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曲心竹心中对于许婷的突然出现还是感到有些怀疑的,但不得不说,对方的出现同时也是给曲心竹带来了微弱的希望——
既然这个世界上真的出现第二个穿越者了,那是否说明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真的存在一条隐形的通道,连接着蓝星和天衍王朝。
那么如果她可以找到这条通道的话,她的长宁是否就有希望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回到竹苑的曲心竹,坐在自己卧房里靠近院子的那扇窗户旁边,一边漫无目的的看着院中的积雪与围墙外的落日,一边有些出神的如此想道。
哪怕她方才已经不止一遍的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能对许婷掉以轻心。
此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设想。
曲心竹就这样一直出神的坐在窗户旁边,直到她视线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丝毫落日,她才倏然从自己的设想中回过神来。
恰巧此时谢府请来的奶娘喂完了小长宁。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一边逗弄着低声啜泣的小姑娘,一边迈步走进房间来到了曲心竹身边。
奶娘有些无奈的对曲心竹道:“大夫人,奴婢实在没办法了。小小姐吃完奶后便一直有些闹腾,想来是今日她没见着你,心情有些不好。”
曲心竹见状也顾不上再去想许婷了,她连忙起身从奶娘怀里接过了女儿。
而就像是奶娘所说的那样,小姑娘一进入曲心竹的怀抱,或许是感受到了曲心竹怀中她所熟悉的气息。在继续啜泣了两声之后,小长宁立马便停止了哭泣,转而钻进曲心竹怀里哼唧个不停。
因为是早产,再加上曲心竹自从怀孕开始便一直忧思过度,所以她生下长宁后根本没几滴奶水。
没办法,哪怕曲心竹心里对于古代所谓的“奶娘”制度其实是有些不满意的。
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先进的检查手段,万一这个奶娘身上带有某些不明显的传染病该如何是好?
但此时这个世界上显然也不会有婴儿奶粉这种东西存在的,所以曲心竹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任由谢抚安去城里请了个刚喂养孩子不久的妇人进府喂养小长宁。
只是虽然请了奶娘过来,但平日里小长宁除去喝奶时,其它时间大都是待在曲心竹身边,被曲心竹照顾着的。
小家伙或许也是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所以哪怕喂她喝奶的人不是曲心竹,她也一直都对曲心竹亲的厉害。
今日因为谢抚安那所谓的赏雪宴,曲心竹只在早间匆忙见了小长宁一面,便不是在应付谢抚安就是在应付被谢抚安邀请来参加赏雪宴的夫人。
此时把女儿柔软的小身子抱进怀里,曲心竹才感觉自己自从见了许婷后便一直焦灼不已的内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秦娘子便先回去休息吧!今夜我来照顾长宁便是。”
奶娘秦氏听闻曲心竹如此说,自是没什么意见的退了下去。
曲心竹先把孩子递到了小兰手中,而后在知书等人的帮助下卸去头上繁复的首饰和厚重的发髻,又用温水擦去自己脸上和身上沾染的香粉的味道,这才又重新抱着孩子上了自己的床。
“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我这里便不必留人了。”曲心竹上了床,又回头对着小兰和知书如此道。
小兰是了解曲心竹的脾气的,因此在曲心竹如此言语后她立马便转身拉着知书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雕花木门也被她自内而外缓缓合上。
曲心竹复又回到看向被自己放在床榻内侧,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女儿。
她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小长宁白皙的脸蛋,柔声道:“看得这么认真,是想要记住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说到“妈妈”二字时,曲心竹的声音压低到了极点。
但她怀中的小长宁就像是能听懂她这句话似的,冲着她啊啊了两声。
她小手在空中随意的挥舞着,不经意间抓住曲心竹的一缕头发后便一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不愿意放开的模样。
曲心竹再对她说话,她也只敷衍的啊啊两声,而后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手中那缕头发上。
曲心竹也不在意女儿是否可以听懂自己说的话。
她只是太想……太想拥有一个让她没有任何顾忌,可以放心去倾诉的对象了。
特别是今日听见许婷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后,曲心竹心中的这种欲望就更是强烈了。
只是不管是谢抚安,还是一向与她亲近的小兰,甚至是今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许婷。
哪怕他们都与她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但他们也都不是曲心竹可以去放心倾诉的那个人。
谢抚安和小兰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曲心竹哪怕和她们关系再亲密都不会傻到去暴露自己的身份。
许婷虽大概率与曲心竹是一样的穿越者,但曲心竹回忆起自己今日见到的许婷那副仿佛把礼仪刻进了骨子里一样的模样,又想起她今日向身旁的婢女询问许婷时,婢女告诉她赵夫人是整个天星城最守规矩的夫人这件事。
曲心竹便下意识开始对许婷警惕起来。
既是最守规矩的夫人,何至于今日那般突然的在她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
曲心竹虽不知许婷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她知道对方一个现代人要那般自然的融入这个社会,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事情。
所以曲心竹算来算去,她身边竟也只有女儿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诉说这一切了。
“不知道那个许婷到底有什么企图……不过长宁你放心,既然她主动送到我面前了,那妈妈不管如何都肯定会去见她一面。”
“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如果可以从她口中问出这个答案的话,那妈妈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
曲心竹一边轻轻拍着女儿的身子,一边喃喃自语着:“到时候我们长宁的病就有的治了,妈妈还会带你去见外公外婆,他们肯定会很喜欢长宁的。”
说到这句话时,曲心竹的眼帘有些低落的垂了垂。
小长宁出生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是谢父和谢母除了刚开始孩子出生后过来看过一眼外,便再也没有来过竹苑了。
曲心竹虽说从不在意谢将军和谢夫人对自己态度如何。他们好也罢坏也罢,都影响不到她。
但是当小长宁作为这对夫妻的亲孙女,却也得不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一丝一毫的好脸色的时候,曲心竹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可悲起来。
