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客人来来往往, 白脸戏子哇呀呀起了一出好戏，引得几声喝彩。
明云绯透过帷帽看了两眼，正准备走, 一店小二笑眯眯推开包厢门道, “客官, 您点的西湖龙井。您来的可巧, 刚送来的新茶，您有口福了。”
她没有点茶。
明云绯迅速四下看了看, 用清亮的女声答道，“放这儿吧。家父生平好茶，这茶你们进了几斤，可否匀一点给我？”
“近来生意好，一共剩下八斤龙井, 全在东家那儿，至于卖不卖, 小的也做不了主。”
明云绯点点头, “你们掌柜的在哪儿, 我和他谈。”
“掌柜的外出不在，姑娘您喝完这些茶就走吧。”店小二弯了弯腰, 出去了。
明云绯没有动那壶茶，贴墙看了看窗外。
她此次返京带五十护卫、十四辆马车之事早已上奏, 自己却没有跟着车队，而是以女装早早入京，为的就是先行探探京城局势。
如今看来，不太明朗。
小皇帝和韩瑾应该知道边疆的事了, 如今满城抓容宜和卫燕的军队，何尝不是为她准备的？
刚才店小二的举动分明是提醒她, 如果龙井是指皇宫的势力，那八斤茶全在东家那儿，应该指的是京城被包围。
这说明她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那便是监视沈星星的人了。
她思考几息，将一碗茶倒在帷帽上，拿着沾湿的帷帽大摇大摆从前门离开，还问道，“小二，你可知哪有卖帽子的店？”
“出门左拐直走，有一条街都是成衣店，姑娘慢走。”
御书房。
“不是？！”小皇帝讶然。
“只是个女子。”李一答道。
小皇帝皱眉，“那沈星星和她什么关系？”
“回陛下，小的无能。”李一跪了下来。
小皇帝沉默无言，片刻后，“宣沈星星。”
“是。”
可惜他们扑了个空，沈星星已经在韩瑾府上喝茶了，她天真道，“看她打扮是江南人氏，听说江南点心好吃，我问她京城哪有正宗的点心铺子。”
这理由谁说都不合适，但沈星星爱吃，满朝皆知。
韩瑾不信她，阴柔道，“沈将军不要为了不值当的人葬送前途。”
沈星星探了块点心啃，特真诚道，“韩大人，我要是知道，我肯定第一个和你说了。”
沈星星刚应付了韩瑾，又被拉倒了皇宫，不过谁也没问出什么。
小皇帝心不在焉，朱砂落在奏章上，晕了好大一块，他叹了口气，随手丢开，起身到窗前，看见太阳留在天际的一点点绯色。
怎会是个女人？
树上的鸟儿叫了几声，他想到总是跟在她身边那只老鹰，想到还没成婚就搬到逍遥王府的卫燕，想到容宜冲进来摔碟子……
怎么跟她有关的人，各个都出格。
她也是，三十了还不大婚，和沈星星清清白白就算了，竟然忍得住不和卫燕大婚，难道是断袖不成？
小皇帝扶着窗棂的手突然僵住，眼底的光随着晚霞消散，他呆在原地，整个人僵住不能动弹。
女人。
她是女人。
“李一！李一！！”小皇帝喊道，“今天那个女人呢，抓住没有？”
不管紫禁城内如何为她掀起惊涛骇浪，明云绯此时才刚到地下钱庄，她一路躲躲藏藏，直到入夜才去了秘密据点。
明云绯轻轻皱眉，“卫燕没和下家联系？”
“没有。”钱庄负责人道，“卫姑娘雇了江湖上的人劫法场，我们的打手跟到城外破庙，对方警告我们别靠近，为避免钱庄暴露，我们没有再跟。”
“可查清了是什么路数？”
她看了一眼明云绯，“是镖师，卫姑娘出钱押自己和容宜公主，交货地点就是断头台。”
明云绯眉头愈发皱紧，鲁莽至极。
两个身怀巨宝却没有武力傍身的女人，和不要命的镖师搅和在一起，哪有好下场。
“主子，属下失职。”
“起来吧。”明云绯知道此事没有两全法，地下钱庄一旦暴露，整个朝堂的暗线都有危险，即便是她在，也会暂时放弃救人。
明云绯道，“朝廷查到这儿没有？”
“还没有，主子，你的意思是……”
明云绯点头，“边疆的事有人知道了，这儿不宜久留，你尽快安排撤出。”
“是。”钱庄负责人不再多说。
撤出，意味着计划暴露，意味着朝廷很快就能找到这儿，也意味着她们要行动了。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安排一切。
明云绯指尖点了点桌子，目前局势风云变幻，她来之前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今天她在街上观察到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倍不止，而卫燕已经逃出城，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些人手都是为她准备的。
明云绯想了想，所以他们是猜到她会提前进城。
何必呢？
她只带了五十护卫，每逢城池都在驿站歇息，朝廷军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路上拦截她，悄无声息地让整个车队消失。
何必还要在京城围剿？
她联系系统问道，“车队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目前进入永宁关。】
“好，注意安全。”
车队一切正常，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
真正的逍遥王被找到了。
如今朝廷忌惮北疆势力，为维持稳定，不敢贸然杀她引起混乱，逼她回京再动手是最稳妥的法子。
而她一旦身死，司徒宸以逍遥王的身份现身于人前，代替她成为北疆的首领。
这还不够，司徒宸必定会称病留在京城，并派人去北疆视察，朝廷的人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北疆。
他病个三五年，北疆的势力和镇北军都会被朝廷一网打尽。
兵不血刃。
明云绯笑了笑，借别人的身份就这一点不好，随时都会被要回去。
可是真的能要回去吗？
如今逍遥王这个名号，代表的不仅是皇族，还是击溃匈奴大军、繁荣北疆的英杰，一个乞丐想要回去，哪儿那么容易？
即便她腻了这个身份，即便如今的她有没有王爷的身份都一样，她也决然不会将一切功劳拱手送上。
这盘棋，小皇帝和司徒宸得陪她下完。
第二天眼线便在闹市区发现她的通缉令——此女乃杀人犯，检举者重重有赏。
明云绯再一次和沈星星会合，目前朝廷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必定有所提防，想要调离三年前留守京都的两万镇北军难上加难。
不如强攻。
“立刻跟着钱掌柜一起走。”
一行人易容成商贩出了城，到城外据点会合。
“你们去永宁关和车队会合后，说我病了，不再前进。”明云绯安排道。
“元帅，那你呢？”
“我去找卫燕。”
“我和你一起吧。”沈星星劝道，“她们在哪儿？”
“不必。”明云绯道，“我会尽快和你们会合，你护好钱掌柜。”
见她坚持，沈星星不再多说，翌日天不亮，两队人马分离。
明云绯查不到卫燕在哪儿，只能让系统开了光屏定位，发现二人在京外不远处一座山村被困。
她七拐八拐才进了村子，今日有人家办喜事，几声喜庆的号子响起，明云绯皱了皱眉。
见她进来，几个老人围上来，“姑娘，你是哪里人氏？可要喝一杯我侄儿的喜酒？”
明云绯心底厌恶，昨晚她已经了解到此地是有名的光棍村，溺毙女童、打死妻子是常事，同村的女童越来越少，外地的女人不愿意嫁，他们只好拐、买女人来此地。
此地男人无法成家，又找借口说无妻无子，生活没有动力，是以不愿上进，常到路上打劫维持生计。
说是村民，其实是匪徒。
明云绯不愿和他们多言，卫燕和容宜也许就是被虚伪的善意所骗，此地的人没有一个无辜。
她抽出宝剑横在来人脖颈上，冷冷道，“剿匪。”
“什么？”老人被剑吓懵，“俺们只是农民而已。”
明云绯不欲多言，一剑结果了他。
围观众人见鲜血迸溅，呆滞一瞬才大喊道，“杀人了。”
迎亲的队伍在不远处停下，十几个大汉围上来，明云绯一手握着宝剑，一手的使出暗器，尖锐的菱形镖，镖镖致命。
轿子里发出三两声动静，“杀得好！”
众人见她是有实力的，喊着杀人魔来了，报官等等。
明云绯一镖射中跑得最前的、穿着喜服的那个男人，冷声道，“谁敢动。”
被她吓到，众人又纷纷跪下求女侠饶命。
一个时辰后，明云绯集齐了全村人。
村中央有一块石头，刻着“忠义勇善”四字，据传先帝游历到此，怜此地男子娶妻不易，特赐四字。
明云绯冷笑一声，用尽全力将沾了血的剑插在石头上，霎时石头上裂开密密麻麻细小的缝隙，无声无息，像是数百女子伸冤无门的泣叹。
此地在阳光下，却藏着无数黑暗。
明云绯掀开喜轿帘子看见卫燕惨白的脸，她手脚被捆住，眼睛却亮亮的，突然喊道，“你来了……小心！”
明云绯不回头，一镖结果了想抢剑杀人的男人。
她转身，轻而易举地从石头上抽出剑，那石头轰然倒塌，落了一地的碎石。
“容宜呢？”明云绯用剑给她松绑。
“在后院做饭。”卫燕道，“我们带了□□。”
明云绯和她打交道许久，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问，“你们是故意混进来的？”
“总不能看着她们被卖进来。”卫燕见她生气了，越说越小声，“你放心，我们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各种毒药我们都藏得好好的，本来打算今晚就一锅端了他们。”
“倒是胆大。”帘子被明云绯啪地一声甩下，卫燕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下了轿子。
她还是喜欢穿红衣，格外张杨，她从明云绯手中接过剑，双眼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亮，她用剑指着躲到最后的一个男子，道，“胆子这么大，买的时候就想好后果了吧。”
容宜听见前面的动静，还当山匪进村了，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抹了黑灰躲在厨房。
过了会儿她发现不对，悄悄跑出来看，正好看见卫燕割下买她们进来那人的头。
她握了握拳，杀得好！只是……旁边那个女人是谁？
难道是江湖上扶危救困的女侠？她有些天真地想，她把跟在她屁股后面当尾巴的小孩挡住，小声道，“小孩不能看这个。”
她安抚了两句，一回头，和明云绯对上了目光，四目相对间，她打了个寒颤。
这女侠好像跟自己也不是一边的，好凶。
“还不出来。”明云绯淡淡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她被吓得寒毛直立，看着一地血腥狼藉，她不敢不听话，只好磨蹭着出去了。
“嫂嫂。”容宜期期艾艾叫了一声。
卫燕一回头，见她可怜巴巴的，下意识道，“小孩不能看这个。”
“哈。”明云绯笑了一声，嘲讽道，“好胆大的小孩。”
卫燕不和容宜说话了，把剑还给了明云绯，问道，“剩下的人怎么办？”
明云绯没说话，容宜抢先道，“女侠，千万不能报官，官匪互惠，不会管的。”
“你报过了？”明云绯问。
“没有，是……”
“我娘报过。”瘦瘦小小的小女孩从容宜背后钻出来，“她在官府被打了六十大板，回来被我爹、我爷爷和族长打死了。”
明云绯沉默了。
通天的火舌卷起尘埃，赤红的喜轿诉说不公。
“怎么办？”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几人快马加鞭，几日便到了永宁关，和邵翼与沈星星等人会合。
明云绯当即带人返回北疆，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一路南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韩瑾和皇帝没反应过来，三关已破，领兵的正是在京城出现过的那个女人。
小皇帝没想到她敢大摇大摆的领兵，把司徒宸推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逍遥王，如今领兵的是欺世盗名的骗子。
她不过是逍遥王的一个暗卫。
不用明云绯反驳，天下人无不觉得荒谬，逍遥王是领兵二十万打退匈奴的战神，是端方儒雅的君子，是北朝的英杰，怎么会是一个形容凄惨、乞丐样的男人。
明云绯趁机说小皇帝不可能不认识自己五哥，都是愚蠢的宦官在背后控制他，愈发说明进京勤王十分必要。
