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 第 181 章
烛光映得黛玉的眸子亮亮的:“我来找爹爹帮忙, 只是为了……为了沽名钓誉。”
黛玉笑道:“若是我的书册能得几位大人的序言,应该会名声大噪。”
当下黛玉已经不满足于只让冷先生写序,她也想就着这份契机, 作出点名堂。
贾敏不太明白,冷先生性情古怪, 黛玉平日里和先生一起胡闹也就罢了,左右她还小,这几年不拘着她。
当下竟然有拉着林如海和几位朝廷大员一起乱来的念头,万万不妥。
贾敏嗔怪道:“女孩家家的,怎么生了这么多野心思?”
黛玉早料到母亲肯定不同意,说出自己的理由来。
黛玉道:“天下熙熙攘攘,都为着名利而来, 何必故作清高姿态,若我有所成,今后必定效仿者更多,有许多人与我做伴,我就不再是那出头的椽子。”
“我只出几本册子,将来若是真起了封王拜相的心思,那些人再来口诛笔伐不迟。”
这话说得有些重,不像平常乖巧的女儿, 林如海听出一些言外之意,黛玉说的只是能听得过去的借口, 内里肯定还有心思。
贾敏也察觉女儿些许的不快,笑着问她:
“谁又惹着咱们玉儿了?”
黛玉不知从何说起, 忽而垂下头, 忧愁的眉眼里装着满腹的心事:“只是今日去外祖母家听戏, 替女状元不值。”
若平常事情, 但见女儿委屈撒娇的木模样,林如海肯定当场就应下了。
可林如海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家长。
“此事爹爹不能应你,那二位伯伯都不是等闲之辈,当慎之又慎。你只凭一本书册,尚不足以成名。”
林如海没有强问,兴许过一阵黛玉就把心事告诉他,却不知她看个女驸马,又得了什么启示。
巴巴的又想要为自己造势弄美名。
林如海不答应,贾敏也叫黛玉某要想得太疯。
黛玉悻悻离开,到了第二日,心情仍旧不佳,一个人坐在雨亭里生闷气。
今日霍云安起来看过儿子,料理好早间的家事,听小丫鬟说黛玉自个儿在生闷气,一得空就摸到这边来看看。
果然见黛玉依着栏杆不知在看树还是看花。
黛玉在父母那边碰壁的事,林璋已经和她这个当嫂嫂的通过气。
霍云安上前,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问黛玉:“妹妹是在生气吗?”
不了黛玉捏着帕子,垂头叹了一口气:“我不生气,是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黛玉想想自己昨夜的想法,真是幼稚,又道:“还好爹爹没有应下,我做的这些事,落到旁人眼中,大约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自抬身价吧?!”
黛玉刚刚回过味儿来,京城多少人家努力为姑娘造势,不就想着美名在外,将来一家女有百家求。
黛玉玩着荷包上的流苏穗子:“是我冒进了。”
黛玉忽而这么做,其实和霍云安脱不了干系,昨个儿在荣国府听戏,霍云安说了几句意气话,引得探春、黛玉皆有共鸣。
黛玉心思又重,不单是多想,还采取了行动。
霍云安脸上带着歉意:“倒是我的错,不该引着你瞎想。”
让父亲和母亲知道自己引着黛玉胡思乱想,想来她霍云安就不是林家的好儿媳了。
黛玉摇头,她不觉着嫂嫂说错了话,反而从嫂嫂的话中感悟了许多,就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嫂嫂说的很有理,怎么是嫂嫂的错。”
“那冯素珍之所以最后不为显名声,不为当大官,甘心回去当贤妻良母,只是写戏本的人要她回去罢了。”
“若真读了那些书,有状元之才,有经天纬地的胸襟,岂能甘心被拘于后宅。”
昨个儿崔氏生辰听戏,戏班子唱了一折子《女驸马》,老太太还感叹冯素珍难得,既能吃科举的苦,又重情重义。
霍云安自小在北面长大,不太爱听戏,尤其是这一折《女驸马》。
黛玉站起身,一只手扶着雨亭的柱子,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叶。
又道:“父亲当官的权力是君主给的,而我能读书,能和嫂嫂谈天说地,能出自己的文册,这些自由,都是父亲给的。”
冯素珍必须要回去当贤妻良母,因为朝堂之上,女子无立锥之地。
若冯素珍去当大官,混官场,那些士大夫们怎么能忍得了与女子共事?
想来女驸马这个故事真这么写,肯定被列进禁书中。
身为女子,才情只是点缀,只有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就算你中了状元,也不外如此。
黛玉忽而感受到一种被愚弄的规驯。
不甘心。
她在为女驸马不甘心,好像也在为自己不甘心。
想到自己一旦脱离父亲和兄弟,似乎也没有能安身立命的本事,甚至不如蔡一刀,有一份能糊口的雕版手艺,忽然又开始惶恐不安。
黛玉好像自一片混沌中抓住了什么。
怪不得先生要她少看这些故事,说它们都是写来把人骗乖的。
霍云安被黛玉的言论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一时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尴尬的笑笑:“玉儿,别想这些了,想多了头疼,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咱们先把你的文册做好。”
若再想下去,霍云安担心玉儿自苦于厮,落下病症。
黛玉知道嫂嫂的难处,收敛了心神,仍旧去校对自己的册子了。
过得三五日,迎春下帖子请黛玉去白马观走走。
迎春做东道,除了荣国府的探春,还约着许久不见人的湘云。
虽然都在京城里住着,几人差不多一年年不得齐聚,尤其是湘云,自从定亲以后,史家管得很严,基本不能出门。
想不到一见面,史湘云反而笑眯眯打趣起黛玉来:
“真真是见不到你这位大忙人,我都快忘记你的模样了。”
黛玉见湘云身量长高了,以前湘云只高到她的眉毛。
许久不见,黛玉、湘云、探春都在长高,湘云几乎和黛玉一样,只是湘云生得比黛玉丰润,打眼看去,还是黛玉显得苗条修长。
黛玉笑着拧她的脸:“我就不信,云儿的记性这么差!”
湘云连忙求饶:“林姐姐饶命,先前姐姐的花笺,我可是买了许多。”
湘云也羡慕黛玉,能翻出这么多花样,史侯爷已经给湘云定下卫家,不必再弄捞名声的花架子。
史家又没多少闲钱,湘云无父无母,自然半句也不提。
探春也笑道:“林姐姐之前雕的板子,有好几样都放着,我瞧着有趣,还想带讨几块回去挂着,和板画是一样的。”
雕版说白了就是木板画,黛玉认真学过,当下已经能雕简单的山水小品和动物,只是刀法不如老师傅利落。
探春起了个头,湘云马上就拽着黛玉的衣袖撒娇央求:
“好姐姐,你也把不用的板子,赏我几块?”
黛玉无奈:“真是贫嘴。”
几人刚还没下车就开始叽叽喳喳,到了山门外,修行净地,姑娘皆收了声,依次进去。
迎春已经到了,三公主也在,二人都只是寻常打扮,没有带宫装头面。
“迎春姐姐。”
“见过三公主,给三公主请安。”
几人上前去问安,三公主的脸色似乎比黛玉印象中更加蜡黄,听说驸马病得几乎瘫了,这位公主似乎也被吸干精神气。
三公主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们都是王妃的妹妹,不必拘礼。”
三公主在,迎春就不能和姐妹们一起闲逛,她也不想几个妹妹和三公主接触太多,让几人自己在观里观光。
先前黛玉和探春都来过几回,道观内的布置与之前并无不同。
湘云来的次数很少,饶有兴致的带着黛玉和探春闲逛。
几人走到一株老柏树下,湘云一手杵着柏树苍老的树干,感叹起来:“早就听说大表哥在这里,先前我只来过一回,也没见过他。”
探春连忙提醒湘云:“不可叫哥哥,他已是方外之人。”
湘云自知嘴快失言,吐了吐舌头。
忽而几人都听见有人走动的声响,随即就是三公主的声音。
“真人今日还闭关吗?”
公主声音里透出一股卑微的恳求,叫人听着揪心。
湘云指了指树干旁边的太湖石堆。
公主就在那后面,肯定是石头堆刚好遮住视线,才没看见她们几人就在柏树旁边。
有人答道:“是。”
又听公主说:“我本想向他讨几份平安符的。”
几人屏声敛气不敢说话,公主似乎扶着随行的宫女离开了,答话的人也走了。
等公主走远,几人从太湖石的缝隙里见她回眸又看这边一回,眼中无限眷恋。
三人都是聪明人,只听那含情脉脉的语气,公主殿下是不是对瑚大哥……
不必挑明,显然黛玉、探春还有湘云都想到了一处。
先前贾瑚就给过黛玉好几个平安符,暗示她少来道观。
所以……贾瑚表哥是怕三公主拿她们当笺子。
黛玉这下才反应过来,嫂嫂霍云安为何会有晦暗不明欲言又止的眼神。
早些年自己果然是太小了,都没往这一处想。
黛玉自己憋得住,探春也脸色不好,湘云还没从惊讶中回神。
黛玉唤了她一句:“云儿……”
湘云连忙道:“我知道,我今日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三人原本还开开心心逛道观,现在都没了心思,好不容易捱到要走。
探春作为荣国府的姑娘,鼓起勇气提醒迎春:“迎春姐姐,以后……以后还是少同三公主一起来。”
迎春递来一个了然的眼神,这几个小丫头看出来的事,她就跟在公主身边,一举一动都落在眼中,早就看公主对哥哥有意。
只是公主当下未有出格之举,迎春也不能挑明,她时常和三公主一起来,就为盯着公主,莫要让她做出逾矩之事。
迎春点头:“我知道,你们快回,一会儿天要黑了。”
几个妹妹一路过去,从史家、林家、荣国府,刚好顺路,前面那条街不宽,那个方向总是会挤。
迎春正好找个由头,赶紧叫妹妹们回家。
黛玉、湘云、探春挤在林家的马车里说话,其余两辆车子跟在后面,一会儿到了保龄侯府,先把湘云送到。
才走出一条街,车队就被一辆横亘在路上的马车拦住,不得不停下。
湘云掀开帘子,隔着纱,看见有两个人围着马车叽叽咕咕吵吵嚷嚷不知说的什么话。
疑惑:“那是哪家的马车,是不是出事了?”
黛玉也听不懂她们口音:“我瞧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打扮。”
探春挤过来,拍拍二人肩膀:“你们看车轴,滴下来的……那个是血吗?”
“是血!”
作者有话说:
我们黛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
猜猜又是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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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 第 182 章
探春一提醒, 三人头挨着头,从车窗往外看,果然见车轴上面的木质底板渗出血, 一滴一滴落在石板路上。
莫不是马车上有人受了重伤?
几人在马车里,后背心冒冷汗。
车外跟车的嬷嬷和家丁一个头两个大, 前面乱糟糟呼天抢地的,听不懂出了什么事。
车上没准拉着一个快死的人,车厢滴血的场景看得人头皮发麻。
好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圈又一圈围过来。
自家车上坐着三个姑娘,千万别出岔子,不然他们当下人的,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快掉头!”
外面嘈杂极了, 好几个人嚷嚷着调头,车队后面传来无奈的答应声。
“后面的路堵住了,转不过去!”
外面的嬷嬷们怕黛玉等人害怕,组成人墙把最要紧的马车围住,隔着车帘安慰:
“姑娘们莫怕,光天化日,皇城根下,哪个贼人敢犯事!”
走是走不脱, 街上挤成一团乱,林家人赶紧派手脚灵便的小厮穿过人群去报信, 当下怕是要官府的人出面,才能将人群疏散开。
一阵又一阵的吵嚷声, 此起彼伏, 黛玉她们被遮了视线, 好一阵, 外面的下人才把事情打探清楚。
“姑娘,不是什么歹人,前面那辆马车上,有个妇人临盆。”
只要不是歹人就好,也不知哪家倒霉的媳妇,竟然把孩子生在半道上。
探春听说有人半道拦着路生孩子,刚才的血肯定就是妇人生子的时候出血。
多少血才会渗过马车的木板滴下来?!
探春不敢想那样血腥的画面,见黛玉和湘云还在向外张望,直接把车窗帘子放下。
板着脸道:“血淋淋的,莫要看了。”
官府疏散的人来得很快,后面那条街道宽,腾出位置。
“快快快,路通了,赶紧将马车退回去。”
马车退出一丈远,又在岔路调头,饶一圈远路,先到荣国府把探春送回去,再是湘云,最后才到林家。
黛玉一下车,进二门,母亲贾敏和嫂嫂霍云安早就坐卧不宁的候着,见黛玉进来,紧走几步迎上去。
贾敏心疼极了,拉着黛玉冰凉的小手:“脸色都白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黛玉摇摇头:“没看见什么,母亲不要担心。”
虽然黛玉嘴上如此说,晚饭却没用下多少,原本她回来还想和嫂嫂说一说三公主的事,现在也没了心情,她想知道那个在马车上九死一生生产的女子有没有平安。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人,就算想问也无从问起。
贾敏害怕黛玉梦魇,特意嘱咐人熬了安神汤药。
黛玉第二日起的迟,昨个遇见的人不是寻常人家。
对于林家人而言,甚至称得上老相识。
那么大一件事,林家肯定要人探听消息的。
那嬷嬷垂着头,没什么添油加醋,唱念做打:“回太太,奶奶和姑娘,昨儿堵着路的马车上,是来和亲的公主。”
“人没了,一尸两命。”
黛玉尚未从那人是和亲公主的震惊中回神,马上便是一尸两命的消息。
昨日马车上呼天抢地语言不通的两个仆人,应该就是和公主一起家乡陪嫁过来的。
那嬷嬷还想说什么,贾敏马上出言阻止:“不必说了,你下去吧!”
嬷嬷刚想走,黛玉忽然又问:“嬷嬷,是哪一个公主?”
嬷嬷欠身道:“回姑娘,是年纪大的那个。”
年纪大的那个……
黛玉看一眼嫂嫂,那不就是当时和嫂嫂赛马输了以后还耍赖的阿希达吗?
阿希达来京城和亲,那时黛玉被冷先生带着在外游历,自从和亲公主嫁人,黛玉也不常去作客和宴会,是以从没见过她。
在黛玉的印象中,阿希达虽然会耍赖、也不懂中原各自规矩礼节,但骑马打猎还有打马球,实在是一个张扬恣肆的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生命的最后,却在如此逼仄的马车厢里产子,不治身亡。
黛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串滴滴答答落下的血印。
生在异国,无依无靠,死在生产的痛苦中。
这样的死法,对于她而言,实在太残忍了。
因为这个消息,贾敏、黛玉还有霍云安都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经历过生产的贾敏和霍云安,比起黛玉而言,另有一重体会。
贾敏虽不让嬷嬷在女儿和儿媳跟前多说,但私下该打听的一点都不少。
何况那位公主顶着和亲的名头,当街产子身亡,必然惊动朝廷。
林如海得到的消息,比派出婆子小厮去探听还准确。
贾敏听了,简直对安义伯一家的举止不齿到了极点。
这样的事情,光是听来,就污了贾敏的耳朵:“真是丧心病狂,不积阴德,宫里就没个表示?”
林如海冷笑,宫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必然要包庇安义伯一家。
安义伯是贤王家的子孙,贤王和先皇是兄弟,正经连着血脉的皇亲。
安义伯家的小孙子,迎娶和亲的阿希达,圣上念着委屈,赏的东西不少。
林如海道:“如果惩处,岂不是坐实了虐待的罪名?”
贾敏越想后脊背越发寒:“是啊,反正生孩子是鬼门关,过不去的,命不好,运气不好。”
不管她是哪家的姑娘,但人间起码当有最基本的公义在,安义伯家太狠心了……
一阵沉默之后,林如海又启唇,郑重叮嘱贾敏:“此事不要告诉玉儿,平日那些嬷嬷丫鬟,都盯着点。”
贾敏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知道了。”
林如海发话,林家对消息的封锁严密,黛玉问丫鬟婆子,众人皆说不清楚,就连以前最喜欢和她闲话八卦的二哥,也得了父亲的嘱咐,口风很严。
见这情形,黛玉再去问嫂嫂,嫂嫂也说外面就这些消息。
黛玉没法子,原本想问一问探春和湘云,又怕给二人招来事端,无奈作罢。
且说湘云回去,家中就直接不让她出门,说她见了妇人血光,要她吃斋抄经一月。
荣国府这边,探春一早过来给贾母请安,老太太就嘱咐崔氏和王夫人,记着让丫鬟奶奶回避。
探春看见婆子媳妇们忙做一团,抓了一个过来问:“这是做什么?”
那嬷嬷抱着一捆桃木枝,气喘吁吁:“老太太说姑娘出去撞了晦气,请道士来家里念一念经,姑娘还请赶紧屋里去!”
贾敏见黛玉在家中总想探听消息,又提不起精神,做主让林珺带着妹子去城外大嫂的庄子住几日。
林珺高高兴兴收拾东西,挑了他哥的大马骑着出城,又和黛玉保证,一定会挑最好的小马给妹妹骑。
等到城外,林珺迫不及待就撒开马蹄跑一跑: “好些日子不骑马,竟然有些荒废了。”
黛玉坐在马车里,看她二哥骑着马溜出去好远,恨不得漫山遍野都跑过,也不知谁才是脱缰野马。
“世子……”
外面下人的一声,黛玉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想不到荒郊野外,还能见着熟人!
世子穿着松青的窄袖劲装,乌黑的马鞭盘在手中。
隔着车纱,冲黛玉作揖,然后指着北面的山包:“先前圣上给我赏了一片地,就在那边。”
这时又有人凑过来:“远得很,看不见。”
是苏家老四苏炟。
看这样子,二人是一起出游。
黛玉可算见到了外人,见主子们说话,一干家丁、侍卫、还有嬷嬷都退出去几步。
黛玉小声问:“你们知道先前阿希达公主的事吗?”
“能不能给我讲讲,而今如何了,家里人都不告诉我。”
义忠王家的世子还没开口,苏炟先说到:
“这种事,玉儿知道了也无益,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而今为着两国交好,就连圣上也是轻轻揭过,又有谁会给她主持公道。”
世子才不管这个:“此事我家下人却打探到许多,你想知道什么?”
黛玉又道:“紧着要紧的说。”
苏家老四又插嘴,言简意赅:“这位公主被婆家虐待,身怀六甲,婆母非要带她去礼佛,所以才酿成如此悲剧。”
世子殿下补充了更多的细节:“确切来说,原先出门前,她已经身体不适,向夫君和婆母请求,但是长辈不允,等到半路出了事,赶车的马夫也不知去向,两个仆人还不太通中原话。”
“依我看,阿希达嫁的那一位家中,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更没有顾念血脉亲情,纵使她不折在此事,也会死在别处。”
苏炟表示赞同:“对,只是太猖狂,闹到了大街上。”
黛玉在中听得出神,怪不得家里下人嘴巴严,这事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十分不光彩。
讲究一点的人家,儿媳略上 点月份都不会让出门,安义伯家简直把虐待二字摆在明面上,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黛玉还想说话,一串哒哒的马蹄声渐进,林珺黑着一张脸,自马上下来,直奔黛玉马车。
林珺真想将这俩小崽子扔到山那边去:“你们在这边做什么?”
还有不怕死的义忠王世子,笑嘻嘻的像是没看到林珺的黑脸:
“许久不见,我们和黛玉说说话。”
林珺把人赶走,又将家丁嬷嬷们训斥一番,以后管他是哪家世子公子,不许近前来!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叫他:“哥哥。”
林珺瓮声瓮气:“怎么了?”
黛玉问哥哥:“那个阿希达公主嫁的人,也就是贤王爷的孙子,对不对?”
林珺点头:“是,妹妹想说什么?”
说完,林珺把下人都赶走,自己坐到了车夫府位置。
黛玉又问:“他们家是不是和忠顺王爷关系密切?”
“是太上皇的人。”
林珺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这回爹爹不让妹妹知道其中关节,反正他这个当哥哥的瞒不住:
“妹妹聪慧,应该想到了。”
安义伯家闹这么一出,就是给圣上添堵,向太上皇投诚。
又下作,又恶心。
黛玉幽幽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太上皇岂会甘心被架空?权力的滋味,谁舍得。”
黛玉又问:“哥哥,下一科,你还不去考吗?”
林珺敲敲车厢:“好妹妹,莫要害我,若是我真去了那里面,以后谁带你出来玩。”
林珺自己赶了好一段车,直到庄子门口,才把马车又还给车夫。
……
义忠王今日一回来,下人们大致汇报世子的今日所见。
笑眯眯的问儿子:“你今天见到小玉儿了?”
义忠王世子魏延有几分得意:“那是当然。”
义忠王咂咂嘴,懊恼得很:“我反而许久不见她了。”
“还不是父亲自己将路走窄了!”
义忠王刚要发作,他儿子开口问道:
“父亲……”
王爷没好气:“怎么?”
魏延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阿希达的侍女,都放回去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沉重的一章,我写了好久……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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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 第 183 章
儿子长大了翅膀硬, 主意也多,就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当爹的看在眼里。
义忠王一直是个游戏人间的态度,历来不会学着那些学究, 每日将孩子训斥以立威严。
刚刚才吃了瘪,义忠王没好气道:“你当你爹是大罗金仙, 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未必知晓每个小啰啰的动向。”
世子知道父亲的脾性,懒得与他理论,抬腿就要走。
义忠王又道:“回来!”
说罢指了指跟前,世子殿下走过去。
义忠王说话间带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架势,显得比往常郑重:
“现在北面做主的是她们的叔父,若是真心疼爱她们, 会把她们姐妹送这么远?”
“纵使那些人回去告状,也翻不出风浪。”
世子在一旁听着,当下翻不出风浪,岂知将来如何。
只是那些人像不像翻出风浪罢了。
义忠王又道:“你爹我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如果北边的人动了念头,无事也会弄出事来,你以为每个女子都是褒姒或者妲己,惹出一番纷乱, 兴许在那些人眼中,和死了家畜没有分别。”
义忠王的眸子里渗出寒意:“安义伯这么做, 是向你伯父的投名状。”
义忠王想到自己以前被夺走的一对孪生宫女,想起第二任王妃。
当天子的人, 最不需要的就是光明磊落, 厚颜无耻, 心机深沉。
这位被架起来的太上皇, 他的好皇兄,更要加上睚眦必报,皇权之下,没有兄友弟恭,更不见父子亲情。
只可惜,皇兄他老了。
义忠王冷哼一声:“呵,自不量力。”
随即歪在塌上,叮嘱儿子:“往后天冷了,你少往外面去,染了风寒父亲心疼。”
多事之秋,他不好将儿子送走,那就让他少出门惹事。
阿希达公主的侍从没有被送回去,宫里担心另一位阿勒米没人照管,将那些侍从送到了阿勒米身边。
阿勒米比姐姐幸运,她嫁的人家虽不喜欢自己,但谈不上虐待,她来到京城,本来就不喜出门去,那些夫人姑娘都会笑她。
刚好婆婆和丈夫也不想她出去丢脸,只要她不惹事,必然少不得她的吃穿,因为阿希达之死,宫里特意叮嘱,阿勒米的用度还比之前更好了。
黛玉从外面回来,心情似乎回转过来,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书册之中。
事情总要一件又一件的办,黛玉虽然心头依旧不安,但往前走一步,总比每日伤春悲秋,守在后院中悲戚嗟要有用。
若是阿希达有个求告的地方,兴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黛玉先前在外就有几分名声,当下印出的游记,并不在市面出售,只在几处文馆免费赠送,当天一早就被抢空。
至于朱谦、苏哲、荣国府等相熟人家,都送了一份。
只到第二日宫中散朝,才从殿内出来,朱谦就拉着林如海:“玉儿的游记,多有柳州八记的遗风啊!”
苏哲也道:“定然费了一番心思,好文,好文!”
当下朝中也有不少大臣赶个新鲜,好些人家都抢到了黛玉的游记。
原先只是想看看林大人家那位宝贝千金又在玩什么花样,甚至有几家大人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结果一看,免费的册页,印刷精致,配图考究,文辞清雅灵秀,在当下能看到的游记中实为上乘。
都围上来向林如海夸赞黛玉,有些真心欣赏黛玉文采,亦有不少为了在林如海跟前讨个巧宗,留个好印象。
贾母带着水晶叆叇,看了一回册页上配的插图,又让宝玉坐在身边,挑一篇让宝玉念给自己听。
老太太虽不太通辞赋,但是会听,会欣赏,不住夸赞:
“好,玉儿写的好,比那些唱戏的唱词还好,画也好,若有大幅的画,我定然装裱之后挂在屋子里!”
宝玉听贾母如此说,赶紧出主意:“老祖宗,请外面的画画的先生描成大幅,装裱起来,岂不是有了?”
贾兰、贾桂、贾政、贾赦都在,王夫人心底暗自嘀咕,为着一个表姑娘写的册子,一家子真是齐整。
贾桂觉着贾宝玉的提议简直多此一举,于是仰着头:“二叔,依我看,还不如直接问林家姑姑,让她画几幅画,岂不妙哉?不必舍近求远。”
宝玉好脾气不生气,赞同道:“是,林妹妹最有孝心,知道画给老太太,肯定乐意。”
贾政画风一转,问贾珠:“珠儿,你觉得你林妹妹的文章如何?”
贾珠答道:“极好。”
贾政看不得贾珠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黛玉年岁小,写出文章来都有模有样,贾珠读了这么些年书,贾政没见贾珠写出来一篇。
贾政又问:“比起你呢!?”
