金镯子和长命锁,给小孩子戴着又能辟邪,又吉利。
乳母领着哥儿上前谢礼,好像小大人一样,谢过之后,就带着孩子先告退。
林如海问苏哲:“他年纪虽小,倒是有模有样,取名了吗?”
苏哲摇摇头,给林如海的茶盏添了点水。
“还没取名儿,怕养不住,等再大点,开蒙取。”
看这个年纪,也要开蒙了。
苏哲当下养了一个儿子,好像完成了家里的某种任务,感觉轻松很多。但另一方面,每日在宫里当差,规规矩矩的行事,日子叠着日子过,总觉得浑浑噩噩。
苏哲和林如海简单讲了讲当下京中的局势,还有翰林院的情况。林如海那一批的进士几乎都放了外任。
原先三年期满以后,状元张豪和榜眼陆友原本是留在翰林院继续当差,在去年有了缺,两人一前一后谋到知州外任。
一般庶吉士从翰林出去外任,多谋到七八品的县官,若能谋到一个六品都很有能耐,他们二人多留一年,就能谋到知州,着实有几分本事,还有一点就是二人都年岁不小,兴许有朝廷的意思在。
林如海辞别苏哲回到家中,凳子都还没坐热乎,吏部那边的任命就送上门,派给他仍旧是编修一职,林如海却没什么意外,这是最好的安排,一切如常。
林如海换上翰林青衫,和几年前一样去翰林院当差,还是那道宫门、还是朱红的墙,一样的景致,叫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贾敏那边仍不肯请大夫来看诊,只说再等等。
林如海心里存着事,时常走神,万幸他业务熟悉,才没出纰漏。
新换上的侍讲大人忽然进来,把一摞折子放在书案上,直接招呼年龄最小的林如海:“林编修,今日圣上在议事厅,这几封折子你送去。”
回乡守孝五六载,归来之后,林如海还是翰林院年纪最小的翰林。人就这样的,多长几岁年纪,就免不得要把年岁小、面皮嫩的林如海当孩子看。
林如海起身,从善如流:“是。”
一路捧着四份折子,还走那条回廊,往六部尚书时常商量过家大事互相争吵的议事厅去。
林如海才转过去露了个头,老远就见掌事公公笑眯眯招手:“哎呀,林小探花,快进去。”
这既是先前去江南顺路传旨的公公,原先是个很随意的名字,现在混出模样,宫里人都尊称一声李公公。
林如海颔首谢过他的招呼,迈过第一道门槛。
“微臣林如海,奉命送……”
这时又有个掌事的公公出来,挥着拂尘笑道:“林小探花,放着,放着!”
林如海下巴一僵,这一位是圣上身边的大公公,看来今日圣上也在,怪不得翰林院又推他出来送折子。
深深无力,看来以后自己肯定是公认的跑腿常客。
掌事公公把那几分折子接过去,林如海进到议事厅里,圣上坐在主位上,冲着他招手,岁月留下痕迹,皇帝陛下比五六年前老了很多,脸上的松垮的皱纹在微笑之时,平添慈祥。
“过来让朕瞧瞧,这几年还真长高不少,样貌没变,朕瞧着你,好像是回到几年前,那时候程大人和房大人都还在。”
圣上看着年轻挺拔的林如海,深感岁月不饶人,想到原先自己用着很得力的老臣,想到朝堂之上的物是人非,大为感慨。
林如海面圣行礼,身形颀长,风度翩翩,圣上看着赏心悦目,把里面几个大臣指给他看。
“这几个大人,除了黄尚书你认识,其余的大人怕是不熟吧?”
林如海绷着身子,微笑道:“微臣离京多年,回来当值不足十日,各样事务尚不熟悉,还未见过几位大人。”
“这是户部尚书王起,这是兵部尚书何萧,这一位吏部史进尚书,这一位工部尚书赵州,这是刑部尚书钟愈。”
圣上亲自引荐,落到旁人身上真是天大的脸面,只有林如海,一面恭谨与各位大人见礼,一面在心底叹气。
有这样一出,他算在各部尚书跟前都挂号了,这对于一心混吃等死的林如海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
人家主意你,多夸你几句好,还是幸事。怕的就是揪着你挑毛病,要是哪天翰林院拟的章程他们不满意,会不会把帐多往林如海头上算几分?
谁都说不准啊!
林如海敏锐的注意到,不常见的刑部尚书今次也在,不知他们又在商议什么大事而未果,林如海现在长了心眼,来之前翻看过翰林院那几分折子,只是寻常的公务,不至于惊动六部尚书。
圣上拉着他闲话的举止和多年前赏赐糕点何其相似,多半都是为着缓和大臣们剑拔弩张的气氛,怪不得外面守门的掌事公公见他像是见到救星……
不过,林如海一个小翰林,懒得揣测其中关节,就当是圣上突发慈爱之心,给他介绍诸位大臣。
林如海全须全尾从议事厅退出来,回到翰林院也差不多是散伙回家的时候,他和苏哲没有公务,一起从宫内出来。
走到宫门外,恰好撞见刑部尚书的轿子,老远那刑部尚书钟愈就扯着大嗓门叫人。
“林小探花。”
苏哲附耳到林如海耳边:“这是原先工部侍郎,似乎是因为长得吓人,圣上把他弄到了刑部。”
这钟愈还真长了一个钟馗模样,身板魁梧,胡子蓬松一把,挂在脸上。
苏哲和林如海肃立在一边,双双行礼。
“见过大人。”
刑部尚书捋着大胡子,眯眼感叹:“小探花长得果然还是几年前的模样,我还真老了。”
又问林如海:“你这几年都在江南,对海岸商港一事,有何高见?”
林如海心头一凛,看来今天是在讨论这个。
他垂首惭愧答道:“回大人,下官不才,一直深居简出,姑苏不近海,对海岸商港,下官未曾见过,朝中熟悉此道的人不多,大人不妨找些出海远洋的商户询问,兴许他们更有经验。”
刑部尚书皱了皱眉头,“有些意思……回去和你们侍讲大人说,以后翰林院的折子,多让林小探花送。”
说完这话,刑部尚书就坐着轿子走了,留下苏哲和林如海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刑部尚书也管到开港通商的事了?
说起送折子,林如海方才狐疑看一眼苏哲:“先前我没来的时候,议事厅的折子难不成是你送?”
苏哲笑着摇头:“不是,尚书大人在,我要避嫌,谁那日倒霉谁送,多半是朱谦。”
林如海今日还没见到朱谦,怪不得轮到了他。
“今日怎么不见朱谦?”
苏哲道:“白马寺大殿修缮,户部那边缺算账的人,朱谦算学出众,户部尚书将他提调过去帮忙。”
林如海啧了一声。
“怪不得呢!”
怪不得朱谦后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尚方宝剑,各处清算税收账目,属实充分扬长避短,把他的算学才能用在刀刃上!