这个愚蠢的宦官指的是谁一目了然，韩瑾几乎捏碎了手中的毛笔，他匆匆去找小皇帝，两人斗了好几年，终于放下成见，齐心对外。
明云绯带着沈星星和近几年招募到的奇才一路南下，这些人各个口才好，会说话，一张檄文能写出花来，有她们在，女军如虎添翼，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明云绯乐得省事。
如今她们已到安首关，不过半月便能笔直入京。
明云绯站在四月的风里，望着京城方向，泛起一个轻轻的笑。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明云绯看了看一身干练的容宜，轻轻点了点头，向河堤走去。
容宜跟在她身后，踌躇半晌，问道，“你想当皇帝吗？”
“天下人都想。”明云绯道。
“为什么？”容宜不解。
“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自由自在，为了有权有势。”明云绯坐在软绵的草地上，随手折了一支蒲公英，像撸系统那样，把蒲公英撸散。
容宜犹豫片刻说，“可你不是这样的人。”
明云绯笑了两声，坚定道，“我是。”
容宜学她那样，坐在她身边发呆。
明云绯知道她是认出来了，其他人都知道她原本的身份，唯独容宜被瞒着，直到皇帝把司徒宸推出来，她才反应过来。
一个人再怎么变，说话的腔调不会变。
她分明是哥哥，怎么变成了一个女人？
其实容宜和司徒宸不熟，太后娘娘总说血脉相连，叫她多去看看他，她们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每每不欢而散，因为司徒宸恨她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除了那一双带着恨意的眼睛，容宜想不到其他的。
她想到的是，在宫里这个叫暗七的女人总是一请就到，让人误以为她是她最宝贝的妹妹，因为她，宫里上下都敬着她。
她想到的是，暗七单枪匹马到匪寨救她，气她不顾安危。
她想到的是她野心勃勃却藏着温柔的眼睛。
她想到她的冷淡，明明来她宫里了，又不肯和她多说几句，可能她防的就是今天吧，叫她退也可以，进也可以，总有一边不至于太伤心。
容宜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她真是她妹妹就好了。
可惜……
小皇帝下诏书为韩瑾澄清，言其不过做事欠妥，其实心里想的还是朝廷和百姓。
韩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被百姓看在眼里，此诏一下，众人愈发认定韩瑾把持朝政。
诏书谎话连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明云绯回去，其它的再商量。
此时唯一的办法是处死韩瑾，才能说服明云绯退兵。
小皇帝和韩瑾商量假死，韩瑾怕一旦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反倒是给明云绯把柄。
又过了几日，眼看着大军一日一日靠近京城。
小皇帝往明云绯军里送了一道圣旨，宣旨的小太监一板一眼，要明云绯跪下接旨，她笑了两声，“既然不想读，就烧了吧。”
“他才刚入宫，元帅可否给咱家一个面子？”廖德义腰弯得深深的，“权当是还了那日在京城的茶。”
明云绯摆摆手，“那日的茶是你送的？”
“是太后娘娘让咱家送的。”廖德义跪下把圣旨给明云绯，“太后娘娘跟您站在一起。”
四皇子和宁国公没落得如此之快，太后也在背后做了推手，二十年前杀死太子一案的证人并非不存在，而是被她交给了太后。
明云绯没想到的是，韩瑾的干儿子廖德义，是太后的人。
她接过圣旨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义姊暗七，德才兼备、心怀家国，特册封为摄政王。
明云绯嗤笑一声丢开圣旨，“我知道了，你回吧。”
“太后娘娘还让我给您带句话。”廖德义道，“您龙凤之姿，屈居人下是委屈您了，但这片天下是高祖当年打下的，无论如何，只能姓司徒。”
“龙井不错，但以后不必送了。”明云绯不着前后地说了句。
明黄布料，朱砂写就的诏书被随手放在桌上，滔天权势唾手可得，可她不满意。
大军拔营到京城，直到韩瑾被明云绯抓住，罗列三十余条罪名处死，小皇帝才恍惚明白过来，他没时间了。
他穿着一身白衣，跪在明云绯脚边，像几年前一样，噙者热泪，“朕什么都不求，只要一个帝位。”
明云绯平静道，“天下人为了权力抢破脑袋，你所求不过一餐饱饭，十三弟，我都记着呢。”
小皇帝伏在地上痛哭，“你稳坐摄政王的位置，若有人骂你牝鸡司晨，还有我护着你。”
“我所做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成语消失。”
明云绯平静离开，不理身后的哀嚎。
史书北朝四〇三年夏，哀帝禅位，明帝登基。
当皇帝这事，明云绯有经验，最重要的还是源源不断的人才，她在各地修学校，不出几年，朝廷一片欣欣向荣。
小皇帝被幽禁在皇宫里，次年春，匈奴的女首领来使，为表两国友好，决定让皇子联姻，容宜亲自宣读的圣旨。
小皇帝问明云绯，“谁当皇帝重要吗？”
“重要。”明云绯答，“不仅谁当皇帝重要，哪个性别当皇帝也重要。”
小皇帝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当皇帝不就是为了权势滔天吗？和旁人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坐上去戈壁的马车，望着越来远远的故乡，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样绝望的处境，古往今来理所应当地被女子承受，而一个人的性命，不过是某位政客的心血来潮。
容宜望着十三弟的马车，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这马车本该她坐来着。
这一刻，她明白了明云绯的意思。
她要的是天下女子荣华富贵，要的是下女子自由自在，要的是天下女子有权有势。
也许她是降生的母神，容宜心想。
她悄悄靠近了些明云绯，去年她郁郁寡欢，心里有个疙瘩，想不通自己要如何自处。
要恨她，她的人格不允许；要爱她敬她，礼教不允许，被她毁容打断腿的是她亲哥哥。
直到庆功宴毕，沈星星拉着她散心，“一辈子那么长，哪有事事都想通的，快快乐乐的，后悔了再说。”
对，后悔了再说。
容宜把这句话奉为箴言，又搬回了她那座宫殿，叫明云绯叫皇上，但还叫卫燕嫂嫂。
沈星星自己也是，有一年她任科举主考官，三甲的名单呈上来，她随手一翻，就看见二甲第一百八十名叫君春寒。
她愣了愣，第二世种种扑面而来。
是她。
“沈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沈星星摇了摇头，“都不错，可以呈给皇上了。”
后来沈星星也见过君春寒，在礼部任个小吏，做事谨慎，忙起来像小陀螺。彼时她官居二品，要捉弄她不过抬抬眼的事。
可她没有，后悔了再说。
邵翼和张元留在了京城，而李容不顾劝阻，孤身赶赴北疆，任鹤山城知府。
她说：“元帅，我是鹤山城本地人，后山有没有野山羊我一清二楚。往年都没有，怎么偏那年冬天有了。”
她那日喝醉了，顾不上任何人，哭着说，“我不能对不起她们。”
明云绯拍拍她的肩，“好好的。”
*
“明帝大开恩科，任用女官，给当时死气沉沉的朝堂注入了力量，是十代女帝的第一位，至于十代女帝之后，就是我们现在的社会制度了，其实这个早在几百年前，明帝就有所铺垫。”
“十代女帝，之前还有男帝吗？”一学生举手问。
课堂哄笑几声，“这位同学，你哪个学院的？”
“我是计算机的。”女孩挠了挠头，“听说今天沈教授讲明帝，我才来蹭课，对不起，沈教授。”
“没关系，之前确实是有男帝的，在高中课本有讲，但不是考试重点，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一节课下来，沈教授的课得了个满堂彩，她的课向来受欢迎。
她是那段历史学者的第一人，她讲万名女军入京勤王、讲共同的桃花源、讲为救生民不得不假借皇族身份，讲她们的元帅。
“沈教授是明帝的死忠粉。”
“谁说不是，这种程度，哪天时光机发明了招志愿者，我们沈教授买票报名。”
“不过说真的，明帝那样神奇的人，我也想见见。”
“严格来说，我们是朋友。”沈星星推了推眼镜，“我只是在还原历史。”
学生被抓了个现行，也一点都不怕她，反而问道，“沈教授，最近脆桃上市了，那边有几家是正宗的X地桃。”
沈星星眼睛亮了亮，“我现在去买，谢谢咯~”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功过是非，留与后人评。
沈星星再次睁眼看见第一世的母亲时，她恍惚间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几度沉浮。
“妈。”
沈母拍拍她的肩膀，温柔道，“今天去学校报志愿，起来吃早饭吧。”
沈星星坐着呆了一会儿，机械的咀嚼食物，突然问，“我爸呢？”
沈母错愕一瞬，漫不经心道，“问他做什么？星星，妈妈和爸爸离婚三个月了，你还是不习惯吗？”
“离婚？！”沈星星惊讶道，她记得第一世父亲对母亲不好，总是冷暴力，她劝了多少次让母亲离婚，也没离成，怎么一觉起来，她们已经离婚好几个月了。
“对。”沈母放下碗筷，“我们感情不和，离婚对双方都好。”
沈星星看着母亲放下碗筷，穿好工作装，戴上科学院的胸卡。
她恍惚一瞬，好像不是梦啊。
“星星，单位的还有事，今天你一个人去报志愿可以吗？”
“妈。”沈星星叫住她，问道，“我报什么？”
——就报师范，女孩子回本地当个老师，又好找对象，又能照顾父母，多好
“你的分数可以上的学校妈妈都帮你标好了，专业的话选你喜欢的。”沈母看了看表，在耳边做了电话的手势，笑道，“还有问题的话随时打给我，我请假过去。”
“妈妈。”沈星星眼泪夺眶而出，她抱住沈母，眼泪濡湿衣襟，“妈妈。”
“怎么了？”沈母拍拍她的肩，“不哭，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孩呀。”
那天，沈星星发现，妈妈不再是家庭主妇，而是科学院研究人员，爸爸不是记忆中那个冷暴力的爸爸，他和妈妈真的是因为感情不合分开的。
而她生活的世界，不会找工作时，男人少的地方要男人，男人多的地方还要男人。
街道整洁如新，举目皆是绿色。
“惠帝亲近自然，所以古城多树。”沈星星放下粉笔，想到她们几个共同教导的那个小女孩。
小时候就喜欢花花草草，长大了也不改啊，可惜云绯离开了，那小孩年年种花给她呢。
【大小姐，这个世界也是满分哦。】
（完）
明云绯躺在无尽花海里晒太阳，问道，“新世界多久才能形成？”
【不受干预的话，一两百个系统年。】
明云绯点点头，在花海里睡了一大觉，起来太阳西斜，她睡眼惺忪，“我是不是该见见BOSS了？”
【我得问问主管。】
片刻后，系统道，【大小姐，主管说BOSS现在不方便见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它可以转达。】
“为什么要创造新世界？”明云绯问。
【为了不让现有灵魂消亡，为了容纳新出生的灵魂。】BOSS借主管的通讯道，【世界的灵魂盈亏都有定数，一个世界若遭遇灾难，不能承载太多灵魂，那她们就会被调配到其它世界，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草木虫鱼皆有灵魂？”明云绯又问。
【是，任何生灵都能承载灵魂。】BOSS笑了笑，温柔道，【云绯想试试变成动物植物吗？】
“如果我的灵魂存在，动植物我可能变过了。”明云绯道。
【聪明，你猜猜你之前是什么？】
“一切随机，并不分高低贵贱，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明云绯淡淡道，“你的身体不太好了？”
【一切皆有盈亏，我只不过进入了虚弱期。】
明云绯想了想，“王会有虚弱期吗？”
【不会。】BOSS道，【王有很多代言人，即便祂处于虚弱期，也能不间断的攻击系统局，相当于没有。】