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爸爸妈妈见到小长宁的话,绝对会像小时候宠她一样去宠她的女儿。
哪怕谢抚安这个女婿并不在他们为曲心竹规划的人生里,他们也不会把气撒到长宁这个全然无辜的孩子身上。
夜色越来越深,曲心竹也渐渐抱着女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第二天一大早,胡乱做了一夜梦的曲心竹早早的便起了床。
洗漱好吃完早饭后,她便一刻也等不及的让小兰派门房去请赵家夫人许婷来府一叙。
小兰出去传了话,再回来时有些好奇的问曲心竹:“小竹姐姐,你几时与赵夫人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小兰心中有些疑惑,她整日里都与曲心竹待在一起,因此最是清楚不过,在昨日之前,曲心竹应当是与赵夫人没有任何接触的。
而且曲心竹平日里性子一向冷淡,嫁到谢府年来,她除了邀请小兰的母亲进府小住过几日外,便几乎与其他人没什么来往,更遑论如今日这般主动邀请她人聚会了。
曲心竹也心知自己今日这行为有些突兀,但她昨夜已然想清楚了许婷的出现给自己带来的利害,今日自然再也忍不住不去见对方。
此时听到小兰这番疑惑的话,她只能随口应道:“昨日赵夫人做的那句诗着实巧妙,我想了半天也接不上下一句,只能请她过来为我解惑。”
“原是如此。”小兰内心其实还是有些好奇曲心竹是何时喜欢上作诗的,但她一向听曲心竹的话,此时得了曲心竹的回答,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倒是一旁静静听着两人说话的知书,在听到曲心竹对许婷昨日说的那句诗的夸赞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昨日许婷问曲心竹那句话时,知书也是在场的。
因此此时知书看着曲心竹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她便有些不带恶意的想到,到底是个商户之女,于诗词歌赋方面着实有些浅薄了,那样一句不成调的诗歌,竟也能让自己眼前这位夫人惊为天人。
知书之所以叫知书,便是因为她从小便在谢夫人安排下,比别的丫鬟多识文断字了几年。因此她对于诗词一类的东西,还是颇有鉴赏能力的。
一旁的曲心竹自然是注意到了知书私底下这些小动作,长时间的相处让她对知书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此时一见对方脸上那些小表情,她便知自己身旁这位谢夫人派来的眼线大抵正在心中嘲讽她呢。
不过曲心竹倒是挺喜欢知书对自己这个误会的。所以她此时自然也不会去拆穿知书漏出来的这些小马脚。
因着丈夫职位不算太高,因此许婷所在的赵家距离谢府上所在的天星城中央繁华区域还是颇有一段距离的。
曲心竹派人过去传话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许婷才在谢府小厮的带领下进入了竹苑。
“夫人,赵夫人来了。”
因为难得在与曲心竹的斗争中取得了上风,知书在许婷到来的第一时间积极的去门外将许婷迎接了过来。
把人领进来后,她便又安静立在了房间一角,想要听曲心竹与许婷到底要说什么。
许婷倒是一进门就规规矩矩的向着曲心竹行了一礼。
口中道:“见过大夫人。”
曲心竹一边邀请许婷入座,一边瞥了知书一眼,淡淡道:“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是遇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
知书闻言先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而后手便僵在了自己唇边,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曲心竹给诈了。
曲心竹这才正眼看向了她,道:“你先出去吧,我和赵夫人要说些体己话,不太方便再让你听——。”
曲心竹语气柔和,态度却很坚决。
知书踌躇了一下,心里也清楚自己伺候的这位主看起来性子柔弱,但实际上很是油盐不进。
曲心竹既然说了不让她听,那便绝对不会再让她在房间里多待一刻钟。
她只能无奈的撇了撇嘴,行动上却是极为听曲心竹的话,立刻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她出去时还顺带帮曲心竹把敞开的房门给关了起来。
小兰见状也连忙借口自己要去照顾小长宁,主动离开了房间。
在房间里只剩自己和许婷两人后,曲心竹方才直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面容温和,笑容讨喜的女人,而后径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之所以没有选择和许婷去对那句暗号,是因为曲心竹知道对方既然在昨日那般直接的找上她说出那句话,那便说明对方其实已经在心里肯定了曲心竹的身份。
既如此,曲心竹便也懒得再搞些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仪式感了。
她此时更想要知道,许婷到底是如何来到世界的。
见自己周围没有人了,许婷似乎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唇角勾了勾,看着曲心竹亲切笑道:“听大夫人这般说,我这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我本不应像昨天那般冒失的找上你,只是你之前总是待在谢府里深居简出的。我如今这身份想要见到你,可真是困难呦。”
许是因为确定了曲心竹的身份,许婷言语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刻意的称呼曲心竹为“大夫人”。而是自然的称呼曲心竹为“你”。
只是或许是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久了,她说话时不免带上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口癖与习惯。
不过这些对于曲心竹来说都是可以容忍的小毛病。
曲心竹现在虽然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许婷到底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但在许婷用那个世界的的方式对待她的时候,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感叹。
果然,哪怕她平日里再如何被众人恭敬的称呼与讨好,她其实最想要的还是回到自己原来那个人人生而平等的世界。
曲心竹心中叹息一声,有些感叹的对许婷道:“倒也不至于深居简出,只是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有过多的牵扯罢了。”
她从前虽然没和其他各家的夫人们有过交流,但因为掌握着将军府在天星城里的大部分铺子和生意,所以曲心竹之前其实也经常出府去城里处理生意的。
只不过她一向都是避开众人行事。所以久而久之便被人传出个“深居简出”的名声来。
许婷闻言愣了愣,她认真打量曲心竹一眼后问道:“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有过多的牵扯?你莫不是还想着要回我们原来的世界去?”
曲心竹闻言也是一怔:“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许婷敏锐的从曲心竹的表情里察觉出些什么,她眼睛眨了眨,很快反应过来道:“我当然也想回去,只是你也知道这个概率有多小,咱们能穿到这个世界,现在又安安稳稳的活下来已是不易,我又怎敢再奢望其它。”
许婷叹了口气:“刚开始我倒也想过这些事情,但我现在孩子都生了个了,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曲心竹听了许婷这句话顿时有些震惊道:“你生了个孩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穿到这个世界来的?”
