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枳是在第一天一早醒过来,才看见贺知野半夜给自己发了消息。
已经过了零点的两条消息:
【枳枳,早上帮我请个假。】
【今天出去一趟,最早今晚,最晚明早就回来。】
岑枳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有种木然地想分析出点什么,又像个没有三维立体感,几何题永远想象不出画面的人。
因为看不见表情,方方正正的文字都显得硬邦邦起来。
但贺知野还是叫她枳枳了,并且让她帮忙请假,还告诉了她具体会回来的时间段。
那种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不是突然消失,也有很快就能见面的期待感,又让她不自觉地安心下来。
昨晚贺知野问完那个问题之后,她并没有回答。
似乎是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确定的事情,在那样的类比下,她轻易回答哪个答案都是错误的。
贺知野的确说得没错,如果她知道戚舟有了新的,比和她还要好的朋友,她的确也会觉得心里酸酸的。
会吃醋。
可那样的感觉,和对贺知野的,真的是一样的吗?
她没回答,却在滞顿的长久的沉默下,听见贺知野真真切切地笑了下,然后抬手,捏着她拉了四分之三的外套拉链,往上一提。
领口收起来,他隔着柔软的棉质卫衣料子,掖了掖她颈窝,像有点儿嫌弃似的说:“你是真的不怕冷啊。”
岑枳很慢地眨了眨眼,小半张脸都埋进领口里。
不知道是看见了他唇角清晰的笑意,还是因为呼吸间都温热起来,她整个人的僵硬都缓和下来,抬手摁着领口,掖到下巴下面,点点头,“唔”了声。
贺知野像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无奈似的摇了摇头,拍拍她后脑勺:“走吧,回去了。”
像那次中秋之后,两个人意外默契得什么也没明说,就像电影掐了一小段发生过的片段,又自然地衔接上了画面。
贺知野送她到后院门口,看着她进去,又看着她回转身,在半阖的门缝里和他挥挥手。
意外的,她并没有失眠。
只是睡得不沉。
好像脑子在睡意间也会自主思考:她看见戚舟有了新朋友,的确会吃醋,甚至也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但依旧会和戚舟做朋友。也不会生出“不想看见她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的奇奇怪怪的独占欲。
但这个假设换到贺知野身上,就不成立了。
如果知道贺知野有了比和她还要好的……“朋友”,她才不要再和他说话!
岑枳觉得自己反而想通了,反而不需要通过别人问她“你是不是喜欢贺知野”来侧面印证了。
于是噌地一下从睡梦里坐起来。
还以为自己多少是不理智地失眠了,睡不好,做着梦都惊醒了。
一看窗帘外面天都亮了。
岑枳:“……”
然后就看见了贺知野的消息。
岑枳给他回了消息,贺知野没有立刻回复,岑枳想,他可能是在“出去”的路上。
按部就班地下床洗漱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却看见了一脸烦躁又微妙的简星疏。
“小叔叔?”岑枳懵了下,梦回第一天去上学那天,自认为绝对不是在翻旧账地问他,“你是因为天凉了一大早没有蚊子了,才站在这里的吗?”
“……?”简星疏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
丫的,记性好就是让你拿来记仇的??
“路过行不行?”简星疏没好气地说。
岑枳扫了眼上班族还没起床的空荡荡的小区,眨眨眼:“……行吧。”
简星疏撇了撇嘴,还是告诉了她:“贺知野那狗东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打老子电话,叫我过来等你上学。”
打电话就算了,还一本正经地拜托他一样:“枳枳那儿,你……麻烦您看着点儿。”
“我他妈还用你说?”简星疏当时就炸了,“我才是那个和她有割不断血缘的小叔叔!”
……
“……啊。”岑枳惘惘地点了点脑袋。
她在梦里气得不想和贺知野说话的时候,他同桌还在惦记着她呢。
俩人一前一后坠着往外走,简星疏看了她两眼,岑枳终于问:“小叔叔,你也看到那个帖子啦。”
简星疏顿了下,“嗯”了声。
岑枳点点头,想了想,问他:“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比如是不是确定真的拿他当小叔叔。她是可以当场给出肯定答案的。
简星疏看了她一眼,嫌弃地嗤道:“有什么好问的,我知不知道你这情况,都不妨碍我觉得你傻不拉几的。”
岑枳:“……?”
最终勉强接受:“……行吧。”
岑枳锁好门,俩人一块儿往外走了几步,简星疏又叮嘱她:“待会儿到了上回那个地方就分开,我看着你自己进去。”
岑枳抿了抿唇,还是乖乖“哦”了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叔叔才能不介意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简星疏没再多说什么,盯了会儿小姑娘匀速前进的后脑勺。
那帖子是他昨天下午睡醒看见的。托了让他过好周末吃好火锅的小弟的福,这回可能觉得是岑枳一个人的事情,当天就告诉了他。
他看完,了解了情况,的确没什么好介意的。知道岑枳是阿斯,大概还不如知道岑枳感冒了来得介意。
毕竟感冒还传染。
但他好像,又的确挺在意的。
昨天半夜仔细想了想,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他在意的是什么。
简家的许多事情,他也就是这么多年,模模糊糊在家里亲戚和阿姨嘴里拼凑出来的。
起初是听说,他便宜大哥大学时候自己谈了个女朋友,本来挺喜欢的,还结了婚,但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好像有什么遗传疾病,于是就离婚,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另娶了。
可他越长大,就越明白里面的细节比这不堪许多。
所以他后半夜就想明白了。
并且越想越气,越想越睡不着!就怕万一贺知野这狗东西,不是贺世美不是简清晖2.0,却是个繁殖脑!