“我能做什么？”明云绯问，她喜欢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灵魂，对手也好，朋友也好，她不希望目前的一切消失。
BOSS思考片刻道，【你伸出手来。】
明云绯摊开手，无尽花海的微风穿过她的指尖，她闭了闭眼，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玻璃珠，有的光彩夺目，有的黯淡无光，她像是来的浩瀚的宇宙，浩渺而安静。
BOSS温柔道，【云绯，你只需要存在。】
“为什么是我？”明云绯问。
细小的力量轻轻抚了抚她的掌心，BOSS轻笑，【不是我选中你，是你要挑战，始终存在不是简单耳的事。】
明云绯睁眼，发现已经回到无尽花海，她手心的细小力量也消失了。
【抱歉，我目前还在虚弱期，原谅我的吝啬。】BOSS道，【有一天，你会有你自己的神力。】
明云绯点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选很多代言人？”
【死比生容易。】BOSS问，【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就继续你的旅行吧，我的孩子。这次回来，我会告诉你曾是何种动物。】
=第七卷 ~全息：对手还是伙伴=
第92章 如此疯狂
明云绯稍作修整, 和系统到了小世界。
“娇娇，我喜欢你，你是那海底的月, 我是捞月的猴子, 哪怕只是一个倒影, 我也愿意为你翻山越岭, 在所不惜。”
明云绯还没睁眼就听到一个女声声情并茂地朗诵。
嘶，我刀呢？
明云绯张了张嘴, 想让她走开，发出的却是，“人家也喜欢你，亲亲~爱你哟~”
什么？什么？什么？！
明云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她又听到自己说, “官人，那你什么时候来娶人家呀。”
“系统！你是不是传错了？”
系统的声音比明云绯还无措, 【大小姐, 呜呜呜, 我怎么动不了了。】
“耶耶耶，果然是新手村, 这都能过？”那个女声说着说着走远了，明云绯才看见她是什么物种。
妹妹, 你是棵仙人掌啊。
等等，明云绯突然泛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竟然！！！也是棵仙人掌！！
明云绯呆了呆，问道, “系统，我们是传错世界了吧。”
【我看了, 没有呜呜。】系统哭着道，【大小姐你快来找我，我变成橘子了。】
明云绯：……
她看了看身边格外茂盛的橘子树上一棵动来动去试图落下来的橘子，为什么仙人掌会和橘子树出现在一起。
她表示有点心累。
这次的剧本是果宝特攻吗？我们要驾驶果宝机甲打败邪恶的人类，拯救水果村的村民，免于它们被榨成果汁的命运？
好像不是。
因为人类一般不喝仙人掌汁。
更可怕的是为什么会有仙人掌给仙人掌表白。
为了弄清楚一切，明云绯道，“剧情给我。”
明云绯眼前的光屏上出现了几十份剧本。
——我是一棵仙人掌，我从出生起就站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仙人掌都喜欢我，我也喜欢它们，可惜我只能和一个仙人掌在一起，我该怎么办？请你帮帮我。
——我是琉璃梦蝶冰莹安娜宝石公主，我拥有世界上最棒的美貌，人人为我着迷，可我只想和真正的王子结婚，可自从母王打败最后一个国家，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真正的王子，我该怎么办，请你帮帮我。
——嗨，你好，我叫李娜，我是一名高中生，我喜欢上了我的同桌，怎么才能和他在一起呢？请帮帮我。
——你好，我是一条鲨鱼，我喜欢上了小美人鱼，她也爱我，可我们部落的长老说我只能嫁给鲨鱼，这究竟是为什么？太不公平了！我嫉妒地要发疯！凭什么鲨鱼不可以和美人鱼在一起！凭什么！
——我是一个计算机病毒，我的使命是入侵计算机，可我发现我爱上了杀毒软件，即便我们之间隔着灭族之仇，我也不想让它伤心，我爱它，可它似乎只想杀死我，我该怎么办，请帮帮我。
……
明云绯：……
天很蓝，风很轻，旁边的橘子树散发着难言的清香，明云绯静止了一分钟，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疯狂的位面？
明云绯：……
“系统，你读过剧情没有？”
【读，读了。】系统也有些呆，【我刚才发通讯给主管了，它说一切正常。】
第93章 第一层通关
明云绯闭了闭眼, 面前出现了一块光屏，和系统的光屏差不多，只是上面多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亲爱的玩家, 是否接收任务——人人爱我。」
系统也看见了, 它欢呼一声, 【大小姐，你看到没有？这是一个游戏而已, 我们只要登出就好了。】
明云绯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并不觉得只是游戏那么简单，但她还是四处找着登出键。
#谢邀，第一次当仙人掌，要不还是算了。
可惜明云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她皱了皱眉，看来是要打通游戏才能离开了。
「恭喜玩家接收任务成功。」
「任务名称：人人爱我。
任务内容：获得一百棵仙人掌的真爱。」
【大小姐, 这任务一定要完成吗？】系统眼前一黑, 想起刚才给明云绯表白的仙人掌, 不敢想象大小姐给人表白是什么样子。
明云绯点点头，纠正道：“是仙人掌。”
系统：……那才更恐怖好吗？
【大小姐, 要不我带你脱离位面吧。】
“不用，这个世界会很有趣。”
【为什么？】
“预感。”明云绯摊开左边的枝桠, 接住从树上落下来的系统，“玩玩而已，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仙人掌。”
于是，一棵高大的仙人掌带着一棵黄澄澄的橘子出发了。
游戏贴图的日落巨大无比, 似乎能将整个大陆击沉，不像是美景, 倒像是末日。
“白，总部又投入了300个数据，1个重点我已经标出来了，今晚辛苦部门的同事加班维护。”
女人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三倍补贴。”
“放心。”
直到硕大的落日在天际只余一缕光 ，明云绯按照地图靠近了仙人掌城市，她在进城的路上找到了第一个仙人掌，还没等她开口，那仙人掌就噼里啪啦地说，“我今天吃了一个桃，你猜是什么桃？”
明云绯：？
“爱你的在劫难逃。”
“你是不是有……”明云绯想骂人，但没骂出来，她听见自己说，“我今天也吃了一个桃，想你的无处可逃。”
明云绯：……
两颗仙人掌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读到了两个字：恶心。
“大妹子，别怪姐，要怪就怪这游戏的程序员，只有这种表白才算成功。”那仙人掌诚恳道，“这个业绩算我的了，你赶紧去找下一个吧。”
明云绯伸手拉住她的一根长长的刺，道，“你也是玩家。”
“显而易见。”那仙人掌回头道，“你是刚来的？”
明云绯点点头，松开对方，对方的神色瞬间变得同情，她站起来靠近了一点，“又一个倒霉蛋，不过无所谓，这是个必须的过程。”
“什么意思？”
仙人掌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这游戏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这是……算了，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在她说了不记得后，那仙人掌骇然地盯着她，像是要透过她滑稽的仙人掌外皮看向另一个世界，她再次问，“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明云绯不明所以，她直接问道，“为什么这么惊讶？很反常吗？”
仙人掌不说话，半米高的身体轻轻抖动，她好像在哭。
“那帮贱人。”突然，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她凑近拉着明云绯的手，近乎慈爱道，“先和我回去吧，我带你去找人。”
明云绯下意识甩开她的手，温和又疏离道，“这位女士，我们才刚刚认识。”
“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这里是……哎，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仙人掌急切地去牵她，“天快黑了，你先跟我走，任务我帮你完成。”
明云绯见她不肯说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了耐心，“这里距离城市不过三十分钟的路程，任务我自己能完成。”
“城里都是土著！”
“你是说npc？”
“对，npc很恶心的，任务要是有那么轻松，我也不会在这拦你。”仙人掌再次试图牵她的手，发现拉不动后，回头看她，“乖了，那边危险。”
明云绯：……啊？
“她在和我说话吗？”明云绯问系统。
系统：【好像是……大小姐，她把你当小孩了。】
明云绯被她的话雷的呆了一瞬，马上退后半步，不想再搭理她。
明云绯没有冒失地进城，在任何地方，夜里的危险程度比起白天都是翻倍的，贸然进入一个不熟悉的城市，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何况已经有人警告过她了。
明云绯回头看了眼亦步亦趋的仙人掌，她对她有所隐瞒不假，但不见得说的是假话。
“系统，这个位面没有其它信息了吗？”
【没有了。】
明云绯点点头，“那我的位面任务呢？”
【也没有，大小姐。】系统有些着急，主管的已读不回让它恼火，自从来着位面，它就感到不安，它再一次道，【大小姐，我带你离开吧。】
明云绯感受到了它的情绪，将它护在怀里，温柔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系统拼命靠近她，【我不知道，大小姐。】
“有我在。”明云绯摸了摸它，“你先回系统空间等我。”
前一句话是系统最好的良药，它出了一口气，更加靠近明云绯，【我不走。】
她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绝佳的赏景地，月上中天，抬头俯首都能见月，甚至分不清此刻在天上还是人间。
原画不错。明云绯想。
她抱着系统，忍不住昏睡过去。
仙人掌也要睡觉吗？
这是她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再醒来时，她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仙人掌，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分叉多的少的……几十张仙人掌脸看着她。
明云绯清醒了很多，她立马起身，警惕道，“你们是谁？”
众仙人掌顿了顿，为首的答道，“我们是第一层玩家互助会。”
“来找我做什么？”明云绯退后一步，和她们拉开距离 ，这里地形广阔，只要冲出去，逃是没问题的，何况她还有系统在。
“哎呀，大洋，你吓到她了。”另一个娇小的仙人掌挤到前面来，“小妹妹，我叫美若，我们是来邀请你加入互助会的。”
“邀请？”明云绯扫视了一圈密密麻麻几十个仙人掌。
“呃……这是我们的欢迎仪式，只要是进入第一层的玩家，都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她们只是好奇家人，过来看看而已。”
“我不加入。”
“那可不行！”一个格外高大粗壮的仙人掌站到明云绯面前，巨大的身体拢下一片阴影，她一动，影子也跟着动，像是怪兽，“今天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等明云绯说话，她一把拎起她放在肩上，大声道，“走！”