曲心竹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五年。许婷如果是跟她同一时期来到这个世界的话,那便说明对方这五年时间基本都是在怀孕生子里渡过的。
许婷这次倒是没继续卖关子,再加上她也想知道曲心竹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便在曲心竹询问后干脆利落答道:“我是五年前来到这里的。”
听到五年这个数字,曲心竹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紧张道:“你是身穿还是像小说里讲的那样附了别人的身?”
曲心竹之所以会问这一句,是因为她昨日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许婷的身份。知道对方如今是谢家军里一个年轻将领的续弦,且娘家父母双全。
一个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哪里来的父母?
许婷闻言不禁噗嗤一笑:“怎么可能会是附身?那我不是成妖怪了么?我只不过是当初穿过来的时候占了别人的身份罢了。那家的女儿私底下与人定了终身,不愿意做我夫君的续弦,竟是脑子发热到与情郎一起跳河自杀了。恰巧我穿过来时也掉进了那条河里,便被那对可怜的父母一起给捞了起来。”
“他们那时已经收了赵家的聘礼,需要有人在成亲那一天坐上花轿,我又刚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所以便干脆顶了那姑娘的身份嫁到了赵家。如此,我才算没死在刚穿过来的时候。”
许婷说到这里,一时间也有些唏嘘不已。
曲心竹听此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毕竟她也是从那个时期经历过来的。
她若不是当初穿过来的时候幸运的带上了充电宝和手机,她去哪里查豆腐和青霉素的制作方法?
若没有这些,只怕她如今还跟小兰一起待在那个贫瘠的小山村里受苦受累呢。
曲心竹感叹完,回忆起调查中所说的许婷的“父母”居住的那个小村落。
干脆直接问道:“你当初穿过来时,是出现在紫霞山周边吗?”
曲心竹后来生活安定后,也曾派人去自己当初穿过来的那座小山头上搜寻了好多次。她也因此知道了自己穿越之初曾经攀爬上去的那个小山包竟是与她当初和父母一起攀登的夏国名山紫霞山有着同一个名字。
许婷听了曲心竹的话点头道:“是在那边。说来倒也怪,这座山的名字倒是跟咱们世界里的那个紫霞山是一样的。我当初就是去紫霞山附近出差,办完公司的事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去爬爬山透透气。结果不成想下山时脚底下滑了一下,直接掉进了我走的那条路旁边的一条小河里,那小河里的水其实也并不深,但是等我再从水里冒出头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曲心竹得了许婷这个回答,再没有继续追问对方什么。
总归从现如今对方透露给她的消息里,她基本可以确定她们两人的穿越,都跟那座名为紫霞山的山峰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许婷见曲心竹陷入沉思,眨了眨眼后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确定你的身份的吗?”
曲心竹回过神看她,没有理会许婷的故弄玄虚,径直道:“我复刻出青霉素时并没有改变它的名字,你能认出我来再正常不过。”
她当初之所以没有给青霉素取别的名字,便是存着想让人找过来的心思的。
许婷见状半是羡慕半是试探道:“你穿到这个世界前是做什么的?这种东西你竟也记得住?”
许婷以前倒不是没有动过把那个世界的东西搬到这个世界来的心思,但事到临头了她才惊觉自己根本记不住这些东西的配方。
哪怕她是个刚刚工作不久的大学生,哪怕她以前在学校里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哪怕她曾经其实已经无数次憧憬过自己穿越后可以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优质男并为此查过不少跟古代有关的知识。
但是真当事情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许婷才猛然发现,她曾经想的再多,都改变不了她根本记不住诸如青霉素一类的东西的制作方法的现实。
老实说她曾经对穿越这事最上头的时候倒也真的去网上搜索过青霉素的土法制作以及火药的土法制作之类的教程。
但是……
这些东西她当时看了觉得自己记住了,实际上可能第二天睡醒后她便已经忘了。毕竟她又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当初看那些更多的是觉得有趣而不是确定自己一定会穿越所以才去查。
所以,在初听到曲心竹是制作出青霉素的人的时候,许婷内心其实是有些嫉妒的。
凭什么同为穿越者,对方就可以制作出青霉素来?
曲心竹闻言不动声色搪塞道:“只是我一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为此报了不少兴趣班,穿过来前又刚好跟老师一起复刻了它的土法制作罢了。”
许婷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羡慕道:“那你倒真真是幸运到极点了。”
曲心竹垂眸轻笑一声:“凑巧而已。”
两人之间又这般互相试探了一会,曲心竹抬头见外面太阳已行到天空正中,便差人布了午膳,请许婷一起用过后,方才派人送许婷回了赵府。
在许婷离开之后,曲心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沉默了很久,方才起身去旁边的侧卧里把小长宁抱了过来。
小兰在一旁开玩笑道:“小竹姐姐,你看咱们小长宁多知道心疼人,她许是知道自己娘亲今日有事要忙,我陪了她一上午她都未闹着要去找你。”
曲心竹听着小兰调皮的话,原本紧绷的嘴角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她心中想道:对啊,她的女儿这么乖巧可爱,凭什么就注定早夭?