户部还真是慧眼识人。
****
京城的日子十分悠哉,大约有苏哲和朱谦这样的同乡作伴,林如海觉得没有前几年那么难熬。
当然,让他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前几日贾敏可算是愿意请太医,一号脉息,果然喜脉,将近两月余。
累得贾母也将贾敏念叨一回,先前老二家媳妇瞒着,现在自己亲生女儿也不说实话。还是贾敏温声软语,只怕有人闲话林如海和她孝期不检点,解释了好一通,贾母方才气消。
林如海每日欢欢喜喜上班,晚间又欢欢喜喜回家,唯一不欢喜的就是圣上讲经这一日,多半要拖堂。
比如现在,圣上就在和几位侍讲和尚书大人讨论国事。
林如海和苏哲记过一回圣上明言,坐在廊柱后面的小桌旁,并排挤在一处,等几人唠完一回,圣上御驾走人之后才能回家。
林如海看见苏哲唇上的那撇八字胡子,很不习惯:“你怎么续起须来,真是奇怪。”
苏哲正色道:“我年岁也不小,这样稳重些。”
林如海也小声道:“先前我也续过,和样貌不相称,我家娘子说难看,还是剃了。”
苏哲看看林如海那水灵灵的面皮,实在难以想象他长个胡子的样子,也摇头:“罢了,你这样子留个胡子,也忒古怪,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
林如海焦急的拿着笔在纸笺上涂了几个大黑圈。
苏哲用手肘撞他一下,“你今日怎么和热锅上蚂蚁一样,凳子难不成是针毡?”
林如海总算忍不住,和同窗叨叨:“我家娘子有喜了,我想回去照管她来着,几时能放我们回去,我们又不顶什么大用。”
苏哲缩着手冲他恭喜:“你就算回去,又顶什么用?!”
林如海很不服气:“怎么不顶用了,我家奶奶见到我这张脸就心情愉悦。”
两人叽叽咕咕闲话打发时间,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咳咳!苏编撰、林编修,你们二人在议论何事?”
🔒56 ☪ 第五十六章、
◎“你是个好的”◎
第五十六章、“你是个好的”
还有什么事比公干时候偷闲躲懒被顶头上司抓到更加尴尬的, 更何况抓住你的人是当今圣上。
林如海和苏哲僵硬转过身去。
呵,不只圣上,太子殿下也再在, 林如海沉下一口气,躬身行礼, 用十分平常的语气答道:“启禀陛下, 下官只是聊些家事。”
面不改色心不跳。
圣上今日心情上佳, 没有与他们为难, 看看外面已经黑了的天色,天上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雪, 与一干臣子道:“我们散了,你们也散吧, 天色已晚。”
诸位大臣齐齐谢恩。“谢圣上隆恩。”
林如海和苏哲呼吸都放轻, 唯恐圣上和太子再想起什么,等这父子二人的御驾走远, 两人才相视一眼,一起舒了一大口气。
圣上和太子一路往养心殿走。
小内侍们沿着走廊点起灯,给寂寂深宫添上一点暖色的点缀。
圣上忽而发问:“先前朕听说你给几个皇孙找的老大人又病了?”
太子殿下跟在圣上身后,听见父皇相问, 赶紧答道:“是病了,不过太医院说再养几日就能好。”
看着是家常之间的闲谈, 可太子还是不敢有半点放松,他是自己的父亲不假,更是君王。
果然圣上继续道:“王大人年岁在那儿, 像是苏大人和林大人, 都是青年才俊, 关键是岁数小,那几个皮猴,那些老臣招架不住。”
圣上的意思,就是要太子殿下给皇孙换先生,王大人和太子妃家中交情不浅,圣上似乎并不满意这位夫子。
太子殿下闻弦歌而知雅意。
“多谢父皇指点。”
皇帝陛下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缓步微笑:“有些老大人,人老,脑子也古板,未必能教好学生。”
“父皇圣明。”
林如海和苏哲以及几位同僚一起出宫门,天越发冷了,眼看着就飘落零星的雪花,林如海上马车,回到家中时,雪花已经扑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房檐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家中已经掌灯,见林如海回来,丫鬟们赶紧打开帘子,林如海进到内室,温暖如春。
贾敏正坐在塌上,盖着一条狐裘毯子,手上看着个卷轴。
林如海关切问:“你今日可有何处不适?”
贾敏见他回来,掀开毯子站起来,像是往常一样想要服侍他更衣。
林如海像是看见什么薄瓷娃娃一般,伸出手就想护着,唯恐这几步路贾敏就碎掉。
贾敏脸上笑,嗔道:“我是怀着孩子,又不是生什么大病,只是略有疲乏,旁的倒不觉着,在屋子中猫冬,人都懒了。”
说着上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大衣裳,让林如海把身上这件落了雪的大氅换下。
林如海有些僵硬,“这就好,若是腿脚酸乏,就让她们给你捏一捏,胃口可还好?”
贾敏给他理着衣襟,微笑道:“还成,嬷嬷说要往后才会脚上不适,远着呢!有时是觉得饿,但吃多了将来不好生产,忍忍也就罢了。”
林如海仍是板板正正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不甚碰到贾敏,颔首道。
“恩……这就好……”
当夜雪花飘了一夜,第二日一起床,外面俨然就是一片琉璃世界。林如海叮嘱下人们将雪扫掉,小心路滑,一大早的又冒着寒去翰林院当差。
官真是不好当。
林如海揣着一个手炉,慢悠悠往翰林院去,宫里的路已经被清扫出来,不知那些负责打扫的小公公们,是不是一夜不得睡。
现在看来,被户部抓去当壮丁的朱谦也有几分幸运,起码不用和他一样,一大早的出来受冻。一路活动着不觉冻脚,走到翰林院手炉还有余温。
林如海又自己添一块炭火,慢吞吞倒一杯热茶,暖了身子才到自己位置上。
过得大半日,也不见苏哲,林如海都以为他是不是生病了,快到中午时,才见苏哲和侍讲大人一前一后进来。
苏哲一靠过来,原先脸色伪装出来的微笑登时消散不见,看起来今日心情很不妙。
显然,苏哲不是病了,而是一大早被人传话过去,嘱咐什么要紧事。
林如海投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小声问苏哲:“怎么了,他们派给你什么差,怎的这样脸色?”
苏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扶上昨日整理出来的文书,眸子黑沉沉的:“大人说原先那位博士告老,让我今后去给几位皇孙授课。”
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是侍讲大人做主,肯定有东宫或者圣上的主意。
苏哲的真脾性,应该不太想去,可皇家看中了他。
苏哲这么年轻的岁数,落到旁人手上,是个好差使,但苏哲更想去当地方官,又能造福百姓,又不必卷入太多朝堂纷争。
可是这些纷争,岂是你想逃就能逃的?纵使到了地方上,纷争又何曾少过?
若只论教书,林如海倒觉着此事十分适合苏哲,他怕苏哲又犯之前那等古怪的毛病。
笑着开解苏哲:“这是好事,苏兄最擅此道,太子真有眼光。”
苏哲看他一眼:“你当着觉得是件好差?”