美若在后面尖声道，“大树，她还是个孩子！”
“姥子专克小鬼，走！”
明云绯在她肩上想使劲使不出来，她昏昏沉沉，感觉身上的刺都疲软了，她看了一眼怀里的系统，这好像不是一般的橘子……
大树见她不动了，笑道，“死机橘，闻多了会死机，傻小孩还把它当宝。”
明云绯就这么昏昏沉沉被带到了她们的营地，说是营地，不过是一片聚集着几十棵仙人掌的空地，按照人的眼光看，这应该是一片仙人掌林。
除了这些仙人掌会自己动以外。
她靠在树旁醒神，顺带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仙人掌，大树在她旁边不知在捣鼓什么。
也可能是看着她。
明云绯极力保持清醒，来来往往的仙人掌对她并不抱有敌意，反而总是带着淡淡的惋惜，在不远处小声说着什么。
【大小姐，对不起……呜呜都是我害了你。】
大树抬起明云绯的胳膊，拿走了正哭着的系统，明云绯狠戾的眼神紧随其后。
“小鬼，想死机就继续抱着吧。”大树笑一声，拿出刚才调好的药膏涂在系统外皮上。
不一会儿，一颗黄橘子变成了一颗青皮橘子，又回到了明云绯怀里。
“还是小孩儿呢。”大树摸了摸她的头，走开了。
明云绯大脑清明了些，才注意到这个所谓玩家互助会所有人都把她当小孩，一定是昨天那个仙人掌说的，但是为什么呢？
明云绯仔细回想昨天下午发生的事。
对了，是从那句话开始的。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之前的职业会被当成小孩，明云绯默默记下这一点。
待她能动之后，她第一时间去找了早上率先和她说话的大洋。
大洋是个细长高大的仙人掌，她见明云绯来了，表情柔和下来，“你好点了。”
明云绯点点头，问她，“为什么认为我是小孩？”
“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大洋道，“这是只有12岁以下的小孩才会触发的禁令。”
“12岁以下禁止玩这个游戏？”明云绯想不通，如果真如她所说，她低于12岁，她应该被拒之门外，而不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出现在游戏世界里。
“之前是。”大洋叹了一口气，“你的出现证明现在不是了。”
“既然不是，那我为什么都不记得？”
“世界另一面有人希望你好好长大。”大洋说了句，“你可以把这里当作游戏，反正离开了也不会记得。”
明云绯敏锐地抓住她的用词，反问道，“对于你们来说，不是游戏吗？”
“不是。”大洋眼中带了些憎恨与不甘，又很快平复下来，”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标是游戏背后的贵族执政官。”
“你们要杀了他？”明云绯捕捉到她的杀意。
“如果可以的话。”
明云绯默了默，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和她无关的事。
她又问，“你们觉得npc恶心是因为它们贯彻执行的是贵族执政官的意志想法？”
大洋并没有为她的不信任感到冒犯，她说了个故事。
“每一个仙人掌都是被诅咒的人类，灵魂被困在笨拙沉重的躯体里，直到她得到一百颗真心。于是仙人掌来到仙人掌城，却惊奇的发现，城里都是人类模样的男子，不多不
少，正好一百人，那些男子各式各样，只要两情相悦，互诉衷肠，仙人掌就能变成人类模样。
可是只能维持三天，她必须在三天内找到新的男人，才能维持人类形态，如此往复，直到她获得一百颗心。”
“npc触发表白的关键词是什么？”
“是……”大洋张嘴说了两个字，明云绯愣在原地。
“小孩子不能听这些。”美若捂住了她的耳朵，等大洋示意她不说了，美若才松开，笑盈盈道，“你在这里好好玩就行，通关了就离开，外面的世界更漂亮。”
听到她的话，大洋沉默，大树经过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喂，你们难道要把这小孩当娇花养么？”
“我不是小孩。”
几人忽视了她的话，美若突然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她，“你快点通关这里，去下一层吧。”
大树也不说话了，站在美若身后。
明云绯没懂，系统提醒道，【大小姐，你向她表白，就能获得真心了。】
美若也催她，明云绯不说话。
按照昨天的经历来看，这个表白是单向的，她给一个人表白，那个人不能反过来给她表白从而获得一颗心，同时接受表白是强制的，谁先开口就算谁的。
由此及她的观察，玩家互助会内部的关系也并不全然和谐，为何肯把所有机会给她呢？
明云绯望了望突然排起来的队伍。
仅仅因为她可能小于12岁吗？
她抿了抿嘴，她向来付出惯了，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若她们对不起她，她必定使尽一切法子算计，可偏偏是无缘无故的好。
明云绯无法接受。
“磨磨唧唧。”大树从美若身后出来，吼了一句，“姥子忙着呢，快点。”
明云绯用刺扎了她一下。
“12岁以下进入游戏是违法的，如果你不执行，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你去城市。”大洋道。
“那你们呢？”
“我们在等。”大洋深深看了一眼明云绯，“你会是第一个通关游戏的人。”
明云绯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笑，“看来我不得不和你们站在一起了。”
系统下载了土味情话大全，明云绯从羞耻到麻木，念的脸都僵了，念到最后一个人时，不多不少，100个。
「恭喜玩家通关，进入下一层。」 明云绯的身体升的很高很高，稠密的仙人掌丛林渐渐消失不见，她听到大洋说的了。
触发npc表白的关键词是做｜爱。
第94章 第二层
「亲爱的玩家, 欢迎来到第二层，是否接收任务？」
光屏上出现了一行字。
明云绯抬手，发现胳膊不能动了, 闪着细碎银光的手套被太阳一照, 多披了层梦幻, 她眯了眯眼睛, 在大脑中想了想接收。
「恭喜玩家接收任务成功。
任务名称：唯一的真爱
任务内容：和真正的王子结婚。」
“看呐，是史上最美丽的琉璃梦蝶冰莹安娜宝石公主的, 她一定是在挑能和她共度余生的丈夫。”骑士悄悄挺直了脊背。
“哦，看看她的皮肤，比雪还白，泛着美味桃子一样的粉色，不说她令整个王国都引以为傲的容貌, 就是她小巧玲珑的脚也叫人喜爱，我想路上任何一粒石子都会伤害她。”
“威廉姆, 别说了。”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成为公主的丈夫吗？”
“怎么可能？整个王国的男人都想。只是你再说下去的话, 这里的男人一定会成为疯子。”
明云绯穿着象征纯洁的白色纱质长裙, 层层叠叠似云雾环绕，若虚若实, 发着细碎的光，仔细看那是钻石在闪耀。
她头上的冠冕由黄金制成, 镶着鸡蛋大的红宝石，这是女王斩杀恶龙的战利品。
不仅如此，冠冕上还拥挤地堆砌着各类玛瑙，钻石穿成细链, 几排悬在她的耳后，如此华贵的头饰, 也丝毫不让她的容貌失色，反而更让人心生爱怜。
“公主！我叫理查德，今年继承了三个果园，请你嫁给我。”
“我是亚撒，我是凯旋号的水手，嫁给我吧，我带你去看海上的日落。”
“公主，我是……”
“嫁给我吧，公主。”
车架被围得水泄不通，忠诚的骑士一动不动，将人隔绝在明云绯三米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不算远，明云绯可以看见每一张脸上的汗渍，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被她收入眼底，男人们向前探着手，竭尽全力靠近她。
男人们的疯狂让她一阵恶寒，她毛骨悚然，想把头上的冠冕拽下来丢在地上，大吼一声好让这些人滚开。
可她一动不能动，像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坐在高高的轿子里，任由千万双眼打量审视，任由一个又一个疯子大喊、甚至嗅闻她的气息。
她最多能做的，只是微微低头，恰到好处的和某人对上视线。
这是公主吗？
明云绯不觉得，更像是被摆在橱窗的商品。
她微微低头，钻石碰撞间，她又快速抬起了头，看向远处的古树。
「叮咚，亲爱的玩家，您有一份攻略待查收。」
「第二层为rpg单线游戏，您扮演的角色是这片大陆唯一的公主，您拥有令全世界男人着迷的美貌，可惜您只想嫁给真正的王子，您的母王为您的婚事焦虑不安，答应只要您有心仪之人，她愿意将他的父亲封为王爵并赐下封地，让他成为王子。
这是个好主意不是吗？:P（通关率最高的办法。）
当然您不愿意，王子就是王子，这种办法不过是给平民穿了一件贵族衣服而已。
多少男人为您聚集在宫殿门口，为了见您一面，他们甚至可以忘记吃喝，以至于每天王宫骑士们都要收走尸体。
女王为您的不为所动感到痛心、愤怒，她命令巫师下了禁制——每当太阳升起，公主必须出现在闹市，直到她选定一人作为丈夫。
在女王的逼迫下，公主不得不和一位船长结婚，船长继承了这个国家，公主生了三个男孩，各个聪明活泼，像她一样拥有顶尖的容貌，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拥有面对风暴的勇气。（happy ending！）
这是隐藏结局哦～（10%的玩家达成此结局。）
本游戏是开放式休闲游戏，无论您怎么开展故事，结局都会是he，所以放心去体验吧！
祝好！」
明云绯读完只觉得“伪善”二字恨不得穿透屏幕砸到她脸上。
两个结局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无论她怎么选，最后只能“嫁”给某人，成为某人的附庸，失去所有财产，生下三个继承
父亲国家的儿子？
狗屁的he！
如此荒诞的游戏，什么样的傻缺才能做出来？
公主难道不能继承王国吗？
为什么必须选择一个男人？
在这个游戏里，这个男人重要到她不选就会被囚禁在闹市任人打量，好似没有就活不下去。
但又格外不重要，只需要选一个男人的就行，只要是男的就可以，他的身份不重要、职业不重要、过去不重要，只要在闹市大喊“公主，嫁给我吧”，女王就会把他列入待选。
不理解。
明云绯骂了两句，看了看才刚到头顶的太阳，闭上眼睛呼叫系统，“给我放个电影。”
系统还是绿油油的橘子，藏在明云绯的衣摆处，【好的，大小姐，你想看什么？】
“《战士公主西娜》”
在西娜不知第多少次甩出长鞭，明云绯发现她能动了，她轻轻动了动胳膊，睁开了眼睛，白天聚集的男人大部分散去，骑士们抬起软轿。
到王宫时，太阳刚好落山。
明云绯从豪奢的软轿一跃而下，扯掉头上沉重的冠冕，远处走来的利落妇人发出一声惊呼。
“天呐，宝贝，摔疼没有？”妇人丢掉长剑，几大步迈到明云绯跟前，慈爱道，“我的宝贝琉璃梦蝶冰莹安娜宝石公主，今天如何？”
“不如何。”明云绯冷淡道，“明天我不想去了。”
眼前的妇人就是女王，为了得到皇位，她杀了五个哥哥，对尚在襁褓的弟弟也痛下杀手。
明云绯读着游戏光屏的人物介绍，女王的过往在她面前展开，16岁继承国家，18岁爱上
一个男人并生下公主，20岁她举剑杀了这个男人，此后八年四处征战，一统大陆。
要不是担忧女儿的婚事，她甚至打算到海的那边发动战争。
“最狂热的好战分子，史无前例的暴君却抱有最纯真的母爱。”——这是游戏系统对她的评价。
“为什么？”女王愣了一瞬，马上道，“宝贝，不可以任性，母王不能永远保护你。”
“我不需要。”明云绯道。
一语双关，她不需要丈夫，也不需要她的保护。
女王摇摇头，走上前试图抱她，温柔道，“我的宝贝生我的气啦？别生气，你想玩女王的权杖吗？你小时候最喜欢了。”
女王挥手示意了一下，镶着恶龙牙齿的权杖就被呈上来，它一点都不华贵，甚至有些可怖，完全不像公主的冠冕。
这是女王征战的荣耀。
那根权杖被递到明云绯手里，沉甸甸的。
女王还在哄她，“不生气了，母王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去。”明云绯抿了抿嘴，手中的权杖摔在地上，象征全世界最大权势的权杖静静躺在母女二人的脚边。