曲心竹之前,或许已经在五年生活的折磨下渐渐变得认了命。但是如今,她最不信的就是这狗屁的命运了。
小长宁感受到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禁伸手抓住了曲心竹的衣襟,而后嘴里发出了细小的笑声。
曲心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过几天找个时间,她得再去自己之前穿过来时出现的地方看一眼……还有许婷那会告诉她的那条河,她也得去看看。
说不定这一次她就能找到跟自己穿越有关的东西呢。
只是曲心竹没有预料到,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点希望的时候。
另外一边,谢抚安正在遭受着自己父亲母亲的催促。
谢夫人温言软言道:“安儿,你莫要让母亲失望。”
谢将军没说话,但是他的态度显而易见的与谢夫人一样。
谢抚安抿唇,嘴巴有些发苦道:“晚上,母亲,等到晚上我一定去与小竹说清楚这件事。”
谢夫人见状眸中滑过一抹失望之色,而后她早有准备道:“左右我与你父亲今日无事,等到了晚上我们便陪你一块过去。”
如果不亲自过去盯着,谢夫人是真的怕自己这单纯的儿子被那个女人言两语的又哄的变了注意。
谢抚安闻言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但是在谢夫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又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良久,谢抚安叹了口气,只能任由谢将军和谢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如入无人之地。
他自己则是有些无奈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倚着椅子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太阳。
心里只想让它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是时光本来就是最无情的东西,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
哪怕谢抚安再不愿,远处天边,冬日里最后一丝温暖的光芒还是渐渐的消失了。
在谢将军和谢夫人再一次催促前,谢抚安主动起身站在了两人面前。
“母亲,您不必催促了,我知道该如何做的。”谢抚安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谢母,垂了垂眼如此道。
谢夫人笑了笑,上前拍拍谢抚安的肩膀。
“母亲就知道,我们安儿最是顾全大局不过了。”
谢抚安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来,只他的眼睛里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叹了口气,便转身大步流星的向着竹苑走去。
谢将军和谢夫人见状连忙跟在了谢抚安身后。
竹苑距离谢抚安原本的卧房并不远,因此谢抚安人没走多久便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正站在院子里吩咐其他小婢女给曲心竹准备晚膳的知书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看到谢抚安时知书不由心中一喜,但是等到谢抚安身后被人搀扶着的谢夫人和谢将军露面之后,知书立马收敛了自己心中所有的小心思,而后连忙躬身行礼。
谢抚安心情不好,便直接忽视掉知书走进了面前的房间。
但是谢夫人停下脚步对着知书点了点头,而后吩咐道:“你把人都带出去,别让他们靠近这里。”
知书一向习惯于听从谢夫人的话,因此她此时虽然心中对谢夫人的要求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行动上她已经极为自然的把竹苑里除了小兰以外的其他婢女和小厮都给带出了门。
谢抚安见状,这才面带纠结的上前去敲了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的小兰听到敲门声后很快走过来从里面拉开了房门。
看到谢抚安后她如往日一般态度自然的喊了一声“大公子”。
但等视线转移到谢抚安身后,看到谢将军和谢夫人的时候,小兰的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两分。
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躬身喊道:“奴婢见过将军,夫人。”
小兰可以说是从小听着谢将军奋勇杀敌的故事长大的,所以她天然的对谢将军有着崇敬与畏惧。行过礼后不由用一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谢将军。
但是谢将军哪里会在意她一个小小奴婢内心做何想法?直接便忽视掉小兰的存在跟在谢抚安身后闯进了面前曲心竹的房间。
小兰被几人这突然的给惊的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惊慌的转身想要制止谢将军。
曲心竹再怎么说也是谢将军的儿媳,他这个做公公的怎可随意闯进儿媳的房间。
只是小兰还没来得及多走几步,跟在谢夫人身后的一个身体健硕的婆子便主动走出来挡在了她面前。
“你……”小兰看着自己面前脸色严厉到有些凶巴巴的人,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被对方捂着嘴巴给拖到了院子外面去。
房间里的曲心竹本来正在哄小长宁睡觉,她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时便看到谢抚安和谢将军谢夫人人正站在卧房门口盯着她看。
曲心竹愣了愣,给长宁盖好被子后起身走到门口向谢将军夫妇二人行礼道:“父亲,母亲。”
哪怕心里再如何不喜欢自己这对公婆,曲心竹在对待对方二人的礼仪上也从来不会有任何差错。
行完礼,曲心竹直起身子,状似随意问道:“父亲母亲怎得有时间来我这里。”
谢夫人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你这边了吗?”
曲心竹垂眸冷静道:“母亲误会了,我怎敢有这种想法。”
谢夫人冷笑一声,没再搭理曲心竹,而是伸手在谢抚安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谢抚安回头看到母亲暗含警告的话语,咬了咬牙后看着曲心竹道:“小竹,我有话要对你说。”
曲心竹抬眼看向谢抚安,在注意到对方眼中的痛苦与挣扎后,她眼神闪了闪,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什么事。”
谢抚安双眼直直的看着曲心竹,他嘴唇几度开合,那几个字眼却仿佛长在了他舌尖一般让他难以说出。
谢抚安的双拳渐渐紧握起来。
她身侧的谢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这副样子无疑是有些失望的。但她到底一片慈母心肠,眼看着谢抚安都要把自己的手心给掐破了。
谢夫人也顾不上自己原来计划的,让谢抚安亲口说出要休掉曲心竹这件事情了。
她往前两步站在了谢抚安面前,而后看着曲心竹道:“小竹,这事我们瞒了你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曲心竹闻言轻轻挑眉道:“敢问母亲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谢夫人状似悲伤道:“其实你先前生长宁时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身体,这以后呀,都没办法再给我们谢家生儿育女了。”
只哪怕谢夫人表面上装的再悲伤,曲心竹还是透过她的眼睛看清楚她那悲伤外表下所隐藏的幸灾乐祸。
而对于谢夫人口中所说之事,曲心竹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过难以接受。
她只是回想着谢抚安先前种种奇怪的举动,以及对方几次番面对她时欲言又止的表现,而后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谢抚安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啊。
曲心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而后她神色平静的看着谢夫人道:“所以呢?母亲今日摆出这样大一副阵仗来找我,总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吧。”
曲心竹这副平淡的态度让一旁的谢抚安有些难受。
他嘴唇张合几下,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只是在他即将开口之前,他身边的谢夫人便狠狠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制止了他这个动作。
谢夫人心中其实也是分外不满曲心竹如今这副样子的,但是即将把曲心竹从自己儿子身边赶走的喜悦还是让她暂时忽略了自己心底这点不舒服。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曲心竹道:“小竹啊,你也莫要怪我们绝情。实在是咱们谢家到了抚安这一代已经是九代单传了。今日不管是谁在这里,我都不会允许她坏了我们谢家的香火。”
“你与我婆媳一场也算是缘分,今日我便做主让抚安写一封放妻书于你,也算是全了你们这几年的情谊。”
谢夫人此时,全然一副善解人意的慈母模样。
但她嘴里说出的话就完全不像她的语气那般温柔了。
曲心竹也是因为对方话语里的“放妻书”字而心中冷笑不已。
“放妻书”字说起来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个世界男方给女方写的休书罢了。
谢夫人身旁的谢抚安也因为自己母亲这番话而眉头紧皱。
他此时也顾不上再在自己母亲身后装死了。连忙开口向着曲心竹道:“小竹,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我不会给你写放妻书的。”
看着自己对面曲心竹有些冷漠的眼神,谢抚安只觉得自己心中难受极了。他哪里舍得让曲心竹离开自己呢?他明明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休掉曲心竹。
思及此,谢抚安心中不由对谢夫人都生出了几分埋怨来。
明明他们来之前说好的只是把曲心竹贬妻为妾,母亲作甚替他做出休了曲心竹的决定?