林如海鼓励他道:“苏兄可是将问题想得太复杂,教书于我而言不是,先前我在书院里教大家破题作文,若不是你提点,我根本讲不明白。于苏兄而言就是好差使,信手拈来。”
苏哲皱眉道:“他们是皇孙,不是科举学子。”
林如海心态放得很平,莞尔一笑:“是又如何,苏兄既是知晓他们是皇家贵胄,心中定有计较,所以我说此事非苏兄莫属,苏兄只管去教学,若是那些皇子皇孙淘气,请辞便是,圣上和太子都是尊师重道之人,不会为难的。”
他们二人谁都知道后面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现在的应对之法,就是将此事当行寻常去教书讲学,才是最简单的。
苏哲释然笑道:“难得你说这么大一通,此事我不去不成。”
林如海好心提醒他:“你若不去,尚书大人岂会心甘,你若去了,尚书大人便管不得你,岂不妙哉?”
今后黄尚书肯定会对苏哲的官途有所干涉,苏哲想要更多的自主性,把自己和皇子皇孙绑定,运气好,指不定能混个太傅当一当。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苏哲也算一步到位。
经由林如海开解,苏哲对这一幢差使也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国子监那么多大儒不选,偏生选了他,也是天家对苏家的认可。
苏哲每日上午就要去给几个皇孙讲课,编撰一职的大部分工作,都移交到林如海手上。
林如海奉侍讲大人的命,将上次讲学整理的好文书送到勤政殿与圣上过目。
皇帝陛下草草看了几眼,勾了朱批。
看着青衫小探花,笑着问林如海:“我那几个孙辈顽皮,林小探花要不要去帮帮苏大人?”
兴许再长几岁,圣上就能改掉叫他林小探花的毛病了。
同时林如海又存着几分警惕,听圣上的口气,似乎很属意他去给皇孙们讲学,为何最后又选了苏哲?
林如海看向旁边的太子殿下,心里有几分计较如实答道:“回圣上,下官于讲学一事上,属实没有天分,不过苏大人是极好的。”
圣上眼底一沉,看向林如海,目光锐利如鹰,“哦?何出此言?”
林如海拱手道:“圣上容禀,下官和苏大人原本就是同乡,彼时一起在书院读书,乡试之前,苏大人还特意把他自己做的注解赠与下官,寻常时候我有什么不懂的,都是他与微臣答疑解惑,如若不是苏大人襄助,下官也不可能小小年纪,便在江南乡试拔得头筹。”
“下官愚钝,虽然会答卷,但是不如苏大人会讲卷,尤其释经一道,苏大人自小博学强记,可谓游刃有余,深入浅出。”
圣上盯着林如海深深看了一眼,眼神恢复一派晚辈看长辈的慈祥。
“你们倒是同窗之谊深厚,朕知道苏大人是个好的,太子有眼光。”
林如海和苏哲就没避讳过同窗之谊,就是平日里在翰林院当差几乎也是同进同出。
若是故意疏远,反而像是为了给君子献媚,特意作出的举止。
圣上指指林如海带了的文书。
“你也是个好的!”
这是示意他该走了,林如海十分识趣的告退。
他从养心殿出来,顺着墙根往翰林院去,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从哪个宫绕路,竟然半道将他截住。
太子似笑非笑,看着林如海:“林大人和苏大人的同窗之谊,真是叫孤羡慕,林大人年岁虽小,难得胸怀坦荡,一片赤诚。”
这位太子现在已经是而立之年,他登上王位之后清算世家,封贾元春为贤德妃,对那些勋贵手腕十分铁血,朝廷的各项税收也抓得很紧,是个狠角色,林如海暂时不想惹他。
先前也算给太子卖个好,林如海大约能猜出,兴许太子殿下在他和苏哲之间选择了背靠黄尚书又有江南家族声望的苏哲。
但圣上似乎更希望太子殿下能选林如海。
林如海十分坦然,谦虚得很:“殿下谬赞,下官只是如实说来,那年苏大人与下官一同进京会试,住在一处。若不是他忽逢母丧,兴许探花之位,便不是在下。”
冬日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林如海耳朵发疼,太子殿下披着一件厚狐裘,看看灰蒙蒙的天,又看向林如海:“皆是天意,要是你们二人同一年,父皇必定要犯难。天寒地冻,林小探花早回翰林院。”
林如海侧身,让太子先行,心里嘀咕不断。
若不是太子阻拦,他早就到翰林院烤火了,况且太子怎么也学会了陛下的口头禅,一口一个林小探花。
林如海回到翰林院,烤了半日,身子才暖和起来。
当夜裹着寒风回到家,门房那里守着的是常安,神色晦暗不明。
林如海皱眉:“怎么了?”
常安指着门房里面的几样东西,低声道:“大人,东宫那边送的。”
林如海走过去一看,只是寻常的布料和摆件,没什么奇怪的物件。
吩咐下人:“收好就是,寻常礼节,不必惊慌。”
作者有话说:
林如海:充分发挥同窗的主观能动性,加油!苏哲,混到太傅以后罩我!!!!
🔒57 ☪ 第五十七章
◎“顺势而为”◎
第五十七章、“顺势而为”
自从贾敏有孕后, 林如海早就交代过家中的下人们,许多事情尽量不要让她知道,让常安掂量着处置, 所以今日得到东宫的赏赐,常安根本不敢和内宅的贾敏说, 暂时扣在门房处, 就等林如海回来定躲。
宫里的赏赐不是随便拿的, 常安行走京中几年, 心里有了掂量,见林如海神色如常,方才把赏赐都收回库房中。
林如海本来想着尽量低调, 林家得到东宫赏赐的消息不仅而走,那日贾赦过来找他, 忽而问起这件事情, 显得十分殷勤。
贾赦笑盈盈问自己这位妹夫:“我听说东宫那边给了你赏赐?”
林如海神色一黯,这个太子油盐不进, 很多勋贵家想讨好太子而不得,肯定是见自己得到太子的赏赐,有些人生了别的心思,指望林如海能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 免得将来真的死的太惨。
林如海不是菩萨,他不愿意涉嫌, 小心最后弄巧成拙,最后那边都不讨好。
相较于贾赦的热络,林如海淡定得很, 点头答道:“是有赏赐, 只是寻常的物件, 还有几样补药,我又不是没得过宫里的赏赐,圣上也亲自恩赏过。”
贾赦脸上一僵,打了一个哈哈:“我知道,那对如意还在你家中供着。”
他只是问一下妹夫是不是得了赏赐,并没有说太子殿下的赏赐比圣上的赏赐更珍贵的意思。
林如海看贾赦吃瘪,然后提醒他:“我只是个小翰林,兴许是长得好看,太子殿下看着顺眼随手赏的,你莫要多想,也莫要多做,多做多错。”
贾赦不自在的搓搓手,讪讪笑了:“瞧你说的,我只是当着圣上的差使,听说你得东宫青眼,略问几句。”
这正是林如海最愁的地方,贾府那个去处,好些虾仁狗仗人势,尽出去惹事,现在指不定就要拿林家姑爷得宫里恩赏的消息各处吹嘘。
林如海板着脸:“谁传的这样消息,还望大哥哥再听见,千万要辟谣,落到圣上耳中想要害死我吗?”
贾赦历来是信服这个妹夫的,见他神情紧张郑重,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歪过身子:“如何说来。”
林如海冷笑一声,十分体贴的打了个比方:“你想想,若是你身边的小厮,外面有人说他得二房欢喜,二房赏赐的物件比你给的好,你又如何,何况圣上?”