女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她似乎被气狠了，闭了闭眼，冷声说了句，“你没有选择。”
“为什么？”明云绯抬头看她，冷静地问她，“皇室不需要男人，你如果要继承人，为什么不考虑我？”
“你？你看看你的样子，空有美貌，力气不足以举剑，皮肤娇嫩到芦苇都能划破，如果要你去行军打仗，你会死在去战场的路上。”
“你身为母亲，从不锻炼我的身体、磨练我的意志，也从不请老师教导我骑射，将剑和魔法隔绝在我的宫殿之外，而今却指责我不能胜任国王，而要把我交给一个男人。”明云绯冷冷道，“我问你，下一任国王是男是女？”
女王被她问得愣了愣，随即强势道，“你是握有权势的公主，如果你有野心，不用教导也能成为利刃。下一任国王会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哈。”明云绯嗤笑一声，“如果她是女孩呢？”
“什么？”
“如果我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呢？你会教她成为国王吗？”明云绯盯着她的眼睛问，“还是像我一样，只送些没用的宝石打发了。”
女王不说话，她转身提起剑要离开，她的沉默代表了她的答案，谁叫她是说一不二的王，她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哪怕是她的女儿。
“明天照旧，好好休息。”她擦了擦剑上的血渍。
明云绯拿起冠冕用尽全力砸出去，砸中女王宽厚的背，女王头也没回，风中传来一声叹息，“怎么和我一点都不像呢？”
【大小姐，别生气。】系统被她捏在手心里，恨恨道，【我们晚上去她宫殿给她下痒痒粉、脱发粉、洗不掉的墨汁、软骨散，要不我们剁她一只手吧，大小姐，你说了算。】
明云绯被它可爱到了，她静了静，温和道，“不必。”
【那我自己去，大小姐涵养好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明云绯被逗笑，点了点它圆圆的身体，道，“只不过是npc而已，还是一个很矛盾的npc。”
【我也发现了！她明明是野心勃勃的国王，竟然愿意把国土割出去，甚至把王位都让和她毫无关系的男人继承，即便这样都不愿意培养自己的女儿。】
“所以要么另有隐情，要么……”明云绯抬头看了看假的格外逼真的银河。
【要么什么？】
“有叛徒。”
第95章 逃跑
是夜。
公主的寝殿早早没了光亮, 所有侍女都被赶出去，不得靠近半步。
又来了。
公主为了逃避婚姻做的出格事实在太多了。
天下明明有那么多十分好的男子，为什么偏偏要嫁给王子呢？
侍女长想到公主的美貌, 叹了一口气, 公主的容貌天下无双, 自然不能和她们比, 她匆匆去禀告女王。
女王尚在宫殿处理事务，巫师点燃一支安神香, 他青葱似的手放在女王肩膀上，往她脸上吹了一口气，柔声道，“伟大的王，您为何事皱眉？”
“还能是什么？”
巫师了然笑笑, “公主还小，不急。何况您的王国囊括寰宇, 天上的神也为您的英姿拜服, 我想公主很快就能找到她的真爱。”
女王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良久，她说, “她十八了，只剩两年了。”
巫师在手上加了些魔法, 轻轻为女王按摩，“纪伯伦王爵他……”
“别提他。”
女王冷声制止，巫师笑笑，顺从地岔开话题, “王，公主的侍女长来了。”
女王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 她叹息一声，“你去库房里挑些宝石给安娜送去，替我看看她。”
“是。”
巫师退出去，带着侍女长穿行在王宫里，像往常一样，去取最华丽的宝石，送给最美丽的人。
“安娜公主又闹脾气了？”巫师温润柔和的声线响起，无端让人沉溺，“你要多劝劝她，王是她的母亲，总不会害她。”
侍女长跟在他身侧，微微低头，“是。”
一阵夜风吹来，她闻到了巫师身上的暗香，格外舒适，叫人放松警惕，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巫师大人，为什么不开船到海的那边寻找王子？”
巫师轻声笑了笑，“因为公主她不能嫁给王子。”
“为什么？”侍女讶然。
巫师还是一副笑面，温柔的嗓音却说出最恶毒的话，“世上有千万件事，哪一件都不能叫她如意。”
侍女长被其中隐含的恶意吓了一跳，她脚步停滞，呆呆地看着巫师。
巫师回头，面色柔和的像是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怎么了吗？侍女长大人。”
“没，没事。”侍女长几步跟上，“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了吗？”
侍女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以致于听错了，但为了公主，她愿意承担冒犯巫师的罪责，“您说哪一件事都不能叫公主如愿。”
“你听错了。”
果不其然听到了他的反驳，侍女长感到奇怪，难道是自己工作太累了吗？不可能，她明明听见……
她又听到巫师说：“我说的不是公主，是库房里的小贼。”
侍女长走近仔细看了看大门的锁，果然发现锁头被撬开，而本该负责看守的骑士队不见人影，她惊呼一声，“守卫呢？”
“被调走了。”巫师没有触碰锁，只看了看后道，“侍女长大人现在去通知还来得及。”
“是。”侍女长匆匆跑走，巫师站在原地，露出惯常的笑来，那是一个让人感到幸福的笑。
“什么破鞋！”明云绯裹着黑色袍子，穿行在一排排书架里，她被华丽的鞋磨破脚，淌着的鲜血染红了袜子。
她既没有想到这鞋如此不舒服，也没想到她的身体这么弱。
即便如此，明云绯也不见丝毫异常，她脚步不停，眼睛来回扫视着五层大书架，“系统，是在这儿吗？”
【就在这一排，大小姐。】系统被明云绯放进衣兜里。
这里被下了特殊的魔法禁制，它的导航只能找到大致位置，以至于她们在这儿耽搁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这一排架子。
“有什么特点吗？”
【黑色的，有花纹的，看着就不好惹的，凶巴巴的。】
明云绯：……
你最好形容的是书。
【对不起，大小姐，我不知道，自从来了这个位面，我好多功能都不好用了，主管也不理我。】系统带着哭腔道，【要不大小姐先跑，我在这儿找。我只是个橘子，不会被发现的。】
明云绯拍了拍它圆滚滚的身体安抚它。
窗外火光闪烁，脚步声踢踢踏踏敲打耳膜，明云绯压低身子，屏住呼吸。
“包围这里！”
矮胖的侍女长跑到巫师跟前，气喘吁吁问道，“巫师大人，贼没有逃走吧？”
“您来得及时，没有。”
骑士队长肃着脸，有条不紊地指挥其实包围库房，将右手放在胸前对两人行了一礼，“抱歉，公主的寝殿着火了，我们赶去救火，巫师大人、侍女长大人费心了。不过您放心，寝殿的火被顺利扑灭，库房里的贼我们也不会放跑。”
侍女长听到公主寝殿着火已经眼前一黑，完全无心听后面的话，她茫然片刻，尖声叫道，“公主！公主她怎么样了？”
“另一队骑士在全力搜救，伟大的王保佑，不会有事的。”骑士队长给她一个拥抱，道，“不过是一场小火而已，连公主最爱的波斯猫都没有伤着一根毛。”
侍女长挥开她的手，“谁要管那只猫！公主在哪儿？！”
她提起裙子急匆匆跑远。
骑士队长耸了耸肩，笑道，“只是一场小火，侍女长太紧张了。”
巫师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谁叫你们去救火的？”
“一中队的艾琳娜骑士。”
“她在哪儿？”
“她在公主寝殿，巫师大人，您怎么了？”骑士队长笑笑，“难不成您也是太担心公主了吗？安娜公主确实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士，是整个王国的宝藏，如果安娜公主受到一点点伤害，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巫师脸色扭曲一瞬，随即温和道，“莉贝卡队长，请您快点抓住库房里的贼吧。”
“好吧好吧，您一定是等不及确认公主是否安全了，这里有我，您可以先去。”
巫师不动，盯着黑漆漆的库房门，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偏偏公主闹性子赶走侍女，偏偏公主寝殿起火，偏偏库房里进了贼……
一切都这么凑巧，怎么可能呢？
我亲爱的公主，您变聪明了啊。
巫师嘴角噙着一抹笑，他微微闭了闭眼，感受库房内的动静，可惜库房下了魔法禁制，他看不清，不然一定要把不乖的小公主抓个现行。
她是会抵死不认，还是破罐子破摔？
不管怎样，她的一举一动都会令全天下的男人痴迷。
骑士们冲进来了，明云绯早熄了光源，鬼魅似的在库房里和他们捉迷藏，她怀里抱着两三本书。
这是她的极限了。
公主娇弱的臂膊拿起三本厚重的魔法书已经是天大的成就了。
“亚瑟夫，那边有没有？”
“好像没有。”
明云绯就躲在两人背后的架子后面，近到火把的热度让她发汗，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同时在心里想着库房的地图，思考从哪一条路离开。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像公主寝殿的味道。”
“可能是因为这边放着香水吧。”亚瑟夫拿起架子上的香水喷了两下，摊了摊手，“我们继续搜吧。”
火光消了，两人好像走远了，明云绯松了一口气，移开架子上的盒子往外看，冷不丁对上一双眼睛。
“找到你了。”
她一惊，一手把魔法书兜住，一手随便拿了什么东西扔出去。
莉贝卡轻松接住，语调温柔，“还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呢，您难道不知道您的血腥味即便在库房外面都闻的到吗？”
她将盒子放回架子上，伸出了一只手，“和我出去吧，我保证在女王面前为你求情。”
明云绯压低嗓音，假装慌乱道，“不，不是的，伟大的王原谅我，我绝没有偷窃的意思，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知道。”莉贝卡愈发温柔，“我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一位品格高尚的小姐放弃她的人格。”
明云绯似乎相信了，从袖口里伸出手，放在她手上，“骑士小姐，您真是个好人。”
“是的，我用我的人格发誓，你可以相信……”莉贝卡手心被刺了一下，笑僵在脸上，“嘶……”
“骑士小姐，您怎么了？”
莉贝卡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明云绯迅速收回手里的针，低着头绕过她。
远处的骑士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一小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明云绯咬了咬牙，从腰间抽出火折子，火光一闪，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火折子落在香水架子上，轰的起了大火。
莉贝卡眼睁睁看着她逃了，她最后的眼光盛着她沾满血的鞋袜。
她想：如此机灵坚毅，骑士队正需要这样的人。
明云绯趁着起火再次回到书架前，她的目的是找到记载着黑暗魔法的王国禁书，要想逃出巫师和女王的掌控，自己先必须强大起来。
所以她点燃了寝殿，并假装伤心欲绝，说波斯猫被困在火中，她不愿自己逃命，值班的艾琳娜唯恐她有什么意外，急匆匆去叫了莉贝卡。
她则趁着大火来到库房。
学习魔法，最重要的只有两点，一是天赋，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但她等不及了。
女王和巫师把她放在急售的货架上，她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速成但伤身体的黑魔法。