贾珠虽早为人父,但在贾政跟前,仍旧是老鼠见猫,斟酌片刻,才道:“自然……这等小品之作,自然是林妹妹更胜一筹。”
贾珠还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想来黛玉写不来八股文,那一方面自己应该比得过。
贾赦最烦贾政的就这一点,什么好兴致都被他扰了。
贾赦道:“好端端的,一家子高兴,比什么比?科举文章和随笔小文,能比吗?”
贾政被贾赦一句封喉,再看老太太也不乐意,没有当堂继续训斥下去。
众人从贾母这边散了,各自往各自院中去,贾兰和贾桂两个小孩脚程慢,还要一起去小书房,几个嬷嬷和丫鬟领着他们慢慢走。
贾兰的嬷嬷只当贾桂是个小孩儿,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嘴上说话就不讲究。
今日二房这边被骂的是贾珠,不是宝玉。
宝二爷行事沾天不着地,先前被二老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多骂一回少骂一回没什么大不了。
二老爷这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珠大爷脸面,可不是林家那个姑娘写文章惹出来的。
半点姑娘的规矩都不讲,一天天掐尖要强不饶人。
真是讨厌。
嬷嬷道:“姑娘家家的,那么多花样,写了几个字,还惹得大爷挨骂。”
贾兰默默不语,父亲贾珠被骂,他也心头不痛快,林家姑姑和表姑父是厉害,却也太爱显摆了!
贾桂听着嬷嬷说话不好听,停住步子:“若我有妹妹,以后也要她和林家姑姑学,要把她养成才女。”
贾桂挺着小胸脯,他母亲如今肚子里有小娃娃,以后他就可以当哥哥,有兄弟姐妹。
兰大哥可没有!
那嬷嬷见贾桂天真,笑道:“俗话说,多子多福,哥儿怎么能说自家养得妹妹,要兄弟才对。”
贾桂觉得这个嬷嬷正是啰嗦,把头一扭:“哼,不和你讲话,臭婆子。”
说罢自己牵着大房丫鬟的手走了,贾兰也懒得出来主持公道,闷声往前走。
落单的小丫鬟不由奚落嘴碎的婆子两句:“妈妈,你说那些做甚,就让桂哥儿念得一个妹子,不是正好?”
嬷嬷这才反应过来,都说小孩儿嘴巴最灵,她可不愿见大房那边再添一个哥儿,岂不是又将他们压下一头去?
大房那边的王妃娘娘就撞了大运,生生把大姑娘压得抬不起头,可不能再添哥儿了。
那婆子,自己散了自己的老脸一巴掌:“就是我这张嘴,讨嫌。”
冬日里就是猫冬的好时候,霍云安顾着儿子,不太出门,黛玉就更没有出门的理由,仍旧在家中写文编书。
先前她的游记虽然有几分反响,但也只是热闹了一时,至多得几句夸赞,她一介女儿家,仍就没多少分量。
但黛玉并不气馁,父亲说得对,只凭一本书册,她还不足以成名,那就多写多印,哪怕每次只得一点点,也能积少成多。
而且她还要想法子做实事,毕竟只看文章,人是看不饱的。
一如财帛动人心,就像管家理事,对各样的人要用不同的法子,你念再华丽的文章,还不如赏他一吊钱有用。
黛玉预备下一回,将施粥捐衣的事提上日程,还要将以前为女子著书立传的事也加上。
她最先选择游记山水,因为这样的文章不会犯忌讳,若是将来她有点积累,也要将其它东西写起来。
翻过年去,各家亲戚间会请年饭,荣国府当然要把女儿贾敏请来。
老太太自觉福气好,这么大年纪,阖家团圆,儿子和女儿都在身边。
预备给贾敏的宴席,必然要端上荣国府最好的食材,老太太见今日宴席,少了几样大菜。
“怎么少了几样?”
崔氏晓得老太太问的是什么,赶紧上前道:“老太太,今年北边雪大,比往年更冷,熊掌难得,故而没送来。”
王夫人难得也帮腔道:“那边还报了雪灾,想问明年能不能减几分租子。”
贾敏生怕因为一个熊掌扰了宴席,连忙道:“这一二年,年景都不太好,况且我也不太爱那个。”
贾母这才颔首,没追究下去:“你们斟酌着办,左右我也只是这一口吃的。”
崔氏和王夫人在一旁布菜,老太太坐上首,跟着贾敏、尤氏、黛玉、探春、贾兰、贾桂,至于宝玉、贾琏、贾珠皆在外院入席。
至于几个媳妇都在一旁传菜应候,等贾母吃完,再盛饭入席。
天冷,探春和黛玉也没什么玩法,一处在探春屋里说话。
探春想到今日母亲和伯母都紧张的样子,其实是怕老太太真的细究起租子。
探春蹙眉道:“虽说老太太只一口吃的,当中又要多少心思,就说各色精米就不易得,前儿还担心胭脂米不够。”
“还有上下多少人口,花费都不少,若不仔细打算,必是后手不接。”
黛玉听探春说得有理,频频点头:“确实如此,你们家的人,比我们家……”
探春看向黛玉的眼神充满羡慕:“是啊,我却没有那样的闲钱,去印册子。”
黛玉正想问探春要出集子的事,一直没有消息,原本想问自己能帮什么忙,或者把靠谱的印刷师父介绍给探春也使得。
黛玉疑惑:“前儿外祖母不是说过?”
探春垂眸叹息:“只那一阵的事,没有人提,马上就忘了。”
她又不是宝玉,要什么便有什么,冲着老太太撒个娇的事。
屏风后面人影一闪,宝玉笑吟吟抱着一个手炉走进来:“你们在谈些什么?”
见二人不答话,宝玉又笑道:“我都听见了,小小年纪,怎么就愁这些事了?”
黛玉看不下去,好心提点:“这叫未雨绸缪,古往今来,旧时王谢堂前燕还飞入寻常百姓家呢,府上人多,走一步看三步也不为过。”
宝玉浑然不在意,自个儿挨着凳子坐下:“怕什么,反正短了谁,也短不了咱们。”
黛玉别过脸,心底暗骂一声。
蠢材!
作者有话说:
蠢材!蠢材!
我看原著,有一段,黛玉闲时算过荣国府的账,那里宝玉也说,短了谁都不会短了她们。
真的是……家里的爷们是这种态度,你家不败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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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 第 184 章
黛玉无奈, 冷笑道:“将来老太太的东西,自然都短不了你,常言道, 靠山山倒,二哥哥总该想一想将来的安身立命之法。”
本来黛玉就对宝玉不管不顾闯进来的行为不满, 肯定是他不叫丫鬟通报,外面才半点生息也没有。
一年大过一年,宝玉先前和袭那件事,黛玉回想起来都会做噩梦,真是不讲究。
黛玉是不会哄着宝玉的,贾宝玉虽然会在姐姐妹妹跟前付小做低,但一牵扯读书上进的事, 贾宝玉就要犯痴病。
宝玉当即呛声:“怎么,妹妹也是好见识,我自然比不得两位表兄,走得了仕途,弄得分明学问。”
黛玉可没提让宝玉走仕途,只说寻个安身立命的方法,就像林家也不单指着父亲和哥哥的俸禄过活,家里的花用都是靠祖辈积累的产业经营。
将来宝玉成家肯定也会分得一份产业, 难道不经营。
罢了,终归是他们贾家的事, 一会儿说得多了,不知又传出什么流言。
黛玉懒得与他理论, 更讨厌宝玉把自己的哥哥们也一块贬低。
“我与你说不清, 莫要将我哥哥们牵扯进来。”
话毕, 黛玉披上斗篷, 抱着自己的小手炉,自去大伯母那边。
只留下探春和宝玉,探春哄那个都不是,虽然黛玉说的没错,可是如今宝玉在气头上,探春再说话,怕是真大吵大闹起来。
宝玉是她哥,探春也没那个由头出来争一时之气。
宝玉把手炉往旁边一摔,鎏金铜手炉滚了一个圈,没有散架。
宝玉埋怨道:“好好一个妹妹,也学起追名逐利的做派,真真是,珍珠变鱼目。”
这话说的真不体面,探春却也坐不住了,免不得要偏黛玉几句:
“二哥哥,你怎能这样说林姐姐。”
宝玉更加生气,提步就走:“是我错了,我脏了三妹妹的地儿。”
宝玉也不管自己扔掉的手炉,身边跟着的丫鬟小竹赶紧进来,把手炉捡起来。
见三姑娘红了眼圈,赶紧劝到:“姑娘,二爷就是这个性子,莫要与他生气,一会儿他想明白了,就要作揖道歉,求姑娘宽宏大量。”
说完,小竹抱着手炉巴巴追宝玉去了。
大正月的哭犯晦气,探春自在房中抹了一把泪,补上脂粉,等眼睛看不出来,才慢慢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赵姨娘手里攥着一把香瓜子,蹬着门槛阴阳怪气:
“自个儿兄弟不顾,热脸贴旁人冷屁.股,想想谁是你亲兄弟!”
探春只当没听见,低着头往荣禧堂方向去。
黛玉和宝玉吵架肯定瞒不住长辈,小辈间偶有口角是寻常事,贾敏乐得见黛玉和宝玉有隔阂。
宝玉真是一个没看住,就往姐妹屋里钻,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岁了?
回到家,贾敏刚开口想仔细问问今日宝玉和黛玉究竟为何吵架。
黛玉一副不想提的模样。
“夏虫不可语冰,我和他说不通,说不通便不说。”
贾敏见女儿不想提,就没再问。
而后宝玉果然找回来同探春道歉,探春不曾说什么,跟着王夫人各处吃年酒,光是王子腾家就去了三回。
过年宝玉最是无趣,每日吃酒听戏,和一群男子在一起。
那就是泡在须眉浊物中,真把自己也弄的浑身腌臜气。
自从袭人那事以后,宝玉身边亲近的丫鬟和小厮都换了一个干干净净。
起先的李贵,茗烟等人,和宝玉自小一起长大,最明白宝玉的心意。
先前还有个会给宝玉找话本的,也被贾政命人打了一个半死。
想到二老爷的棍棒,就算对着二爷也不手软,给他们银钱吃穿的又不是贾宝玉,当下那些小厮没胆子领着宝玉乱来了。
宝玉想四处逛逛,还想出城去看秦钟的坟,想去看庙会,小厮们不敢,只能让宝玉骑着马,牵着他在城里松散的街道逛逛。
贾宝玉骑了一路马,又要下来走动,小厮把宝玉抱下马。
人都没站定,就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扑上来。
“二爷,二爷救命,二爷救命!”
宝玉被吓得手脚冰凉,赶紧往后面躲。
几个小厮拦在跟前,对着那个疯子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脏婆子,还不快打出去!”
“打回去!”
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灰泥地上,磕了一脑门灰:
“二爷,我是袭人,我是袭人啊!二爷救我。”
上一个街口花袭人出来倒水,从巷子口看见宝玉,把水盆一扔,悄悄跟了一路,好容易寻得机会相认,要是让妈妈知道她悄悄跑出来,肯定免不得一顿打。
而今能救她的,只有宝玉!
若是先前茗烟那一群小厮,肯定认得袭人,这一群当中多半不太认得。
就算听过这个名字,只当不知道。
抄起旁边一家的长条板凳:“我们二爷不认识你,莫要乱攀咬。”
袭人见根本搭不上话,又担心真的被妈妈发现搪塞不过去。
凄凄苦苦看一眼宝玉,赶紧钻进小巷子里不见了。
她被卖到这边当了暗.娼,平日里对几条街的巷子,再熟悉不过了。
还好此处街上人少,没引起围观,马上就散了。
宝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半晌才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金豆子,对小厮道:“你拿去,换几吊钱,给她。”
那小厮直接劝他:
“二爷,进了这种地方,几两银子不当用,先前是她不检点,二爷就是心软,太良善了。”
一向温吞的宝玉抬腿就踢了那小子一脚:
“让你去换!”
“不许告诉太太。”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兔子急了果然会咬人。
“小的知道。”
两个小厮灰溜溜去了,剩下四个赶紧牵着马将宝玉带回去。
宝玉进了家,放心不下袭人,他尚且存着几分良心,虽然袭人现在是脏了,毕竟曾经温存过一场。
若不管,反而显得自己像是陈世美一样。
他想求贾母,来到荣禧堂见丫鬟们安安静静的,一见宝玉,马上起来,小声说话。
“老太太在歇午觉,二爷有事?”
宝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登时消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宝玉笑笑:“无事,天还不长,怎么就歇午觉了?”
那丫鬟道:“想来是这几日闹得多,老人家乏了。”
“辛苦姐姐了。”
宝玉道了谢,又摸回自己房中。
见宝玉走了,晴雯才从柱子后面出来“他莫不是犯了什么事,又求到老太太跟前来。”
旁人又道:“咱们当奴才的,少管。”
二太太,老太太两尊大佛,谁沾宝玉上谁倒霉。
宝玉悻央央回去,闷着躺了一会儿,现在屋里的丫鬟一个塞一个木讷粗笨,都不往他跟前来。
宝玉不由又怀念起袭人、晴雯还有其他丫鬟来,若是自己更加仔细,袭人不会被赶出去,他身边也不会换成这些丫鬟。
宝玉无奈叹息,又出去问小厮们事情办的如何。
来人说袭人已经得了钱,现在改名叫桃花。
宝玉一面嫌弃这名字粗俗,一面可怜袭人就像被摧折的落花,为袭人哭了一场。
……
林家这边倒是清净得多,不像贾府那么多旁支。
正月十四没什么大事,贾敏领着黛玉和儿媳盘账,铺了垫子让家里的哥儿爬着玩。
外面忽然有人来报:“太太,宫里有位太妃没了!”
贾敏眉头一皱:“这可好,玉儿的生辰又不能好好过了!”
刚刚还在商量这回要怎么给黛玉过生辰。
今年林家又把宅子旁边的屋子盘了几家,预备扩一扩园子。
黛玉又问:“哪位太妃?”
报信的媳妇答道:“甄家那位。”
“云太妃?!”贾敏忽而站起来。
前儿是听说病了,怎么忽然就走了!
太上皇还在,敬着太妃,就是敬着太上皇。
京城各家都要往宫里去,贾敏已经换好衣裳。
“你们在家中,我这就去了。”
当下就算离开家,贾敏也放心。
薛宝钗也得了诰命,朝中六品以上都要去。
莺儿服侍她穿上衣裳,笑盈盈夸:“奶奶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今儿是去奔丧,宝钗戴的银头饰,衬得她端庄娴雅。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去办喜事。”
话毕,宝钗又穿上粗麻衣,正经去办事的打扮,吩咐下去:“前儿母亲吃的药没什么起色,让他们换个大夫。”
宝钗喃喃自语:“心病还需心药医,让我去哪儿给母亲找药!”
薛姨妈的心药,早就见阎王了,宝钗可没那个能耐让薛蟠起死回生。
宝钗随着公公安排,规规矩矩跟在人群后。
诸如贾母这样的老人家,宫中也不为难,多照管一些。
老太太不由可惜,原本是要配给今上的姑娘,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兴许现在也是添了皇子的娘娘。
老太太越来越见不得人走在自己前面:“年纪轻轻的,造孽啊!”
男子在另一处,林如海老远看见贾敬脸色苍白,撑着一身官服进宫。
“敬大哥……”
贾敬见他过来,摆手示意。“无妨,无妨……”
为讨太上皇欢心,太妃的丧仪讲究极了,圣上不敢怠慢,大臣们也只能跟着折腾。
林如海和贾敏回到家中,已是浑身酸痛。
刚洗漱完毕,换衣裳预备躺躺,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得清闲。
“老爷、太太,不得了!东府的敬大爷把那位珍大爷的腿打断了!”
林如海似乎半点不意外,甚至觉得贾珍迟早要如此。
问:“打断了?”
来人又道:“说是打断了两条腿,当下忙着请张太医来接骨。”
林如海疲惫应下:“知道了。”
贾敏已经开始穿大衣裳:“我去看一眼。”
林如海看看天,“黑灯瞎火的天又冷……让老二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断网了,很努力才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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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 第 185 章
林如海这辈子不会与自己身子过不去, 他今日和贾敏才在宫中忙了一日,尤其是贾敏这些顶着诰命夫人的女眷,丧仪诸事, 多是她们劳动。
才睡下身子有些暖意,再出去被春寒的一激, 肯定好不了,后面还有好几日要熬。
贾珍被打,多半是自找,林如海懒得为此事奔忙,贾珍只年纪大,辈分小,就让同辈去。
林家老二接了这份差使, 谁让他是个闲人,而且能去看八卦,回来还能给妹妹讲一讲新鲜事,何乐而不为?
林珺穿上厚衣裳,从床里捞出一个汤婆子,坐着马车往宁国府去,宁国府角门四五个小厮候着,都打着油纸灯笼。
老远只见黑漆漆的夜里几个光点晃动, 夜黑风高,春风带寒, 看着发憷。
好在宁国府里热闹,林珺一路进去, 贾珍院子里的吵嚷声隔着院墙就能听见, 内里灯火通明。
大舅贾赦、二舅贾政、还有贾琏、贾珠、贾蓉都在, 反而不见贾敬人影。
林珺一进去, 太医就从里屋出来,小厮拿来帕子给他抹汗。
屋里一阵又一阵的哎呦声传出来。
林珺正纳罕,瞧着敬大舅舅身子骨这一二年都不好,人都瘦得只剩一条,也不知道能把珍大哥的脚打断成什么样。
怎么着也不该是重伤吧?
太医出来,众人都围上去询问。
太医大喘一口气:“已经上了夹板,只看今后恢复得如何。”
说完,贾赦又让人领太医下去开方子。
这时候又来一个太医,林珺见他是从外院来,贾蓉马上又过去问:“祖父如何,可有大碍?”
原来不只病了一个。
林珺估摸着,当爹的应该是气的。
难不成年纪都那么大的珍大哥,还会像以前的贾宝玉一样,偷偷在家里做那种事?
不过东府里历来乱糟糟一片,贾珍会做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
那太医又说了一回贾敬的病情,贾蓉赶紧遣人去抓药。
尤氏一时要顾着贾珍,但孝道在上,更要顾着贾敬,恨不得一个人掰扯出两个来使。
林珺跟着贾府的几位爷进去看了一眼贾珍。
他摊在床,面色惨白,腿上裹着夹板。
林珺打眼一瞧,两个小腿上都被捆成粽子。
居然真的断了?
伤筋动骨,一个没养好,可就要落个残疾,将来就算好了,兴许阴雨天还会痛。
病人不宜叨扰,贾赦和贾政说要去回贾母,让贾珠和贾琏留在此处帮衬,弄得林家老二也不好当即就回家。
尤氏把几位爷暂且安置在厢房,送来茶水和炭盆,并四色茶点,贾敬要歇着,让几人不必过去。
贾琏憋了好久,终于能和林珺说话:“大伯从宫中回来,撞上珍大哥在家中听曲吃酒……”
“敬大伯先前身子就不太好。”
外面又吵嚷着送贾赦和贾政出门,贾琏和贾珠连忙过去。
贾政黑着一张脸:“这几日我们都在宫中,若你们敢乱来,那双腿就别要了!”
贾赦在旁边抱着手炉不说话,再不走他的手炉没炭,马上就要冷了。
贾珠和贾琏瓮声瓮气答道:“孩儿知道。”
贾赦和贾政一走,贾琏又恢复了活气,逮着林珺:“刚刚我的话只说了一半,知道珍大哥是和谁一起听曲喝酒吗?”
林珺也抱着手,裹紧斗篷,抬步进屋。
早春夜里冷得比冬日还难熬,他才懒得吹冷风。
贾琏急忙也追过去:“别走啊!我话都说这儿了!”
瞧贾琏那样子,自己都憋不住,还学卖关子?
贾琏一坐定,马上开口:“是和尤大嫂子家的两个小妹。”
“尤大嫂子母亲没了之后,她父亲又取了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生得是花容月貌。”
贾琏说起这两姐妹,前日他过东府见过一回,真真是一对姐妹花,生得好模样,尤二姐温柔美丽,三小妹热烈灿烂。
虽说贾琏的丫鬟们相貌也出挑,拿到这对姐妹花跟前比不了。
难得知情识趣。
林珺看贾琏的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来,脸上满是憧憬神色,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琏二哥别是没去成,是心中一大憾事?”
贾琏尴尬一笑,慌忙摆手以示清白:“哪里哪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国孝之中,岂敢做大不孝之事?”
若不是国孝家孝之中,应该就敢做了吧?
贾珍又被疼醒,哎呦好几声。
贾琏暗自庆幸,原本贾珍约过他,贾琏没那么胆大,顾及国孝,没有过来。
不然断腿的,兴许就是他。
林珺怎么会听不出意味,瞧琏二哥心勾的模样,若有机会,多半会私下勾搭一处。
林珺似笑非笑:“反正我听大舅的意思,谁再犯照样打断腿。”
贾琏只笑着附和:“乱世用重典,理应如此。”
林珺直到后半夜才回家去,还没歇下转眼天边泛白,父亲、母亲和哥哥都起了,索性就不睡,趁着他们还没出门,将昨夜的事简略一说。
林珺面色疲惫:“珍大哥打断了,我们去的时候太医忙着敷药上夹板。”
“孩儿已经让家里药铺今日送药过去。”
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起因是珍大哥和尤嫂子家两个妹子在家中喝酒找乐子。”
林如海眉间一凝,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又问:“那两个女子怎么安置的?”
林珺道:“我没问,不过瞧着琏二哥心心念念,兴许珍大哥还邀过他。”
本性如此,贾琏这辈子依旧贪图美色,只是没有一个王熙凤镇压,周边的丫鬟都碰得到,贾琏顾着体面,没有前世过分。
五十步与百步之差罢了。
前世人人都道凤姐狠辣,林如海在荣国府飘飘荡荡,尤家二姐也不是简单角色,满心想的也是熬死凤姐,将来扶上去的就是她。
富贵迷人眼,那尤老娘,推着一双女儿去做这等事。
过得几日,朝臣一切如故,各家夫人仍旧不得空,要跟着祭奠送灵。
料理完太妃的后事,黛玉的生辰早就过了,国孝之中,不能请客摆宴席,只得她们姑嫂二人一起。
贾敏回到家,黛玉便忙着向母亲汇报进来的琐事。
“珍大哥好些了,太医也说恢复得不错。”
贾敏听罢点头,只愿以后能行走如初。
黛玉又道:“驸马爷没了,已经过了头七。”
贾敏又问:“是不是尚三公主的那个,我们在庙里也到消息。”
贾敏说罢看了看外面,天还不错,日头正好,瞧不出所以然:“今年开春是怎么回事,一个接着一个。”
感叹过一回,贾敏累得太过,回院中歇息。
等到下午,天色转了阴,外面又有人来:“奶奶,十一皇子怕是要不好了……”
霍云安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叫人去打探,又报给贾敏。
等到后半夜,才又说十一皇子病情稳定下来。
贾敏脑仁疼,长出一口气:“万幸救回来了,迎春才多大。”
这还不算,第二日宫里又来旨意,皇后娘娘梦魇,请各家夫人去白马寺跪经祈福,贾敏只能收拾物件,连忙过去。
霍云安一早起来,忙得脚不沾地,把婆母送出门,又要去看前几日庄子送来的账目。
还没坐下喝口热茶,见人过来,不是家里的婆子,无奈极了:“又怎么了?”
那人腿软的跪下:“奶奶,东府的珍大爷病重了!”
前日才派人问过,送过补药,怎么忽然又不好了?
来人说的是病重,霍云安不敢怠慢,忙问:“你们大爷回来没有?”
众人道,大爷才出门。
霍云安才想起来,现在天还早,忙又问:“二爷在不在?”
“二爷今日去苏家了。”
还是她送出门的,霍云安真真忙晕了,又安排:“着人请他去东府看一眼。”
一转头,黛玉款款过来了。
母亲没回来之前黛玉一直记挂着,原先想写的文章,想画的画都心不在焉,本来今日想仔细斟酌,哪知宫里又要诰命夫人去白马寺祈福。
黛玉从书房出来看能不能帮上嫂子什么忙。
霍云安让黛玉坐,将刚拿起来还没看的账本随手放下,敲敲脑袋自嘲道:
“瞧瞧,生了哥儿,我这精神和脑子就不太好。”
黛玉拿起账本:“是嫂嫂劳累了,我们一起慢慢看。”
霍云安静不下心,随手翻开:“这倒是不急,刚刚说珍大哥又病了,你哥哥怕是要……”
霍云安话没说完,外面一个媳妇风也似的跑进来:“奶奶,东府珍大爷、珍大爷,人没了!”
黛玉手一松,账本掉在地上。
再看对面的嫂子,亦是惊讶得难以置信。
“啊!?”
黛玉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发懵:“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说伤处恢复得还成。”
霍云安前脚才听见重病,马上就是人没了,也没缓过来。
外面云板跟着响了四声。
确实是报丧。
那媳妇道:“来人说,珍大爷伤处没好,非要喝酒,又着了风寒,急症之下,救不回来,刚刚咽的气!”
看样子是前出来报重病的人刚出门,贾珍紧跟着就归西。
此时再不能等林珺,霍云安让人去找衣裳:“你在家中看着哥儿,免不得要去一趟了!”
霍云安急急忙忙到宁国府,府门大开,小厮正往上挂白灯笼,一进去便听见哭天喊地的哀嚎。
贾珍走得太急,连个板材都没预备,贾敬、贾赦刚好又要今日应卯,还没回来。
林珺已经先到了,贾琏、贾珠都在,正和吓得六神无主的贾蓉说话:
“我认识一家,有好板材,遣人去问问,有没有看得上的。”
霍云安知道林珺说得是以前林家出去的莲心嫁的人家,点了个小厮带着去。
众人又问贾蓉:“你母亲如何了?”