谢夫人感知到自己儿子责怪的目光,不禁有些恼怒的咬了咬牙。
曲心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面前这对母子私下里的矛盾。她只是看着谢抚安淡淡问道:“你不是想休了我?那你是想做什么?”
曲心竹这句话使得谢抚安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才在谢夫人的催促下鼓起勇气道:“小竹,谢家不能有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当家夫人。所以,往后你只能以妾室的身份陪伴在我身边。”
曲心竹呼吸滞了滞,却是立刻反驳道:“你在撒谎。”
与谢抚安成亲年,曲心竹也算是对自己面前这个男人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谢抚安一开口她便知道对方是在骗她。
谢抚安语塞。
倒是从进来开始就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所有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的谢将军此时有些不耐烦的对曲心竹道:“安儿已经与当朝苏丞相家里的嫡长女商量妥了婚事。苏小姐身份高贵自不可能做小。你如今既然已经不能生了,便识相点把位置让给其他人。不要到时候弄的大家脸上都难看。”
“原来如此。”曲心竹恍然点了点头。
原来是找到更好的了,怪不得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将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贬为妾室。
荒唐!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
但是当这件事发生在谢家人身上时,曲心竹又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曲心竹视线挪动到谢抚安身上,谢抚安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道了一声“抱歉”。
曲心竹闻言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道:“你不用说抱歉的,我总不能阻止你选择更好的人不是?”
曲心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谢抚安,毕竟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有点繁殖癌之类的思想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谢抚安因为曲心竹这分外宽容的话语而有些动容。
他咬牙看着曲心竹,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曲心竹此时却是接着道:“不过贬妻为妾这事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曲心竹笑看着谢抚安道:“你给我一封放妻书便可。另外看在咱们夫妻年的情分上,在天星城里给我找座宅子,再派些人护一护我的安全……对了,长宁身体不好,你有了新的妻子很快也会有新的孩子。所以长宁便跟在我身边吧。”
曲心竹话音落,谢抚安当即便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谢夫人听了曲心竹之前那番话很是满意,急忙代替谢抚安回答道:“这点你无需担心,我自是会让人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对于谢夫人来说,付出一座宅子和一点钱财就可以把曲心竹这个麻烦解决掉,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一件事了。
至于谢长宁,谢夫人就更是不在意了,一个注定早夭的女孩而已,曲心竹想要带走便带走吧。刚好也省得她去费心让对方给她即将到来的嫡长孙腾出位置了。
谢夫人心中计划的挺好,却不料谢抚安听到她那番承诺当即回过神来反驳道:“我不同意。”
曲心竹闻言轻笑一声,目光从满脸着急的谢抚安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谢夫人身上。
谢夫人被曲心竹这一眼看得有些无地自容,她当即拧着眉瞪了谢抚安一眼,口中训斥道:“安儿,莫要胡言。”
但是往常极为孝顺谢夫人的谢抚安此时却是有些叛逆了起来。
他不仅不去听谢夫人的训斥,反而还冷着一张脸转身便把谢夫人和谢将军往门外推去。
谢抚安道:“父亲,母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决定,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用您二位操心了,我会与小竹说清楚的。”
“安儿……你?”
被自己儿子如此粗鲁对待的谢夫人有些气急的伸手指了指谢抚安的鼻子。
只她还未来得及说些其它的话,她那只抬起来的手便被一旁的谢将军给拉了下来。
谢将军作为一个男人,明显要比自己的妻子更理解自己的儿子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拍了拍谢夫人的手,安抚道:“行了,安儿都这般大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就不要过多插手他的私事了。”
谢将军今天来此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让曲心竹把谢家大夫人这个位置给苏丞相家的小姐腾出来。现在曲心竹既然如此识相的愿意自请休妻,谢将军的目的达成了,他自然不会去在意谢抚安到底是要休了曲心竹还是将曲心竹贬妻为妾了。
谢夫人一向习惯于听从谢将军的话,因此尽管她此时还有些为谢抚安之前那番不尊重她的举动而伤心。但在谢将军拉着她的手离开竹苑时,她还是极为顺从的跟在了谢将军身后。
在谢将军和谢夫人都离开之后,曲心竹与谢抚安两人之间立马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中。
良久,谢抚安才上前一步,抓住曲心竹的肩膀温声道:“小竹,抱歉,我知道这次是我有错在先。但是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说出方才那样的气话。”
谢抚安动作轻缓的把曲心竹拥进自己怀里。
曲心竹没有拒绝,只是在对方呼吸打在自己脖颈上时,她将略有些苍白的唇贴在谢抚安耳边,轻声道:“不是气话。”
那只是她可怜的自尊罢了。
谢抚安抱着曲心竹的双臂紧了紧。
曲心竹没有在意对方突然加重的呼吸,只是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的继续问道:“谢抚安,你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向我求亲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第一次……”谢抚安喃喃自语一声,脑中下意识回忆起了自己与曲心竹的初识。
曲心竹也不由回想起自己与谢抚安的相识相知,以及她当初同意他的求取时,对方激动之下对她做出的种种承诺——
他会永远对曲心竹好,也永远不会纳妾。
曲心竹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的垂眼看向了自己脚下的地面。
谢抚安确实没纳妾,他只不过是贬妻为妾罢了。
可笑她那时还真的为对方这番承诺而感动过。
那时候的曲心竹哪怕伪装的再成熟,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短短十八的人生都生活在父母为她构建的象牙塔里天真少女罢了。
谢抚安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能为她做到那一步,曲心竹不是不心动的。
如果……曲心竹想……
如果后来她没有发现那件事的话,她其实差一点就要真的爱上谢抚安了。
谢抚安这时似乎也是终于回想起了曲心竹当时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抱着曲心竹的胳膊更用力了两分后,有些嘟囔着说道:“我自是没有忘记的。”
他顿了顿,又有些泄气道:“可是小竹,你知道的,谢家到我这一代已经是九代单传了,我不能也不可以让谢家在我这里断了根。”
谢抚安一边说,一边慢慢放开了曲心竹,而后牵着曲心竹的手垂下头来与曲心竹对视着。