贾赦最忌讳的就是老二,自小都被和二弟相比,次次都要落下风,心里有很大的阴影,这一二年他办事越来越有样子,媳妇又管着家,日子才好过点。
贾赦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你说的有理,我只顾着开心你得了东宫青眼,怎么忘了这一层!”
林如海还是沉着那张脸,继续追问:“我得赏赐的事,从不许下人们出去胡说,谁传的流言?”
贾赦上门来就这么问,看来荣国府那边已经议论得轰轰烈烈了!
他这么大年纪,还是被问住了,保证道:“我也说不太明白,等我回去查探清楚!”
贾赦放下贾母要他送的东西匆匆离去,都等不到还在睡觉的妹子醒过来。
常安进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将军大人急匆匆往外走,边走边穿大袍子,也不知是遇见多大的急事。
常安进屋,笑嘻嘻道:“大爷,苏大人家喜获麟儿,来给您报喜。”
林如海看见常安手里拿着的篮子里放着红布裹着的几样东西,苏哲又添了一个儿子,这是要给他送彩头,祝他也能有弄璋之喜。
于是对常安道:“知道了,你去问嬷嬷,预备几样妥当的东西送过去讨喜气。”
常安出去了,林如海见火盆里的碳不剩几块,又往里面添了几块,阴冷沉闷的冬日,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是敏儿知道哥哥来过,家里没把他叫醒,会不会又闹小脾气,这几日她似乎比往常更喜欢闹脾气了……
天上又开始扑簌簌落雪,已经是腊月中旬,马上又要过年,这么大的雪,明日还要去翰林院当班,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想告假。
林如海思绪飘忽,东想西想,慢慢打发过一个下午。
……
且说答应林如海调查流言来源一事,贾赦就风风火火回了家中,崔氏见到贾赦的脸色,就知他心中不爽利,忙问他:“大爷你愁什么,今日出门时还高高兴兴的,妹妹可还好?你今日见到她没有?”
按理说贾赦和林如海相处很好,最偏疼这个妹夫,比和家政还像是兄弟,怎么是这个脸色?
贾赦叹气,他只顾着和林如海聊天,竟是忘记母亲交代的事情,只好与妻子说:“我只顾着说自己的事,忘了!哪日你和母亲说一声,亲自过去看看,你们女人家好说话。”
崔氏抱着熟睡的贾琏,皱起眉头:“你看我们家中这两小阎王,若是我出门,他们肯定吵着要当尾巴,去到那边不是看望妹子,是添乱。”
贾琏和贾瑚正是闹腾的时候,家里临近年关,又离不得崔氏,不然她自己早就过去探望了!
贾瑚现在八岁年纪,整日在家中窜来窜去,早就自告奋勇要去看姑姑,贾琏和尾巴一样甩不开,崔氏和贾母都不答应两兄弟自己去。
贾赦来不及和妻子闲话家常,连忙问她:“先前咱们家姑爷得东宫赏赐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崔氏把贾琏放下,招手让乳母把孩子领出去,又让丫鬟们都去院子里玩,小声对贾赦道:“不是老太太那边传的,姑爷没叫人来说,好像是二弟那边告诉老太太,母亲心里高兴得很,还让我派人去向林家那边核实。”
崔氏自由一点聪慧在,这件事情传起来的时候她就留心过。
往常林家有什么好事,多半是专门派人来和老太太禀告,贾母又说与众人听。这回林家那边还闷声不响,反而是二弟那边传得好听,说太子如何看中林家姑爷,专门有赏赐。
贾赦听崔氏说完当即就怒了,冷笑起来:“呵!他们那边还真是会惹是生非,林家姑爷心里那么有成算一个人,他没张扬的告诉母亲,肯定不想张扬,何必要捅出去,不过几样赏赐,显得很没眼力见。”
崔氏见贾赦气得不轻,心里忖度肯定是林家对荣国府这边乱传消息不满了。
她脸色挂着为难神色,开口道:“前儿我听见传消息,也是这样想,只是我们女人家,不便开口多说,落个牝鸡司晨的名头。”
贾赦微微挑眉,二房那边有钱,好几个陪房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他问崔氏:“奶奶有何高见?”
他家奶奶在好些事情上的见地,那是老太太都要夸的,贾赦这次求教倒是很虚心。
崔氏端坐起来,捋捋衣襟:“东宫再怎么样,都是太子。咱们家林妹夫又不是没得过宫里的赏赐,那还是琼林宴上,圣上金口玉言赏的东西。现在东宫里略送几样,就闹得人尽皆知,好像十分稀罕东宫之物,万一传到宫里去……”
说到此处,崔氏只看着贾赦似笑非笑:“大爷说……圣上还会不会继续稀罕咱们林妹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说法和林如海几乎一样,甚至说得更加透彻,怪不得妹夫听见他问,一张脸臭得可怕,要事府上胡闹下去,圣上肯定不会再喜欢林如海。
贾赦不傻,就是自小闲散管了,有点迟钝,这些事情,略一提点,贾赦事后会想清楚,但是刚碰见的时候,总是不够敏感,想的没有崔氏远。
贾赦抚掌赞叹:“奶奶高见,真真是个女诸葛,以后奶奶若是再觉得什么不好,千万记得提点我一二,还好今日我去看妹妹,不然妹夫纵使心里不舒服,也不好明说,咱们可险些着了二房的道!”
因为自小的经历,贾赦不太喜欢弟弟,手足算不得情深,只能说过得去,毕竟是一家子,荣辱与共,他还不能真做得太难看,可是有二房的错处,贾赦还是想有理有据的挑一挑。
崔氏见贾赦怒从心起,自己说话激一激他的意图已经达到,微笑着好意提醒:“二弟也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的人,我估摸着是他那一堆清客,成日里溜须拍马,肯定是要想法子让老太太乐一乐。”
崔氏管着家,早就发现给这些相公的开支是很大一笔银子,那些相公支取银子样样名目都冠冕堂皇,不给就显得荣国府小气,最后办不成什么大事,都进了旁人腰包。荣国府不穷,但也经不住这样损耗,她膝下有贾瑚和贾琏,将来要是姨娘再养几个,每个孩子都要用钱。
还有二房那边,也有哥儿姐儿,家产一份份给出去,又会剩下多少,现在由着这些相公硕鼠一样,把家里的钱一点点偷出去,积少成多,能经得住几年?
她很想裁掉这一项,只留那几个能办事的掮客,可是那边都是二房要的人,二弟那边每日都在工部当差,有模有样,早出晚归,比贾赦还忙的样子,她怎么好开口。
现下有那么一个机会,能裁一个是一个,花钱是一项,免得这些相公顶着荣国府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狐假虎威,府上经不起几次折腾。
贾赦讥讽道:“他那边在这件事上,又花了多少银子?”