贾蓉边哭边答:“刚刚昏死过去,太医扎了针才醒,又哭过去一回。”
贾琏见他可怜,宽慰道:“你莫怕,虽说家里长辈不在,总有几个哥哥在。”
贾蓉掩面,已久泪如雨下:“是。”
外面几声大喊。
“老爷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叫做……
多事之秋……
我甚至觉得便宜贾珍了!
感谢在2023-10-26 22:25:02~2023-10-28 11: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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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 第 186 章
几位老爷回来, 大家好像找到主心骨,登时就不慌了。
贾赦连官袍都没得换,身后的贾敬几乎是被小厮架着进来。
贾蓉见二人回来, 扑着跑出去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父亲昨夜喝多了酒, 着了风有些发热,今儿起来叫心口疼,还没请来太医,人就没了。”
贾敬当下已经几乎不能说话,脸色惨白,吊着一口气坐在圈椅上。
贾赦也被吓得够呛,没头没脑贾珍的死讯传过来, 砸得他脑袋发懵。
“你是怎么当儿子的?也不知道劝一劝。”
贾敬咯出一口痰,气儿顺了几分,虚的说:“他那个性子,怎么劝得住。”
崔氏她们从佛寺回来,没成想今日还去祈福,却祈出这样一个噩耗。
贾敬眼看着摇摇欲坠,因他身子不好,贾赦做主让他去歇着, 不然宁国府没准要办两回丧事。
林璋、林珺都过来,只有黛玉领着侄子, 守在家中。
尤氏不好再躺着,挣扎着起来料理家事。
一回生二回熟, 先前秦可卿已办过一回, 这次还有崔氏和王夫人得老太太的吩咐, 愿意帮着出力。
贾珍虽然混不吝, 但丧事却是井井有条。
老太太要找尤氏去问话,尤氏洗了把脸,重新挽着头发,崔氏陪着过去,嘱咐贾琏板车着贾蓉。
贾母这个年纪,最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贾珍再怎么混账,也没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平日里奉承贾母在孝道上十分积极。
贾母见尤氏脸色蜡黄,一双眼肿的桃儿一般,当下人已经归西,再说重话也无益。
但贾母终归是怨的:“按理说珍哥儿的性子你拗不过,他现在也动不得,你们别把东西给他,大不了生一场气,骂几句也就罢了。”
尤氏只拿帕子捂着嘴哭。
贾敬却道:“老太太,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现在国孝都不曾过,他背着喝酒,还有理了?要我说,早死早超生。”
贾母见贾敬这个当老子的如此,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要说贾珍病死,还不是因为贾敬这个当老子的打断腿弄出的病?
终归她老来多事白操心。
众人连忙安慰贾母:“敬大哥肯定是伤心坏了,才这么说。”
宁国府的丧事传得满城风雨,当然也飞进皇城之中。
“听说荣国公府死了儿子,是谁?”
显然这一世,宁国府和荣国府没有跟着北静王一伙儿掺和太上皇的事,在圣上心里的印象不甚分明。
圣上念着荣国府的贾瑚给皇子当替身,姑且问两句。
大太监夏守忠小心翼翼答道:“圣上,没了人的是宁国公府。”
贵人多忘事的皇帝陛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他们都性贾,朕倒是弄混了,荣国府是林大人的岳家。”
夏守忠想着自己平日在那边得不到多少好处,故而也懒得说好话:
“陛下,宁国府上那位爷,被父亲打断了手脚,后来又得急病,没救回来。”
圣上来了兴致:“还有这种事?宁国府上的贾进士,年岁不小了,他的儿子怕是孙子都有,犯了什么大错,竟然会被打断腿?”
贾敬若是平民出身,他们当皇帝的还愿意用上一用,可惜,都袭爵了,还这么贪心。
夏守忠见圣上感兴趣,马上接着话抓紧机会告状:
“圣上不知,贾大人的儿子不敬太妃,太妃头七还没满,就在家中饮酒作乐,贾大人从宫里回去,当下把他儿子两条腿都打断了!”
国孝之中大不敬,这儿子腿断的不冤。
圣上冷笑:“难怪朕没见到御史台的折子。”
贾敬如此狠心,御史台的人没参他。
宁国府肯定上下打点,况且京城之中不规矩的人肯定不止一家,各家都不想挑起头。
夏守忠试探着:“圣上……”
皇帝陛下放下朱笔:“念在贾大人一片忠心,哼。”
大公公连忙奉承:“圣上仁厚。”
此时忽而听皇帝陛下幽幽道:“别叫太上皇知道了,免得气坏身子,为着些许小事,不值当。”
若贾珍袭爵,至少也是三品,贾敬担着一品的官衔,不看僧面看佛面,当下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人吊唁。
林如海也过去看了一眼,不是为着怀念贾珍,只为探望贾敬。
前世贾敬躲到观里修仙,真真免去许多烦扰。
贾敬显然也不太好,一直卧在床上,脸颊凹陷,印堂透着黑气,看见林如海,眼里才有点光彩。
“如海啊!”
“咳咳咳……”
贾敬说完咳了一场,顺过气又道:“我们本是同科进士,一晃都那么些年,你说,当下我这份家业,能不能保住?”
林如海答不出来,就连他自己也因为重生之后好似作弊一般,才得到今日的结果。
宁国府当下的境况,明显前路无望,但看贾敬的情形,林如海想到前世的自己,却又狠不下心。
贾敬见林如海闭口不答,目光涣散:“合该如此,终究是要散的。”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林如海也不敢保证林家几世之后还能昌盛。
最后违心安慰:“敬大哥且宽心,家中还有蓉哥儿,将来之事,谁又说得准?”
贾敬苦笑摇头:“我看得出来,强弩之末,别说是东府,就是老太太那边,不过早晚的事。”
贾敬和林如海说几句话,觉得乏了,只能向林如海告恼。
林如海知他病体,便不叨扰。
贾珍在家中停灵七日满,看了个日子抬出门,一路上各家祭棚不断,白茫茫一片。
贾敬是当爹的,按理说不必送贾珍出门,但父子一场,贾敬挣扎着坐上轿子,也跟着去。
轿子才抬出宁国府,小厮去问大爷话,半日不见贾敬答复,掀开轿帘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老爷、老爷……老爷没气儿了!”
宁国府一面要把贾珍抬出门,一面又要给贾敬装殓,硬是把宁荣二府的下人都闹得一个人仰马翻。
莫说贾家人,就连各家宾客,都措手不及。
“宁国府是犯了什么晦气,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才抬出去,马上又要办老子的丧事。”
最后风言风语传出去,都说是国孝之中大不敬,上天降下的天罚。
黛玉在家中听到这个传言,不以为意,古往今来那些帝王将相,一将功成万骨枯,宫苑深深,不知有多少杀孽。
一如年纪轻轻就耗死在宫中的甄家太妃,岂不是甄家和皇权一起造的孽,先前死在马车里的和亲公主,是安义伯一家造孽,若苍天真的公道,怎么不见降罪于始作俑者?
宁国府一连办两次丧,死的都是家中顶事的男丁,依旧有人不满意。
最不满的当属太上皇,死了谁他尚且不关心。
宁国府竟然国孝之中宴饮,他早知道这个消息,肯定让这两父子死的比如今还惨。
还想风光大葬?
做梦!
今日忠顺王进宫觐见,太上皇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死的是时候,朕要是再追究,反而落不得好名声。”
忠顺王爷忙道:“太上皇仁慈,皇恩浩荡。”
太上皇冷冷扫了忠顺王爷一眼,反问:
“浩荡?”
“这些年,谁念着朕皇恩浩荡。”
当年国公府在京城,有几分地位,而今就像他一样,早就没人放在心上。
太上皇又道:“宁荣两位国公当年也是立下过战功的人,一代不如一代。”
忠顺王爷:“可不是,若不是会嫁女儿,想来如今还不知怎样。”
太上皇看着忠顺王不说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忠顺王爷嘴里肯定吐不出好话,半真半假道:“尤其荣国府上,也不知圣上怎么想到,荣国府上一个姑娘嫁给十一皇子,近来还时常找当替身的那位进宫说话。”
忠顺王家的老二在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太上皇当下最想立威,他们可得顺着圣人的心思来。
“想来因为那位姑奶奶嫁了林大人,所以圣上也给几分薄面。”
宁荣二府不算什么,提到林如海,那才戳到了太上皇的痛处。
林如海当年盐税收得好,可是新皇帝一登基,两淮盐税太上皇也染指不到,原先自己偏爱的大臣,立时倒戈。
太上皇满脸皱纹像是要沁出毒:“呵,林大人,当年朕还可怜他少年丧父,而今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忠顺王官场上没被林如海为难,但被朱谦整治得不轻。
就着林如海当引子,马上又牵扯出其他人,怕太上皇老来忘事,特意提醒:“林大人,朱大人,还有而今的太傅,都是江南出身,比当年的黄尚书还了得。”
此话表露过多,反而叫太上皇警惕起来,原先太上皇还在龙椅上时,也是将朱谦当刀用的。
他不满朱谦也对儿子尽心尽力,但也不至于老得叫忠顺王挑拨几句就去治罪朱谦。
太上皇偏生不接话,仍旧问林大人家:“朕记得,上回你家老二是不是还和林大人的儿子打架来着?”
义忠王笑笑:“小孩儿胡闹。”
察觉到太上皇似乎不想治朱谦,反而对林如海厌恶更多,忠顺王马上换个嘴脸:
“圣上隆恩,不妨给林大人家安排一桩婚事,大人家次子至今没个着落,也不知要相看什么好人家。”
忠顺王家的老二听着眼睛都放光,林家老二慈悲寺那件事也就罢了,半月前就因为林家老二,让他折去两门生意,少几千两进账。
还是他爹厉害,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给林家按朝臣勾连的罪名,看林家老二能风流到几时!
太上皇冷笑,问忠顺王:“纵使有着落又如何,你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莫要卖关子。”
作者有话说:
……
平淡了好一段,也该上点强度了!
林爹,要想继续躺,现在需要动一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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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 第 187 章
忠顺王爷原本想暗中给朱谦使绊子, 话赶话的说到林如海身上。
他怎会忘记太上皇阴晴不定,但又不想真说出话将林如海得罪死。
忠顺王道:“林大人家教子有方,若是能尚公主……”
太上皇目光锐利, 林家儿子尚公主,那林如海岂不是对龙椅上那个更忠心。
“公主?”
忠顺王不敢多言, 再说下去,太上皇恼 的可能就是他。
忠顺王害怕,但他今日带来的儿子无所畏惧。
早看出来太上皇想找林家麻烦撒火的念头,忙道:
“圣上可还记得,先皇在的时候,死在任上的那位九省提调?”
那是太上皇都还是太子的时候,当时九省提调就是太子花一番心思运作顶上去的自己人。
可惜, 没做成什么大事,子孙也不争气。
太上皇点头:“朕记得,可惜了。”
忠顺王家老二继续添把火:“他家有个小孙女,当下孤身一人,林大人家颇有容人之量,先前林小状元娶的就是霍总兵家的孤女。”
忠顺王心里大骂儿子蠢货,将太上皇当枪使的心思藏也藏不住,太上皇老了, 又不是真昏聩到愚蠢。
万幸太上皇没动怒,眯着眼摇头。
“……不太妥。”
忠顺王有惊无险从宫中出来, 这一回谁的状也没告到,将二儿子大骂一通。
论起儿子的婚事, 林如海当然不会像表面上一般放任自流。
义忠王见林如海整日上朝下朝, 林珺依旧是闲散公子, 前儿他得罪过一回林家, 两边面上就不太说话。
先前太上皇宫里的事,他探听到些许风声。
义忠王特意候着林如海散朝时候出宫,两人路上遇见,提点林如海几句:
“你家中可有章程,当下国丧之中,还能拖延几日,若再不定,恐怕有人就要帮林大人做主了。”
林如海仍旧是不太爱搭理他的模样。
义忠王笑道:“放心,本王没有女儿可以嫁出去,早前我进宫,圣上就提过几句,林大人还请多多留意。”
林如海冲着他作揖,木着脸:“已有些许眉目,王爷不必操心。”
话毕,林大人扬长而去,义忠王还不知林如海竟这等小肚鸡肠,他好心提醒,却还给自己甩脸子。
义忠王闷头走几步,看见忠顺王和北静王迎面过来,瞧着自己这边似笑非笑。
怪不得……若林如海与自己有说有笑的消息传到太上皇耳朵里。
谁知道那老糟货又要如何整治。
罢了,姑且算他宽宏大量,为大局不与林大人一般计较。
林如海不是瞎子聋子,宫里的事他也知几分,家中已在给林珺相看。
文渊馆周博士家的姑娘,年岁样貌都很妥当,行事大方,已经进展到八字合婚的章程。
两家低调,朱谦家梅姑保媒,还在国孝之中,这种要紧时候,没有大定,面上不会有消息。
万一不成,不会耽搁各自议亲。
林如海原本想问一问事情进展,一回家见贾敏坐在屋中发愁,没起身迎接。
林如海忙问:“什么事让夫人愁眉不展?”
贾敏捏着眉心:“昨日拿了老二生辰去合八字,不太好。”
林如海皱眉:“八字不合。”
贾敏神情严肃:“不合。”
端看贾敏的神情,想来两人八字不合的厉害,兴许处处犯克。
林如海故作轻松,又道:“要不然去找福德真人算一回,他擅这个。”
贾敏无奈,抬头看他一眼:“这东西,还能算出花儿来?”
命格本子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再怎么算,也不能算出一个大吉大利。
贾敏没胆子敢不顾命格和老天安排,这桩婚事肯定要黄。
林如海没搭话,转而问黛玉:“玉儿何处去了?怎么这么安静?”
贾敏晓得又是他在故意转移话题,随口答道:“在家呢,一日都在书房。”
林如海这才说出有些苍白的安慰:“一个个来,京城还有很多人家,当下没出国孝。”
说是如此,贾敏还是慌,捂着嘭嘭乱跳的心口:“我总心慌,而今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原先看好的婚事不能成,周家不免遗憾一番,八字如此不合,没法子的事,还好只是不合,没说两家孩子命里有克妻或克夫之兆。
此事只能静悄悄作罢,贾敏又相看别家。
转眼过了春,迎来夏日,天越来越热,贾敬和贾珍丧事料理完,黄历不好,贾蓉不能扶灵回乡,只能将灵停在家庙中,预备今年冬日再启程。
贾蓉难得回来住几日,不好出去晃荡,便往荣国府这边跑。
见过老太太回话,贾蓉折返回宁国府,才到荣国府东脚门,看见贾琏,在家庙吃素许久的贾蓉眼中放光:“琏二哥。”
贾琏见他面有菜色,关怀道:“荣哥儿近来可好,有何事?”
贾蓉笑道:“没事,侄子今日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母亲病已经大安,怕老太太忧心。”
贾琏点头,贾蓉经一场事,比先前还有爷们样了。
只听贾蓉又道:“而今母亲还不能操持家事,请了妹子来帮忙,二叔若是得空,也记得去看一看侄儿。”
那两个妹子?
不就是尤氏家的二姐和三姐?
贾琏旁的记不住,最记得美人,想不到贾蓉这小子又把人接来了?
贾琏抚着扇子:“好说,好说。”
马蹄声哒哒响,林珺骑着一匹大黑马直直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厮。
这林老二骑马技术真不错,那么大一匹马,能控得慢悠悠走巷子。
林珺翻身下马,贾琏忙迎上去:“哟,林家表弟,难得见你来。”
贾琏探头探脑一瞧,只有林家表弟,又问:“昨儿我听母亲说,林妹妹也要来,怎么只得你一个。”
林珺把马鞭随手扔给小厮,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解释道:
“她这几日着凉,身上不太好,只能叫我把东西送来。蓉哥儿有什么好事,也同我说一说?”
贾敬一走,老太太更加伤心,黛玉作为小辈,听说老太太喜欢原先册子上的画,就画了四个条幅,叫人装裱起来,送给贾母赏玩,只愿老太太能多乐一乐。
今日林珺便专程来送画,老远看这二人,笑的猥琐,不像在说什么好事。
贾蓉心虚赔笑:“哪里,侄儿久不见两位叔叔,心里高兴。”
话毕,贾蓉就借口孝中不敢贪乐,拔腿开溜。
更加证实当真有鬼,林珺故意诈一回贾琏,正色道:
“琏二哥,可还记着珍大哥的腿,是如何断的?”
贾琏当即就来一个不打自招:“你……你莫要血口喷人,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岂能做这种事!”
林珺微笑:“只是提醒一二,琏二哥何必如此心急。”
说罢,从小厮手中接过画匣,进门去。
贾琏跟在他身后,晃着扇子,气急败坏:“你可真是……真是……”
说是血口喷人,贾琏确实动过念头,林珺套话的计策也不高明,只能说自己做贼心虚,倒霉认栽。
……
就说此刻东府里,也有人魂不守舍。
尤三姐听说二姐回来了,却半日不见她人,专程跑来她们住的小院找她,只见二姐依着门框发呆。
三姐上前,拿着团扇晃了一回:“今儿一直不见你,原来跑到这边来躲懒了。”
见二姐仍旧神情荡漾,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出去一趟是谁勾了你的魂?”
二姐娇羞脖颈一弯:“哪里有……”
显然是有。
不等尤三姐问,尤二姐自己先红了脸:“今日我家去回来,路上又遇见林家二爷了。”
那一位尤三姐也见过几眼,在京中不知是多少女子梦中郎君。
姐姐瞧上也不奇怪,三姐又道:“他倒是个好的,只是咱们的门第,配不上。”
二姐正是思春之时,今日林家二爷骑马的样子,除了风流,便只剩风流。
二姐羞道:“要是林家二爷,哪怕做妾也使得。”
尤二姐此刻倒也说的是真心话,林家那样好的人家,这位二爷小小年纪功名在身,人人都说他只是不去考,不然林家肯定一门三探花。
林家大爷婚事早早定下,京中儿女半点肖想不得,好在还留下一个二爷。
三姐虽然年岁略小,却比一贯温柔的二姐有主意,若不是那两个老东西都归西,她才不想再来这边呢!
三姐道:“咱们姐妹,却身不由己,要是能找个正派人,不拘他家资如何,还是当正头娘子要紧,不然……奴才命。”
见尤二姐依旧沉浸在幻想中,三姐都不忍心提醒姐姐。
那种讲究人家,纵使要纳妾,恐怕也要等人家说的四十之后无所出,况且林家大爷都没纳妾,林家二爷岂会早早纳妾?
三姐冷静道:“那林家如何讲究,岂会看上我们这样的人家。”
情爱之事,总叫人失去理智,前世二姐对着琏二爷都招架不住,何况如今的林家二爷。
二姐又道:“林家大奶奶家中无人,还不是嫁得好,姻缘之事,谁又说得清?”
三姐无奈,拉住二姐的手:“姐姐……咱们在东府之中,如何能见得那位爷,先前也不过一两面,岂知他就是个好的?”
尤二姐见妹妹说林珺不好,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你见得男人少,你不知道。”
三姐只想刹住二姐这样的心思,好在她们陷得不深,身子还清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三姐苦劝:“要我说,还是服侍好大姐姐,兴许将来能有个好去处,料想如今那一位,总不敢乱动。”
三姐直接将话挑明:“家中的蓉哥儿只是没得手,图个新鲜,真叫他得了,不知又是何等形容。”
奈何二姐已沉浸其中,半点听不进。
“你年岁小,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日更新……请查收!
……
红楼梦里很可惜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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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 第 188 章
只说那一日尤二姐路遇林珺, 生了许多旖旎心思,终日茶饭不思,紧跟着就小病一场, 躺在床上浑身没力气。
宁国府中守孝,贾蓉只回来三五日, 又苦哈哈的去家庙中为祖父和父亲守灵。
尤三姐和尤二姐两姐妹的住处隔着尤氏一重院,贾蓉混不过去。
三姐见二姐每天白日发梦,调侃她道:“古人常说,相思病,相思病,想不到姐姐竟然也会得相思病。”
尤二姐只啐她几口,懒得言语。
尤氏姐妹二人风流做派, 自然落在宁国府人眼中,况且先前贾珍被打,就是和这两姐妹喝酒的引子。
现在宁国府上尤氏最大,旁人就算心中有怨言,暂时不敢说到尤氏跟前来。
尤氏的乳母嬷嬷,总觉得姐妹二人是祸患,好意提醒她:“奶奶,要我说, 咱们家那两位姨奶奶,也该考量去处, 一日日的人长大,心也大了。”
尤氏何尝不想呢?最好将两个妹妹打发得远一些, 两不相干。
现如今她一个孝中的女子, 门也出不得, 又哪里来的气力为尤家姐妹张罗婚事?
要是张罗给贾家的旁支, 将来闹出事来,更不好处置。
尤氏苦笑:“若是家里爷们还在,还能找几家,如今嫁给谁?略有不满的,反倒成了我待她们不好。”
尤氏本身才不愿将尤老娘和两个妹妹接来,放任自流又怕这姐妹二人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尤老娘眼皮子浅,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哄去。
先前贾敬的请安折子递上去,宫里迟迟没有动静,如果再做出什么声名败坏之事,恐怕爵位不保。
尤氏实在经不起波折,只能将人放在眼,先把她们拘在宅子里,再做它想。
尤氏忧愁今后贾蓉是个靠不住的模样,家业定然一天天败落下去,她没有个亲生的儿女。
只是死了两个爷们,她料理的家事反而少了许多,当下宁国府的女眷,就是她最大。
尤氏暗自庆幸,还好贾珍见阎王了,再长几年,恐怕尤氏不将人接来,尤家姐妹二人就要遭殃。
云太妃百日的国孝还没出,皇宫里的太上皇却坐不住,又作妖生事。
林珺半点憋不住,一回家就赶紧告诉母亲和妹妹:
“太上皇指了一桩婚。”
“让忠顺王家的二爷尚公主……三公主,国孝之后完婚。”
贾敏听罢就皱眉:“太上皇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做媒了,这桩婚事可真是……”
皇家公主与平民女子不同,不必为驸马守孝。
忠顺王家身份也够尚公主,可惜没人问过三公主愿或是不愿。
黛玉知道三公主对已经出家的贾瑚有意,就算如此,公主也不可能嫁给贾瑚。
也不知忠顺王家是如何招惹了太上皇,那位老人家,没来由的关心起孙女的婚事。
瞧见忠顺王家,贾敏对老二的婚事更慌张了。
先前哪儿都看好,最后八字合婚出纰漏,愁得贾敏额头突突跳,她总算能体会当年贾琏刚要定亲,那家姑娘一病没了时大嫂的焦虑。
贾敏找了梅姑,请她帮忙参详一二。
梅姑想起来先前有人托自己的事,笑道:“周家还有一个二姑娘,上回咱们也一起见过,人品样貌尚可。”
贾敏也见过那姑娘,个子不高模样还是一团孩气,半点没意思:“年岁小了些。”
梅姑也觉得不妥,不然早就帮忙撮合了,点头:“那孩子明年及笄,也算能嫁人了,都知道你们家好,周家才问。”
贾敏却也不奇怪:“人之常情。”
梅姑见她眼角发红,又安慰她:“不过也还有好几家姑娘,你莫气,瞧着有些上火。”
贾敏头疼得很进来天天在吃药,清肝明目,去火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儿子那桩事情解决,保管药到病除。
贾敏道:“正是呢,虽然老爷说不必担心,我瞧着忠顺王那边,唉……”
梅姑却是不担心这个,胸有成竹:
“当皇帝也要点脸面,你们家大人又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小官,可惜我没个儿女,不让岂能便宜别家?”
真是可惜啊!
梅姑说完,见黛玉从院子西面过来,起身冲黛玉招招手:“玉儿,过来。”
黛玉进来,向梅姑问安:“姑姑好。”
梅姑把黛玉拉到身边,左看右看,那周家姑娘年岁虽然和黛玉差不多,但身量和长相,再加上脸蛋模样,果然不能比。
还是周家大姑娘出挑。
梅姑看看黛玉,又看贾敏:“这么一瞧,确实小了点。”
黛玉不知先前母亲和梅姑在谈论什么,闹得一头雾水。
梅姑又笑着问她:“我们玉儿可要慢点长,我可舍不得你长大,你的新册子筹划得如何了?”
先前梅姑就听说黛玉还要出第二册,却迟迟不见面世,今日来林家,自然是逮着问一问。
黛玉垂头玩着荷包上的络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是江郎才尽,正想着要不要让探春妹妹和云妹妹,还有迎春姐姐也帮忙写稿子。”
梅姑眼睛咕噜一转,想到一个十分妥当的主意:
“我有个好法子,你不妨多发几个帖子,还能以文会友,瞧瞧京中各家姑娘的文采,顺便给你哥哥把把关。”
这目的简直就是大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替黛玉征集文稿是假,想挑媳妇是真。
贾敏连忙摆手道:“这怎么成?”
梅姑粲然一笑:“如何不成,要快些,能帮我们玉儿多征几篇好文章岂不是美事,我做东道!到时候我也要印一篇自己的文章!”
梅姑做事历来有一出就是一出,她回家去就散了许多帖子,真真当起主持,只让黛玉负责收稿。
有梅姑牵头,她是当朝红人朱谦的妻子,人家巴结朱谦不得,这回只是要几篇文章,还不用花钱,风雅之事,不出五日,黛玉收到的文稿就堆了三摞。
这下可好,纵使出三册也尽够了。
黛玉忙着看稿,只一人看不过来,又找嫂嫂帮忙。
林珺这些天总见不着人,好不容易见他在黛玉书房探头探脑一回,黛玉恨不得赶紧把他逮住干苦力。
黛玉:“哥哥,我收了不少文稿,你要不要看看?”