毕竟他特意连夜搜索了相关信息,阿斯很大概率是会遗传的。并且你也不知道,就算母亲经过心理训练,看上去已经是个正常人,生下的孩子会不会有其他语言和学习上的障碍。
完全开盲盒的状态。
所以天蒙蒙亮才憋闷睡着的他,在接到贺知野电话并且听他说完之后,缺觉的烦躁中竟又生出一丝丝作为长辈的欣慰来。
贺知野这狗,还他妈像个人。
-
岑枳一进校门,就感受到了今天不太一样的气氛。
虽然昨天已经和贺知野商量好,做好了准备,但这种走在路上不停被人行注目礼的感觉,还是让她紧绷绷的。连脚下匀速的步伐都匀快了起来。
直到连蹦跶带小跑地进了自己班教室。
结果刚踏进后门,半个教室的同学,就跟她第一天进这个班级一样,全都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一顿。
岑枳怔了下。所以大家,是不是还是有点儿介……
“枳枳——”党夏正拧着身子和身后的陈菲聊天,回神过来立刻长声喊她,然后起身叼着包热豆奶朝她冲来,俩手比心,囫囵着说,“感恩的心。谢谢你让我看到天才。你不懂这种学习buff我们这样的学渣有多羡慕。”
岑枳懵了下。
周围同学笑,气氛一下子重新活络起来。
“那枳枳就和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一样吧?”
“哈哈哈,但我觉得枳枳比他可爱。”
“好他妈酷。就跟三体人统治地球一样酷。”
“滚你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哈哈。”
岑枳眨巴眨巴眼。
幸好还是有靠谱一点儿的同学,求知欲很强地问她:“枳枳,所以你这样的情况如果从小确诊,通过心理辅导,是可以正常社交的对吗?”
“嗯嗯。”岑枳赶紧点头,“给我做心理理论训练的医生说过,是可以的,大部分人都能正常和人交流,根据量化训练理解别人的想法。”
结果那同学竟反向畅想了起来:“我管那些傻逼想什么呢?老子听不懂他们的逼话乐得高兴。最好他们以为我没懂,其实我懂了,但我又装不懂,气死他们哈哈哈……”
岑枳:“……?”
岑枳:“…………”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
“原来孤独症有那么多不同的情况,我妈妈有个同事的儿子,说也是孤独症,但我看他好像也挺正常的。我以后再也不说他们瞎说了,是我读书少。”
“啧,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
岑枳看着大家兴奋的友善,抿着唇角,看了看贺知野空着的座位,又伸手,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这就是贺知野说的:也没什么要特别准备的。准备一下,大家对你的热情?
-
同样一早收到贺知野消息的,还有马嘉悦。
不光有消息,还有转账。甚至有一个包含甜品店名字的定位,和一张备忘录画的西门商业街小地图。着重标记了那家甜品店的坐标。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张小蛋糕的照片。
然后着重强调:一定要草莓的。
马嘉悦迷迷糊糊地刚睡醒,都懵了。
妈的。当他智障呢??
消息是贺知野让他帮忙给岑枳买小蛋糕的。
说是他走的时候,蛋糕店还没开门。
论坛的帖子他自然也看见了,后续杨垚也和他联系过。具体的情况他也都知道了。
但他没发消息问岑枳,也没问贺知野什么。
这会儿看着贺知野发的消息,才想起,岑枳的确是每周一早上,要吃一块小蛋糕的。
但贺知野说他走了。走什么,走哪儿去,为什么要走?
马嘉悦睡意朦胧地挠了挠头,回给他:【知道了,还他妈给我转账,有病啊?】
没打算贺知野会回,就是表达一下他不敢说不敢问的不爽。
结果对面秒回:【这是我同桌。】
“……”马嘉悦无语,仿佛已经看到他撩着眼暗示了下半句:不是你同桌。
妈的,是你同桌,那还是我枳姐呢!!
马嘉悦立刻一个电话给他飚了过去,接通了即刻大马力输出:“那你怎么不自己回来给你同桌买?!”
贺知野眯着一侧眉眼挪开手机听筒“嘶”了声,乐了:“一大早的,发什么疯呢?”
马嘉悦听着他微哑的,也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缺觉的嗓音,语气一低,闷闷地问他,“爸爸,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嫌……”
“……”
贺知野无语地打断他,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淡道:“我现在,在距离你直线距离1171公里外的辽省s市,你是想让我同桌把小蛋糕当早饭后甜点吃,还是想让她当夜宵?”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