如果是位面世界，身体的原主人还会回来，她自然不会这么干，但这是一个游戏世界，她大可以放开手脚。
她从不怕疼，不怕受伤。
明云绯的手被升腾而起的火舌燎了一下，右手侧起了水泡，她只皱了皱眉，继续在书架上翻找。
“系统，还有什么特点没有？”明云绯问。
系统急哭了，它从来见不得她负伤，又不忍她的愿望落空任何一次，它绞尽脑汁，【有了，大小姐，你试试想着邪恶的东西，杀人放火之类，黑暗魔法既然是禁书，肯定是不好的东西，你吸引它，它就会来找你。】
明云绯：……
她不仅是想，她做都做了。
“搞不懂为什么不仅不把禁书销毁，还把它放在库房。”明云绯吐槽了一句，“收集癖吗？”
她想起在无尽花海看的漫画，反派本是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女，在图书馆无人发现的角落找到一本禁书，从此被黑暗力量控制，走上不归路。
为什么就那么巧呢？
为什么不把它直接销毁，或者藏起来。
系统：是哦。
那为什么大小姐找不到呢？
要不是系统空间失灵了，它一定要把整个库房都搬空，回去想找多久找多久，想怎么找怎么找。
【要不大小姐你也像漫画里那样，随便拿一本。】
明云绯对能不能行持怀疑态度，但当她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声，还有一声一声的巫师大人越来越近，她也顾不得那么多，闭着眼静了静，随便抄起一本就走。
大不了下次再来。
前门被包围出不去，通风的小窗子又高又窄，她根本出不去。
好歹是一个王国的库房，她闯进来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做法，哪儿能那么容易让她逃出去。
明云绯只好暂时缩在远离火源的地方观察局势，香水中含有酒精，火势巨大，一时半会能不能浇灭是个未知数。
也许她会死在自己放的大火中。
明云绯与黑暗融为一体，漆黑的眼珠中跳动着熊熊火光，她面色红润了些。
她摸了摸系统，温声问，“痛吗？”
【大小姐，你别碰我！】系统动了动身子。
刚才紧急情况，明云绯扎破了系统的皮，把死机橘的汁水涂在了莉贝卡身上，让她失去行动能力。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系统成了她的大外挂。
不知道对女王和巫师管用不。
明云绯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给她们试试，今天她这身伤得有人负责。
公主寝殿。
女王被公主失踪惊到了，她站在已经被烧成灰的床帐跟前，波斯猫温顺地趴在她脚边。
“找！”女王厉声道，“找不到今夜当值人员全部处以绞刑。”
公主寝殿被翻了个底朝天，任何一块石头都没放过，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王宫，女王脸色越来越难看。
巫师命令骑士守住库房，自己来找女王，附耳悄悄说了什么。
女王将信将疑，“是她吗？”
“您不要忘了预言。”
女王神色变了几变，转身就向库房走去。
明云绯还是被抓到了。
太阳升起来了。
她得作为独一无二的商品与消遣出现在闹市。
女王看着她的伤勃然大怒，责罚了当值的所有侍女与骑士，包括受了重伤的骑士队长莉贝卡。
她对着躺在床上懒洋洋的明云绯，一肚子火气化为一声叹息。
她豁免了受伤的公主，让她伤好之前不必去闹市。
“告诉母王，你想要什么？”
要能杀死你的办法。
明云绯笑笑，“寻找亲子鉴定的办法。”
“什么？”
“很显然，你不爱我，我不像你，我有理由怀疑我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什么？”女王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你是我的孩子。”
巫师适时插话，“公主，女王为您放弃了很多很多，她一颗心扑在您身上，您这么说太伤她的心了。”
母女之间的对话，他多什么嘴。
明云绯不给他一个眼神，完全把他当空气。
女王愣了几息，反应过来后眼神变得慈爱了些，“哪里不像我，你就是太像我了才做出这些事来。”
“与你无关。”明云绯冷淡地盯着她，“我的勇气与力量，都和你没有丝毫关系。你不爱我，却要在我身上寻找血缘传承，这件事上，是你软弱无能。”
女王目光变得狼狈，“安娜宝贝，如果你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儿，你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
“我不会。”明云绯斩钉截铁道，“你从未接受过长辈的爱，所以你不知道真正的爱是教她成长，让她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担当和不惧世间所有的勇气，然后放她自由，让她享受这广阔天地的乐趣。或者说你知道，只是你太自私，所以不愿意。”
女王不说话，明云绯又道，“你作为王国的主人，拥有那样头破血流的经历，你绝对知道只有完全握在手里的力量才是自己的保护伞，可你对此视而不见，只送来一筐一筐的华丽废物，把我打扮成一件商品，只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将我摆在货架上，价高者得。”
“你！”女王眼眶红了红，钢铁一样的妇人落下两行清泪，“我何曾强迫过你，即便我让你去闹市，也是让你自己选择丈夫。”
“哈。你操控人心的本事还不到家。”明云绯只觉得她这番论调既可笑又可恶，“你强迫我去闹市已是事实，如果我受不了折磨，选择了一位丈夫，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婚姻里的所有苦难都怪给我自己。
也许你会说：宝贝，当年是母王不对，但母王也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一切都是你点头的。”
不等女王反驳，明云绯就冷嗤一声，“伪善。”
女王沉默片刻，“就这一次，你听我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步错，步步错，直到最后满盘皆输。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明云绯道，“为什么不一开始止损，非要到那种地步再费力气打翻身仗，划算么？
你在杀死你五个哥哥和尚在襁褓里的弟弟时，你有想过妥协一次，以后随便怎么做都可以么？”
女王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些秘辛，她骇然又无奈，最后只道，“你长大就明白了。”
“如果进入婚姻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情人纪伯伦王爵？”
第96章 诅咒
“公主, 够了！”巫师也没了笑容，他冷冷道，“您受伤了头脑不清醒。”
明云绯无所谓地耸耸肩, “要做讨人厌的鬣狗, 那就夹起尾巴。”
巫师和女王脸色铁青, 砸了公主寝殿新换的两个花瓶后离开了。
昨天好不容易偷到的书也被没收了, 明云绯无所事事，但她不气馁, 不到大结局，总有下一次机会。
野心勃勃的人绝不把时间浪费在懊悔上。
药力作用让她昏昏欲睡，系统看到了，便主动说，【大小姐, 你睡吧，有人来我就叫醒你。】
“嗯。”
明云绯摸摸它, 安心睡过去了。
“白姐, 程序怎么出错了？”一人焦急问道。
白发女子手里飞快敲击着键盘, 臭着脸道，“弱智东西, 早就说了别太过分，你们想死是不是？我一天天不干别的就给你们擦屁股。”
“白姐, 当初您也同意了的。”
“我同意了？”女子重重按了下回车键，“投入多少数据是你们项目组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同不同意有个屁用，我说不同意你们就不投放了？”
“对不起, 白姐。”
“嘶，畜生, 11岁的小孩你也投？你们还有没有点底线了？”
“这不是测试吗？”男人讪讪笑了笑，“从小做了也好，以后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测测测测测测，再说信不信我扇你。”
男人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手势，“白姐，您忙，我先出去了。”
黑暗中，三块巨大的电子屏闪着看不懂的代码，白发女子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平静。
\"世界太过黑暗怎么办？
毁灭它！\"
白动了动手指，按下回车键，唇角勾起一个笑，苍白的皮肤上泛起潮红。
她在兴奋。
与我同行的友人，我将赐予你渴望的力量，去吧，将这个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有时候机会就在梦里。
明云绯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她似乎是睁着眼的，只不过眼前一片黑暗。
她动了动手脚，向前走了两步。
“无知愚昧的凡人，你可是在找吾？”黑暗中一道苍白的火焰陡然亮起，“是你唤醒了吾。”
“你是黑暗魔法具象化？”明云绯问道。
“吾乃黑暗神。”
“好吧。”明云绯不清楚游戏背景的衍生设定，是真是假她没法分辨，但对方既然将她拉入这层空间，说明还是有点本事，她不想惹怒她，平白给自己树敌。
白没有等到她说话，当自己把她吓到了，清了清嗓子道，“吾应你感召而来，说出你的愿望，凡人。”
“我想要学习黑暗魔法。”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从此以后，你就是吾人间的代言人。吾赐予你无可匹敌的力量，你必定要霍乱天下。如果你愿意，便伸出手来。”
明云绯点点头，伸出了右手。
苍白的火焰落在她的掌心，她手腕处多了一个小丑标志。
明云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右手手腕，小丑标志还在。
【大小姐，你醒了。】系统蹭到她身边，突然失神，喃喃道，【这个是……】
“怎么了？”
【没什么，大小姐，这个标志是什么？】
“黑暗魔法。”
明云绯伸手试了试，苍白的火焰立马包围手掌，奇怪的是她并不感觉到烫，明云绯意念控制着火焰离开掌心。
所有接触到火焰的物品自动融化，不到几秒，地上就剩下不大的一滩水渍。
明云绯嘴角抽了抽，她想起漫画书里反派获得黑暗魔法的过程，难道全世界的作者是互相商量着写剧情的吗？这么强大的魔法是白菜吗？随随便便就能获得了？
系统看着地上的水渍出了神，它又问，【大小姐，这个黑暗魔法是谁给你的？】
“有什么不对吗？”明云绯收回火焰，谨慎道。
【不是，只是感觉很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和你丢失的记忆有关。”明云绯肯定道。
【可能是……我不确定。】
明云绯将它捞进掌心安抚，“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嗯，我相信你，大小姐。】系统蹭了蹭她的掌心，【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只想永远和大小姐在一起。】
明云绯温和笑笑。
有了魔法的明云绯身体都变得好了些，第二日拆开纱布，她的手就好了许多，来换药的医师大感惊奇，说她身体变好了。
“美丽的公主，你已经两天没有去市区了，外面的男子没有机会看见你美丽的容颜，我真为他们感到遗憾。”医生一边换纱布，一边道，“可在您负伤的时间，我可以天天见您，这是多么美妙地一件事啊。公主，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多嘴。”明云绯冷冷看他一眼，苍白火焰跟随主人心情，砰地一声弹起，燎了他的食指。
“啊!!!!!!!!!!”