哪知林珺匆匆应了一声,瞥一眼稿子:“一会儿再看。”
说完,人已马上跑得没影儿了。
黛玉无奈,只能把手里的一首诗放下:“哥哥越来越喜欢往外跑了。”
霍云安摇头笑道:“肯定想着今后成家不能继续吃喝玩乐,当下多玩一玩。”
说完也帮着黛玉粗略过一回稿子,当中有些能看的,也有些过于闺阁,甚是小家子气,要不然就是用字死板,强行对仗。
看过一圈,霍云安发觉似乎少了一人:“怎么不见周家的大姑娘的?”
黛玉疑惑:“嫂嫂你认识她?”
霍云安点点头:“有几分渊源,前儿你和先生出去的时候,见过几回,义忠王爷搞曲水流觞,她在席上甚是文思敏捷。”
刚刚她看见周家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诗作和文章,独独不见周家大姑娘的稿子。
霍云安还有些可惜,神情遗憾:“兴许是和你二哥的婚事不成,所以没送来。”
这件事贾敏没让黛玉知道,霍云安却是从林璋那里得的风声。
黛玉惊讶,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滚圆:“我竟不知……”
霍云安道:“可惜,八字不对盘。”
想来也有些后怕,若霍家做点手脚,让她和林璋八字不对,没准她就嫁不到林家来了。
林家对于女子而言,林家是极好的去处,周家姑娘错过林家老二,霍云安真替她可惜。
黛玉也有些遗憾,既然嫂子也夸,那姑娘应该有可取之处:“我却不太信这个……怎么我却没见过她?”
霍云安失笑:“而今玉儿也不大去那些场合啊!”
再有一点,便是义忠王没像先前一样会办些文会讨宫里的皇后、太后欢心,其它家的姑娘就更不见出门的机会。
黛玉自己一人看不过,又请湘云和探春帮忙。
先前黛玉自己掏钱出的第一版文册在京城中的反响甚好,史侯家也愿意湘云过来。
探春那边有贾母点头,王夫人也拦不得。
还有一个宝玉,听说探春要去林家帮忙,还是那等雅事,恨自己是个男子,不能第一时间得见各家灵秀女儿的雅作。
探春她们来了林家,一整日几个姐妹都泡在书房,就连饭也叫人摆在这边吃。
过得两日又收到迎春邀她们去道观赏的帖子,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迎春姐姐肯定也对此事心痒,约她们出去说会儿话。
黛玉叫人安排车马出行,第二日三个小姐妹挤在一辆马车上,欢欢喜喜出门去。
这一日风和日丽,街上人来人往,各有营生,先前阿希达死在马车上的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越靠近道观,马车走得越慢,忽而有人拦住了车子。
“请问是林大人家的千金吗?”
跟车的婆子见这人头饭盘的规矩,衣衫虽然不华丽,但干净齐整,透出的气质不像寻常人家。
也态度温和的问:“这位妈妈有何事?”
那妈妈忙捧起手中的绢袋:“听闻您家姑娘搜集文稿,我家娘子有几篇,不知能不能入大人家千金的眼。”
林家嬷嬷没说话,车上就有人兴奋道:“快拿上来。”
这是史侯家云姑娘的声音。
探春嗔道:“你啊!真是性子急,林姐姐都没说话呢!”
湘云又道:“这多像史书上写的场景,若不是林妹妹,想来好些姑娘也没勇气这么做。”
说话间书稿已经递进来,湘云虽然心急,出于礼数,应该由黛玉打开。
绢袋里是一册手稿,打头是三寸见方的一张花笺,密密麻麻蝇头小楷。
黛玉看了一眼,当即折进袖中,不让二人看。
湘云好奇:“这是什么?!”
黛玉勉强一笑:“人家写给我的悄悄话,非礼勿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点,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又要生病了,阳过几次以后,不怎么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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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 第 189 章
黛玉将那张方形花笺折在袖中藏好, 湘云听黛玉如此说,纵使心中好奇,也不能真讨要来看, 又指着文册问黛玉。
“那一张看不得,这一份总该看得吧?”
说完迫不及待掀开马车窗两头的帘子, 让光线透进来。
探春捧着翻开第一页:“这封皮装帧得真好,一双巧手啊!”
湘云笑道:“原来是周家的大姑娘!她却是巧的。”
黛玉见湘云竟然也认得她,“想不到云儿竟然认得她,也不知她巧在何处?”
湘云忙着看文章:“一会儿与你说,咱们且看这个。”
湘云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跟车的嬷嬷放好车凳。
“姑娘, 人已经清走,请姑娘下车。”
湘云也不能再看,只能将册子装进绢袋里,拎在手中下车。
众人见过迎春,找了落座的地方。
探春笑湘云:“可算能看了,瞧云儿那样子,快急死了!”
迎春在湘云脑门上弹了一下:“云丫头那是惜才如金,这周家姑娘, 也有文气,不枉云丫头为她奔忙一番。”
黛玉笑笑:“迎春姐姐也认得她?”
探春挨着湘云坐下:
“她是你不在京中那一段时日到京城的, 能吟诗作对,只可惜后面不出来, 我看她有才情, 想要认识一回, 只是家中不熟, 咱们当姑娘的一年也出门不得几次。”
迎春又道:“你们若实在想见她,我邀她出来?不过瞧着周家夫人不太带她出门,多是带二姑娘。”
黛玉从姐妹们的谈话中嗅出几分意味,加上先前自己瞥见花笺上的几句话。
周家大姑娘分明已经向黛玉投稿了,不知为何,林家却没收到,若不是她原先展露过几回才情,被人记住,想来今日也不会有人在意。
湘云对此事最积极,还撺掇着迎春:
“姐姐要不然约着她,咱们一起去城外那个庄子玩,我先前学的骑术,几乎荒废了!”
迎春不忍扫妹妹们的性子,她当了冲喜王妃,在攒局上十分方便。
不过迎春事先要先留个后路:“先说好,而今王爷身子时好时坏,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成行。”
湘云自然识趣,学着唱戏的小生作揖:“有劳姐姐了。”
黛玉收了一册好文集,虽然高兴,心头有事放不下,心不在焉。
在道观玩过,一起回去,湘云和探春和霍云安讲今日的奇遇,黛玉悄悄倚在亭子的美人靠上,看周家姑娘留下的花笺。
“哟,谁给我家玉儿鸿雁传情啊!”
黛玉手上一空,抬头看见,林珺把她手上的东西抢去。
“哥哥!”
黛玉跺跺脚,站起来伸手去抢:“你这样很失礼,那是旁人写给我的!”
见黛玉动了怒,林珺赶紧将东西还回去:“好妹妹息怒,哥哥只是见你看得入迷,好奇罢了!”
这话说的林珺自己都不信,尴尬的摸摸鼻子。
“那周家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故意不送大姑娘的文作来!”
林珺一目十行,随意瞥见一眼,已将内容看了一个大概。
黛玉将一方花笺收好,免得一会儿再叫云儿和探春看见。
咕哝道:“哥哥竟然也认识……”
林珺抱着手斜靠在柱子上:“前儿家中给我和这位周家大姑娘议亲,可惜八字不合。”
见哥哥像是说寻常八卦,黛玉脸色微变:“哥哥怎么知道?”
林珺冲妹妹眨眨眼:“自然是大哥哥告诉我的,我们是亲兄弟嘛!”
说罢,黛玉却蹙起眉头:
“既然婚事不成,按理说若能上我编的文册,有几分名声,将来更好议亲,为什么周家把二姑娘、三姑娘的诗词都送来,独独不送大姑娘,明明大姑娘文采最好。”
黛玉看过,觉得周家大姑娘算得上这一批姑娘的执牛耳之人,自己也有些地方不如。
林珺顺手用扇子敲敲黛玉的脑袋:“妹妹早就想明白了吧?……很明显,那是周家人不想大姑娘有名声。”
“不过……”
林珺说完狡黠一笑:“周家能送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文章,看来周家也不是不想要姑娘出名。”
林珺对原先黄掉的这一门亲,反而越来越感兴趣了。
黛玉上下打量林珺,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林珺摊开扇子挡住自己:“你看什么,心里又盘算歪主意呢!?”
黛玉一脸无辜,抿嘴笑了:“是不是哥哥在外留了什么不好的名声叫周家忌讳,他家不愿将女儿嫁你?”
林珺回头,拿下扇子,没好气道:“你哥哥可是京城多少姑娘心头月!再说……”
林珺冷笑一声:“若是周家真看不上我,何必又想要和咱们家结二姑娘的亲?”
“啧啧啧,这我大概能猜,兴许周家一开始就想结二姑娘的亲事,哪知你们家看上的是大姑娘!”
黛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湘云、探春还有嫂子都过来了。
湘云连忙叫冤:“我们可不是有意偷听,只从那边过来,就遇上了。”
以前林家后院也没外人,兄妹俩只顾着拌嘴,一时间忘了。
林珺索性破罐子破摔:“按理说她写给你的东西,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妨叫几位妹妹也看看?”
说罢,林珺作揖要走。
湘云又赶紧解释:
“这可不是我浑说,周家大姑娘的生母,是现在周家太太的姐姐,前儿我婶娘还说,周家大姑娘最是该寻夫家的时候,周家太太却天天带着二姑娘。”
刚好史侯家夫人与周家太太算同乡,会略注意几分,所以湘云有的没的知道些琐碎信息。
霍云安了然,林珺是知道自己年纪大,探春、湘云都不小,赶着避嫌,忙给他台阶下:“前儿你哥哥让你去办的事,你快去吧!”
林珺会意,点头道:“正要去呢,妹妹们放心,这事儿我出去绝口不提。”
你们自然也要守口如瓶。
湘云丧气道:“纵使我出去说了又有什么用,也不是我能说的事。”
看来婶娘对她真的不错,以前一直带着她出去见人,学习待人接物,也是后面定亲,才少出去。
霍云安也听了大概,想到周家既然连大姑娘的文稿都不送,不知后面还会做多少阴招,先前霍云安的父亲没了,叔父和婶娘要脸面,没背地使大绊子。
这回周家姑娘遇上的可是名义上的母亲,若真被湘云猜中,周家姑娘的婚事可就难了!
探春听着,心里其实早猜了许多可能,却不好开口,她头上还有个王夫人,若不是老太太,探春当下也不能在林家和黛玉一起编书。
霍云安悠悠道:“瞧这情形,那八字不合,不知是不是真不和……”
这是两家都认下的事,小辈也无从插手。
黛玉冷笑道:“只需问一问,是哥哥的生辰过去,还是他们家姑娘生辰过来,还是两家一齐送的。”
探春一时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
湘云脑子活络,早已脑洞大开,见探春一脸茫然,赶紧解释:
“玉儿的意思是,如果周家那边不想他们家大姑娘得这门亲,先见到林家表哥的生辰,做个手脚,捏造一个相冲的生辰八字,一算就不合,这门婚事肯定就黄。”
探春还是不信:“怎么能这么快就编出来?而且能做亲是好事,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周家要有远见,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湘云见探春不信,无奈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有没有私心。”
湘云说了怕探春伤心,还有自己也这般。
府上肯定把最好的亲事,留给最亲的人。
将来探春要是有一门极好的亲事,没得老太太镇住,那位太太未必愿意。
湘云现下少去荣国府都看得出来,迎春姐姐嫁的比元春姐姐好,宝玉那边的人,浑身不自在。
黛玉以前和冷先生学过易经,略知皮毛,也道:“现编一个和我家二哥生辰八字大冲的八字,也不难。”
如果是精于周易的人,简直是信手拈来。
众人想着也有理,纷纷点头。
黛玉叹了口气:“可惜这些只是咱们的猜测,她肯定有难处,不然何必要家中妈妈拦车?”
探春点头:“肯定是等了许久,才寻得机会,若是咱们不出门,她怕还递不上来,又不能巴巴直接给你递帖子,叫家里知道,不定怎么磋磨。”
一贯乐天的湘云也跟着叹息:
“咱们能做的就是把她的文章都放上去,最好放在开头几篇,人啊……看书的时候,总会觉着,头几篇是最出众的。”
对湘云的提议,几人都没异议。
黛玉她们被拘于内宅,能做得有限,林珺这只天天在外乱晃的花蝴蝶,却不受限制。
他倒是不知什么周姑娘和王姑娘,只是对旁人算计自己婚事的事情尤为生气。
前儿母亲可是为此愁了许久。
就连妹妹们都察觉出来的事,他可不愿装傻,不弄明白究竟是周家主母苛待继女,还是周家姑娘中伤母亲,今后好长一段日子,林珺肯定心里都扎刺。
林珺和妹妹黛玉想到一处,原本两家议亲样样都好,却在最后合八字的时候,蹦出一个八字不合,听哥哥的口风,像是两人八字相冲得很厉害。
这样的事,未免也太巧,或者是他倒霉?
家里好不容易正经相看,竟然遇到八字大大不合?
林珺头一遭就去打听当时究竟是谁合的八字。
这事是常安经手的,见林珺问起,常安眼皮突突跳:“二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常安看二爷的样子,像是要生事。
林珺笑道:“这有什么,我关心关心自己婚事,前儿我哥哥不也这样?是不是白马观的老道士?”
常安神情不动。
林珺仍旧笑嘻嘻:“我知道了,是外祖母家清虚观的张神仙。”
常安嘴角僵硬的扯了扯,被林珺敏锐捕捉。
看吧,瞒他也是无用。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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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 第 190 章
要寻张道士, 必然绕不开荣国府,林珺有事相求,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定了一桌好宴席, 请贾琏赏光。
贾琏正好在家中无趣,求之不得, 见林家老二请客,带着几个小厮,收拾得人模狗样去赴宴。
打扮一派儒生样子,像是哪家的读书公子。
贾琏笑道:“往常都是我三催四请,加上老太太发话,你才愿意来,今儿难得你请我一回, 可不能便宜你。”
林珺引着他进去,指指一席好菜:“琏二哥请。”
见贾琏一人赴宴,不见贾珠,也不见宝玉,随即又问贾琏:“珠大哥怎么不见?”
不请贾宝玉说不过去,他不来才好呢。
贾琏捏着一盏琉璃高脚杯:“他们忙着念书,要我给你道恼。”
贾珠忙着预备秋日的乡试,至于宝玉……谁晓得在学什么, 反正二房那边是这么说的,贾琏只管把话带到。
瞧瞧这葡萄美酒夜光杯, 那兄弟俩没来,是他们没口福。
无事不登三宝殿, 贾琏又问:“你是有什么事求我呢?”
林珺当然不会直接说明缘由, 只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前儿母亲一直心神不宁, 我想去清虚观拜一回, 那边是你们的地盘,当然要问过你。”
贾琏听母亲崔氏提过几句,这小子的婚事也有些波折,这事贾琏办得来,刚好他们许久没去那地方,若带上林家老二,更加名正言顺,兴许还能从账上多支取几两银子。
贾琏一口答应下来:“小事而已,正好许久没去那边,我问一问父亲,出去透透气。”
回到荣国府,贾琏说了林珺想去清虚观拜一拜的话,果然从账面支取银子一路畅通,他爹还让好生招待,多寻点乐子,别请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等日子看定,贾琏和林珺一起往清虚观去,作陪的还有几个同族的小辈,贾琏辈分最大,只有别人上赶着服侍他。
给荣国公当替身的张老神仙,见了两个哥儿,爱得不行,说些什么点海灯祈福之语,又把三清大神都念了一个遍。
林珺看他演的差不多,才试探着问:“听说老神仙还会帮人看姻缘,和八字?”
张道士捋捋胡须,看着林珺一笑,胸有成竹:“那是自然,先前哥儿的八字就是我看的。”
林珺漫不经心一问:“谁送来的?是不是我家的管家?”
张道士见他不懂,好心给他解释:“自有操心人,这种事两家肯定会找个中人,不会自家来人。”
这个道理和说亲要找媒人是一样的,不会男方或者女方送。
林珺又忙问那中日是谁,道长只说应该是个官媒。
料老道士也记不清谁是谁,若是问得太多,恐又有人生疑惑。
林珺顺着这消息追查问下去,不料线索有限,根本查不出有没有人当中做手脚。
他回家就和黛玉说了此事,只当个消遣。
黛玉万万没想到二哥对此事竟然如此上心,竟然真真当起了狄公断案,哑然失笑:“哥哥还当真去……”
林珺被妹子笑的不好意思,黛玉冲哥哥俏皮的眨眨眼。
她可是有了好法子:“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明儿我直接帮你问。”
林珺也不知道,妹妹竟然约了周家姑娘,摊开扇子,摇了摇:“什么叫帮我问,妹妹不必问了。”
如此一来,她就更要问了!
黛玉又笑道:“生辰八字岂是随便能给人的,若是顺利,我至多能问日子,问不到时辰……”
就算问不到时辰,黛玉也有法子大致推演,天干地支凑出来,左不过就多算几样。
黛玉又与哥哥道:“迎春姐姐约了她出来,虽说当不来我嫂子,认识一下也好。”
“哥哥你猜怎么着?还是好一番波折,原本迎春姐姐的帖子是被拒了。”
原先黛玉见周家大姑娘又才,只想着能见一回,可是周家当下的反应,瞧着还真是有鬼的。
林珺眉心皱起,问黛玉:“最后怎么又请到了?”
黛玉道:“是表姐夫。”
“表姐夫刚好听说这件事,见迎春姐姐发愁,就用了王府的帖子。”
后面林珺大致也猜得到了:“想必这帖子就递到了周大人手里?”
王爷的帖子,肯定要递到家中男主人的手上,爷们之间要交际,姑娘们之间当然也要走动,若是能有一二个贴心的手帕交,将来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黛玉装模作样作揖恭维:“哥哥聪明,哥哥聪慧。”
当下林珺又七八分肯定,居然算计到林家头上,林珺冷笑:“你且问问,没准咱们还能撞破一出,偷梁换柱。
兄妹俩说过一回话,黛玉又去前厅找母亲,老远一看有外面的嬷嬷老传话,只看母亲和嫂子的神情显然不是好事。
等嬷嬷走了,黛玉才上前问:“这是怎么了?哪家又出了事?”
贾敏道:“和咱们家不相干,原先你舅母家的姐姐,薛家宝钗的娘没了。”
说起薛姨妈,贾敏眼神中透出怜悯,毕竟也曾是一处在老太太跟前说话。
贾敏道:“她也可怜,儿子不争气,夫家赶她,娘家不收留,还好先前给闺女扒拉了一门亲事。”
若不是有宝钗,而今还不知谁能与她收敛尸身。
那王家未免也太过绝情,高门大户,不缺这一间屋子。
……
薛姨妈一走,宝钗虽然伤心,更像是解脱。
先前家里大爷嘴上不说,但是家中婆婆和妯娌私底下少不得闲话和嗤笑。
当下薛姨妈一走,宝钗不必见她哭哭啼啼,也不必再被人戳着脊梁骨。
依着礼数,宝钗虽然嫁为人妇,但生母的孝期不得不守,莺儿给她预备好衣裳,将屋子里富丽的摆件都收起来。
奶奶要是做错一星半点,可不是又有人说嘴。
宝钗换了一身杏白衣衫,原先娇艳的容貌变得淡雅,别有一番风韵。
她绕着手上一卷丝线,对坐席那头的夫君道:“她终归是我母亲,岂有不守孝之礼。”
付岩看宝钗温柔可人,笑道:“合该如此,二爷和三爷还说你知礼。”
宝钗也知道她守孝,但男人不必守,各样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周全:
“这些时日我不能伺候爷,我房中的丫鬟都粗粗笨笨,不知那一个能叫爷顺心?”
莺儿在旁伺候,听见这话,腿脚都挪不动。
只听大爷轻笑一声:“奶奶真是可心人,解语花,前儿我看上一个,使点银子买回来就成,若是不方便,我看莺儿极好。”
付岩说罢,拈起两颗槟榔就走。
莺儿可怜巴巴看向宝钗:“奶奶……”
莺儿不想当什么通房,那时候除了伺候奶奶,还要伺候大爷,一个不好就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她还是要扒奶奶过日子。
宝钗头也不抬:“取了匣子来,去问问先前大爷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先前就听到风声,付家这位爷在外面看上了一个女子想买,宝钗索性成人之美。
莺儿如蒙大赦:“多谢奶奶!”
宝钗淡淡笑道:“你既没那份心思,我也不强求,今后给你找个好去处。”
逃过这一回,莺儿不由担心另一桩事:“奶奶,若是这几月守过去,将来那边的三爷和二爷会不会忘了奶奶。”
家中看中奶奶,就是原先那两位爷,时不时会给奶奶透消息,跟着得了不少好处。
那可是奶奶的依仗啊!
宝钗放下手头的活计,苦笑:“你以为,我当下去他们跟前奉承,他们又会念着我真的好?”
莺儿语塞,她其实也看得出,那些爷们只是表面上尊重,奶奶尽力斡旋,可是若将来不这样,家中人还会如此看重奶奶吗?
宝钗一语道破:“他们再怎么喜欢,也不会让我去当南安郡王府的真奶奶。”
当下母亲没了,宝钗无人掣肘,大不了就挨几个冷眼,将来若是真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付家想要休妻,只需动一动嘴皮。
虽然暂且寻不到好出路,她也再不能让自己泥潭深陷了。
再过三日,便是迎春约好大家出游的日子。
各家都来了马车,加上服侍的人,护卫的家丁,常常一串队伍,浩浩荡荡出门。
湘云攀着窗户看见前前后后都有人,不止是她们,感叹起来:“难得出来一回,路上还真热闹。”
跟车的妈妈就走在旁边,整个队伍行进得缓慢。
对湘云道:“前面是伯爵府的奶奶,姓王。”
探春出城就和湘云一个车,忙道:“是凤姐姐。”
又一个妈妈上前来,后面那家人,她已经打听到了。
赶紧告诉几位姑娘:“后面是先前犯过王爷的薛家姑娘,现在嫁了付家人。”
湘云不由变了脸色:“……原来是,宝姐姐……”
宝姐姐和风姐姐应当都是出来上坟的吧?
一串车队行进了一段路,又各自岔开,湘云许久出来一回,十一皇子的庄园还养着几匹马,大家轮着骑了一回,又去别处闲逛。
周家大姑娘果然是个佳人,模样出挑,举子娴雅,说好风趣又有文采,很对湘云胃口。
众人尽兴而归,黛玉自然也问到大概,日子是有了,也知道周家姑娘是午后出身。
虽不得具体时刻,黛玉大致拟了几个,在纸上罗列出来,掰着手指头掐算:
“这生辰……和无论是哪个时,算出来都不是大凶,虽然没有上吉。”
林珺冷不丁冒出来:“妹妹竟然也会推命。”
唬得黛玉一跳。
林珺将那一张纸抽出去,团成一团,随意掷在篮子里:
“你年纪小,不许碰这个,我去找瑚大哥算,他闲着没事,就喜欢琢磨这些。”
都说沾了这些东西,窥视天机会伤身,林珺知道妹妹心善,但却不太愿意妹妹介入旁人因果,折自己的气运。
林珺正色道:
“妹妹莫要误会,哥哥我不是圣人,也不像大哥哥对大嫂一见钟情。
终身大事,我可不想用它救人于水火,万一看走了眼,兴许就是母亲、妹妹,还有大嫂陷于水火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网络出了点问题,稿子又在电脑上,还好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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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 第 191 章
林珺的话说的有些重, 但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毕竟荣国府的先例活生生摆在那儿,现下家中和睦,将来自己成婚, 若没挑到一个妥当人,林家必然后宅不宁。
满京看来, 自己确实没有心仪之人,与其将就着娶妻,倒不如就这样放着。
父亲母亲一直不热络,其实也是尊重他的意思。
黛玉忙摇手解释:“哥哥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份意思,只想要印证一番猜测罢了。”
虽然周家姑娘不错,但她只是妹妹, 哥哥的喜好轮不到自己插手,黛玉没那个当媒人的爱好。
林珺把桌上的青石镇纸拿起来,又放回去:“倘若为真,那周家必然是个不怎么妥当的人家。”
不是妥当人家,没准哪一日绊子就使到林家身上。
林珺在外行走,知道这种人家最擅伪装,在外名声好,要不是内里的人, 谁也探听不出阴司。
而今提到文渊阁的周博士,京中还是交口称赞。
林珺知道妹妹生来体质柔弱, 这回已经帮了周家姑娘大忙,更不希望她在其它人身上耗费太多心血以至于伤身, 万一将来惹出病症。
林珺劝她:“妹妹心善, 只是这人间诸事, 总有力有不及者。”
黛玉却不这么认为, 据理力争:
“我知自己年小力弱,但若我明知此事,却佯装不知,将来若有一日,我限于困境,也有人佯装不知,那将如何?”
林珺听到妹妹的话,心底惭愧,但是此做哥哥的私心还是更重。
况且他们林家三个人,怎么会护不住小妹。
“有父亲和你两位哥哥在,将来谁敢欺辱了你去?”
黛玉黛玉顿了顿:“话虽如此,只是……罢了,多说无益。”
父亲和兄长当然会护着自己,人有旦夕福祸,天有不测风云,黛玉也不知为何,按理说,自己该无忧无虑才对。
但冥冥中似有什么在提醒着她,要靠自己立起来。
林如海领着许久不见的冷先生走过来。
黛玉和林珺都放下手头的事,也不再辩论,皆站起身迎出去。
黛玉眼睛都在放光,先生肯定收拾过,瞧着倒比云游时候年轻,精气神十足:“父亲……先生!你几时回来的?”