崔氏脸上仍旧十分为难,甚至有点埋怨委屈的意味:“爷说笑了,那是外面的帐,我可管不着,也不敢管。”
贾赦看 看妻子,又看看那条垂在门口的花开富贵挂毯,冷笑一声:“呵!奶奶管不着,爷来管。”
🔒58 ☪ 第五十八章
◎“清理门户”◎
第五十八章、“清理门户”
贾赦拿定了主意, 就开始叫人私下把这个风口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务必要找出消息的第一个源头。
林家那边,有孕的贾敏贪睡, 迷迷糊糊醒起来,香腮带赤, 丫鬟们服侍她洗脸, 才告诉她今日贾赦来过, 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还把今日贾赦送过来的东西给贾敏过目。
马上就是年关,庄子上的邬庄头送来许多东西,什么鹿肉、鱼肉、人参, 贾母挑了些好的药材补品,紧着最新鲜那一茬子, 送给女儿。
贾敏今儿起来, 下面的人就把东西给她过目,等她见到林如海, 嗔怪道:“今日哥哥来了,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
林如海微微一笑,“他见你睡着,就不想扰你, 反正住得进,他进来又没什么差使, 下次再来也是一样的。”
贾敏在他身边坐下,盖上毯子,又道:“哥哥虽然不成大器, 但也闲不住。”
林如海想到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一贯做派。
“要我看, 那边家里, 只要规规矩矩的,不必成什么大事,就是最大的气候。你看敬大哥,又有爵位又能念书,圣上不见得高兴。”
贾敬中了进士,并没有得到重用,只是平时旁人见了,都敬重几分,想要拿到实权,更是天方夜谭,旁的那些进士,起码还能出去当个县官,将来升任知府,贾敬品阶已经到头,先前还有管着战马的差使,这几年愈发闲散。
贾敏点头:“也是,我只是担大哥哥的性子,若是闲了,就要惹事,母亲又要伤神不高兴。”
贾赦就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林如海想到今日他和贾赦说那件事,依着贾赦的脾性肯定会对二房发难。
林如海:“照我看来,大哥哥那边估计还真是会有事,到时候你莫要跟着伤神才好。”
贾敏眉头一皱:“怎么这么说……”
林如海便把今天和贾赦见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贾敏也很意外,想不到一件寻常的赏赐之事,居然在荣国府传成那个样子。
两个哥哥成家以后,家中的人口比先前复杂许多,荣国府肯定比早年更难管束。
贾敏无奈道:“论理我们那样的家里,也需要这些清客帮忙办点事,只是我二哥哥也养的多了。”
家里的状况确实应该管一管,先前贾政就有和清客交往的爱好,贾敏心知肚明,二哥一在朝中当差,肯定更喜欢摆那样的排场。
林如海又道:“也不单是养清客的人数,关键在于二哥那边养着,大哥哥却不太兴这些,家里若有什么事要经这些人的手,肯定会偏着二房,什么以权谋私的事都做得出来,今后必定两边打擂台,为难的还是老太太。”
二房那边管家趁机中饱私囊的作派,前世林如海看得太多,水至清则无鱼,但那些人过于贪婪,几乎把贾府都要蛀空。
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贾敏却不是很惆怅两个哥哥会有摩擦,怕的是一直没什么摩擦,突然有一日就闹开,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贾敏揉着发酸的腰,无奈道:“而今也随他去,母亲都说过将来总要分家,大哥哥若觉得不公,有理有据说出来,也比今后两兄弟真闹得红脸好。”
林如海点头,见贾敏想得开。
“你明白就好,而且母亲得了我什么好,就喜欢各处夸,下面的人想要她高兴,更是添油加醋,那么多人,最后不知传成什么样,最可恶的是那等狗仗势人的刁奴,在外惹祸!”
贾母只爱开心的性子,也助长下人溜须拍马的风气。
不过做下人的,说好听的让主子开心,还不是为着主子的银子和赏赐,就说林家下人,只是没有荣国府那么猖狂,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
荣国府那边贾赦听自家奶奶的劝,没有急吼吼就揪着老二说他不是,反而花了三日时间,仔细打探消息,做到心中有数,才去贾母那边,预备找二房‘算账’。
贾母见贾赦这个样子,不愿意见兄弟俩真来个兄弟阋墙,况且贾赦历来喜欢找老二的不是,她总是有些偏心老二。
见贾赦不像个样子,责备他:“你今日巴巴要把人找来,为着什么,还没说话就乌眼鸡一般。”
贾赦沉住气,对着贾母委屈道:“母亲,不是我乌眼鸡一样,是今日儿子要说的事关重大,又和二弟相关,我们兄弟一场,不知如何开口,说了怕伤兄弟和气,不说又怕铸成大错,将来把妹夫也连累了!”
只说大房,贾母不是很伤心,因为贾赦自小到大闯祸更多,只是这几年好了点。可一旦牵涉到老太太最喜欢的姑爷林如海,贾母脸色都跟着变了。
慌忙问贾赦:“是不是他那边的人在外犯事!就和先前你身边那个王贵一样?”
贾赦脸上一僵,王贵那事他确实管教不力,差点跟着沾染一身腥。
贾赦赶紧调整回来,对贾母道:“没有那样的事,二弟一直约束下人有方。”
随即继续阴阳怪气下去,看着贾政:“他身边的人还没犯下王贵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不过若是不加管束,兴许就不远了。”
贾政也生气,大哥平白无故的说话句句扎心,就是冲着他去的,前儿他门下一个清客,在二门外遇到贾赦,还被讥讽一番,眼下正闹着要告辞回乡。
贾政也板着一张脸:“大哥不必打哑谜,若是我的下人有什么不妥,还请如实说来。”
贾赦捏着一个榛子,笑了:“那也不是你什么下人,是先前你拜的那个什么付先生,我听他在外面说林家得赏赐的事,十分得意,与有荣焉。”
贾政见大哥又扯着林家出来,忽而没得底气,辩解道:“他兴许是为林家高兴。”
贾赦脸上笑意转冷:
“高兴?”
“那些人整日里好话说着,为的什么大家心中都有数,若是咱们家有朝一日败了,你看他们还会不会休戚与共。二弟你那些人,比我手下的小厮交道的人多,今儿去那个老爷,明儿见那位公子,就说前儿妹夫得东宫赏赐那事,可不是他们传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贾母听贾赦一说,不等他说我,赶紧插嘴问儿子:“前几日你去看你妹妹,他是不是说什么了?”
贾赦笑道:“还能说什么,妹夫担心得很,若是有些流言蜚语传到陛下耳中,他不好当差。”
贾母听完,把眼睛一垂,沉吟片刻,转头就对老二贾政道:“这些人中得用的能留,但是有些趋炎附势的,还是要找个妥当理由打发走,免得他们出去,继续败坏咱们府上名声。”
贾政是个孝子,赶紧点头答应。
“儿子回去就打发,免得老太太操心。”
贾母没来得及搭理贾赦,她还在消化贾赦刚刚透露的只言片语。
好些人家都在愁,太子殿下和老世家之间并不好,将来他们日子肯定难过,所以那些人在外面乱传,显得荣国府搭上林如海这条线,不至于让东宫那边厌恶。
但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啊!他们荣国府没有这么大脸面,就是要让林如海帮忙,也要等林如海在朝中站稳脚跟。
林如海现在又年轻,官阶又低,能帮什么大忙?