医师捂着手指逃出华丽的公主寝殿，大喊着黑暗魔法。
明云绯感觉体内力量强了几分，她照了照镜子，容光焕发，这才是生命力该有的样子。
终于不用忍受随时随地的性骚扰了。
她叫人拿一套骑士服和靴子，换上后果然舒服许多。
“公主，您怎么可以穿成这样？”侍女长低声劝阻道，“王不喜欢您这么穿。”
“有些话我不爱听。”明云绯飞出火焰烧了她手中托着的华丽衣裙和宝石首饰，“多说多错，温妮侍女长，做好该做的事。”
侍女长被吓到脊背僵直，一动不敢动。
这还是公主吗？
公主虽然性格乖张，但她从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伟大的王，一定是有人将公主带坏了。
温妮诺诺道，“是。”
明云绯笑笑，够了。
这是她的通关秘籍。
女王带着吓破胆的医师和巫师，急匆匆来找明云绯，只见她挂着温和的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王，止步。”巫师拦住了女王要踏进公主寝殿的脚步，“这地上是黑暗魔法的痕迹，恐怕会伤着您。”
女王一脸受伤，看着站在阳光下的明云绯，“你对母王也要下手？”
“一报还一报而已。”明云绯笑笑，宫殿地上的火舌突然冒起，隔绝了三人。
三人被吓到或是烫到，后退了几步，巫师皱眉检查，口中念念有词。
“我自认从没有对不起你。”
“我也没有伤害你。”明云绯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母王，我只是施了一个小小的魔法而已，您当然可以走进这扇门。”
王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黑暗魔法她不会撤，要进来就忍着痛。
她是在讽刺她。
果然再抬眼，就见阳光下的公主唇角挂着嘲讽的笑。
女王沉默着看明云绯，片刻后一步一步走进那扇门。
“王。”巫师拉住她。
女王不回头，道，“这是我欠她的。”
明云绯不为所动，她其实不确定火焰能否对女王造成伤害，她曾在战场上和恶龙搏斗，九死一生，她穿戴的宝贝比得上最厉害的防御魔法。
——轰。
靴子踏上门槛，火焰升腾而起。
女王的身躯被包裹住，她一步一步靠近明云绯，眼神带着无可奈何，像是溺爱不听话孩子的可靠长辈。
但孩子听话的代价是没有自我。
巫师拉住女王的那只手被融化得只剩白骨，他没想到是如此难缠的黑暗魔法，急急松开了手，施展防御魔法。
明云绯冷眼看着她，巫师很快念完了咒语，为女王支起防御罩。
一步一步，终于，母女二人面对面靠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受伤了，还不轻。
明云绯笑了，她后退两步，离得远了些。
女王没有笑，她道，“纪伯伦贪图权势，我杀了他。”
这是在回答明云绯昨天的问题了，她说，“今天，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为什么要我嫁人？”
女王沉默片刻，“纪伯伦用灵魂诅咒你，事事不如意，并在二十岁死去，除非淌着奥兰多·罗伦血的人不再握有权势。”
奥兰多·罗伦是女王的名字。
明云绯听明白了，她的生父不让她成为新的王，只能安于室内，做个闲散公主。她的生母不愿意为了她放弃权势，只能让她的丈夫继承王国。
这样握有权势的人不是奥兰多·罗伦的血脉，而她又能保住国王的荣耀。
“我四处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可惜一无所获。安娜，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前提是你能平安度过二十岁生日。”
明云绯：……
我就说不是人人都能当爹妈的。
他们之间争权夺利也好，情情爱爱也好，当年她只是一个婴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公主，这下你明白王的心意了吧。”巫师脸色苍白，他道，“王不是不爱你，是她不能爱你。纪伯伦王爵诅咒您事事不如意，你越渴求王的爱，越得不到。”
这是在怪她？
明云绯听出其中隐含着的微妙意思，心中厌烦，这人和女王、纪伯伦过去是如何纠缠，她不知道，也没兴趣调查，可他不该三番四次摆出长辈的架子教训她。
她问，“如果事情按我心意发展会如何？”
“抱歉，安娜，是母王无能。”
“不可能如意的。”巫师语调中夹着恶意，“灵魂诅咒的力量不可抗拒，神会让所有事情搞砸。”
“那我要巫师永远留在王宫。”明云绯一脸诚挚，“我真心的。”
巫师和女王滞了滞：啊？？
“母王，您会实现我小小心愿的吧。”明云绯笑着说：“如果母王不能，那伟大的神一定能。”
第97章 预言
明云绯闭门谢客, 专心等着神的力量降临。
她以为会是环环相扣，精妙绝伦的计策，让不离开王宫半步的巫师不得不远走, 没想到其实是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
在第四天清晨, 巫师得了怪病, 浑身起了红色疹子, 医师诊断为过敏，可怎么也找不到过敏源, 于是建议巫师先离开王宫。
果不其然，一踏出王宫大门，巫师的病就好了。
不知情的人说这真是一场怪病，知情的除了明云绯，只有女王和巫师, 十八年来，他们看着公主被折磨, 如今也轮到他们了。
明云绯笑得眯起了眼睛, 像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事事不能如意, 难道不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事事如意？
系统拍手叫绝，又忍不住吐槽这设定未免太过儿戏。
明云绯却认真道, “我是真的想他留下来的。”
系统：【哇，大小姐你太过分了, 连我也骗……等等，你认真的？】
“对啊。”明云绯点头，“只有他留下来，后面的故事才好玩。”
系统：……那岂不是搞砸了。
“哈哈哈。”明云绯拍了拍它的身体, “我感觉我们快结束了。”
【大小姐是说游戏还是系统局的任务？】系统认真查了查自己的账户，高兴道, 【大小姐要是想结束，现在就结束也可以，养老中心的珠宝店已经过户，就等着我们回去装修了。】
“都快了，还有谢谢你，我的金大腿。”
【哈哈哈哈哈我可是全系统局最棒的系统，有我在，大小姐就等着享福吧。】
明云绯笑着点头，“仰仗你了。”
此时的系统论坛。
系统1号：听说没，养老中心的所有珠宝店都换主人了。
系统2号：……这种行事作风，是谁我不说。
系统3号：楼上不说我也不说，楼下说。
系统4号：咱们就是说，普天之下，除了土豪还有谁有这个消费能力，BOSS有它富吗？
系统5号：回四楼，可能没有。
系统6号：NONONO，朋友们，猜错了，我刚去交易中心查了，珠宝店的主人叫明云绯，不是土豪大神。
系统7号：楼上不知道少主的名字，拉出去！
系统8号：楼上的楼上不知道土豪是少主的系统，拉出去！
系统9号：楼上的楼上的楼上不知道土豪的挥霍历史，拉出去！
系统10号：……是它是它绝对是它。
系统11号：土豪积分那么多，珠宝应该会降价吧。
系统12号：……降不降价不知道，但可能以后系统局的顶级珠宝我们看都看不到了。
系统13号：是哦，听说少主喜欢珠宝，土豪非常有可能把所有珠宝都搜罗了给少主挑过再拿出来卖。
系统14号：格局打开，如果你们早在知道少主喜欢珠宝时就开始在位面搜集，现在就发财了。
众系统：……好有道理，现在还来得及吗？
系统14号：来不及了，听说少主不喜欢珠宝了。
系统15号：我不信。
系统16号：少主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土豪的作风绝逼是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少主，综上所述，还来得及。
交易中心：号外号外，《养老中心反垄断法》征求意见中，请诸位积极参与，提出宝贵的意见。
系统18号：见证历史……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快。
系统19号：见证历史。
系统20号：见证历史。
……
一水的见证历史刷完，系统论坛又恢复了寂静。
此时的明云绯阴着脸站在闹市区，她的身体好了，该死的魔法禁制又有用了。
她一动不能动，和几天前一样站在街上任人打量，这种感觉坏透了。
巫师用魔法治好了莉贝卡的伤，此时她带队守着明云绯，嘴角噙着一抹笑，她骑着白马来到明云绯车架一侧。
她听说了，那晚的人是公主。
公主原来是这样有趣的性格吗？还是说女王真把她逼急了。
不过玩火可不是好习惯，很容易伤着自己，对别人也不好。
她微微低头，似乎看不见明云绯的臭脸，笑道，“聪明勇敢的小公主，恕我直言，即便你穿着粗制滥造的骑士服，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你也是大街上，不，是全国最美丽的玫瑰。”
“莉贝卡，骑士服并不粗制滥造，它既轻便舒适，又便于战斗。”
“是吗？可美丽的公主并不需要战斗，那太危险了。”
明云绯微微扭头和她对上视线，挑了挑眉，笑道，“确实，我穿这身衣服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莉贝卡朗声笑了笑，“有意思，如果您不是公主，我一定想尽办法将你招揽进骑士队。”
明云绯不言，马蹄踢踢踏踏，在第一缕阳光落下之际，她们来到闹市。
阳光唤醒了整个城市，对于莉贝卡这样的NPC来说并没有异常。
可对于明云绯来说，她看见人人睁开没有感情的眼睛，阳光像是电源，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人们才开始动作。
她抬头望了望天，云缀在不远的天空，白色盖着天蓝，美丽极了。
明云绯心情不好，恨不得把这虚伪贴图撕烂。
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自由度、完全不倾向玩家的游戏，哪儿来的资金支持支撑它运行？
除非进入游戏是强制的。
明云绯敛眉思考，莉贝卡在耳边一板一眼背着固定的台词，“美丽的琉璃梦蝶冰莹安娜宝石公主，今天您的任务是找到一生挚爱，忠诚的王国骑士永远守护您。”
她话语刚落，像是打开了一个可怖的开关。
明云绯瞬间被嘈杂浸了全身，她浑身发麻，听着一声一声，“公主，请你嫁给我。”
“公主，请与我孕育孩子。”
……
莉贝卡看她眉头紧皱，愈发乐了，她下马迈步上前，仰视着她，“公主，你睁开眼看看，这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少年、青年和壮年人，你的挚爱就藏在其中。你睁眼看看他，他才会现身。”
明云绯不为所动，手腕处的小丑标志暗暗发红。
麻烦。
大麻烦。
明云绯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受制于人，这是这个位面第二次了。
苍白火焰跟随主人的心意从手腕处开始蔓延，黑暗魔法像涨潮一样来势汹汹。
莉贝卡率先发现，她疾声大喊，“退后！”
人群中怕死的拼命往后退，不怕死趁乱往前挤，想近距离一睹公主的容颜。
一片混乱中，明云绯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发丝以及皮肤都变得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里。
火舌侵蚀了第一个人。
明云绯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渐渐地，无人靠近她，她周围形成了一个略显潮湿的真空地带。
她无机质冰冷的目光看向众人，像看死人。
她会杀了他们。
她不是公主。
她被黑暗魔法控制了。
莉贝卡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车架，她和她穿着一样的骑士服，此刻却是绝对的对立面。
她持盾，抽出了长剑，摆出了战斗姿态。
明云绯不带感情地弯了弯唇，火焰就朝着她的方向袭去，“莉贝卡，你不该存在。”
短短一瞬间，地上多了一滩水渍。
王城火焰冲天而起，谁在哀嚎，谁又在窃喜？
巫师感受到熟悉的黑暗魔法波动，他从王宫外的临时住所急匆匆跑出来。
他前后踱步，抓了侍从大喊道，“预言应验了，快回王宫。”
他顾不得过敏了。
进入王宫时，他恰巧遇到了神色凝重、急匆匆的女王，她提着宝剑，焦急道，“西奥多，是预言？”
“是，伟大的王。”
听到肯定的答案，女王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等了二十年的宣判，终于在这一刻降临。
等待太久，反倒不觉得意外。
她沉声布置，“莉贝卡想必已经遇难，马上叫格闻带骑士二中队围堵安娜，死伤不论。”