见先生精神矍铄,黛玉心中一盘大安。
冷先生笑笑:“前日就到了。”
说罢又指指林家的小院:“你们家院子小,我就不过来挤了!”
林家的宅子,在京城确实不大,原先想扩建的地方没有修整完,反而占了点地方,显得更小了。
冷先生叮嘱黛玉:“一会儿记得去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黛玉道一个万福:“多谢先生。”
反正冷先生历来偏爱黛玉,每次送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
他问过一回黛玉如今的功课,正在做什么,闲话几时,又笑眯眯将黛玉打发走。
只留下林如海和林珺林璋,冷先生才捧着茶盏悠悠开口:
“两边的八字,确实没什么妨害,和一个姑娘家过不去,毁人婚姻,不积阴德。”
冷先生幽幽一叹:“小玉儿说的有理,我们这些当大人的,学到最后,只学会了明哲保身四个字。”
这话说得林家两兄弟一阵沉默。
就算他们就算相帮,未必有办法帮,但也不该早就存着装聋作哑的心思。
林如海的沉默却是因着前世黛玉的遭遇,他亲眼见着女儿是如何被关在宅院深深中耗死的。
那才叫一个求告无门。
人人都明哲保身,没有一人愿意管黛玉的死活。
对着一言不发的林家父子,冷先生也是一派痛惜神色。
“护得了一时,护不得一世,将来若是嫁出去,只凭夫家人品,便要看着夫君和婆母,再加一家子小姑子小叔子的脸色,唉!”
黛玉将来的路,谁看不清楚呢?
就算遇到一个心底良善的夫君,难道就不用看脸色,只是好脸与坏脸之差罢了。
而今他给你一张好脸,岂知将来会变成什么脸?
冷先生直接问:“如海可有章程?”
林如海没有章程。
满京看下来,他的姑娘,一家都不想给。
冷先生正色道:“义忠王那边你不要想,当下太上皇还在,他岂会愿意见兄弟轮到这么好的亲事。”
那一位冷先生极为反对,皇家不是个好地方,沾了一星半点的边都不成。
林如海和两个儿子再三解释,笃定没有考量义忠王府上,冷先生才作罢。
只是对于黛玉的将来,大人们却比还排在前面的林珺还操心。
正所谓终身大事,历来是使人愁苦的,尤其是被人拿捏的姑娘家。
周家大姑娘和黛玉出游回来,虽然头上的太太还是和善模样,但她看得出来,从太太到两个妹妹,心里都不舒坦。
尤其这一回,王府第一次相邀不成,直接把帖子递到父亲手上。
无疑打了太太的脸,明里暗里说她苛待自己。
可惜只需三言两语,再送几件好看的衣裳让她穿出门,这件事就在父亲那边搪塞过去,反而叫那边落得一个好名声。
嬷嬷见她坐在窗前发呆,上来给她披了一件薄衣:
“姑娘……前儿我看林家姑娘,是个好人,林家真是好人家。”
姑娘写得一手好文章,若林家知道有人在八字上做手脚,她们姑娘兴许还有机会。
周家大姑娘却看得透彻,劝她:“嬷嬷不要痴心妄想,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各自婚嫁。”
谁家会回头议亲?
而且林家的媳妇,只有人上赶着抢破头,周家不成,还有张家、李家、陈家,各个王公伯爵,有的是想嫁给林珺的小娘子。
周家姑娘远远见过一回林珺,光从长相上就是个风流人物,没有名过其实。
可惜,风流才子于她无用。
她所想之事,注定与林家背道而驰。
嬷嬷眼中满是疼惜,马上就红了眼圈,声音哽咽:“姑娘……”
天杀的太太,林家对周家的姑娘有意,也算是周家撞了大运,要是能成,依着林大人的地位,周家能日子差了去!
真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大姑娘好,想让二姑娘占好处,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家大姑娘并不为所动,十分冷静与嬷嬷分析。
“嬷嬷,你听我说,林家确实是好人家,但林家人秉性淡泊,若我能规规矩矩当个与世无争的儿媳,林家是个好去处。”
林家看上周家,就因为周家在京城的名声不慕名利,清净淡泊。
林家大儿媳现下家中无人,身份上没有底气,老二媳妇也不能找高门,否则很有可能后宅不睦。
况且林家地位够高,若再与王公贵族联姻,龙椅上那一位定然忌惮,林家老二的仕途就别想有往上走的机会。
可惜了。
周家大姑娘深吸一口气:“只是……只是我要行之事,非追名逐利不可得,林家姑娘心地良善,我若利用,岂不是忘恩负义?”
“为着将来,也该多积德。”
说完,周家大姑娘指了指雨亭:“呵,嬷嬷你瞧,他们一家子真是其乐融融……”
二姑娘和三姑娘领着小爷在那边玩,姐弟几个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他们是一家人,可姑娘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嬷嬷又劝:“姑娘,抛开太太不说,老爷毕竟是你的父亲。”
女子在家从父,嬷嬷觉得姑娘记恨太太也就罢了,反正不是亲娘。
记恨父亲,有违孝道。
周家大姑娘冷笑:“嬷嬷,若不是父亲自己不检点,姨母岂能爬上他的床?”
谁能想到京城之人交口称赞的周博士,是个和小姑通奸的人渣!
“若不是他装聋作哑,我母亲怎么会死?”
当年周家大姑娘的母亲产下头一胎之后,身子便不太好,再生育有困难。
周大人没中举,一面碍于名声不敢休妻,也不敢纳妾,一面又担心耽搁子嗣,对母亲磋磨妻子的事视而不见,等妻子被病痛和婆母耗死,趁着热孝,马上迎小姑进门。
也就是如今的周太太。
嬷嬷总劝她不要记恨父亲,殊不知他才是罪魁祸首。
“冤有头债有主,谁都跑不掉。”
她这一路,注定要背负仇恨和最孽,万幸林家这门亲,没落到她头上。
周家姑娘见嬷嬷愁的脸上皱成一团,站起来拍拍她的手,投以一个安慰的微笑。
“车到山前必有路,嬷嬷宽心,走不得这一条,还有另一条。”
嬷嬷的身子往前探,不安的搓手:“可是太太的意思,想把你嫁给表少爷。”
那位表少爷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袋,就是傻子一个。
太太不想让姑娘有好日子过。
就算不愿姑娘得林家那么好的亲事,总不该这么歹毒!
太太不单不想给她找好人家,还想把她永远控制在手中,嘴上说着亲上做亲。
将她打发回去,给娘家做人情。
周家大姑娘转过来叮嘱一句:“既是如此,就莫要被她拿住把柄,她虽有坏心,但最要脸面,至于父亲……”
少女脸上笑意悲凉:“父亲比她还要脸,而今传出风声,就指着我去闹,嬷嬷只当不知。”
若是大闹,她反而成了没理那个。
兴许太太几句话添油加醋,父亲一气之下真把她嫁过去。
周博士顾着颜面,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傻子。
大姑娘又道:“长女嫁得不好,后面的姑娘也会不好议亲,所以那样的流言,分明就是冲着嬷嬷来的。”
嬷嬷感受到姑娘纤瘦的身躯之下迸发出的杀意:
“若真到了无可逃脱的地步,那便嫁吧……”
介时有什么后果,便由周家自己承担。
她是长姐,自然要当起姐妹和睦的表率。
周家姑娘跨步出门,苍白面庞挂上完美无瑕的笑容。
🔒192 ☪ 第 192 章
黛玉最后还是把周家姑娘的文章放在第一篇, 一连选了六篇入册,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本册子很快就雕版印刷面市。
这回黛玉算了一下成本, 不免费赠送,京城文客们争相购买, 加印两回,约莫卖出去一千册。
如此过去半个来月,忽然传来周家姑娘入选东宫良娣的消息。
市面上的话本子中有个叫做《负心郎》的话本十分火爆,讲的是某个读书人与小姑通奸,折磨死原配的故事。
也不知是谁,发现故事里举人籍贯生平各类细节与文渊阁周博士经历几乎一模一样,众人听故事是假, 猜测朝廷命官的阴司是真。
周博士家虽然大义凛然,恨不得也如窦娥一般赌咒发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还传出周家太太苛待长女的风声。
旁人虽不明说,但周博士最好面子,人多看他一眼,或是背他低语几句,他也会疑心是在议论自己。
给林璋寻亲的事也渐渐有眉目,当下贾敏正要让林如海拿个章程。
对于周家的事, 贾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好没有和这样的人家做亲,而且那周家大姑娘也不是个安分简单的, 无风起浪,周家太太苛待长女的消息那么快, 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兴许那个《负心郎》的故事, 就是出自周家姑娘的妙手。
若定下这个媳妇, 将来婆媳、妯娌、姑嫂之间有龃龉, 不知会被怎样编排进话本子里。
大师算得真准,八字不合,八字不合。
这回贾敏看上的有江侍郎家的孙女,还有齐安伯家的小女儿,都是温柔敦厚的姑娘。
有着先前的教训,贾敏可不敢再对才女有所偏爱。
有才的人性子都掐尖,肯定少不得惹是生非。
还是当以管家理事为要。
贾敏对林如海道:“我是想着要给老二找个清净人家,最好二儿媳妇敦厚些。”
反正她看得差不多,就等林如海拍板,并且贾敏偏向江侍郎家的孙女,家里清贵,门当户对,女孩儿很乖,怯怯的不太说话。
林如海听着贾敏的话,知道贾敏偏好,却不太赞同。
林如海道:“这却难说,你瞧玉儿她舅母,瞧着可是个敦厚人?”
此言一出,贾敏当即语塞。
时光回溯到几十年前,二嫂刚进门时,贾敏见她寡言乖顺,也以为二嫂是个敦厚人。
殊不知这种看起来的敦厚人,背里心思最多,偏生还不说出来。
书读的不多,没什么眼界。
林如海又道:“我却宁愿要个爽利有能耐的媳妇,可不想咱们黛玉将来变成只会旁人支使的媳妇。”
贾敏听完,无奈摇头:“人呐,都是这样……”
想要媳妇面人一般的听话,又怕姑娘嫁到旁人家真的像面人一样被人搓圆搓扁。
林如海对这两家都不怎么满意,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是找媳妇,也别束手束脚的。”
“将来若老二成家,就将他另分出去自己支撑门楣,我们百年之后,他们兄弟二人要自成家业,若是老二找个性子太绵软的,恐怕不成。”
贾敏没想到,林如海竟然这么早就想着要分家?
老二的婚事八字也没一撇,就说现在的荣国府,贾赦和贾政两兄弟,都是当爷爷的人,还不是和老太太住在一起?
林如海见妻子听完他的打算,面色都变了,又补充:
“老大家也出去,以后他肯定要外放,让大儿媳和璋儿,带着孙子出去。”
贾敏不由松了一口气,林如海说的对,将来两个孩子要是都在官场,肯定避不开外任。
想来老太太真是好命,虽然贾赦和贾政两房人家免不得有摩擦,但都在跟前孝敬,这是多少老太太都没有的福气。
贾敏也点头笑道:
“也是,他的儿子他自己养,都说隔辈亲,而今我总说老太太溺爱宝玉,没准我也会溺爱咱们家哥儿。”
林如海见妻子接受良好,十分欣慰:“咱们自己过,和玉儿一起过。”
暂且他不想考量黛玉的婚事,先将老二的终身定下。
贾敏也不像之前一样,顾及这个又顾及那个,马上就物色到工部程侍郎家的四孙女。
林如海刚中探花时和程侍郎的祖父有几分姻缘,他家儿孙争气,也在官场中站稳了脚跟。
年岁合适,程家姑娘刚出母孝,比京城中适龄的儿女略大,已经十八岁,贾敏觉着刚刚好,免得嫁过来一团孩气。
两家合过八字无碍,定下婚期,只等国孝一过,就开始忙起来。
林如海了结一桩大事,神清气爽,冥冥中天意自有平衡,朝堂上起了波澜。
朱谦黑着那张似乎永远也见不到笑容的脸,眉间沟壑深陷:“粤海将军那边又有人进京。”
林如海瞧着比朱谦年轻要有十岁,满面红光,头发也没白几根,要不是留着胡须,肯定还是俊俏郎君一个。
林如海不解:“难不成先前赚了一个侍郎家姑娘去,还不满意?”
朱谦低声道:“消息还没散出去,粤海将军家儿子和夫人出海游玩,触礁沉船。”
林如海冷笑:“这次与老三寻亲,将来接手爵位,只剩这一个了。”
寻亲,寻亲,姑娘是其次,朝廷给的嫁妆才是重点。
朝廷不好为着安抚粤海将军明面给太多,毕竟西北那边也张着嘴要吃要穿要钱。
若是以嫁妆的方式送出去,就能堵旁人的嘴了。
西北肯定要有一战,这几年军饷只多不少,所以南边不能乱,海运不能断。
这回粤海将军家不用算计别家姑娘落水,宫里就会积极给他物色人选。
粤海将军家的人北上,给原先交好的京城老世家都送一回礼,荣国府也不例外。
看着国公爷的面子和交情,给贾母送了套琉璃螺钿大屏风。
老太太瞧着新鲜,崔氏请了宁国府的太太奶奶过来,尤氏刚好来请安:
“蓉哥儿南去了。”
贾母见尤氏脸色蜡黄,人就像只吊着一口气,好心情没了大半,忙问:“宫里是什么章程?”
尤氏摇头。
宫里没说让贾蓉袭爵,也不知爵位落到贾蓉身上剩几品。
贾母嘱咐一句:“别再闹出事来。”
当下荣国府也保不得他,况且也轮不得荣国府插手。
尤氏怯懦垂头:“知道了。”
……
贾母那边没乐呵两天,翰林院摸鱼的林璋带回一个坏消息。
黛玉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想起探春?!”
林璋握着紫陶茶杯:“这里面有些复杂。”
他神情凝重:“一是王子腾王大人的举荐,再有先前宁国府请安折子呈上以后,宫中一直没有回应,三公主也在皇后面前提及此事。”
霍云安在一旁听得迷糊:“三公主,此事与她何干?”
三公主为何要管这档子闲事?!
……
与此同时,迎春已经从十一皇子那里知道消息。
当下宫里没下旨,但那件事几乎□□离十。
迎春心中一团乱麻,当即就叫人驾车去一府之隔的公主府。
三公主面如金纸,自从太上皇指婚的旨意出来,她就时常往道观跑,三天两头就要吃斋念佛找和尚道士来念经。
她看见迎春,凹陷的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弟妹,我早知道你们府上,大房与二房不对付,我们、我们宫中也是一样的,你瞧……我是不是,是不是帮了大忙?”
迎春无奈,见她这个模样,生怕一句重话惹得公主犯病。
轻生说了一句:“公主……这是害了她。”
三公主忽然瞪着眼,恶狠狠的盯着迎春:“害了就害了,谁又害了我呢!?”
“你哥哥肯定恨死我这种人,那就恨!”
迎春憋住泪,不让自己失态,见三公主几乎癫狂,不敢再刺激她,若再胡言乱语,把哥哥牵扯进来。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是人人都能如此的,迎春对三公主心存怨怼,但是她明白,是舅舅的运作,才给探春寻到这门亲。
探春嫁过去,算是高嫁,这门亲事比元春姐姐的好。
若是将来粤海将军他儿子接下整个家业。
探春嫁的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还好呢!
……
皇城之中的旨意送到荣国府,老太太按品大妆,带着荣国府的男男女女接旨谢恩。
探春一脸木然,被老太太亲自牵着进荣禧堂,和贾母一起坐在塌上,被贾母搂在怀中。
贾母抚摸探春的脸,给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头发,这是宝玉才会有的待遇。
老太太见探春还没回过神,小孩子咋然经这种事,肯定绷不住。
老太太安慰探春:“宫里的意思,没法子。”
探春愣愣的点了头,贾母很满意这门亲事,笑道:“宫中的安排,只是去的远,但没人敢看轻你,将来有大造化。”
探春仍旧是在点头。
老太太立马回身吩咐:“再给探丫头添四个教养嬷嬷,衣裳鞋袜,头面首饰都要添。”
王夫人心里也五味杂陈,王子腾这个当舅舅的,元春寻亲的时候多用点心,她的元春也不会嫁娶那种人家受委屈。
这样好事,却给探春!
王夫人心里不乐意,脸上却不敢表现,挤出笑容:“老太太心疼她,是她的福气。”
崔氏背过脸去叹了一口气。
为着荣国府,可怜了探丫头。
……
林家听说这事,是荣国府上欢欢喜喜来传的话,老太太开心请姑奶奶带着人一起过去乐一乐。
乐一乐?
确实要乐给宫中看,表示荣国府感念天恩。
“我还以为……”黛玉原先还存着几分侥幸,毕竟二舅官职不过五品,那边兴许看不上。
随即冷笑道:“罢了,横看竖看,在他们眼中都是一门好亲。”
林家二哥依着柱子,悠悠打扇:“荣国府接下这门亲事,宫里肯定高兴,将来真得了好处的,是珠大哥和宝玉。”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可不一样厚。
贾府那几兄弟真没用,让妹妹给兄弟垫前程。
作者有话说:
林家遇到了瓶颈,作者倒是没什么瓶颈。
……今天去医院了,身体上遇到了瓶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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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 第 193 章
探春要嫁去粤地, 那是个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
当下粤地新通好几个港口,是个赚钱的好去处,可惜远离京城, 富者巨富,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有许多乡民尚未归化, 堪比蛮夷。
探春一去,比和亲公主嫁的还要远,又不像是贾敏嫁给林如海,还有回京的机会。
黛玉为探春挂心忧愁,荣国府里的老太太不舍了一阵,余下便只剩欢喜,叫人把粤海将军送的大屏风摆出来长长久久的看。
把人聚起来乐一乐的事, 一日要问好几遍。
两个媳妇只能赶紧将事情安排起来,贾琏的媳妇眼看就要临盆,不出来和老太太一起玩乐,在自家院子中歇着。
贾敏领着黛玉来,留媳妇在家中料理家事,至于林珺虽得空,却不愿来,生怕他说出扫兴的话。
这一回主角是二房, 崔氏和贾敏在一旁说话,探春领着黛玉别处逛, 大约躲在哪里说悄悄话去。
贾敏也不高兴探春嫁太远,将来万一被欺负拿捏,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声问嫂子:“可有说什么时候出嫁, 她还不到十五。”
崔氏压低声音:“宫里说不急, 那边年岁也不大。真奇怪, 这样一门好亲,怎么不留给王家姑娘,难不成是那家儿子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这么高兴,因为除了嫁的远,实在是一桩四角俱全的婚事。
贾敏冷笑:“若定给王家,也太过惹眼。”
崔氏会意点头。
王子腾王大人肯定想要,又怕自己没那个命要。
荣国府的二房贾政在官场上资质平平,圣上少忌讳几分,好处还是一样拿,荣国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能帮上一点忙。
将来王子腾当然也少不得荣国府的好。
忽然外面丫鬟脆生生的传话,隔着门听得清清楚楚:“大姑奶奶回来了。”
贾元春一进屋,给贾母和各位长辈行了一圈礼,贾母让认搬了一个小墩子,叫元春坐在跟前说话。
家元春笑盈盈刚坐下,便控制不住开始犯恶心。
贾母忙问:“这是怎么了?”
崔氏让人赶紧上茶来给元春漱口。
抱琴就挨着迎春站着,满脸喜气洋洋:“老太太,我们家奶奶又有喜了。”
老太太原先担忧的神色转为欢喜:“既是如此,打发人来说一声,在家养着才是。”
元春用帕子擦擦什么都没沾上的嘴角,已经缓过来了,垂头笑道:“又不是那玻璃人,回来和老太太说会儿话,心里也高兴。”
这是她的真心话,离了家回到荣国府就连身子都轻快不少,在那家中多气几遭,指不定气出好歹来。
崔氏还在那儿招呼人把茶水换了,元春有孕喝不得,大房院里的嬷嬷绕到她身边,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太太,二奶奶发动了。”
崔氏估摸着就是这两天,稳婆都接来住着,马上又去悄悄回贾母。
老太太也不声张,点点头:“你快去。”
贾敏大概猜到,当下要都去那边守着似乎也不妥,随意和贾母说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甚是无聊。
过得约摸个把时辰,大房那边的嬷嬷来道喜:“老太太,二奶奶又添了个哥儿,足足六斤重,太太让小的过来道喜,她马上就来。”
贾母这下就更高兴了,一连声:“好事,好事,又添丁进口了!让那些老妈子好生照看,给她们赏钱。叫你们太太先不必过来,先安置好。”
众人皆向老太太又道一回喜,鸳鸯拿着美人锤给贾母敲腿:“今儿起来老太太还说屋外喜鹊一直叫,是好日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贾母歪着:“碰巧,无巧不成书。”
黛玉和探春得到消息,崔氏都从院里过老太太这边来,又回了一次话,问老太太要不要把孩子抱来看,贾母说不必折腾。
黛玉问来报信的嬷嬷:“这么大一件事,怎么我们一点风声都听不见。”
那嬷嬷赔笑道:“姑娘们不必去瞧现在也进不去,产房血腥,不吉利。”
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将那嬷嬷打发走,黛玉才对探春道:
“还是你们家规矩大,生了哥儿大吉大利,生下哥儿的人反而成晦气。”
黛玉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先前我侄儿出生的时候,当时我就抱他了呢!”
探春当下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这还是其次,想来珠大嫂子要坐不住了,这些年背地里调理身子,什么补药偏方,不知吃了多少。”
当人媳妇的,最要紧是子嗣,先前两边都只得一个哥儿,兰哥儿比桂哥儿读书乖巧,略胜一筹。
现在大伯那边两个孙子,珠大嫂子这么几年只养下一个兰哥儿,府上嬷嬷丫鬟的嘴,厉害着呢!
探春和黛玉一起往贾母那边去,贾桂和贾兰散学回来。
老远就见一个小矮子,迈着短腿跑过来,气都没喘顺:
“三姑姑,林姑姑,你们知道好消息了吗?我娘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黛玉见他可爱,也笑嘻嘻冲他作揖:“知道了,恭喜恭喜!”
贾桂喘过气,把手背在身后,仰头看向天,毛毛虫似的小眉毛拧成一团:“唉,我原先想着要个妹妹,今后也把她教成姑姑这样的大才女!”
说完又像老学究一样,十分夸张的捶胸顿足:“唉,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探春扭了他肉嘟嘟的脸一把:“就你说法多,有没有看过你兄弟?”
贾桂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指了指贾母院子的放向,又小狗似的撒开脚丫子往那边跑,跟着的丫鬟忙在后面追。
贾桂演一出的空档,贾兰已经到了跟前。
比起贾桂的欢天喜地,贾兰垮着脸,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钱。
跟着贾兰的老嬷嬷冲着贾兰的方向啐一口:“得意个什么劲儿,生下来还未必养得大呢!”
“呸!”
探春见那嬷嬷如此猖狂,忙出言阻止:“你这老妈子,嘴上真不讲究。”
那嬷嬷反而瞪探春一眼,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黛玉直接就点贾兰:“兰哥儿,你也该管管身边人,不可太纵着了。”
这下那老嬷嬷直接就横了黛玉一眼。
黛玉几乎都可以猜到,这老婆子肯定在心里骂,黛玉一个外家表姑娘,没有在荣国府说话的份!
贾兰低头耷耳,瓮声瓮气:“是。”
探春拉着黛玉走人,贾兰身边的人个顶个的难缠,一会儿去太太跟前高黑状,太太只会更厌自己。
探春语气里充满央求:“玉儿,咱们走吧!”
黛玉被探春牵着走,贾兰不是她亲侄子,素来也没什么交情,今日多说多错,她也懒得烂好心。
两人往前走过一道垂花门,从夹道过去,听见有人在屋里大哭大闹。
“哎哟哟……你们舍了我生养的姑娘,送到爪哇国去,好处都叫你们占!只是一匹缎子都不给我,没天理啊!没天理!”
黛玉听得出来,是赵姨娘的声音,转头一看探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探春紧走几步。
“不必理她。”
……
荣禧堂里欢声笑语,探春脸上也带着微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贾桂滚在贾母怀里,丫鬟拿着帕子给他擦汗,他又要吃果子又要喝水,折腾出许多事,贾母依旧笑盈盈。
老太太喜欢长得好看又会奉承耍宝的孩子,宝玉的年岁不能再和姐妹们混在一处,贾桂便顶上这个缺。
黛玉瞧着二舅母那边丫鬟的神情眼色,大约明白为什么那个嬷嬷那么讨厌桂哥儿了。
老太太再怎么骗疼宝玉,对其它小辈也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给桂哥儿的物件也多,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看来二舅那边的奴才,比主子还惦记老太太的东西呢!
黛玉一瞥眼,丫鬟掀开帘子,贾兰也进屋,后面居然跟着一个贾环。
贾环穿着一身簇新的袍子,头发也比以前梳得齐整,举止上还是不成样,和贾兰一起进来磕头,起坐都不如贾兰有仪态。
赵姨娘抢缎子,不知是抢去为谁做衣裳,贾兰毕竟是家里的爷,吃穿应该都短不得他。
贾环磕过头就出去了,贾兰年纪还小,挨着老太太的塌坐下,抿着嘴不说话。
贾兰和八面玲珑满屋子飞来飞去的贾桂形成鲜明对比。
丫鬟脆脆的声音传来:“宝二爷回来了!”
