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舟跟着闽河回了住宿的地方。
这地方说起来是旅店,但它和修真界的客栈有很大的区别。
修真界的客栈图的是舒适安逸,住进去是为了避免风餐露宿,但这地方却并不提供任何服务,既无温暖柔软的被褥,也无吃食。
它是个庇护所。
闽河带祁舟回去时稍稍解释了一下。
他们带着那座小房子,其实住哪儿都无妨,但是住在野外,一旦行踪暴露,难免被盯上。
魔族毕竟有别于人类,道德观念不强。
人类虽然也会杀人夺宝,但修士为了自己的名声多少回有些顾忌。魔族可就不一样了,它们不在乎那些虚名,但凡看上眼什么,一句话不说就会上手抢。
杀人越货……这样的事闽河并不畏惧。但虫子多了,躲不过一个“烦”字。
是以进城找个住宿的地方,交钱进入庇护所,少些麻烦多些安心。
“这地方夜里有守卫,周围禁制也多,相对来说安全不少。”回去的路上闽河叮嘱道,“回去你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别出门。”
像是不放心祁舟,他补了一句:“就算是想跑或者作别的妖,也别挑这个时候。”
祁舟不知在想什么,一路都没说话。
一直到回了房,他才说:“你只订了一间房。”
闽河:“对啊,不然还给你单独订一间?”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
祁舟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自然知道,我现在不过是你的宠物,要像宠物一般给你暖床,自然没有单独给我订一间房的道理。”
闽河小声嘟囔:“脾气还怪爆的,在别人面前也并不这样。”
祁舟在魔宫这么些日子,几乎所有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旁的人来见他,他一向不多说话,虽不至于沉默寡言,但不至于一点就炸随便怼人。
想来是因为第一次见闽河就怒怼了一顿的缘故——早早暴露了本性,索性不再装。
闽河不愿在这种时候跟他起争执,好言好语地解释道:“并非这个原因。”
“我是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没有自保能力。魔族肆意妄为惯了,便是在庇护所内也不是绝对安全,你没有自保能力这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咱们分开休息,怕会有东西去找你。”
有闽河和他一个屋,是一种震慑。
于是祁舟不再说话,默默接受了这个现实。
到了入寝的时候,祁舟很自觉地拿了自己带的软垫去椅子上,闽河却拽住他说:“去睡床上。”
似乎为了不要再生枝节,再祁舟怼他之前他开口道:“你的身体需要睡眠,我并不需要,你去睡,我打坐。”
祁舟并不跟他客气,径直去睡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室内多了个人,他一直没睡着,虽然不至于翻来覆去,但呼吸并不平稳,显然一直醒了。
闽河坐不住了,干脆起身走向床边,他还没做什么呢,祁舟一把抓住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祁舟:“做什么?”
果然没睡着。
闽河垂眼看祁舟,满脸的戒备。
他不喜欢祁舟顶着这张脸这样看自己,这张脸戒备的表情不应该是对自己。
“夜里冷,”他说,“你自己不是也知道吗?你是暖床的。”
“那便替我暖暖吧。”
祁舟如被刺中一般往后退了一点,想要躲开闽河倾过来的身躯,可之前说了,这地方不是什么正经客栈,条件实在一般,床也不大点,躲也躲不到哪儿去。
闽河长臂一伸,很轻易地将祁舟捞到了自己怀里。
祁舟挣扎不能,被他死死扣住,他们就这样紧紧贴到了一起。
而后闽河就这样禁锢着他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有凄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祁舟怒目而视的脸上,闽河伸手蒙住祁舟的眼,而后下意识地往祁舟怀里缩。
“别这样看我。”他说。
因他的动作祁舟一愣,他也一愣。
现在的祁舟和那个人尤其像。
那个人从前是不许他进卧室更不许他上|床的,嫌他每天在外疯跑,爪子脏。
但他从小就不听话,总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溜进房。
然后那个人就会这样怒视着他:“不许上|床!”
不过啊,那个人可心软了,尤其是对他。
只要他哼哼唧唧叫一阵,那个人就会一边说烦一边替他洗干净爪爪,然后把他抱回床上。
他可以缩在那个人的怀里安安稳稳睡一夜,鼻尖是温暖的气息,全都是那个人的味道。
但终究是不一样了,他都这么大了,早就不能躲在那个人的庇护下。况且,祁舟不是那个人,他知道的。
不要亵渎那个人!不要将他和祁舟混淆!