他解释道:“我不想以后下了地府,愧对谢家的列祖列宗。”
曲心竹听到谢抚安这番话,脸上表情没什么起伏得道:“谢抚安,我并没有阻拦你去和别人成亲,更不会阻拦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所以,不要再跟她讲这些事情了。
谢抚安闻言有些哀伤道:“可是你想离开我。”
曲心竹闭眼不去看他,只道:“我们当初成亲时我同你说过的,若是有一天你厌烦了我,那咱们便好聚好散。你是休了我也好,与我和离也罢,都请你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我曲心竹,永远都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人总是要有一点坚持的,那怕这个坚持在他人看来有些可笑和天真。
但曲心竹总是觉得,若是有一天,她竟然都能接受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了。
那她便再也不是她,不是那个自现代穿越而来的曲心竹了。
她能接受与人共侍一夫,那说不定往后便能接受与别的女人争取同一个男人的宠爱。
那时的她或许身体还活着,但灵魂其实已经死亡。
谢抚安的心被曲心竹这毫不留情的话语刺的抽痛不已。
他有些痛苦有些不解的质问道:“小竹,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可以理解理解我呢?”
明明他那般努力的想要在曲心竹和父母之间达到平衡。
曲心竹不回答谢抚安的问题,只是看着谢抚安有些怅然问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想要食言吗?”
谢抚安闻言急道:“我没有想要食言,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那位苏小姐你也完全不需要在意,父亲让我娶她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她父亲的助力罢了。等到将来她生下孩子,我们谢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踏入她房中一步。”
谢抚安此时也是实在着急了,才会将自己这番打算都对曲心竹和盘托出。
曲心竹闻言怔怔的抬起头看着谢抚安。
谢抚安以为是自己这番话说动了曲心竹,便连忙又道:“小竹,你要相信我,让你为妾只不过是暂缓之计,不管外人如何看,在我心中你都是我谢抚安唯一的妻子。”
“等到父亲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一定让她将你的位置还回来。”
谢抚安口中的她,自然是那即将嫁给他的苏丞相家的小姐。
他这两日已是在心中考虑清楚了,既然他注定要找个人为自己生孩子,那这个人选是谁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
父亲既然如今需要她娶那位苏小姐,那他便听父亲的话娶了她便是。总归那位苏小姐能为他生下儿子便是。
谢抚安想到这里,连忙向曲心竹承诺道:“小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谢抚安心中其实还打着将来把那苏小姐生的儿子抱给曲心竹养的念头。只不过他就算是想如此做那也肯定是得在解决了苏家和宋家的麻烦之后。
而这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谢抚安不想让曲心竹失望,所以再思索之下他还是决定等到时候这事情办成了,他再告诉曲心竹这件事。
至于曲心竹愿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这件事谢抚安从始至终都未曾考虑过。
又或者说他其实也想到过这件事,但是他的认知让他下意识的认为曲心竹并不会拒绝他这个提议。
毕竟一个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子嗣傍身那怎么能行呢?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在自己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不也照样得抱皇帝其他位份低的妃子的孩子充作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教养?
只是谢抚安如此种种“良苦”用心,听在曲心竹耳中却是让曲心竹忍不住遍体生寒。
曲心竹抬头看着谢抚安脸上说起苏家小姐时那满不在乎的表情,终是忍不住挥手甩开了对方抓着自己的双手。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谢抚安道:“你既是要娶苏小姐,如今便不该对她如此多的算计。”
谢抚安之前那番话,分明就是将苏小姐当成了自己获得苏丞相支持的筹码与生育的机器。
谢抚安闻言微怔,他垂头思索片刻后有些不解的看着曲心竹道:“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小竹何至于因她而与我置气?”
“无关紧要?”曲心竹忍不住凄惨笑道:“她是你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之人?”
谢抚安听到曲心竹这样说,下意识觉得曲心竹是在吃那苏小姐的醋,便连忙上前两步走到曲心竹身前,贴近曲心竹想要解释道:“我从来都没有当她是我的妻子,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曲心竹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
“小竹……”谢抚安因曲心竹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而怔愣了下。
他喊了一声曲心竹的名字,又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曲心竹。
只是他的指尖还未来得及触碰到曲心竹的衣袖,曲心竹便已然抬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谢抚安只觉自己耳朵瞬间嗡鸣了一声,而等到他听力渐渐恢复,曲心竹那仿佛蕴含着无数情绪的七个字便钻进了他耳朵里。
曲心竹说:“谢抚安,你真可怕。”
要让曲心竹让出正妻位置的,是谢抚安。要娶苏小姐为妻和苏家达成联盟关系的,是谢抚安。
可是如今,在苏小姐还未过门时便算计着她肚子里孩子的人,还是谢抚安。
曲心竹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内心悲凉万分。
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在她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有一天竟也能变成现在这副可怕的模样——
他只用了言两语,便敲定了另一个女孩悲惨的一生。
曲心竹从始至终都没有怪罪过苏小姐这个即将嫁给谢抚安的姑娘。毕竟谢苏两家联盟之事,可不是苏小姐一个小小的内宅女郎可以决定的。
苏小姐认真论起来,其实也只是谢苏两家联盟的枢纽罢了。
谢抚安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在意识到自己被人甩了耳光之后,他心中先是下意识暴怒起来。
但是下一刻他意识到面前打自己的人是曲心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又不得不压下了自己心底升起的那股怒火。
谢抚安黑着脸看着曲心竹有些自嘲道:“我狠心?我可怕?我要真是可怕就不会站在这里任由你打我了。”
谢抚安说这话时,心中还颇觉委屈。明明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曲心竹好。结果现在倒好,他好脸色没得到一个,倒是第一次被人甩了耳光。
曲心竹此时却是丧失了任何再与谢抚安交流的想法。
她转过身走到自己身后的拔步床前,小心翼翼的俯身抱起了熟睡的女儿,目光爱怜的从女儿有些发紫的唇上滑过。然后便径直抱着小长宁想要向房间外走去。
谢抚安见状,原本想要借着那一耳光向曲心竹装可怜的小心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连忙挡在曲心竹前进的道路上,皱着眉问道:“小竹,你这是要做什么。”
曲心竹抬眼看向谢抚安,认真道:“离开这里。”
谢抚安闻言当即有些着急道:“我们不是说好了……”
曲心竹打断他的话:“我们,真的有说好吗?”