调子都比先前高三分,看来传话的小丫鬟见到宝二爷亦是十分高兴。
宝玉掀帘子一进来,贾兰便离开原先的坐处,走过去找他母亲。
老太太连忙就招呼宝玉过去:“今儿你老子叫你出门,没为难你吧?”
宝玉道:“是北静王叫我去他府上。”
贾母点头,松了一口气。
宝玉又道:“刚我回来,一进家门就听闻有喜事,给大伯母和琏二哥道喜了。”
说罢宝玉褪下手上一串木珠:
“这是北静王今日送的一串香珠,说是圣上赏的鹡鸰香串,这样好的物件就给我那刚出世的小侄儿,也叫他沾一沾福气。”
黛玉微笑腹诽,瞧瞧这宝二哥,真是有几分哄人的本事,兰哥儿就没学着一星半点,吃亏啊!
崔氏哪里敢要,连忙笑着推辞:“宝玉心地最好,他还小,福薄,既是御赐之物,好生收着才是。”
贾母颔首:“小孩儿,禁不住压,你用就好。”
那边贾兰脸色更差了,小心思就写在脸上,宝玉是自己这边的二叔,就没正经送过他几样好东西,现下御赐的物件,说送就送。
贾兰赌气了,自己站起来就走,他小小一个,贾母满心满眼都是宝玉,便顾不上贾兰,连刚刚得宠的贾桂也要退一射之地。
宝玉也告退而去,他前脚刚走,老太太忽然开口敲打王夫人。
“探春的婚事定下,宝玉也拿出章程,不要妹妹先嫁人,当哥哥的没着落。”
作者有话说:
贾兰那个性子是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毕竟狠舅奸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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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 第 194 章
老太太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众人呼吸一滞,黛玉和探春互相递一个眼色,绕过屏风走了。
这样的话题, 本来就不该她们小辈掺和。
王夫人顺着老太太的话答道:“那是自然,前儿宝玉他舅妈还说愿意帮忙相看。”
贾母见王夫人应下, 也不再多问。
一瞧黛玉和探春已经出去,老人家神情带着落寞。
老太太怎么能不可惜呢?
就论见过的姑娘,凑出十个来,都比不得黛玉模样人品,最要紧的家世,就算老二家带上王子腾家作保。
他还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去处?
林家那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能耐, 可保得黛玉安稳。
老太太叹一口气:“你们不要怪我老来话多,没准哪一日就去陪你们父亲,只想着能见宝玉娶妻,也还罢了。”
王夫人硬着头皮宽慰:“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您要看着宝玉成亲生子,将来带重孙呢!”
难得王夫人说话贴老太太的心,众人说笑一回,也就散了。
贾敏从荣国府回来, 惹一肚子气,又不好在黛玉跟前发作, 只等林如海回来,夫妻二人说话间, 贾敏气得拍了两下茶几。
“好端端的, 老太太提那个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我家黛玉去配!”
贾敏再怎么放不下娘家, 也不会用自己的亲闺女去填荣国府那个火坑。
贾敏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如何看不出来,老太太当然想要黛玉,只是荣国府门第配不上,不好意思开口。
免得自取其辱!
林如海看着妻子气得脸色涨红,不由想起前世贾敏就很看不得宝玉。
在荣国府长大的她最了解荣国府,前世他林如海怎么就会信呢?
林如海不知前世的贾敏是不是也有魂魄,不然看着自己亲手把黛玉送进火坑,定然比这般生气。
林如海安慰道:“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玉儿心疼,今后不带黛玉往那边去就是。”
贾敏靠在圈椅上:“玉儿去那边是舍不得探丫头,我瞧着探丫头是好的,可惜父亲兄长都不争气。”
妻子有眼光,探丫头是那一辈孩子中最好的,若她是个男子,兴许府上还能有些作为,纵使不走科举那条路,探丫头有振兴家业的心在,肯定差不了。
林如海:“你也说探丫头有能耐,而今虽然嫁的远,将来她到那边,兴许也会有一番作为呢?”
探春被赐婚,比战败送出去和亲有体面,国公爷在世时两家深交,那边顾着脸面不会过分为难,粤地虽远,也是国疆之内。
贾敏叹气沉默,夫妻俩相顾无言。
“常安管家来了!”
院里传话的小丫头大声道。
林如海让人进来,劳动大管家的,必然是正事。
“老爷,江先生病故了。”
江武,那个四指账房,家里孩子都跟着他学过算盘,来京城住不惯,便请辞回到江南去给主家照管田产,一去已经有两年。
林如海站起来,赶紧问:“得了什么病?”
常安道:“老爷、太太,可还记得今年四月的时候,江南那边来信,春日雨水太多,好些地方都淹起水?”
贾敏点头:“那边好几个庄子报灾,后面又补种了稻子,江先生是不是水灾之后染病了?”
常安一脸痛心:“正是,听说请大夫吃了好久的药,一直没好,不幸去了。”
林如海又问:“丧事如何,可有好好办?”
消息传过来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也不知老宅那边可有尽心。
常安脸埋得更低:“江先生说他得的是疫病,生前留下遗言,让人烧化了。”
听得此言,贾敏倒吸一口凉气,扑簌簌滚下泪来。
“怎会如此?”
林如海眉头拧出一个疙瘩,他们林家的账房有医有药,尚且病死,要是寻常百姓,更加求救无门。
林如海又盘问一回常安:“报信的人何在,林家庄子里得病的人多不多?”
常安忙拦住林如海:
“老爷,那人说庄子中得这样的病的人有大半,恐过了病气,老爷若要问,还是让小的们传话吧!”
贾敏也反应过来:“家里还有哥儿和玉儿,老爷还请惜身。”
林如海扶着圈椅的把手,蹙眉:
“朝廷半点消息也无,三四月的时候,江南报过灾,只说小灾小患已经处理好了。”
常安又道:“老爷,报信的人说三四月份的时候陆续有人生病,症状都不严重,到六七月死的人才越来越多。”
林如海喃喃:“苏家那边为何也没有消息?”
苏家在江南的势力更广,怎么苏哲也不见动静?
林如海吩咐常安:“你去,仔细盘问苏州来的人,那边有几处地方发病,人多不少,找个会写字的小厮,记下来。”
常安依言下去,过了一会儿,门房那边负责车马的婆子来取对牌,说明日黛玉去拜访冷先生要用,贾敏让大丫头取来送过去。
当下也没精力为宝玉那件事生气了。
贾敏有些疲惫:“要不要告诉孩子们,毕竟也是师生一场。”
林如海的食指轻轻敲击的木质茶几:
“且等一等,容我将事情问明白……惹得女儿哭一场,明日顶着桃儿一样的眼睛去,冷先生以为她在家中委屈了呢!”
贾敏点头,夫妻二人唏嘘不已,却对着家中的小辈守口如瓶。
翌日,林如海进宫上朝,今日刚好大朝会,群臣商议了如何为太上皇大半万寿之事,又提到宫中几个要紧宫殿修缮,都围着皇家的事,根本没有江南奏报。
散了朝,林如海又私下去问朱谦:“果真没有江南的文书?”
有些事情朱谦知道,他林如海未必能摸得着。
朱谦疑惑:“江南?”
然后又道:“先前阿勒提那个部落,很不安分。”
瞧朱谦的神情,林如海都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家倒霉,好几个庄子遭灾。
但他记忆没问题,前世这几年各处有灾,趁着国中不稳,西北没打起来,反而海上战事频繁,最后南安王披挂上阵,惨遭俘虏,南安太妃认了干女儿送出去和亲。
林如海正色:“朱兄,我有一事,想请朱兄解惑。”
林如海把他昨日探听到的事情与朱谦说来,朱谦的脸色亦是越来越差。
“如海,此事我必定上达天听,还请如海暂时保密。”
消息传不到京城,必定有蹊跷,现在外患已成,万万不可将内忧捅出去。
林如海心中有数,朱谦和当今圣上,比他们这几个尚书大人更为亲近。
他在官场混得久,有些事直言进谏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朱谦刚刚抬步欲行,忽而又停下,回身拉着林如海仍旧到角落。
“险些忘了,宁国府圣上已是有章程,让他们预备一二,回原籍去。”
原籍?
回金陵。
宁国府大势已去。
朱谦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海,虽说荣国府是你的岳家,将来必定也是这个路子,让他们先预备一二,少惹是非。”
林如海拱手:“多谢朱兄提点。”
可惜荣国府的老太太还沾沾自喜,以为圣上赐婚探春,将来荣国府有起复的希望,宝玉借着这股东风,身份水涨船高,赶紧抓紧时机定一门好亲。
前世贾元春当上皇妃之时,宝玉尚且没攀上好亲,探春远嫁,又能顶几分用?
朱谦已经把话说得分明,荣国府要是安分守己,兴许还能落个回原籍荣养的结局,倒不如此番先在原籍自产,免得将来一场空。
敕造荣国府的牌匾,天家给得起,也收得回。
……
今日黛玉去拜访冷先生,只见去的道儿上有好些马车,还有不少穿儒衫的学子聚在这几条街。
“姑娘,进京赶考的人渐渐多了,车走得慢,咱们要慢点到。”
“恩。”
黛玉随口应着,乐得看街上风光,往来络绎的书生中,大多是中年模样,偶尔见几个年纪瞧着不大的,更有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从青年考到皓首,依旧名落孙山。
马车停停走走,一条街走了半个来时辰,才在冷先生的宅邸门口停下。
门外堆了好些纸张,也有书册,黛玉不明所以,刚想捡起来,门房赶紧上前阻止:
“姑娘,这些都是那些考生投到先生门上的文章,看不得!”
黛玉皱皱眉,旋即了然。
想来这些人中,都想得冷先生一句点评或夸赞,赚一个名声大噪。
守门的小童愁眉苦脸:“先生都说了不接,他们非要送来,姑娘快些进去吧!”
黛玉进了门,小童马上就把门关的死紧,引着去书房。
黛玉笑道:“角门都那么多文章,正门莫不是都堵了去?”
小童低着头往前走,瓮声瓮气答道:“可不是,前面都出不去了,这些书生把先生当文昌君,都要投文章来拜一拜呢!”
“什么文昌武昌,求神拜佛,问天问地,不如靠自己!”
冷先生穿着十分随意,一身短打,左手叉腰,右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一头银发随意用巾帕盘成髻。
这样的打扮不是儒生之流,却别有一番潇洒,衬得他年轻好几岁。
冷先生和贾母一样,喜欢看孩子们打扮得鲜亮,黛玉今日出门仔细收拾一番,带着冷先生送的头面,穿着他送的绫罗做的新衣。
老头子见了果然高兴,连连点头。
“是嘛,姑娘家,就该打扮起来!”
冷先生又要人取新得的好茶来给黛玉尝尝,还有今晨去买的时兴糕点。
黛玉吃掉半块茶糕,觉着今日先生热络的反常。
放下手里的荷花盏,抿嘴笑他:
“之前……周大人家姑娘入东宫为良娣的事,莫不是真与先生有关?”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生病了……写的慢……这是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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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 第 195 章
早前黛玉就听到过消息, 周家大姑娘曾经到先生府上拜访。
冷先生对拜访者历来不胜其烦,既然见了人,当中必有缘故。
而后没有多久, 就有消息,周家大姑娘入选东宫良娣, 黛玉不得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先生脸上有一丝心虚的神色,轻轻咳了一声,端坐身子,把手中的紫砂茶壶放上去。
“老夫确实提点一二,只是略说了几句话,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像是害怕黛玉误会,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老夫最喜欢的当然是我们家小黛玉啊!”
黛玉只觉先生这样的样子分外憨态可掬, 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性情古怪的小老头。
可惜外面的人都把先生当做极为严肃的存在。
黛玉笑笑,眼中有三分装出来的生气,七分的嗔怪:“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因这等小事吃味。”
可以肯定周家大姑娘的如此顺利的入住东宫,有先生在东宫面前美言的作用。
至于说些什么先生不愿说黛玉不愿细细打听,若先生想告诉自己,自然会透露。
不过黛玉今天过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情:
“先生这回来京, 预备几时出游。”
冷先生见黛玉问这个事情,微微一偏头, 又将刚刚放下去的紫砂茶壶拿来起来。
对着茶水喝一口,悠悠品下这口香茗才缓缓说道:
“怎么, 你还想同我去风餐露宿?”
黛玉点点头, 自然是愿意去的。
先前赶着回来看一看父母, 不然倒也愿意和先生在外面多走一走。
可惜此事古来难以两全。
况且京城, 呆着左右无趣,每日在家中那些玩意自己也厌烦。
若是出门走动,不过也就去那几个地方,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的东西将自己绑着喘不过气来。
若是先生这一回再出去……
黛玉已经在憧憬这次会去什么地方。
冷先生摇摇头,看着小黛玉叹了一口气:
“一时半会走不了喽。”
然后继续又说道:
“你二哥婚事,我肯定要留一留,而且呐,如今外面可不太平,过不了多久,定有民乱。”
因为哥哥的婚事要做停留,让黛玉有些意外。
林家老二的婚事就定在开春,开春之后天气转暖,又不至于如同盛夏那么炎热,正是出行的好时候。
黛玉又听到有民乱二字,心中跟着一惊,疑惑的看向先生。
冷先生见她一脸懵懂,大约也能猜个大概,林如海纳斯向来是不愿让女儿有一丝一毫的愁绪的,反问黛玉:
“家中没有告诉你?先前叫你算账的四指先生病故了。”
黛玉当下也喝不下去茶,握着茶杯的手猛然发抖,颤颤巍巍的将杯子放到小几上:“何时的事!?我竟不知?”
冷先生像是早就消化此事,所以显得十分淡定。
“你们家来报信的人和老头子家的几个人,一艘船上京的。”
见黛玉脸色煞白,半时缓不过神,他又对黛玉解释:“而今内忧外患,你父亲不愿声张,实属寻常。”
这件事情压而不报,要不然就是朝中害怕两面夹击,隐而不发,要不然就是江南有人欺上瞒下,总归逃不过这两处原由。
黛玉仍在震惊之中,扑簌簌滚下泪来。
过前去好一阵方才缓和心情,向先生抱歉,自己失态了。
冷先生却不以为义,又问:
“对了,你何时再出下一册?老夫觉得你做的这件事极好。”
他原先也没有想着黛玉能做成。
等看到成篇所收所录的文章词赋,皆是上乘之作,不比市面上流通的某些沽名钓誉的文人骚客的诗作要差。
也是黛玉有此心,不然他们岂不是错过了许多。
这些姑娘家的作品甚有可取之处,若无人收集传播而来,将来这样的华彩词章,也只是有一日入棺入土罢了。
黛玉低垂着眉眼:
“先前还有人请我将先前的两册加印几版,新的一版恐怕时间来不及。”
黛玉不敢逞能,整理册页、删减、雕版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况且先前已经甄选了各家儿女比较优秀的诗作。
而今再想要集成一册岂是容易的?
随意取之,做出来与前两本相差太大,凡是不美。
冷先生却给足了黛玉的底气,笑着向她打包票:“怕什么,也学古人弄个雅集,请各家姑娘商议,不就有了?”
“你如果担心无处可去,你家那园子又不够,不如往我这边来。”
如果能借用冷先生的名气,自然更好不过,这些书册卖的好,兴许黛玉还能小赚几笔。
黛玉心理马上就有了一个雏形,不够细致,一时不好说,先和冷先生做好约定:“届时若奉先生为上宾,先生不要推辞。”
冷先生点头应下,黛玉辞别先生而去。
方才到家就见二哥林珺面色不佳,满脸忧愁的看着自己:
“妹妹,有一事,你听了不要太伤怀。”
黛玉大概料到的是什么话也只说一半:“是不是江江南那边……”
这兄妹二人极有默契。
别看林珺吊儿郎当,知道账房的江先生突然离世,红着眼眶,含泪点了点头。
说话间黛玉的声音已经哽咽,泪珠子滚落下来:“今天,先生已经告诉我了。”
大哥林璋回来,兄妹俩又告知他这个噩耗。
说到底林璋与江先生更加亲近。
林璋痛哭了一场,又问丧事如何。
知道先生命知道自己是癔症后主动要求将尸身焚化,几人又哭了一回。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神鬼无能,日子照样一日一日的过。
江南的消息依旧被盖得很严。
林如海让人快马往江南探听,那边的人确实是遭灾,但范围较小,所以隐而不发。
朝中也是这个意思,加紧安抚南边的势力,又预备着北面的粮草。
京城里的氛围依旧一片祥和。
先前黛玉预备的雅集已经做好章程,她给原先征集过稿子的几家都下帖子。
有十来家姑娘回帖愿意一聚。
可惜有因病不能来的,也有如今已经远嫁不能再聚的,更有在家中守孝,不得出门的。
皆为错过此番盛会,十分遗憾。
那一日一共来了十七八家的姑娘,湘云、探春、迎春自是不会缺席。
冷先生住的地方,有一处讲学道场,桌椅是现成的,黛玉着人收拾清扫一番,预备好茶水果子,现成的场子就能用。
若能去义忠王的撷芳园自是最好,自从义忠王上林家门求一事之后。
两家交道渐渐少了,就连林珺也少往他那边去,况且听闻太上皇近来对义忠王发过几次火,他日子不太好过,整日闷在家中不愿出门。
作为姑娘家,不好一起出门赏景,如兰亭一样,聚会雅集。
能寻到这个去处,是京城有名大儒的场子,也是不错的。
今日头一遭,既要学风流雅士,那当下肯定要有个雅号。
头一遭先不忙新作,只取了雅号评点旧文。
史湘云最积极拍手称快:“真是好主意,只是咱们在外总是要取个雅号。”
黛玉算是这一次雅集的庄家,湘云拉着她到前面:
“我记得你的院里种了许多竹子,龙吟细细,凤尾森森,竹子有节,君子有节,古有湘妃泪溅斑竹,不如你叫潇湘妃子吧?”
潇湘二字黛玉确实心喜,还来不及说话,探春马上到:
“不妥,林姐姐又不是要上赶着给谁当妃子,叫法不妥。”
众人皆觉得探春说的有理。
将来叫什么妃子,莫不是要犯天家机会。
这时有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提议:“莫不如叫潇湘居士?”
众人点头:“这个倒是不妨碍。”
湘云见黛玉的雅号定,略一沉吟:“我就叫……枕霞旧友。”
众人又问:“这名儿有意思,如何得来。”
湘云笑道:“小时候家中有个亭子,叫这个名儿,可惜后面修缮,拆了往别处另起,倒是没这个名儿了。”
嫂子霍云安眸光一转,当时也给自己取了个极满意的雅号:“那我就叫……北关雁客。”
“这可是个好名字!听着似乎就看到了关外的旷达。”
探春想到自己的婚姻之事,苦中作乐,自嘲道:“我岂不是要叫南行者?”
湘云摇头晃脑,嗡声嗡气打趣:“也不错,和孙行者攀得上亲。”
说完还学着人家扮猴的踮起一只脚抬起手来。比了一个招式。
逗的姑娘们哈哈大笑。
黛玉想了想,提起笔已写到:“瑰篱故人”
灿烂热烈,宛若玫瑰,且是带刺的玫瑰。
谐音拥有归离之意。
众人皆说十分妥当,又各自取了雅号。
忽然有人问:“先生的雅号叫什么?”
好些人家愿意让女儿来,就是盼着能沾点光,将来说出去也有意思。
黛玉促狭的眯眯眼:“这我还真问过先生,他说他的雅号就叫……冷面判官。”
众人嬉闹了一阵,又正经把每次雅集的时间、当值的章程梳理了一遍,将近傍晚,各自散去。
黛玉想到七公主,也是个酷爱诗书的。
先前和南安郡主交好时,郡主当中人传个话,有时候还能请七公主出宫来玩。
自从和南安郡主分道扬镳以来,黛玉已经许久没有七公主的消息了。
黛玉抬头瞧着皇城方向的天空晚霞烧的红灿灿一层又一层叠起来。
想来七公主在宫里应该能和她们看到同一片天吧!
“可惜不能给七公主下帖子。”
听见黛玉的感叹,迎春忽而道:“前儿听说公主病了,不知是否痊愈。”
黛玉脸上的神色由惆怅转为担忧:“怎么又病?”
早前就听说公主病过一回了。
迎春勉强笑道:“公主的病因我也不知,皇家之人,总三灾八难,下一回,我恐怕不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哒哒哒……冬天太难熬了……呜呜呜呜……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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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 第 196 章
◎“宝玉相看了哪家姑娘?怎么问到了你那边去?”◎
十一皇子吊着半条命的事, 京城之中,人尽皆知。
这次迎春能来,黛玉也十分惊喜, 迎春不愿透露太多,黛玉也不便打听。只将后面的事情按部就班依次安排过来。
一旬之后便再聚一次。
好在后面又有消息公主身子渐渐康复, 黛玉少悬几分心。
荣国府凤凰蛋贾宝玉的婚事,贾母亲自督促,很快就有眉目,竟然还打听到林如海那边。
贾敏深感好奇,想不通透:“宝玉相看了哪家姑娘?怎么问到了你那边去?”
林如海笑道:“问起朝中之人,当然少不得我,家里给宝玉找的是工部孙大人家的女儿。”
说到此处, 林如海冷笑一声: “工部营缮郎……,定是王子腾王大人的主意。”
这不就是以前秦可卿的父亲秦业的位置?一个看起来不大,却油水丰厚的去处,专管皇家各处大小工程的修缮。
贾府的二房本来就缺钱,这一回和王子腾关系越发紧密,几家人一起往银子堆里蹦跶。
至于姑娘如何,林如海没见过,贾敏也对孙家姑娘没多大印象, 五品官的女儿,在贾敏跟前挂不上号。
林如海是佩服王子腾的, 他对贾宝玉婚事的安排可谓费尽心机,利益深厚。
比给探春找攀附权势的举人好, 亲外甥的待遇, 显然好得多。
林如海只冷眼旁观, 且看他们能弄出一个什么结果。
今日本不是该集会的日子, 先生有事寻黛玉,黛玉只得乘着马车去冷先生府上。
才转过十字口,一个穿褐色短打,头发扎成两个辫儿,随意盘发髻,插着两个草签子黑瘦的小姑娘。
猴一般钻过跟车的嬷嬷和家丁间隙,猛的就要往黛玉马车上扑。
扯着嗓子大喊。
“姑娘救命,姑娘救命!求姑娘救俺一命!”
这人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
如果不是林家车夫赶紧将马勒住,这孩子恐怕就要被车轮碾伤。
两个嬷嬷赶紧一左一右把人架开,那姑娘干嚎着,大叫大嚷。
“俺爹爹欠了钱,要将我卖掉。”
“欠的是荣国府的钱。求求姑娘救我一命!”
嬷嬷们没想到遇见一个刁钻丫头,只恨自己手上动作慢,手忙脚去捂那孩子的嘴。
还是另一个嬷嬷沉得住气,故意大声道:“小姑娘莫要说胡话,那府上怎么会借你钱?是不是府上哪个下人借了你爹银子?”
黑丫头被噎住。
黛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街上人多不便说话,带她与我同去。”
嬷嬷赶紧又道:“莫要吵闹,和姑娘一起走。”
见有人围观上来,嬷嬷一手拉着瘦女孩一面敦促车夫赶车。
林家的队伍迅速过一段青石板路,进了冷先生的宅院。
才进门,冷先生家的小童就来说先生被人请走,今日不能见黛玉。
显然黛玉白跑了一趟。
当下还有一个不知哪儿窜出来的烫手山芋。
黛玉可不能将她带回林家去。
那小姑娘看见黛玉长得神仙一般模样,已经呆了,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忙连珠炮似的叫嚷:
“姑娘,是荣国府上的二太太借的钱,俺听爹说的,什么利滚利,要还好多钱呢,俺爹还不起,就要把我卖了,姑娘救命,救俺一命,姑娘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转世。”
说完那小孩子知道从哪里学的唱念做打一套呜呜哭起来,一边哀嚎一边磕头。
她嗓门极大,听在人们的耳中宛如魔音贯耳。
嬷嬷端来两盘糕:“你莫要哭了,姑娘会为你做主。”
总算把她嘴堵住,黛玉托着下巴,似是在看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招来两个嬷嬷过去,耳语几句让她们照自己的吩咐去办事。
过不得两刻钟。
小厮们就扭着同样竹竿一般,长得猴嘴猴脸的人进来。
此人是男子,只好把他弄到一个墙角,黛玉隔着门听动静。
众人十分惊奇:“姑娘,你怎么知道她是受人指使?”
他们就照着黛玉的吩咐去巷子口那里等着,果然逮到了这个人。
探头探脑的,猴子一样长相,又黑又瘦又脏,在人群中一眼就被认出来。
黛玉微微一笑:“猜的。”
刚刚这小丫头跑出来自以为演的好,实际上动不动就要往旁边瞟一眼,最后带她走的时候,黛玉隔着窗纱看见一个猴嘴猴脸的干瘦男子,畏畏缩缩跟在车后。
此处多聚集赶考书生,那人显得格外惹眼。
小厮把他嘴上堵的麻布扯开,男子也扯着嗓子大声嚎哭,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根本不像这么瘦弱的身体该发出的声音。
“来人呐,没天理了,荣国府上的大姑娘害人啦,荣国府的太太在外干断子绝孙的利钱生意,还想害人呐!”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嬷嬷们脑袋又被震的嗡嗡响。
小厮踢他一脚,怒喝:“你这人,欠债还钱,平白无故的赖到别家身上,以为人家会顾着名声不要你还债,与我们去见官。”
显然男子心里打定主意,要讹一回。
一个刺头硬茬,光脚不怕穿鞋的,梗着脖子:“去就去,到时候是俺这几两银子重,还是你们太太的名声重,借钱的又不止我一个,走!重利盘剥是大罪,我与你们去见官!走!”