贾母向大儿子贾赦投以赞许的目光,“你说的有理,这一年年的,总算懂事起来。”
“现在就撵必定不成,他们这样的人肯定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你什么时候找个时机,打发走吧!”贾赦又赶紧补充道。
贾母点点头,嘱咐贾政打发人走的时候,该给银子就给点,图个好名声。
贾赦是一点不想给,恨不得叫那些吃了银子的再吐出来,但他也不想完全不给贾政面子,只得作罢,于是又强调了一回。
在贾母跟前说:“母亲,容儿子说一句,今后要是有什么喜事,咱们私下乐一乐也就罢,妹夫愁得很,若是传到那边去,哪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贾母这一次很支持大儿子的做派,不住的点头:
“你说的对,今后那些事,不可叫丫鬟婆子乱说。”
贾赦狠狠找回一局,这次老太太也不怎么护着老二,他心里十分舒泰。
可怜贾赦,自小到如今这个年岁,听到最多的便是二弟比他好,所以才有了心结。
他从贾母荣禧堂回到院中,一脸春风得意,进门就抱着贾琏亲一口,又对歪在炕上缝着帽子风毛的奶奶崔氏开怀大笑。
“我的好奶奶,你真真是女诸葛!爷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贾赦作势就要去搂她,崔氏赶紧把针线剪刀挪开,唯恐扎到贾赦,看来贾赦事情办得顺利,没绷不住发火。
崔氏赶紧夸回去,捏着贾赦,笑盈盈的:“不敢当,不敢当,还是大爷做事有条理,连母亲都信服。”
贾赦自个儿把靠枕移过来,歪在上面,通体舒泰,大冷天的半点不觉着凉,也是笑嘻嘻,拉着崔氏的手:“不求多的,只要有妹夫的一半,母亲必定满意。”
崔氏心底暗笑,想不到贾赦竟然还真把林如海当榜样来着,转身就去捧茶。
贾赦看看篮子里的针线,见屋里只有崔氏和贾琏,姨娘丫鬟都不见。
他顺手把帽子拿出来,比了比大小,显然不是贾琏和贾珠能戴的,应该是做给妹妹家的孩子。
贾赦又把做到一半的小帽子小心放回去,见崔氏捧着热茶过来,问她:“怎么只有你一人在,姨娘丫头们都不见?”
崔氏把茶水递给贾赦,“我那丫头让她去东府那边说事,沈姨娘有喜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大爷。”
贾赦心底没多大波澜,微微点头笑道:
“好事。”
🔒59 ☪ 第五十九章
◎“生男生女”◎
第五十九章、“生男生女”
年关之前, 二房那边就把好几个吃闲饭的清客都打发了,至于老二家花了多少钱买名声,贾赦懒得关心, 贾政总没脸往官中支钱。
贾府这边过年热闹,给旁支发年礼, 祭祖, 各家吃摆宴席年饭, 过年像是打仗一样, 累得很。
林家那边人少,贾敏初五才过来荣国府一趟,她虽然怀着孩子, 但冬日里衣裳多,人又没长多少肉, 大衣裳一穿, 根本瞧不出来。
贾母和崔氏把她当个金疙瘩似的供着,根本不许贾琏那一堆孩子进她身边玩耍, 她略动一动,都是几双眼睛盯着不放开。
贾敏自己也无奈了:“总不能有个孩子,就关在家里动不得!”
崔氏就坐在她旁边,打量着小姑笑道:“你是好福气, 也没见怎么害喜受罪,哪里像是我那个时候, 险些没了半条命,必定事事平顺,一切平安。”
女人家聚在一起, 就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贾敏问嫂子:“我听说沈姨娘又有了, 可是真的?”
崔氏点头,她还是挺高兴 ,沈姨娘能给家里添孩子,大房现在只有两个孩子,崔氏嫌弃少了,先前自己生产捡回一条命,太医说她不能再有。
崔氏笑道:“自然是真的,她从没了姐儿一直心里不好,若是这个能养下来,不论男女,心里也有个依仗。”
这个嫂子虽然心思深,想的事情多,但办事一直公正,贾敏倒不怎么担心,她抬眼看见二嫂身边跟着一个开了脸的丫鬟,那丫鬟瞧着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贾敏和二嫂不亲密,不会坐在一处小姐妹一样讲家长里短的琐事,只能小声问大嫂:“二哥哥收了姨娘?”
崔氏低声道:“已经收了快两个月,老太太做的主。”
贾敏和崔氏见元春穿着一件大红小袄,自个儿掀开帘子从外面钻进来,像年画上的小福娃,看着就爱,连忙招手:“大姐儿过来。”
贾元春过来,搂着贾敏甜甜喊一声姑姑,真是叫人心都化了。
崔氏把贾元春抱在自己膝盖上,顺手拿着一个橘子给她抱着,叹气道:“我那两个皮猴子,就不是不像珠儿文静,也不像是大姐贴心,闹得脑仁疼。”
贾敏捏捏贾元春的小手,又问:“老太太过年的时候,是不是给姐儿取了个名字,叫做元春。”
崔氏点头:“是这个名儿,她生得巧,老太太说这个名儿好,今后若有姑娘,还是这么叫。”
这名儿贾敏听着不好:“叫小名也就罢了,若是从着春字,不免落了俗套。”
崔氏倒是不在意这个,她的大名儿还是定亲以后才取的,先前没出嫁的时候都是在家中跟着排行叫姑娘。
崔氏:“一个名字而已,正是这样的名字好养活,我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是元丫头这样的日子,将来肯定有大造化。”
崔氏说的也有理,好些人家孩子不取名字,就是怕养不大,被什么脏东西沾上,还有些农家取的贱名好养活。
贾敏也点头:“平安长大,就是大造化了。”
崔氏看了贾敏捂着大衣裳不太显怀的肚子,眼中都是对一手带大的小姑的关爱:“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落不着好。等再过一段时日,差不多就可以请那位老院判看看脉息,瞧瞧是男是女。”
说到这个贾敏忍不住摸了摸有些轮廓的肚子,笑了。
“我们家大爷倒是不在意这个,平日里都不许提,前儿家里嬷嬷说了一句看着肚子像是哥儿,被他骂一顿,不许她近来服侍。”
说到生儿生女,纵使崔氏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想到自己刚怀贾糊时的压力,仍旧心有余悸,忍不住与贾敏抱怨。
“可不是吗?人人都想要哥儿传宗接代,先前我怀着瑚哥时,还不是提心吊胆的,若不是个哥儿,如何向老太太和大爷交代。”
她可没贾敏这么好命,能遇到林姑爷这样知情知趣的人,先前怀着贾瑚操劳家事,各种不舒服,还要强撑着,唯恐落了不是。
现在想来也是她命大,把孩子养下来,身上这一年才调养的好转过来。
但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忍不住哀戚。
贾敏又道:“我家大爷倒是从来不说这个,只要能养下来就好。”
崔氏免不得也跟着夸几句林如海:“他才是会心疼人的明白人,就说东府那边前儿不是才折了一个,都没满月,纵是个哥儿,又有什么用?”