曲心竹这句话一出,谢抚安霎时沉默了下来。
曲心竹见状不再多言,只稍微转了转身体,想要绕过谢抚安继续向外走去。
只是她刚往门口走了两步,下一刻便觉自己眼前一花,怀中也轻了些许。
曲心竹再次定睛看去时,便发现方才还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长宁,此时竟是已经到了谢抚安手中。
曲心竹顿时着急起来,扑向谢抚安想要从对方手中把长宁抢回来。
但是她一个身娇体弱,且刚出月子还没多久的妇人,又哪里是谢抚安这个常年领兵打仗的少年将军的对手呢。
谢抚安一手抱着小长宁,另一手则是毫不费力气控制住了因为被他抢走长宁而怔愣住的曲心竹。
谢抚安一向骄傲,也是实在爱极了曲心竹,所以他今日才几次番的对曲心竹伏低做小,且还任由对方甩了自己一耳光。
但是他今日已经迁就曲心竹到了这种地步,曲心竹这会却还是不愿意理解他,想要离开他,这无疑是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在曲心竹尚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抚安已经将曲心竹从门口拖拽回了房间里拔步床旁。
他使了点力,抓着曲心竹的手腕将曲心竹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而后趁着曲心竹还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径直抱着长宁走出了曲心竹的房间。
“谢抚安,你要做什么?你把长宁还给我。”曲心竹这时也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谢抚安抱着长宁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乱起来。
曲心竹立刻从床上跳下去,追在谢抚安身后想要去阻拦谢抚安。
但谢抚安在踏出房间门的第一时间便唤来了竹苑门口站着的几个自己带过来的丫鬟,让人吩咐她们将曲心竹的卧房门从外面给锁了起来。
这几个小丫鬟虽然有些疑惑谢抚安为什么要如此做,但是她们都是谢府从小养大的家生子,早就已经习惯了唯谢抚安的命令是从。
所以她们心里虽然疑惑,动作上却是一点也不迟疑上前从外面插上了曲心竹的卧房门。
曲心竹从床上爬起来去追谢抚安时本就已经迟了一步,因此此时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扇梨花木制造而成的精巧木门,在她眼前飞快的被人合上。
“谢抚安,你滚蛋!你放我出去,把长宁还给我……你还给我!”
曲心竹扑到房门前,用力拉了两下房门却依旧纹丝不动后,她原本强撑着的情绪霎时间便崩溃了。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怒骂着门外的谢抚安。
谢抚安此时正抱着长宁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外,听到曲心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垂眸看了自己怀中正不安分的扭动的长宁一眼。
小长宁此时似乎也感觉到母亲正在呼喊自己,正伸出手不住的往曲心竹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去。
谢抚安敛眉,伸手抓住长宁的小手塞回自己怀中后,抬头对着门里面的曲心竹道:“小竹,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周大夫与陈大夫都说你心中郁气难发。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孩子这几日你还是别见了。你放心,我会找人照顾好她的。”
至于这个照顾的期限……
谢抚安垂头看了看小长宁比起出生时青紫色愈加明显的嘴唇,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在此刻泯然无痕。
他想,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曲心竹来说,按照之前父亲母亲说的那样将长宁养在外面都是最好的结果。
远离了长宁,小竹的病应当就可以渐渐变好了。她情绪稳定了,也应当更能理解他如今两面为难的处境。
而他,也不用再担心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影响到谢家和苏家的联姻。
自然,谢抚安也不会狠心到主动出手抹杀掉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今日来时其实已经安排人去打扫了天星城外谢家所属的一处庄子。
到时候他会派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去往那边照顾长宁。给长宁看病的大夫他对他们也不会吝啬钱财。
但是想让他像如今这样举谢家之力去为长宁寻找大夫,那便不可能了。
谢抚安只能说,他会做到自己身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一切。但是其它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等门里因为他先前那番话而震惊到失语的曲心竹做出回答,谢抚安便步履略显匆忙的抱着长宁离开了竹苑。
直到走到竹苑门口,谢抚安方才听到从院子里传出的曲心竹充满不可置信与痛苦的尖叫声。
“谢抚安!你把长宁还给我,我错了,我愿意给苏小姐让出妻位,我不离开你,我愿意为妾,求你把长宁还给我。”房间里的曲心竹此时已经双腿发软到跪在了地上。
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心如刀绞过,她喃喃道:“长宁她有心脏病,她不能离开我的……不能的。”
竹苑外的谢抚安脚步微顿,但他最终还是毫不留情的抱着长宁离开了。
谢抚安知道以曲心竹的聪明,她一定分辨的出他那些话下隐藏的含义。
他也知道以曲心竹对长宁的关爱程度她一定无法接受这件事。
但是他虽理解曲心竹的感受,却又不得不去做自己现在所做之事。
谢抚安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有些无情。但是他其实只不过是在自己爱的人和自己的孩子中选择了自己爱的人罢了。
他心中虽对传宗接代有着一定的执念,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孩子这种“东西”。
在谢抚安心中,从来都是“子凭母贵”而不是“母凭子贵”的。
所以尽管长宁是个女孩,他最开始时其实也是打心底里疼爱长宁的。
但是当长宁的存在影响到他与曲心竹,他又可以毫不留情的放弃掉长宁,任由对方去自生自灭。
抚安离开竹苑后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把孩子交给了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的一位大概四十岁的妇人。
谢抚安摸了摸妇人怀里的长宁的脸蛋,向对方叮嘱道:“以后每月初五来我这里汇报一番小小姐的情况。除此之外没有万分紧急的事情你便不要再回府中来。”
妇人早已得了谢抚安身边人的叮嘱,知晓了谢抚安的态度。此时听闻谢抚安这些话立马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她便在谢抚安的注视下抱着长宁登上了前往城外的马车。
竹苑内,没有谢抚安的吩咐,那些婢女也是不敢轻易回答曲心竹的话。
她们只能听从谢抚安的吩咐,守在曲心竹卧房门两侧,尽职尽责的阻拦着任何想要进去见曲心竹的人。
就连原本在曲心竹房里伺候的婢女知书和小兰,也是被她们毫不留情的挡在了门外。
小兰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曲心竹的哭喊声,不由恼怒的看向面前拦着自己的婢女,威胁道:“你给我让开,否则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被她如此威胁的婢女只淡笑了笑,而后有些倨傲答道:“大公子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夫人休息。”
小兰气急道:“你是聋子吗?夫人现在是在休息吗?”