他再次告诫自己。
但看着祁舟的脸,看祁舟这样瞪他,他又难免心神摇曳,干脆伸手按住祁舟的后脑勺把人塞进自己怀里,这样便可以不看见。
祁舟闷声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动,干脆作罢。
此刻祁舟心里也思绪万千。
自他有记忆起,就没和别人同床睡过。
穿到修真界以前他家境小康,从出生起就有自己的房间,后来上了大学在外租房,没同人这么亲近过。
穿到修真界后更不用说,整座山头都是他的,更冷清了。
他受不了屋里有第二个人,还是这样抱着他的。
他浑身僵硬,难以入睡。
也不知闽河在发什么疯,他想,之前几次闽河都是完事就走,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并没有搞得这么温情。
此时竟要搂着他睡觉,像是有病。
他东想西想,身体没之前那么僵硬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适应了。
因为头被按在闽河胸前,闽河埋着头依偎在他身旁,下巴戳在他头顶上。有清浅的呼吸洒在上方,时有时无,很是催眠。
他有点天马行空地想:上一次卧室里有第二个呼吸声,还是逃离宗门后养崽的那段时间。
那崽子长大后身形倒是威武,但却极其粘人,好像外头有吃它的怪物,非得挤在他床上,让他待在外间的榻上都不肯。
野兽的呼吸向来很粗,他本以为他很难习惯,但接受起来并不难。
一来二去的,与它同睡时并不觉得被打扰,反倒回宗门之后好长时间都不习惯,半夜会冷,会突然惊醒,然后惊觉怀里少了个毛绒绒的东西,继而失落一阵。
后来重新开始修炼,以入定代替睡眠,终于不再总是想着了。
他昏昏沉沉地想:将小光送到魔界,不知它一开始有多难熬。
它那么粘人、那么娇气,从小睡着柔软的床褥睡在人怀里,到魔界这鬼地方,客栈里都没一床舒适的被子,它怎么习惯得了?
可若说它重新找了谁养着它,夜夜钻人家的被窝,那以后寻着它一定要先打一顿再说!但也不能打太厉害了,总还是希望它这些年过得好……
听着怀里的呼吸终于匀称了,闽河轻手轻脚地挪下床。
祁舟睡着的样子更像那个人,祁舟和那个人一样,自己睡着会觉得冷,总是很久都睡不着。
说你是暖床的,反倒要我来给你暖床。
闽河看着祁舟的睡颜无声吐槽。
他悄声布置了许多禁制,留了个屋里有动静自己会收到讯号的法器,最后往被窝里塞了个微微发热的小玩意,这才放心离开了这里。
他改换了容貌,隐匿好身形,悄悄融进夜色里。
半夜的时候,祁舟猛然醒了。
“该死!怎么睡着了!”他暗着嘀咕。
环视一周,闽河果然已经不在屋里。
“他果然有事要瞒着我办。”
祁舟老早就发现问题了,他一开始其实是故意不睡想看闽河要去干嘛的。
因为回来的路上,闽河说“想跑别挑这时候”。
那会儿祁舟就很奇怪了,闽河就订了一间房,且闽河并不需要睡觉,那自己岂不是被盯得死死的?
闽河为什么还要告诫他不要这个时候跑?
那会儿他就怀疑闽河晚上要走。
后来他和闽河说话时,故意语气很冲。
要在平时,闽河早就眼不见为净出去另开一间房了,他本人就在旁边,祁舟就不信他连保下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除非他夜里不在,这才需要故意做出自己和祁舟一屋的假象,避免其他有坏心的魔族打祁舟主意。
他越是瞒着祁舟,祁舟越是想知道他要干嘛。
本想撑着等闽河走了跟上去,没想到竟被那厮哄睡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此时懊恼也无用了。
若是不远不近地跟着闽河,一旦出事闽河回折回来救他,出了这里也还是安全的。
可现在闽河不知在什么鬼地方,他不敢贸然出去冒险。
命可是自己的。
没办法,只能这么等着闽河回来了。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自己愿意安生,别的东西却不给他机会。
他听力好,此时万籁俱寂,他觉得外头好像有动静。
那动静不明显,影影绰绰听不清。
但祁舟很确定,外头那些东西就是冲着自己这间屋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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