听见嫂子这么说,贾敏惊讶极了:“东府那边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林家当着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崔氏言语间有几分唏嘘:“是敬大爷一个通房,生了儿子抬姨娘,还没出月子,哥儿就没了,听说那通房也要不成了……”
贾敏听她说着,也跟着神情沉重,毕竟是一条性命,她怀着孩子,就更加容易伤感。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将元春放下去,叫丫鬟们抱着,赶紧啐了几口:
“呸呸呸,我怎么这时候给你说这个,阿弥陀佛,我回去要吃几日斋,可是犯了口业,莫要叫什么缠上你,就是我的罪过!”
说完,崔氏又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佛。
自责道:“我这几日可真是忙得昏头,怎么能和你说这些!等年一过我就去庙里给你祈福请香!”
贾敏赶紧宽慰她,“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嫂嫂不要这么急,前儿你怀着瑚哥儿的时候,也不是没遇见别人家丧事,过年大家都穿着红,不怕的……”
贾敏找了好几个借口,崔氏心里才好受些,但还是决定年一过就吃几日斋,积点功德。
大家都围着贾母说说笑笑,崔氏陪着贾敏一会儿,又开始忙前忙后,预备拜访,放炮仗。
天色将晚贾敏和林如海才乘着马车从林家回去,送了客人,两个媳妇还要跟着收拾东西,后面还有几家席面要吃,满心疲惫。
王夫人带着女儿元春回去,到院里时元春就趴在乳母肩头睡着,她叫人把孩子放下,打了水来,轻手轻脚给她擦脸。
王夫人看着女儿的面庞,有些失神:“都说家大业大,我瞧着还是你们姑奶奶日子舒服。”
乳母给元春脱鞋,也道:“咱们家姑奶奶上面不用立规矩,人口少,现在又有喜,肯定是金尊玉贵的养着。”
王夫人微微叹息,“今后元春能有这样一户人家,我就知足了。”
虽然每每想起来贾敏,王夫人心中就不得劲儿,像是泡进醋缸里酸溜溜,但不得不说,贾敏婚后的日子过得比她安逸太多。
王夫人如今没有这个福气,只希望女儿能有这样的福气。
乳母赶紧奉承起来:“我们姑娘生得好,将来肯定是好命。”
门外吱呀一声响,天都黑了,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王夫人一看,原来是贾珠。
贾珠像是被冷着了,吸着鼻子:“母亲,今日我大字没写,能不能明日补上。”
今日那么多客人,贾珠跟着贾瑚他们在一起,没有时间写字,他忐忑的看着王夫人,希望能得到母亲的谅解。
王夫人眉头一皱,原本想斥责他,但过年不比平常,贾珠怕的不单是她这个当娘的,而是严格的贾政。
王夫人道:“你以后补上就行,我和你父亲说,这几日过年,各处走亲戚,你也没空写字。”
贾珠如蒙大赦,对着母亲拜一拜,“多谢母亲。”
王夫人见他这几日玩得疯,又教育他道:“你和瑚哥儿不同,将来没有爵位给你使,只能好生读书。”
贾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一双眼睛委屈的垂下:“儿子知道,儿子告退。”
王夫人嘱咐贾珠的乳母给他喝点姜汤,好生照管,大家各自睡下,一夜无话。
……
开年回去,翰林院也是一番新气象,宫里的小公公趁着这几日,打扫过一回,内里规规整整,干净整洁。
同僚们互相见礼问好,比起早前大年初一时候,跟在圣上后面高庙祭奠,更有新年的活力。
皇子那边被圣上支使去先皇陵寝拜祭,苏哲这几日不必去讲课,早间也在翰林院当班。一向简朴的朱谦仍旧是孤家寡人一个,尚未成婚,难得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
各人都很有过年的样子。
朱谦被户部那边抓过去办差好几个月,今年可算回来了。
见到苏哲连忙恭喜他,拱手道:“早就听说苏大人喜获麟儿,还一直没恭喜过。”
苏哲还礼笑道:“过几日家中满月酒,还望朱大人赏光。”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林如海觉着牙酸,他看看日头和屋檐投下的影长,心里默默估量几时能够散伙回家陪贾敏,好一个,度日如年。
忽而听见那边,朱谦身边围着几个庶吉士,正在讨论今年开春翰林院的考教事宜。
这一桩事情下来,他们就要各自谋外任、或者优者留在翰林,各奔前程。
苏哲扔了一本书过来,惊动发呆的林如海回神。
又打趣他:“如海兄,又在神游想娘子?”
林如海皱眉,横他一眼,把那本札记放在架子上,“不知院考以后,朱大人要往何处去?”
苏哲把脑袋凑过来,问林如海:“林大人怎么不问问我的打算。”
苏哲能有什么打算,显然是继续留在翰林,一面办公,一面给皇孙当讲师,至于林如海先前守孝,导致在翰林的资历不够,暂时不必挪动。
朱谦过来坐下,对二人笑笑。
“两位大人不必忧心,纵使大考,还有吏部那边选官,马上又是会试,我们一时半会走不得。”
苏哲看看林如海,莞尔一笑。
“我是不怕,有个爱躲懒的人发愁。”
林如海掐指一算,这一年的会试发生过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今年会试,谁是主考?”
作者有话说:
已修,感谢捉虫
🔒60 ☪ 第六十章
◎“谁干的好事”◎
第六十章、“谁干的好事”
前世这个时候林如海没在京城, 在江南也听过风声,今年会试传出泄题的事情,虽然朝廷在开考时候又换了题目, 但是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多学子不满,闹得很大, 就连当年的进士都被质疑名次, 京中罢黜了好几名官员, 杀了几口人。
不过现在没有什么风声, 一切如常。
听见林如海这么问,朱谦纳罕,这是朝廷里面的惯例, 他怎么一个考过科举的人还问。
朱谦答道:“历来都是礼部操持,圣上钦点那几位大人做主考。”
林如海又问:“会试考题是哪位大人出的?”
苏哲是礼部尚书的乘龙快婿, 对其间的安排更清楚, 垂下眼小声道:“大人们拟定,有些是圣上出, 最后再叫圣上钦点。”
苏哲看见林如海脸色有点不正常,反问他:“你已考过这么多年,怎么还问这个?”
林如海别过脸,笑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只是想再回味一番,难得黄大人, 操持礼部这么些年,没出过纰漏。”
苏哲看着林如海的眼神别有意味,他知道林如海肯定又有事藏着, 但是林如海不说, 他也不好问。
过了半个来月, 进京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各处文馆学子络绎,京城比往常热闹,处处都是弥漫着书香。
眼看会试在即刻,忽而京中爆出一个惊天大雷。
林如海刚到翰林院,当班的同僚都不在位置上,围在大厅里。
“会试泄题!!”
“此事是如何捅出来的!”
“有几位大人收到的信件,里面写着今年拟定的考题,所以才知道泄题了。那个信,有些是半夜塞在大人家门缝,有些是混在下人采买的菜蔬里。”
“要是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翰林院里乱哄哄一片,大家都是从会试考出来的进士,对泄题一事十分敏感。
侍讲大人从外面黑着一张脸进来,冲众人怒道:“回你们位置上,不许交头接耳!”