说话的那名婢女脸上的表情不由僵了僵,而后有些没好气的对小兰道:“大公子说了不能进,那就是不能进。”
小兰忍不住咬了咬牙,她是山里长大的姑娘,又自小失去了父亲由寡母抚养长大。
为了保护自己,小兰的脾气便不禁变得有些泼辣起来。
再加之她此时又忧心曲心竹的安危,因此在面前那名婢女说完那句颇带挑衅意味的话后。
小兰当即便忍不住伸手冲着对方的头发抓了过去。
那婢女头皮吃痛,尖叫一声后立马同小兰厮打起来,同时连声催促着自己身边其他几个婢女过来帮自己制住小兰。
门口霎时间一片慌乱的景象。
小兰虽是以一敌四,但是她从小做惯农活,身体素质可比这些待在府里只做一些伺候人的轻松活计的婢女强健的多。所以打斗间完全不落于下风
最终还是一旁有些怯怯的看着几人抓头发挠脖子的知书发现房间里的曲心竹突然没有了声响,小兰方才同那四个婢女停了手。
那几个婢女虽是得了谢抚安的吩咐要看紧曲心竹不让曲心竹出门。
但她们也知道谢抚安对于曲心竹有多么看重,因此这会在知书的提醒下发现曲心竹可能出事以后。
领头的那名被小兰抓挠的最为严重的婢女,在略微思考了一瞬之后,她瞪了小兰一眼,最终还是上前去打开了曲心竹卧房门上挂着的那把锁。
而当她放开房门后,昏迷在门内的曲心竹的身体顿时便软软的向她倒了下来。
小兰见状连忙冲上前扶住了曲心竹瘫软的身体。知书则是在看到曲心竹昏迷的第一时间便冲去门外请了陈大夫过来。
陈大夫很快脚步匆忙的赶到了竹苑。
但是当她为曲心竹把过脉之后,她最终也只是给出了怒极攻心,以致昏迷的诊断。
陈大夫叹息一声对曲心竹身旁焦急的小兰道:“大夫人如今身体刚刚有好转的迹象,你们平日里还是多注意一点,莫要让她费太多心思为好。”
小兰对此只能唯唯诺诺道:“我知道了。”
陈大夫惯例给曲心竹开了个养神宁气的方子后便告辞了。
而在她离开过后没多久,竹苑里所发生的一切便都被人传到了谢抚安的耳朵里。
在听到曲心竹又一次昏迷后,谢抚安当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直到听到来汇报的人说曲心竹并无大碍,只是怒极攻心所以才会昏倒的时候,他紧皱的眉头方才缓缓放松下来。
挥手打发走前来向自己汇报的小厮之后,谢抚安叹了口气。
他是有些心疼曲心竹如今这样激烈的反应的。
但是当他转念想到以长宁那般虚弱的身体,曲心竹将来是注定要走这么一遭的。
所以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只不过是提前了曲心竹面对这一切的时间点罢了。
而且比起让曲心竹眼睁睁的看着长宁夭折,他现在反倒是给曲心竹留下了一丝希望——
将来有一天,若是长宁真的去世了。那么只要他不让曲心竹知道这个消息,那么长宁在曲心竹心里便等于永远活着。
……
因为天行军的存在,在苏小姐的外公宋贤的催促下,谢苏两家的联姻很快的便被众人摆在了台面上。
原定于次年月份举行的婚事,在谢苏宋家共同的默契下被提到了来年正月十五号。
曲心竹被谢抚安禁足的时候恰巧是腊月初十。
兴许是终于解决了她这个大麻烦。
谢府从那一天起干脆明目张胆的开始筹备起谢抚安与苏家小姐的婚事来。
谢家的这种行为,一开始自是在天星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特别是那些之前被邀请来参加过赏雪宴的各家夫人们,更是在心中嘀咕不已,这谢抚安不是已经有了正妻了吗?如今谢家这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纳妾?这她们也没见过哪家的男子纳妾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啊。
书六聘一个不缺,八抬大轿也是早早的便准备好了。
不过这些夫人们心中诸多的疑惑,在谢夫人以她个人的名义请这些人又去谢府赴了一次宴会后,并在这次宴会上表示谢抚安与曲心竹以前的婚事是一场误会,曲心竹当初并没有拜见过谢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她最多只能算做是谢抚安的妾室而不是妻子后,便消失的荡然无存了。
这些夫人一个比一个人精,哪里会不知道谢夫人如今说这些是在敲打她们。
因此在这次宴会结束后,她们回到家中一方面约束了自己家中的所有人,不许他们再提起有关于曲心竹的任何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打听起了那位即将同谢抚安成亲的小姐姓甚名谁,喜好为何。
而对于天星城里的普通百姓来说,这些贵人们间的弯弯绕绕,就更不是他们会关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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