小厮原本还想踢他一脚,听他这么说,脚还是迟疑了,这人却也没错,重利盘剥,本来就是一项重罪。
那人见架着他的几个小厮,有退缩之意,更加得意:
“怕了吧!俺还以为是什么厉害小娘们呢!还不放你爷爷走,你爷爷不与你计较。”
黛玉隔着门,此事她不好出面处置,又让小厮盘问他与何人借钱,赶紧遣人去请家中的哥,顺便去荣国府通传一声。
荣国府来的是赖大,堵着嘴将男子和他闺女带走。
二舅母有没有放利钱银子,让老太太去处置,黛玉管不得,不想管,显然这一对父女把她认成了荣国府的姑娘。
荣国府,荣禧堂被蜡烛照的透亮,羊角灯里一滴一滴的蜡泪滚落下去。
不知是不是炭火烧的太过,整个屋子燥热非常。
贾母脸上火辣辣的,怒目圆睁:“混账……不积阴德,短了你吃还是用!你是想害死我们一大家子?”
贾赦素来喜欢对老二落井下石,当下他也不是落井下石的态度,反而心有余悸:
“幸而那人认错的刚好是玉儿,要是别家的姑娘,现在咱们家匾额还在不在,难说得很!”
这便是贾母最气的地方!
王氏真是无法无天。
王夫人木头桩子似的,跪在贾母跟前,硬邦邦的地面,连个垫子也无。
外面丫鬟来不及传话,二老爷三个字,卡在喉中。
贾政风也似的冲进来,和老太太磕过头,抬手便给王夫人狠狠一巴掌,将她发髻都打散了。
“蠢妇!蠢妇!”
这一巴掌打得王夫人唇角渗血,将贾母和贾赦都吓住。
贾珠和贾宝玉、贾探春三人赶紧冲上前去团团围着贾政跪下:
贾珠扯着贾政的袍子角:“父亲息怒,母亲只是一时糊涂,当下要紧的是将外面的事处置妥当,别叫人误会咱们府上。”
贾珠想到这个说法,算暂时缓住事态。
他们的母亲当众被打,作为儿女的脸上也挂不住。
王夫人原本还像木头桩子一样,贾政这一巴掌似乎把人打活了,伏在地上呜咽起来。
贾母心烦意乱,让人把王夫人‘请’出去,然后才对众人道:
“让她去馒头庵念经赎罪,神佛都是有眼的,你瞧珠儿自从添了兰小子,屋里还有什么动静?”
一点面子都不给王夫人留。
贾府里有些下人犯的事比这大多了,都不见那么没脸。
贾琏、贾珠、探春,宝玉、贾环等人,都垂着头站在后面不敢说话。
腿都麻了,老太太才叫散了。
过不得一会儿。
贾政直接往王夫人房中去。
贾珠想看一看情况,宝玉却像缩头乌龟,可惜没个壳子躲着。
贾母的头一阵又一阵疼,鸳鸯劝找太医来看一看,外面有丫鬟进来说“老太太,东府的蓉大爷过来磕头,说过几日就要启程。”
贾母的头就更痛了,才不想见什么人,东府那边又有几个好东西?
老人家神情疲惫,眼皮也不掀:“就说我病了,让他找……找老大去。”
王夫人灰溜溜被送走,贾府下人不敢到贾政跟前造次,背地里风言风语。
贾珠、贾宝玉每日都要被狠狠骂一通,虽不知此事和他们有什么关联。
反正当儿子的挨父亲骂,理所应当。
贾母又心疼起宝玉,把贾政叫到跟前。
“珠儿和宝玉都有孝心,你别总是吓他们,今年不成,还有下次,咱们家又不指着当官的俸禄过活。”
眼不见心不烦,没了王夫人在家,贾母头疼不药而愈,那件事情花几百银子,也就解决了。
王夫人在外面放的利钱一一清点,瞧着胃口不大,散在外面也有几千银子数目。
贾母不敢想,若是王夫人掌着整个家业又会放出去多少。
宁国府的尤氏又来请安,贾母对着尤氏还有几分好脸。
尤氏守寡不易,先前在贾珍那个混账跟前日子也不好过。
尤氏和老太太说过话,去向崔氏辞行。
祠堂搬迁的事宜要年后,今年祭祖依旧在宁国府,至于今后宁国府还算不算贾家产业,须得圣上定夺。
贾珍大不敬,贾家族长,其它旁支都推举贾赦。
今年贾家各处庄子的年礼都送往荣国府来。
崔氏感叹:“往年看你忙乱,今年自己当了事,还真是拾掇不开,为何不年后才走,大冬天赶路。”
尤氏不知要用什么表情,只能扯开嘴角淡淡笑了:“蓉哥儿的意思,反正年礼今年到的早,正好。”
贾琏带着儿子桂哥看热闹,监督下人清点年礼。
贾珠和宝玉全闷在房中,埋头苦读。
李嬷嬷见宝玉磨半天,写不出一个字,老脸的都皱在一处:
“哥儿,可要好好念书,若能中个秀才,没准老太太一高兴,你去求个情,太太就回来了。太太做那些事,还不是为着两个哥儿。”
赵姨娘刚好进来给几位哥送点心茶水,没了王夫人,这府上天气都清透许多。
赵姨娘凑到贾环身边,捏着妖里妖气的调子:
“环哥儿也要争气,明儿你考上了,也求老爷,太太养你一场,要有孝心。”
这样的做派有李嬷嬷告状,怎能瞒得去。
当晚就有贾母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老太太说,让姨娘也去念经,姨娘快些收拾,马车已经候着了。”
赵姨娘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咬着牙答应着转身就回自己屋里。
想砸东西出气又不敢,只能半推半就的去收拾衣裳。
“老虔婆,老不死的,让我去念经,我天天咒她,也要把她咒死!”
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把砸的砰砰响,吓得赵姨娘一激灵。
“找死呢!”
赵姨娘抬眼想骂人,当时腿就软了。
“老爷……”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心悸得厉害,一般来说我更不了都是身体出了问题。又不想哼唧太多……
唉,我阳了几次身体越来越虚弱……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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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 第 197 章
赵姨娘脸色煞白, 张口就咬了舌头,瘫软在地上,腰身都直不起来。
贾政亦惨白着一张老脸, 大约气过头了,半天顺不过气。
他胸口剧烈起伏, 抬脚就冲着瘫在地上的赵姨娘一下。
赵姨娘本能躲避,贾政一脚踢在她肩膀,还好她偏着身子,没有直接受力,不然非得残了一只手去。
贾政指着赵姨娘,大声骂道:“滚出去!拉出去卖了!”
赵姨娘匍匐着手脚并用爬过来,磕得嘭嘭响:“老爷, 是我失心疯,老爷看在环哥儿和探丫头的面上,饶我这一回!”
赵姨娘一开口,贾政更加气急攻心。
刚刚他去见老太太,贾母说了赵姨娘几句,贾政素来爱赵姨娘颜色,还偏着说好话,让贾母看在贾环和探春的面上, 从轻发落。
此番听见赵姨娘咒骂贾母。
贾政一颗心喂了狗。
更何况贾政是个大孝子,若无关之人咒骂贾母 , 贾政都要上前理论,此人还是他的姨娘。
贾政知赵姨娘素来不得王夫人待见, 背里说王夫人坏话, 贾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自己也不喜王氏。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敢诅咒老太太?!
贾政见赵姨娘自个儿爬过来,抬脚又是一下,这回正中赵姨娘心口,赵姨娘啊的一声仰面倒下去。
“是我素日纵了你,叫你生出这么多心思。”
“快,把人拖出去!”
贾政一发话,好几个壮实嬷嬷进来把赵姨娘像拖破席一般拽出去,赵姨娘被贾政一脚踹到差点闭气,哭也哭不出来。
王夫人虽然被送出去,也轮不到赵姨娘这样的小鬼唱戏,嬷嬷们都是太太手下的人。
二房闹得乌烟瘴气,贾母这个老人家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卖是不能卖,就算环哥儿不好,总要念着探丫头,赶明儿她出嫁了,你再卖不迟。”
贾政历来冲动不理事,等贾母一说,他才后悔话放得太狠,愈发愧疚,只能任由贾母处置。
这事都过了四五日,林家才听见风声,林如海很看不惯贾政的处事方式。
清高有余,一事不成。
林如海捧着绿玉茶盏冷笑:“真是……乱家之源,生怕儿女之间不存嫌隙,环哥儿又是那样的人。”
贾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贾家败落,他便头一个反水的家伙,把巧姐卖出去的门路,还是他牵线搭桥,拿了一成银子。
赵姨娘甚为溺爱贾环,贾政顾着母亲,贾环岂会不顾着赵姨娘?
贾政种了苦果,最后顶着个父亲的名头,一个孝字压下来,也报应不到他身上,其它人可说不定。
林家老二和黛玉在书房里赶围棋,他日理万机的哥哥今日散朝回得早,拿着几卷书册过来找他。
林老二懂装不懂,故意问哥哥:“什么意思?”
林璋赶着回去带儿子,把东西直接放在桌上:“先前珠大哥和我要的,你送过去一回。”
林老二懒懒把几卷文册放在架子上:“遵命。”
黛玉把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慢条斯理的分开,抬起头悠悠道:“就说临时抱佛脚,也不知能抱得住多少?”
林珺深以为然,大哥交代的事,还是要做,第二日就送东西过去,贾母高兴,赏了几个玉坠子给他们玩。
贾珠临时抱过佛脚,将林璋的文章钻研诵读,又进了一回考场。
出考场那日,林家提前遣人去看。
黛玉却没怎么在意,先前给家里小哥儿,做的布老虎被他磨牙咬坏了一个角,难得今日动一回针线缝起来。
霍云安把需要缝补的东西都找出来,姑嫂二人一起做针线。
派出去的人来回话:“奶奶,听说那边珠大爷,出了考场,人就晕得不省人事。”
霍云安回身从木匣取来对牌,交给回话的媳妇:“你去库房取几样合适的药材送过去,人参用上好的。”
那媳妇接过对牌,和屋里的两个丫鬟一起去了。
黛玉拿起银剪刀:“何必呢,我瞧着也是考不上的样子,若珠大哥像是宝玉一样,兴许还少受几回苦。”
黛玉看过贾珠的文章,也不知缺了什么东西,十分生硬,半点没有灵气,有时只会引经据典,堆在一起不知所云。
霍云安把针线篮子拿到跟前,挑了一块墨绿的绸子角:“你心直口快,若去那边府上,可不能说。”
黛玉撇了撇嘴,她当然不会乱说,但那些事情,又不是她少说几句,珠大表哥就能中的。
这样一回回的去受罪又何苦,乡试那几日又不是好熬的。
黛玉心里暗道,也是二舅舅没考过,所以半点不知心疼孩子。
林家送药过去,第二天又有人来报:
“珠大爷昨个儿咳了一夜,今早就咳血了,好在太医院的张太医用药又扎针,当下已经好多了。”
打发人回去,林珺也忍不住磨牙:“什么咳血,我看是郁结于心,呕血才对。”
贾敏难得没有训斥老二,反而露出愁容:“唉!珠儿还年轻,何苦来哉。”
她这个当姑姑的也觉得贾政把人逼得太紧,又没有立场去劝,毕竟她从丈夫到儿女,读书都极有天赋。
林如海还说,若黛玉能进考场,也能考个状元出来。
贾敏去劝,反而像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荣国府里不太平,探春这一旬没有出门参加雅集。
黛玉心里空落落的:“今次探春妹妹没来,似乎少了什么。”
湘云在旁边,刚刚把今日新得的诗文誊抄好:“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霍云安刚刚支使着人收拾好外面的桌椅果碟,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问黛玉:“你不是说给那一位下帖子了,怎么不来呢?”
黛玉专门给未来的二嫂下了帖子,可惜人没来。
湘云站起来,活动着手腕,一副这你们便不懂的样子,好心指点:
“人家马上就要给你家做媳妇了,这时候是不出门的,安心呆在家里绣嫁妆呢!”
湘云不知江南那边是什么样的章程,反正京城历来如此,她的婚事还远,家里都时常以这个为由不让她出门。
林家二哥的婚事,就在年后了!
霍云安一笑,对着黛玉道:“我问过你哥哥,卫家的公子也是个极妥当的。”
湘云登时羞的脸通红,握着脸:“好端端的,说他作甚,怎么不说说林姐夫,他还不知在哪儿呢!”
黛玉却没跟着脸红,把湘云誊好的稿子放进书箱:
“我却不急,等二哥成婚以后,我想和先生再出去走走,只担心父亲和母亲那边。”
湘云听黛玉所言,也顾不得脸红了,叹道:“可惜了,我也想去,若是我父母还在,兴许能同你一路。”
她如今是任性不得的。
黛玉莞尔:“我虽有此想,但是八字还不见一撇呢!”
散了雅集,黛玉招来先前雕版的蔡一刀,将这一回的文稿给她,请她快些雕出来。
到放榜的日子,贾珠的成绩和林家人预料的一样。
“那边珠大爷落榜了。”
贾敏在听到消息以后,半点不觉惊讶,甚至也不觉惋惜,转头便叮嘱老二:
“你最近少往那边去,免得他看了心里过不去。”
老大绊在宫里,平白无故不会往那边去,老二却时常要跑腿。
林珺点头如捣蒜:“孩儿知道了。”
不就是怕珠大表哥见了自己难受吗?
只是普天之下中举的又不止他林珺,难不成为着珠大哥心里舒服,谁见了他都要绕着走。
林家老二心里原本有些不忿的,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错怪珠大表哥了。
大表哥才是可怜人呐!
林老二心里有些郁闷,喝多了浓茶,睡不着出来遛弯消解一二。
遇到常安管家带着林家时常过来报信的小厮,也不必听,直接问二人:“是不是珠大哥又呕血了。”
“是。”
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二老爷说了他几句,珠大爷呕血闭气,现下缓过来,人事不知。”
林珺一时无言,他们姓贾的怎么总是老子和儿子过不去,这场景似曾相识。
万幸珠大表哥没被打断腿。
流程林珺已经十分熟悉,叮嘱常安:“你不要惊动父亲母亲,我去看看。”
大半夜的,林珺顶着冷风过去,旁人不问,先问老太太:“老太太如何了?”
这种时候,老人家才是最遭罪的。
贾琏打了一个哈欠:“老太太吓得不轻,大爷缓过来,老人家也睡了。”
贾琏疲惫,性子也更急躁,遇上一个老嬷嬷就催:“赶紧收拾客院去!”
林珺摆摆手:“不必了,我府上留了门。”
能不留则不留,荣国府的丫鬟媳妇们,看他像是看什么肉似的,林珺担心自己留在荣国府被吃了。
人家要走,贾琏也不好留,他知道林家老二是怕留在荣国府牵累名声。
两人又一起去贾珠那边看了两眼,反正人还没醒,但是人也没死。
贾琏送着林珺出门,睡眼惺忪,恨不得当下就躺倒。
他前儿出去玩了两天,是以今日熬不住,果然不比年轻时候。
贾琏边走边抱怨:“二叔也真是,多大点事,将人骂成那个样子。”
林珺顿住步子,回头问他:“你也在场?”
贾琏呛着一口冷风,打了一个喷嚏。
“不、不在,二叔向来那个脾性。”
对着二婶说打就打,这回儿子落榜,又指望能说出什么好话?
贾琏一时也十分可怜贾珠,自小就是个规矩泥捏的性子。
送出林珺去,贾琏见天色不早,便没回内院,只在外书房略靠一靠,丫鬟端了水过来。
贾琏嫌水烫,打头啐了丫鬟一脸:
“一群贱.浪.骚.货,收着心思,别丢府上的脸!呸!”
作者有话说:
……我爬起来更新了……头好痛啊…
有读者很关心,我还是说一下黛玉的cp,这一本应该是开放式结局,正文不会给黛玉配cp,反正随她的心,如果她哪天看上谁了,那随意。
我之前写过的其它文已经给黛玉搭过cp,所以这一篇打算让黛玉四方游历。
如果你想看一些黛玉婚后,黛玉生儿育女,这本大概是没有的。
怎么说呢……越喜欢黛玉,越舍不得让她在那种时代结婚生子,现实一点说,现代社会生孩子都有很大的风险,很多妇科疾病,更何况古代?
……
哦,我知道肯定有读者会说,那是古代,女的不嫁人******balbalbala
但是我想有林如海在,这点事会搞不定?
林如海如果还为了一些世俗非要把女儿往火坑推,那他这辈子就又白活了。
而且说白了,古代女子嫁人,不是因为什么爱情和自愿。
只是为了生存,甚至不能自主。
林家又不缺钱……
ps虽然少,但是古代也有终身不嫁也过得还行的女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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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 第 198 章
“二爷……”
丫鬟无缘无故被吐了一脸口水, 心里十分委屈,刚想开口说话,马上又被另一个丫鬟拉出去。
荣国府里很多人都有这样心思, 私下里姑娘都爱俏,遇到林家二爷这样品格, 多看两眼,回去发一次梦,说些疯话。
可是这小丫鬟今日没有做那种事,只兢兢业业服侍而已,林家是那样的人家,那种人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的小丫鬟呢?
丫鬟终究是丫鬟,当奴婢的人, 爷们拿着撒火也是应当的,她一个丫鬟也只能受着。
林珺回到家中,四下静悄悄,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几声打更,仔细数了一下。
“都四更天了……”
左右他无事情,一睡下去只睡到天光大亮,听见外面有吵嚷声音。
披了衣裳,打开窗户问:
“怎么了?!是不是珠大哥又不好了?”
小厮道:“这是咱们姑娘要搬库房里的大桌子出来用, 那位爷已经醒了,二爷不用担心。”
林珺这才放心, 让人打水进来洗脸。
等他收拾好出去,发现母亲和妹妹都不在家, 一问才知早上二人因昨天贾珠之事, 一早就去荣国府探望了。
黛玉除去看望表哥, 其实想和探春说一说话。
荣国府二房王夫人和赵姨娘先后被责罚, 探春心里本来很不好受,如今大哥又吊着一口气,父亲贾政像是一个大炮仗,探春心底的弦紧紧绷着,片刻也放松不得。
“这就好……”
探春听黛玉说想和先生一起出去云游,仍是有些不能相信:“你真要出去?家中难道答应?”
黛玉也有些说不准:“总要试一试。”
探春不好明说:“你是女儿家……”
黛玉比她年岁还略大些,翻过年去满了十四,眼看就是及笄的日子。
这个年岁哪家的姑娘还这样往外跑?
若一会儿黛玉去不得,肯定心生郁闷,终日抑郁的待在家中。
两人正说着话,小机灵鬼贾桂,亲自捧着一个红漆盒子过来,献宝似的在林黛玉跟前打开:
“林姑姑,昨日听说你要来,特意给你留的。”
他把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酥油泡螺。
黛玉免不得要走些场面夸一夸他:“我们桂哥儿真乖。”
这孩子哄人的架势倒是比宝玉还要炉火纯青,昨儿珠大哥才出事,谁又能说得准黛玉会不会来。
肯定是贾桂现想到的由头。
贾桂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兄弟不乖,每日吃奶就要哭。”
探春也捏着他肥嘟嘟的小脸笑:“你吃奶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贾桂撅撅小嘴死不承认:“胡说,我没看见,我不记得。”
难得在压抑的氛围中透一丝气儿,探春看见贾兰招呼他过来:“兰哥儿,过来啊?”
贾兰目光幽怨,要哭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又心气不顺了,兰哥最近越来越爱恼,探春对黛玉说道:“这几日珠大哥身子不好,他心里不痛快呢!”
外面忽然有嬷嬷过来说:“太太回来了。”
因得贾珠生病,老太太顺水推舟,也不为难,把王夫人从馒头庵挪回来。
贾政才不在意谁回来了,见林珺又寻着母亲过来,在外书房和他说话。
“今年你入不入场?”
林珺笑笑:“自然是要去的。”
成家立业,林珺眼看就要娶妻,先前有他哥哥在。
如果兄弟两个一起考,反而占不得好名次,贾政觉得林家的安排十分妥当。
这孩子和他哥哥都是少年英才,哪里像贾珠考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见眉目。
贾政点头道:“如此甚好,左右你哥哥也该外任了。”
贾赦见贾政待林珺,比亲儿子还上心,小声嘀咕:“自家儿子管不来,别家儿子倒是管的宽。”
王夫人回来看见贾珠,虽然醒来,但是面颊消瘦,没有血色,整个人面色都沉着死气,只知道在一旁哭。
“珠儿……我的儿啊!”
贾珠看见母亲激动的咳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母亲,孩儿不孝,没能……兰哥儿,以后就靠你。”
众人在旁听这话不吉利,连忙劝阻:“何必说这丧气话,把身子养好要紧。”
王夫人一听,哭得更加起劲。
突然贾珠啊的一声惨叫,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地倒下去。
贾敏赶着探春和黛玉两个小姑娘回避。
荣国府的嬷嬷丫鬟七手八脚的熬生汤,请太医来。
贾政听说儿子吐血,进去看了一眼,出来便连声道:“不中用了,不中用。”
此刻林珺在外面护着妹妹,生怕有人挤了她,兄妹二人刚好看见这个场景。
黛玉心底一阵发寒,当下太医也尚未给出诊断,这二舅舅为什么就好像儿子已经死了一般?
不问医,不问药,只说儿子不中用?
黛玉无言以对:“好生凉薄,难不成儿女性命都不顾,只要他中用?如何才叫中用?”
林珺不屑的撇撇嘴,只有考上功名,为家中长脸,在二舅眼中才是有用的。
只如今,珠大哥不能让他脸上有光,自然是不中用的,死与活似乎也没有什么相干。
想来珠大哥郁结的并不是屡试不第,而是因为此吧?
外面又有人大声嚷嚷,“姑奶奶来了。”
原来是贾元春回来了。
元春在路上已经哭的眼睛通红,没来得及给老太太磕头,直接进去哭哥哥:“我来看看……”
眼见贾珠要不好的样子,贾敏也不好带着一双儿女家去,只能都在荣国府等贾珠的缓过来。
当天夜里,才过去子时,贾珠就没了气。
老太太听到消息哭的泪人一般:“我是造了什么孽,这么大岁数,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啊!”
她用帕子捂着脸,指着贾赦的鼻子就骂:“就是你们这些人,总逼着他读书,现在可称心如意了!”
此刻贾赦好生委屈,他好端端一个当大伯的,逼着侄子读书作甚?
但他也知母亲悲伤至极,所以才把他认作老二,此番也不能与老母亲计较。
荣国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停灵七日,将人抬出去。
老太太还在,贾珠一个小辈的丧事,不能大操大办,免得冲撞到家中的长辈。
最叫人无言以对便是从荣国府中传出流言来。
说什么林珺在贾政跟前炫耀,贾政气不过责备贾珠,贾珠心中委屈方才吐血身亡。
林家老二可受不得这个委屈:“烦死了,而今我是再不敢往那边府上去,反而像我害死他似的!”
黛玉也只能劝慰哥哥:
“有句话俗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们钻了死胡同,关哥哥什么事?虽说伤心,也不该叫哥哥委屈。”
对于荣国府的流言,贾母也没制止,而且也不似当初那么喜欢林家孩子,毕竟虽然都是孙辈,肯定有亲疏。
若不是有林家比着,贾珠也不至于从小都被父亲看不上眼,小小年纪就病死。
反正老太太也公正不起来,这一年过年贾珠有丧,荣国府凄凄惨惨的,林家听说流言也没去走动。
等第二年开春,黛玉过生辰,也只有崔氏送了礼,至于等林珺参加会试、殿试,同他父亲和兄长一样,也中了探花。
荣国府那边贾母还是淡淡的,只有贾赦热络。
等到四月里林珺娶妻,荣国府才来人作客,王夫人老了很多,强撑着精神出来走动,看见林珺春风得意,当夜回家就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探春碍于母亲和祖母,没敢在黛玉印刷的第三册文册刊载文章,因为贾珠之死,荣国府和林家莫名就有了隔阂。
且说这边林珺娶妻,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乐事占了两头,他那妻子也是大户人家极有教养的姑娘,行事端庄,稳重大方。
贾敏瞧着这个媳妇也是当得起事的,十分满意。
只原先程家的规矩,比林家更严,这新媳妇有时讲规矩的过头,关心的事也太多。
程家姑娘早在闺中就知道将来的小姑黛玉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先前未嫁时,家里就有人托她,想打听一回林家对黛玉的安排。
能娶到黛玉这样的媳妇,将来必是教养儿女的好手,又有父兄加持,那是打着十盏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
程家姑娘自认在家中得了认可,夫君也是个极好相处的,便试探着私下问了一句:
“妹妹可有定人家?”
不料此事竟像是触到了林珺的逆鳞,一向温和的他冷下脸色,厉声道:
“这不是你当管的事,想来大哥和嫂子要出去了,家中之事,你要仔细学,多担待。”
程氏一时语塞,程家不是林家的章程。
在程家,像黛玉年岁已经满十四,正是最要紧定亲的时候。
过不得两日,又听说黛玉要和冷先生出门云游,林家两位家长居然还答应了!
要是去个一年半载的,难不成及笄都要在外面?
这样跑出去,家里就不担心黛玉的名声?
程氏有些担心,又与夫君道:“妹妹都多大年岁,如何还要出去远行,父亲母亲怎么舍得?”