大家纷纷回到位置上不再说话,侍讲大人随手拿了一本书,又走出去,临走前林如海发现侍讲大人深深看了一眼苏哲。
黄大人是礼部尚书,会试泄题一事,肯定绕不过去礼部,不知是凶是吉。
苏哲脸上倒是不见波澜,等侍讲大人走后才转过身来,问他:“如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如海不可能直说自己前世听过风声,只能敷衍道:“没有,只是那日问起忽而有感而发,好似有什么预感,哪里晓得我长了一张乌鸦嘴,竟然真的出事。”
苏哲还想说什么,朱谦从他位置上走过来,和二人分析:“你们不觉,此事十分蹊跷,先前的泄题的事,那些买了题的人,恨不得藏着掖着,就算找代笔也是悄悄的怕人发现,怎么会往大人家中投信?”
这才是诡异的地方,苏哲想了想,也说出自己的推测:“想来是有人检举泄题一事,怕被发现,只好弄这一出,只是这样的做派,耀武扬威,更像嘲弄。”
林如海一时间也猜不出做出这件事的人是什么意图,神情凝重:“不知别处有没有书信,传扬出去,京中预备会试的举子那么多,朝廷要在读书人面前丢脸,将来榜单贴出来,肯定有人质疑公正与否。”
其余二人点头。
“正是如此。”
忽而苏哲冷笑道:“这样的手法,弄得与陈胜起义一般,大楚兴,陈胜王,好在不是考后泄题,不然更不好收场。”
几人议论一回,并没有得出多有价值的结论,外面又有户部的人来安排公务,只好暂时散开,苏哲仍旧去给皇孙讲课,林如海在位置上整理目录。
天色将晚时候林如海从宫内出来,走到宫门处见苏哲等着自己,看那模样应该等了一段时间。
春寒料峭,林如海见他冷得脸色发白,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苏哲没答应,二人间有些许的沉默,苏哲才开口:“如海兄,这样乖张的行事做派,会不会是那一位?”
先前要把林如海绑走的义忠王前几日从皇陵回来了,马上京城就有这件事,叫人不得不多想。
林如海看着护城河上春柳抚堤,安慰苏哲:“没什么证据咱们不必乱猜,天色不早,快些归家吧!现在朝廷里出事,你家小儿的满月宴怕是不能大办了。”
苏哲沉默的点点头,科举大事,出了一丝半点纰漏礼部都兜不住,何况这样一件大事。
虽然现在朝廷对外声称是有人的恶作剧,外面散播的并不是真考题,但苏哲心知肚明,这次散布的就是真考题,黄尚书十分重视这个女婿,私下与他谈过今年会试的安排,言语间透出来几题。
就算林如海是他的挚友,苏哲也不敢言明,黄尚书肯定不会泄题,苏哲也没和旁人透露,他只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两人一前一后自宫门离去,沉沉夜色压在头上,叫人透不过气。
林如海才回到家中,衣裳一换,进了内室,贾敏便悄悄问他:“我听说科举泄题,此事可真?”
林如海眉头拧紧:“怎么你也知道了?谁传的消息?”
不知是谁和贾敏说的,她为何要操心这种事。
见林如海口气不太好,贾敏心里也有些烦躁:“又不关我们的事,我在宅子里,你还真把我关着,叫我两耳不闻窗外事。”
贾敏委屈道:“外面说书的传的沸沸扬扬,嬷嬷说给我听见的。”
她天天闷在家中,都快闷坏了。
林如海缓和表情,安抚妻子:“若水有人像你打听,只说不知道,况且还没开考,谁知那是真考题,还是有人杜撰的。”
贾敏闷闷道:“知道了,而今我也没什么去处,也不会叫人乱说。”
林如海见贾敏脸色不太好,蜡黄蜡黄的,眼圈还有些红,扶着她的肩膀:“可是在家中呆着闷?要不要去找嫂嫂说话。”
贾敏绞着怕帕子嗔道:“你倒是体贴,我也不太想出去,一会儿懒,一会儿烦,心里不舒坦。”
林如海微微一笑,他想起来今天同僚说有些大人家收到的信件是夹在采买的蔬菜里,不知道自己家有没有收到,是不是下人们没发现。
林如海问妻子:“咱们家的菜蔬一般是如何采买的?”
贾敏笑道:“听说检举的人把信件藏到菜蔬里,还真有这么回事?”
林如海心里一沉,看来外面已经传得有模有样,那些大人们收到信件,很快就控制住事态,不敢叫人乱说,立时和朝廷报告。
民间能传得沸沸扬扬,明显有人造势。
这时候贾敏身边的乳母喘着气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封着红蜡的信封。
“奶奶,大、大爷,这是灶房的老嬷嬷在木炭里捡到的!”
林如海接过信封,使了个眼色让嬷嬷出去,才打开信件来看,里面果然就是今年抽取的几道考题。
林如海无奈一笑,微微摇头:“看来不止放在菜蔬里。”
贾敏也伸头过来看,“原来这就是今年的考题……我还是头一回见。”
林如海索性把手中一页蝇头小楷都递给她:“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给每个官宦人家都送了一份。”
贾敏捧着看了一会儿,又还给林如海。
这件事情过去五六日,翰林院里已经没人谈论,似乎从来都没发生过,外面预备会试的学子们也都被安抚住。
苏哲今日回来的早,听说是皇孙被叫去给皇后娘娘侍疾了,朱谦又被户部调去算账,傍晚时分林如海和他一起从翰林院回家。
走出宫门,旁边无人,苏哲才悄声与林如海道:“刑部那边已经查了,收到信件的只有进士出身的大人,圣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当礼部尚书的女婿,消息就是灵通,林如海默默听着,这样乖张的行事,真的像是那位义忠王能做出来的事。
林如海关心道:“尚书大人可受到牵连?”
苏哲摇头,“圣上并未责罚,只把各位大臣都乏了一月的俸禄。”
一月俸禄,这样的惩罚在这件大事面前真的微不足道,他们已经可以肯定,犯事的人来头不小。
林如海疑惑越深,见苏哲借着岳父礼部尚书的光,知道不少内情,继续问他:“这样大的一件事,有没有查出是谁泄题。”
苏哲勾唇冷笑,“朝廷的说法是有人作恶,真正的考题不是这个,又怎么能查出泄题的人,就算查出来了,也是另外找个名头处置,反正罪名多得是。”
确实如此,科举泄题一事到此为止,最要紧的是不要影响到后面的会试,朝中断然不会再提泄题。反正这题目没弄到考场,就不算考题。
还没走过桥,后面一阵马蹄车铃声声,两人本能停住脚步,四马的车架从宫门出来。
只有王爷能用的归置,如此精美奢华和招摇,肯定是那一位。
他们是什么样的运气,偏偏在此处狭路相逢。
林如海和苏哲,两人退到桥边,垂首立在一边,让出马车道。
苏哲眯眯眼:“你看清了吗,那是谁的车架?”
林如海颔首,垂下眼去,只愿马车上的义忠王,就这么过去,只当没看见二人。
可是真实情况岂能让林如海和苏哲如愿。
马车疾驰而来,腾起一阵尘土,只听见‘吁’的几声,驾车的马夫技术精湛,马车刚好停在二人身畔。
内里的义忠亲王手指修长,挑开车窗上精美的织锦帘,看向二人,似笑非笑:
“两位美探花,立在此处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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