林珺也知妻子没什么恶意,只得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我们家中与别家不同,她想去那就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后你不要问这些,也不可在旁人面前闲话,若你觉得家中呆得闷了,也可以出去。”
程氏瞧出来丈夫又不高兴了,只能温声答道:“是,我知道了。”
不过后面她也渐渐习惯了,听说黛玉要当女冠时,也不见先前的大惊小怪。
“妹妹正儿八经做女冠,难不成是怕谁给她定婚事?”
冷先生那个人弄出什么样的主意都不奇怪。
林珺觉得这样是一件好事,他太知道京中这一群王孙公子是什么德行。
就说那些看起来好的,也不过是能装模作样,让妹妹嫁给那些人去当媳妇受委屈,林珺舍不得。
想来父母也是这种心情。
林珺道:“这样也方便,将来若是……还俗不就是了。”
要是黛玉真看上谁,大不了还俗,再把他招赘到林家来。
反正他这个当二哥的存着这种主意。
林家行事再怎么低调,满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消息还是传出去好远。
薛宝钗自从给母亲守孝,在家中十分低调。
以前还顾着住在院外的薛姨妈,委屈讨好,而今她男人买了一个新的通房,看在薛宝钗付钱的面子上,没有抬成姨娘。
那姑娘很得付家爷们欢心,肚子里马上有了孩子。
暗里说宝钗才是正头奶奶,但付家子孙也不多,总不能将孩子药下来,宝钗只装聋装瞎。
莺儿从外面进来,和她分享今日听到的大新闻:“奶奶,林家那位姑娘,竟然要当女冠!”
薛宝钗歪在塌上:“当就当,你以为是人人都当得的?”
宝钗把手里的针线往竹篮一扔,刚想站起来头上就发晕,前儿着风寒病过两日,今日还是没好全。
莺儿连忙扶住她:“奶奶好生歇着,仔细起猛了头晕。”
隔着院门听见乒乒乓乓摔打叫骂的声音,宝钗扶着额头皱眉:
“那边又吵什么,要什么就给她送。”
莺儿白了那个方向一眼,心里十分憋屈:“奶也太好性儿了。”
宝钗扶着莺儿的手猛的掐了一下:“不许多话。”
莺儿知道什么,都说肚里孩子大了难生产,如今好吃好喝养着,将来生产遭罪的还不是她。
见莺儿不肯动,宝钗亲自去敲打厨房,好生服侍,家中之人无不说宝钗贤惠,为她鸣不平。
……
转眼就到了黛玉出行的日子,今次来送别的人中,却有一个眼生的面孔。
黛玉见她梳着妇人发髻,身量也比早年见时丰腴几分,险些认不出来。
黛玉迟疑几分:“周……周姑娘?”
周家姑娘,确切来说是周良娣,淡淡露出一个笑容:“许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在黛玉惊讶之中,回身从内侍手里取来一个紫檀木匣,亲自交予黛玉:
“我可不是偷跑出来的,得太子殿下应允,特赠此物,愿你一路平安。”
黛玉行礼谢过,双手接过来。
周良娣看着黛玉,细细打量,像是要将黛玉刻进脑中一般:
“真好,真好啊!”
她对黛玉有很多话要说,比如黛玉出的集子她一直在看,羡慕黛玉能去看更多的风景,可惜她再也没有和黛玉一样远走高飞的机会。
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一声‘真好’。
周良娣又道:“今后见多识广,记得多写好文章。”
众人只知那日送走林大人家的姑娘,周良娣回到东宫,一进门就晕了过去,请来太医诊脉,已是有孕两月,东宫大喜。
林如海和贾敏把女儿送走,虽是万般不舍,但女儿离开京城之后,莫名又多了几分安心。
林如海沉着脸从宫中回来,天都黑透。
林珺和林璋嗅到一丝不对:
“父亲?”
林如海道:“太上皇得了马上风。”
“?!”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林如海又道:“你们今日当值,都仔细些。”
“是。”
太上皇一病,皇子皇孙们都要入宫侍疾,三公主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只愿这糟老头子一命呜呼,又是一重国孝,她不必嫁出去。
三公主压下嘴角,关心面容憔悴的迎春几句:
“不知祖父身子可好些了?皇弟的身子也不好,你可仔细看顾,别熬出病症来。”
迎春疲惫至极,懒得搭理。
眼看太上皇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死,付家的漂亮通房也在早一顿汤水晚一顿鱼肉里,人和肚子都被吹得鼓胀。
她胃口又好,怀着身子饿不住,再美的人儿也禁不住发胖。
又不是谁都能当杨妃?
付岩马上就对原先的美貌通房失了兴趣,来找宝钗,宝钗委屈的赔笑推脱:“爷,我这几日不成。”
这是身子不方便的意思。
付岩马上又饿狼似的看向莺儿:“莺儿……”
宝钗马上又道:“她身上也不干净,妹妹昨日才请了太医,爷要不去看看她?”
付岩丝毫不掩饰嫌恶:“她怎么比得过奶奶这样的美人……”
只是他满身的火泄不了,忙忙又出去了。
莺儿腿一软,给宝钗跪下:“奶奶。”
她还以为宝钗会将自己送出去了。
宝钗何尝没动过心思,只是若莺儿也给那姓付的,将来可没人能在外走动了,宝钗还指着莺儿将来配了人,能帮她在外面办点事。
过了一会儿,莺儿也打听到。
“是那边兰花侍候的大爷。”
宝钗松了一口气,问她:“你可有看得上的小子,也该嫁人了。”
莺儿垂头脸红,只说一切凭着姑娘做主。
宝钗便把莺儿配了跟着的另一家陪房,但她自己免不得还是要应承付岩,肚子却也一直没动静。
宝钗原本以为黛玉出游,京中也不会再有她的消息,哪知一路皆有她的文章寄回,还有人给她雕版印发。
当下京中都时兴买上一份,看潇湘居士又游历到了何处。
黛玉才走出去两个人月,冷先生便改变了行程,要往北面去。
“先生不是要南行,如何又要往北去?”
冷先生把林家的来信递给黛玉,笑道:
“你哥哥要往北去,北面瞧着不太平,但我看未必。”
然后冷先生又把手头那根草签折了一个弯:
“南边看起来安逸,却暗潮汹涌。”
作者有话说:
给我家玉玉崽崽换个地图,带她出去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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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 第 199 章
黛玉看过信, 对哥哥去那边也不惊奇,朝廷把哥哥派过去,朝内有父亲在, 那边的官员对林璋肯定要忌惮几分。
黛玉将信妥当的装回去:“还好,没有真到了关外, 先生,我们几时动身?”
冷先生倒是怡然自得,叮嘱随行众人:“慢慢走,不急。”
于是众人又重新改了路线往北方行进。
且说林珺这边,也同他哥哥早年一样,入了翰林,从头做起。
他以前是个潇洒恣肆的性子, 如今也在外面学着喜怒不形于色,到了家中,懒得掩饰,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爽。
妻子见他满脸晦气,连忙问他:“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好?”
林珺凑在她耳语几句,只见程氏脸上露出惊讶:“外室?!”
讲究名声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子孙做这种事,程家和林家都是如此,所以程家出来的姑娘听了以后难以置信。
却忘了, 妻妾成群才是京城王孙的常态。
林珺点头:“是,就在荣国府后面那条胡同里, 还是原先尤大嫂子的妹子。”
林珺满腹的郁闷。
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本来自从贾珠走后林珺就很少去那边, 今日过去办一回事, 与大舅舅贾赦从荣国府后面的巷子绕着走。
正好撞见贾琏和她养的外室你侬我侬的出来, 贾赦面上挂不住, 当即就对着儿子一通打骂。
这一会儿贾琏那表哥肯定就在怨恨他,又嫌这个表弟晦气。
若不是林珺恰好过来,又恰好走那一条道,贾琏金屋藏娇的事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况且不是林珺在场,贾赦拉不下面子,贾琏兴许也不会这么惨,就差打断腿了。
等林如海回来,林珺和父亲大人分享了这个八卦。
林珺道:“现下已经闹开了,大舅舅亲自去抓的人。”
左右贾琏这小子还是和尤家二姐搅和在了一处,其中不知有没有贾蓉那厮的牵线搭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如海叮嘱儿子:“且随他闹,与我们不相干,别和你母亲说,等荣国府那边来人。”
闲坐莫论他人事,一会儿贾敏又添烦恼,好在今日贾敏去北静王府作客,还没归家。
林家也有好事情,那就是黛玉的来信。
林如海换上笑脸:“玉儿来信了,她要去找你哥哥。”
林珺都羡慕起妹子来,他自己都没走过那么远的地方:“这是好事,还能去看一眼大河。”
这家中,黛玉出游,林璋和妻子儿子一起外任,如今守着父母的只有林珺小两口,先前担心家中院子小,哪知此时此刻分外寂寞。
程氏也不明白,家里可真是舍得,那么小的哥儿,竟然一起要大哥和大嫂带着去。
“为什么不把哥儿留在膝下养着,那边天冷,一路颠簸劳累,病了又缺医少药。”
林珺随口玩笑道:“父亲母亲怕养出一个宝玉来,不敢留。”
说完笑着打趣道:“你若觉着寂寞,也生一个不就成了?”
程氏红着脸啐了一口,自己捂着脸走了。
过得一二个月,天一日日热起来,六月酷暑的时候,薛宝钗男人买的那个通房临盆了。
原本付家这件事做得很不体面,宝钗也明白,如果她是个官家姑娘,付家岂敢让一个不知从哪儿买来的瘦马通房把儿子生在她的前面。
付家就是不讲究。
当下这通房生孩子,付家太太也不怎么在意,仍旧领着几个媳妇并乳母凑成一桌摸叶子牌。
有婆婆发话,宝钗也不敢走。
过了好一会儿,付家的太太打牌都累了,那边才有嬷嬷来回话:“太太,孩子太大了,生不下来!”
反正当时花钱买人的是二儿媳妇,付家太太半个子儿没出,原本也不喜欢这种妖妖俏俏的通房,奈何儿子看上,她当娘的拗不过去。
先前就听厨房抱怨过好几回,她一个通房仗着自己肚子,山珍海味的吃,这下生孩子遭罪也是活该。
付家太太捏起指尖,上面的丹寇没染好,冷笑道:“怎么会生不下来?她那肚子都装得下,怎么会不能生?”
宝钗历来不干己事不开口,显而易见婆婆很看不惯,她自己乐得见那通房遭罪,更是闷葫芦一般,杵在婆母跟前伺候。
过了一会儿,先前报信的嬷嬷又出来,眉开眼笑:“稳婆摸了,是个哥儿。”
这一辈还没有男丁出生,孩子难养活,付家太太不会和儿子的血脉过不去,脸上才露出了焦急神色:“这可要快点生下来,不然要憋坏了。”
她声音凉飕飕的飘进宝钗耳朵里:“让稳婆千万想法子,咱们家孩子少,哥儿也难得,就要姨娘受一回苦。”
听说那通房肚子里怀的是哥儿,付家太太才挪动到宝钗他们院子外。
至于太太轻飘飘说的一句受苦,是受什么苦,里面生产的妇人似乎已经嚎不动了。
一股寒意从宝钗的脚心升腾而起。
只见付家太太露出一个笑,那笑容十分畅快,对传话的嬷嬷说:
“你告诉姨娘,只要把哥儿平安生下来,让你们爷给她抬姨娘。”
从通房到姨娘,这是有了身份,再有一个儿子,将来宝钗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宝钗心里惴惴的,若这女子真的抬了姨娘,自己将来的日子又要愁了,但也没有歹毒到希望那通房一尸两命的地步。
毕竟这通房如今发胖的厉害,付岩背地里都叫她母猪,一时半刻也掀不出风浪。
还好老天爷似乎站在宝钗那边,虽然那通房生下来哥儿,但是胎儿太大,孩子一出来,大人就流血不止,不到半个时辰就没气了。
付家太太自然舍不得乖孙在那样晦气的地方呆着,命人把孩子抱到跟前自己养。
宝钗的夫君付言从外面回来,听说自己添了个儿子,喜不自胜,裹着一身酒气,就往他母亲院中去,把儿子抱起来看了又看。
发现这孩子下巴的地方,有一道血痂,蹙眉问:“哟,这脸怎么了?”
宝钗安安静静,捧着一盏茶走过来,递给丈夫。
只听太太笑道:“今日生的险,被剪子不小心刮到了。”
付言仔细看了两眼,儿子只是小伤,语气里充满责备:
“还好,她也真是不争气,叫我儿子白受罪,生个孩子的本事都没有,让母亲也跟着受累。”
宝钗的手紧紧绞着帕子,指尖发白,她就听稳婆说,是用剪子把那人的下面剪开,才把这胖嘟嘟的哥儿顺利生下来。
先前付岩对那通房,恨不得捧到心尖儿上,当下淡漠得如同小猫小狗一般。
人都搭进去一条命,他竟然不怜悯半分?
宝钗为那个通房不值当,也为自己不值当。
她忍着不让泪落下来,面前付家太太看着孙儿,眼中盛满甜蜜和宠溺:
“我的意思,就依着咱们家姨娘的章程,给她一口好棺材,拉出去埋了。”
付岩没有丝毫异议,微笑着应承:“就依母亲。”
宝钗服侍着丈夫睡下,心里很不好受,她在付家,不过也就是顶着奶奶名头的通房罢了,如果今日生产的是自己,太太和大爷肯定都一样做派。
要是她真这么死了,付家还能占去她的嫁妆。
先前宝钗还想着能生几个儿子稳固地位,当下却半个子儿也不想生,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谁知会撞见什么妖魔鬼怪。
宝钗便整日开始做噩梦,有时梦见浑身是血的通房,有时又梦见母亲,有时候甚至梦见自己难产而死。
终日神思不定,心躁体虚,日渐消瘦,家中都说是通房冤魂索命,冲撞了宝钗。
宝钗偶尔也会做一点好梦,梦见自己有和黛玉一样的家世,当下也走过三山五岳,修成仙法,能腾云而起,醒来却对着寂寂黑夜,一阵悲凉。
她与黛玉本已无交集,不知为何却会时常捧着黛玉早前出过的文册发呆,想着她今时今刻到了何处?
宝钗形容憔悴,疏于打理,自然渐渐更不得丈夫欢心,在家中仿佛一个只会出气的死人。
宫里的老人家一怕数九寒冬,二怕炎炎夏日,要是往常太上皇身子无虞的时候,还没入下就要去行宫庄园避暑。
而今太上皇马上风不见起色,在宫中挪动不得,没熬过这个夏日,身上生了大片的褥疮,死的时候人都臭了一半。
太上皇殡天,京城大丧,用了很多冰块也遮不住腐臭,大臣和命妇们苦不堪言。
林珺十分庆幸自己官小,今年给妻子请封命妇因为宫里忙着伺候太上皇,旨意没下来。
妻子不必受这个罪,更要紧的是前一日才找了太医,诊出一个多月的喜脉,后面便是太上皇大丧。
若是晚几日,这孩子的来历,怕是说也说不清啊!
贾敏这样品阶的命妇逃不过要折腾一番,如贾母老迈,也不得不去。
宫里把她和荣国府的女眷放在一处,再怎么多有照顾,也比不得家。
贾敏给老太太打着扇,旁边崔氏手上也不停,唯恐闷着了老太太。
贾敏小声道:“可要叮嘱琏儿,当今国孝之中,莫要再犯糊涂事。”
就说贾琏偷娶尤二姐那件事,瞒得过初一,如何瞒得过十五。
崔氏一阵惭愧,也气恼自家儿子,还好媳妇是个大度的,把那二姐接来当小,没继续闹得更难看。
贾赦又给贾琏塞一个漂亮丫鬟,叫贾琏别一日日就跟在那尤二姐身上。
崔氏叹气道:“你们家过了明路是好事,前儿我已经叮嘱过琏儿,少不得要让你哥哥再打他一顿。”
贾敏点头:“我知道嫂嫂是个妥当人,毕竟儿大不由娘,你瞧我们家玉儿,而今不是还走得远远的?”
崔氏又道:“出去走走多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瞧这京城,又算什么好地方?”
说完,崔氏使个眼色,贾敏顺着看去,那位南安郡主,竟然从南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好像没什么想说的……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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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 第 200 章
◎不知南安郡主为何突然回京,几家并无深交。先前……◎
感谢支持正版, 你的每一份订阅都会成为作者的医药费的! 第四章、“来个人管管他!”
林家祖上曾是开国皇帝钦封的列侯,累世公卿,还有圣上加恩又袭一代。
看如今贾赦不争气的模样, 再往后几代,不知还比不比得上林家。
贾母目光悠远, 回忆起尘封旧事,与儿女们道:“林家显贵时,咱们老国公还在给先皇当马前卒,若不是他家几代单传,子息稀薄,断然不会退守江南……”
贾母让贾赦下次见面务必以礼待之,顺便将给贾瑚找替身的事情放在心上, 便叫众人散了。
贾赦看着妹子贾敏,心底发虚,万一叫母亲和妹妹知道自己在外面与林家的公子,将妹妹的亲事戏言调笑,他就是有八张皮,也不够贾母剐的。
兄妹二人从荣禧堂一前一后出来,贾赦掐指一算,妹妹年下就满十五, 若不是早前老神仙说不宜早婚,贾代善去后不便议亲, 想必已经定下人家。
贾敏今日穿着浅花杏轧纹软缎褙子,下身是缠枝芙蓉花绫华裙, 系着如意流苏绦, 宝相花纹云头牙靴在行动间若隐若现。
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神, 乌发黑亮, 举止娴雅。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贾赦心中感叹,果真是该议亲了,不知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见兄长看着自己出神,贾敏俏皮在他眼前晃晃手上的团花扇,抿唇一笑:“哥哥又要问什么?”
贾赦叉手道:“我知道妹妹最有主意,虽说送了谢礼,我还是想当面谢一回,你帮哥哥想个周全法子。”
贾敏秀致眉头微蹙,复又舒展开:
“能让大哥哥如此上心,这两人应是不俗,只是他们进京又不为攀附权贵而来,现下咱们家和外祖家在朝中都不太妙,你谢了他们,怕会害他们。”
贾赦点头应是,前儿妹妹拦住他送厚礼,便是这番道理,耐心听妹妹有何高见。
贾敏漫不经心转了转手头的扇子,扇面上的彩蝶仿佛振翅欲飞。
贾敏:“哥哥不以读书为业,东府的敬大哥,还有二哥哥,不也是读书人,若真心想感谢,请他们舞文弄墨,比让人吃酒听戏妥当。”
“还是妹妹有主意。”
贾敏并不受这等恭维,反而打趣贾赦:“哪里是我有主意,怕是哥哥想请人吃酒,不好开口。”
贾赦被妹子看穿心思,笑而不语,既然妹妹都这么说,母亲也是那个意思,贾赦不善文辞,也要做出点样子。
……
话说林如海辞别贾赦,晃悠悠乘着马车回到住处,将今日采买的各样零嘴给陈香和钱牧都分一份,余下的让常安给小厮嬷嬷们。
陈香见他一团孩气,买了不少甜食,边吃边笑道:“京中繁华,林小公子头一遭上京,莫要迷了眼呐!”
林如海只笑笑不答,他也不是头一遭来京,况且江南风貌也不比京城差。
上京风物,不至迷人眼,换而言之,自小在江南泡大的林如海还嫌弃京城的园子不如江南有格调呢!
如今秋日,风光正好,本是赏玩菊花的时候,想必家中的菊花也当开了,他们下榻的小院里四四方方,不见景观布置,一盆花草也无,乃是北方的建造规制,不免单调。
林如海意动,开口吩咐:“常安,明日你去问问,京中何处有花市,可有什么种花的人家。”
林如海一提,常安立马就明了主子的心思,若是在江南,九九重阳的时,登高、赏菊、吃蟹,林家哪一样都不能落,家中人丁少,他们下人也跟着沾光出游。
可惜今年九九重阳他们还在水上赶路,大爷应该是想补回来。
常安答道:“大爷,除去添置菊花,小的要不要预备螃蟹,您这样的好兴致,莫不如把两位先生也邀上?”
常安果然周到,林如海点头,让他自己找嬷嬷支取银两去料理。
翌日,勤快的常安早早起来,先将林如海的书桌归置好,磨了一盒子墨盖上,同照料起居的嬷嬷打个招呼,出门寻访花市。
京中牙行消息方便,常安又舍得花钱,毕竟大爷要宴请同窗,不能办得不像样。
他定下一家肥美的螃蟹并一桌酒菜,约好日期,又去城郊花农家挑上十多盆花草,忙到日薄西山,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归家。
一进院门,陈举人那边已经点上灯,钱牧人捧着一本书行色匆匆就进了的屋子,大约是要找陈举人讨教功课。
常安唯恐叨扰,放轻步子,蹑手蹑脚走回去,苏哲还没回来,学士也不在,林如海住院子空荡荡。
自家大爷的屋子漆黑一片,常安赶紧推门进去,点起灯,发现书桌上的墨盒里的墨汁半点没少,镇纸下面的宣纸干干净净。
他离开事什么样,回来仍是原木原样,看来大爷今日是一个字都没写啊!
常安还以为林如海是不是病了正睡着,进里间往床上一摸,被褥平整,冰凉一片。
“大爷呢 !大爷去哪儿了!”
常安冲进下人屋,乳母嬷嬷正和另一家的嬷嬷剥着栗子闲聊。
嬷嬷见他回来,说的话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反问常安:“大爷不是你伺候,今早爷还说出门寻你,你怎么同我要人?”
常安一拍大腿:“我早上不是和您老说,大爷今日在家温书,要小心伺候,您怎么……”
老嬷嬷一听就慌了,颤颤巍巍站起来,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回去,老脸皱的像是被塞了三斤苦瓜。
“大爷长这么大,身边没缺过人……常安,快去、快去找啊!!”
林家在京中没有相熟的人家,大爷也不会做那种没递帖子就贸然拜访的事,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按着嬷嬷的说法,他已经出去一整天,还没回来!
天幕渐渐染上墨色,唯有西面的天际透着一线昏黄。
偌大京城,何处去寻?
林家两仆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常安正想去求两位举人襄助,忽而院内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几日听见动静,拔腿跑出去去看。
谢天谢地,还真是小祖宗林如海回来了!
常安看见一个穿着绸缎衫子,膀大腰圆掌柜模样的人笑嘻嘻眯着一双三角眼跟在林如海身后,另有三个小厮把一个大木箱般进林如海屋内。
胖掌柜搓着手,三角眼眯成缝:“原来公子在此处下榻,下回小人必定亲自将东西送到……”
常安脸色煞白,慌慌忙忙跑过去,“大爷,您出去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小的了!”
掌柜的一副奸商模样,自家大爷生得温文尔雅,一看就十分好骗,常安看向那人,目光中充满警惕。
掌柜的收起笑脸,见常安怀疑自己,似乎有些生气:“我可是正经生意人,也住在这条街,你家公子和我有缘,我顺路将东西送来。”
常安鄙夷的瘪瘪嘴,怕是和银子有缘吧!
“不可无礼,乌掌柜也是读书人,我在他书肆里买了几本医书。”
眼看林如海出面制止,常安心底不服,但还是规规矩矩给掌柜的作揖道歉。
好在这些人放下箱子就要走,临了乌掌柜还热心邀请林如海下回去他店里喝茶。
常安等人一走,想到刚刚差点吓破胆,委屈拉下脸,咕咕哝哝去开箱子:“大爷怎能自己出去,连个人都不带……”
呵!箱子里除了几本医书,还有四五个紫檀木镶嵌螺钿的匣子。
常安打开一瞧,金灿灿的点翠花冠、宝石步摇、累丝金凤……
常安结巴了,这几样首饰,不便宜吧!
“大、大爷,不是去买书吗?”
林如海点头:“乌掌柜还有一家首饰铺,我瞧着还成,随手买几样,带回去给母亲。”
常安语塞,自家大爷竟然去逛铺子买首饰?再往后会不会用这些花儿粉儿的,去哄那些勾栏卖笑的小娘子!
而林如海想的却是今日在集市逛街看市井风俗,颇有趣味,寻常人家的姑娘还可以出门买个花儿粉儿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们讲究,反而没这般乐趣,真是可惜。
要是以后黛玉懂事了,他也要带闺女出去逛街。
老父亲带闺女逛街,旁人总不会说三道四吧?
常安见嬷嬷端着茶水进来,赶紧给乳母使眼色。
您老管管吧!
老嬷嬷不负常安所望,絮絮叨叨起来:“这里是京城,大爷以后不可这般,老婆子经不起吓,您在外一天,肯定饿了,要吃什么,老婆子给您……”
林如海一副受教模样,从今日买的首饰中摸出一根枫叶纹样的银簪子。
“我知道了,这根银簪是给您的……”
随即又拿出来一只银杏模样的花簪,塞给常安:“这给你,今后要是娶媳妇,拿得出手。”
常安嗅到一丝收买人心的意味:“大爷……不是说买给夫人的?”
林如海并没当回事。
又道:“再去买就成。”
常安听懂了言外之意,他家爷还没玩够,还要出去买买买。
拿人手短,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赶紧服侍林如海更衣洗漱。
往后一日,乱逛许久的林如海总算舍得翻开书看一看。
常安在一旁侍候,见大爷总不动笔,还以为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巴巴上去添水研墨。
“您歇这么些天,也该温书了!!!”
作者有话说:
喵喵喵,看到了吧?有些事,贾琏做起来更狠……
感谢在2023-11-16 21:35:08~2023-11-18 23:3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韶 32瓶;玥玥只想睡觉 30瓶;清竹 10瓶;我就是要问为什么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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