“是。”巫师声音微微颤抖，他转身要走，又被女王叫住。
“西奥多。”
巫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王？”
“再给我重复一遍预言。”
“安娜公主将是帝国最伟大的王，只要她在一日，王国就会像太阳一样冉冉升起，但……”
“够了。”女王支起长剑，“如果今日我死在她的攻击下，请你为她向神开脱，她是世间最纯善的孩子，绝非故意弑母杀亲。”
巫师愣了愣，“王，我永远站在您的身边。”
女王神情不变，道，“你是王国的巫师，不是奥兰多·罗伦的附庸。”
当女王率领骑士来到闹市区，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几乎透明，黑暗魔法之所以被列为禁书，是因为它对身体损伤极大。
如果她拖一拖，也许可以不战而胜。
但女王看着她发狂的女儿又于心不忍，她想：果然，世上是有神的，神的力量人人不可违背。
她的女儿、她最爱的小公主终于被她逼疯了。
预言的后半段是：她会引发一场灾厄，王城数万男子为一窥她的容颜付出生的代价。母亲与女儿被迫站在对立面，谁死谁生，都是胜利。
谁是亡魂，谁是疯子，不可说。
第98章 她心动了
明云绯看见女王了,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她。
她一步一步向全副武装的女王走去，她的魔法无比强大, 身体却无比虚弱, 她踉踉跄跄, 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
女王看着这样的她, 眸色动容，她在外征战好几年, 回来时安娜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她从不曾见她这样子。
预言不可改，那时才8岁的安娜已经读了很多书，剑和魔法都表现出非凡的天赋。
她惧于预言，立马停了安娜的各种课程，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只知享乐的花瓶, 在20岁之前把她嫁给外姓人，保住罗伦家族的权势。
她会立法, 以后每一任国王的继承人必须是王的女儿的丈夫, 他必须忠于罗伦家族。
这样是爱她吗？
女王说不清, 她想把一切推给纪伯伦的诅咒，但她心里知道, 不是的。
纪伯伦爱她，为了她不在预言中的母女战争中落败, 所以才用灵魂诅咒安娜事事不能如意。
对于安娜来说是生父的诅咒，但对于她，这是来自情人的祝福。
只不过纪伯伦王爵对她贪恋权势不满，所以下了另一个诅咒, 叫她不至于丢掉性命，但也再不能做国王。
明云绯越来越近了, 女王感受到苍白火焰中蕴藏着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她没有后退半步，也没有举剑。
女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唯一适合的评价只有矛盾。
亲人、情人都为她的权势让步，任何人的生命比不上她的心安，她杀死了兄弟，将剑捅入相爱五年的情人的心脏，仅仅因为他们威胁到了她，让她不安。
然而，她却愿意留下出生便带着不详预言的女儿。
这是爱吗，安娜？
女王轻轻叫了公主的名字，“安娜。”
她能把一切自相矛盾的事推给纪伯伦的诅咒吗？
还是说一切都是她自愿的，顺水推舟时，她是痛苦居多，还是窃喜居多？
女王想不明白，说不清，自她征战大陆回到王宫后，她就再也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纪伯伦叫她杀了安娜，她为什么没动手？
这是爱吧。
明云绯一步一步逼近，她没有留手，火焰将母女二人包裹住，相顾无言，两人眼里是相似的平静。
女王叹息一声，终于明白什么是血缘宿命，她轻轻道，“安娜。”
明云绯不答，火焰更旺了些。
“安娜，对不起。”
这是女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在生命的倒计时里终于想明白，人人都是矛盾的，她爱安娜，也不爱安娜，她做错了许多，其中最大的错误是没有早早承认那些做法不是爱，而是控制。
她曲解了预言，预言说的不是今日之战，而是早在她不顾安娜意愿停了她的课程那一刻，预言就开始了。
或者说自她出生，预言就开始了，宿命算到了所有，包括纪伯伦的诅咒。
她们的对立，不是今天这一刻，而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她才意识到，她一边害怕她脱离控制，一边驱赶她离开庇护，并寄希望与她带回一个听话的男人以保住家族的荣耀，还不断逼她承认，这就是爱。
她感到自己渐渐和民间那些把女儿示为生意的妇人重合。
她死了。
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却一声不吭地死了。
巫师不敢置信地看着明云绯，他发疯似地质问她，“你怎么敢？！她是你的母亲。”
他率先使出魔法攻击，试图教训她，“伟大的王不会原谅你，神也不会原谅你。”
明云绯淡淡一笑，苍白的火焰裹挟了他。
她用行动说明，她不需要原谅。
当然，也不会原谅。
“砰。”
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发出轻轻的气流声，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几下。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打出隐藏结局：脱困！】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达成成就——毁灭世界。】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进入第三层游戏，您将失去记忆，成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是否确认？】
【确认成功！】
明云绯眼前噼里啪啦炸开烟花，形成一个笑嘻嘻的小丑图案。
她握紧系统，没来得及反应就进入下一层。
“李娜，你来背！”
什么？
明云绯下意识站起来，眼神茫然。
女老师眉头一皱，开始教训她，“李娜，课堂不是你发呆的地方……”
同桌戳了戳她，小声道，“长太息以掩涕兮。”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明云绯接上背了出来，她今天五点就起来背了，怎么会不会背呢？
听着她平淡普通的嗓音，语文老师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非常好。”
“白白白白……白姐！这是怎么了？！”提着一杯咖啡进来的男人震惊道，“第二层BUG了？”
“不是，是消失了。”
“还好还好，等等，消失了是什么意思？”男子不可置信地想到一个答案。
白发女子不耐烦到，“就是死机了，连不上了，游戏人物不受控制了，数据都跑了，剧情被玩脱了，明白了不？”
“不，不明白。”
白发女子点了根烟，瞥他一眼，“不明白就出门左拐，去第一小学进修。”
男人一个激灵，“啊！！！！意思是全毁了？”
“嗯。”
“白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这可怎么跟老大交待，这可是全人类都在用的系统，全人类的生存就看它了，怎么能就这么毁了。”
“没有良知的混蛋遭到反噬咯，我早说过，你们迟早完蛋。”女子吸了一口烟，冷冷道，“ 咖啡别撒我办公室。”
男人被她的态度激怒，“白，这件事你没有责任吗？我不过出去买了杯咖啡就闹成这样，你真不是故意的？”
“要说去找老大说去。”
“你！说就说！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男人恨恨转身，就听到女子沙哑着嗓音问，“女王的模型哪儿来的？”
“外貌是AI随机的，性格是采风了一百对母女得出的最佳真实模型。”男人冷冷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项目组几百号人三年的心血都被你毁了，你想想怎么和老大解释吧。”
“我只负责代码和维护。”
“你一向和项目组理念不合，做出这些事也不是没道理。”
“智障，你姥子是来赚钱的。”女子把烟熄在烟灰缸里，怒道，“我他爹的要是有下家，或者有本事，早把你们这破系统炸了。”
“白云岚，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不怕死就继续说。”
“滚！”
男人把门关得震天响，白云岚又点了一根烟，那样矛盾的母亲居然是真实原型啊。
她笑笑，又点了一根烟，人类还真是……
“李娜，你终于也被余老师训了哈哈哈，千年等一回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模范生永远体会不到被骂是什么滋味。”下课后同桌笑得眼睛弯弯，他微卷带着点黄的头发呼应着窗外的阳光。
她心动了。
明云绯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熟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子瑜，你再这样我不给你借数学作业了。”
“哈哈哈哈不借就不借，我抄别人的。”
他的反应出乎少女的意料，她滞了滞，假装不在意地问，“真不借？今天有三页作业。”
林子瑜吊儿郎当地摆摆手，“不借，你的全对交上去老师一眼就知道是抄的。”
明云绯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生气了啊，她道，“那你不会自己改两个？A改成B，B改成C……”
“还要动脑子，我不干。”林子瑜随口说了句，离开了座位。
他站起来，带起一阵风，明云绯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他爱干净，衣服穿一次就洗，每天都干干净净的。
她没有想太久，翻开练习册做题。
此时是大雪纷飞的季节，教室里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连着外面阳台的门一开，带来一点冷空气，叫人清醒了些。
黑板旁边的书架上放着倒计时，鲜红的大字写着——距高考还有116天。
这时候同学之间的氛围已经变了，开始流传一些“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定会长眠”的金句。
老师何尝不是紧张起来了。
在班主任的要求下，黑板上方挂上了“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后面的黑板上则是“天道酬勤”，中间的房梁上也有，写着“只管朝理想奔跑，时间总会给你答案”。
三条红底白字的横幅让整个教室氛围变得紧张，但过不了几天，学生们就习惯了，那时这些横幅和过完年懒得撕的对联没有任何不同。
明云绯做了两题，起身到后方接水，饮水机上面用图钉钉着上一次月考的成绩单，她一眼看见李娜这个名字。
原来她是第一名啊。
接了水，她穿过教室，回到第三排靠窗小组靠走廊的位置，她本来靠窗的，林子瑜要换，她就换了。
没有经过老师的同意。
这是她这个胆小乖巧的优等生做出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
不过林子瑜是惯犯了，班主任确认她没有被欺负后也没管了，一个座位而已。
明云绯动手整理自己不到半平米大的书桌，这个小小的位置，承载着李娜的所有愿望，她拿起左手边的数学书。
第一页写着林子瑜，后面才跟着李娜。
林子瑜是差班调上来的，有人说他妈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有人说他爸是市里最大的领导，所以才能转到尖子班。
但李娜知道不是，市级三好学生表彰大会时，她见过市长，是个女人。
但这不影响林子瑜此人的神秘性，
班主任不在意林子瑜，对他唯一的要求是不影响别人。
他第一天来时，吊儿郎当地说，“都是好学生啊，我这是坐牢来了，同桌，你叫什么？”
“李娜。”
“哪个娜？”
“就最普通的那个娜。”
“哦，我叫林子瑜。”林子瑜随手在她书上写了名字。
她一直没有擦，之前是忘了，之后是故意的。
明云绯笑了笑，把书放好，数学书下面是黄色的桌面，用油性笔写着“清北大学”。
多单纯的校园生活。
她突然皱眉，拿起笔在旁边写下清北大学四个字。
“好学生，别写了，你一定能考上的。”林子瑜坐回来，笑道，“除非高考我给你饭里下泻药。”
明云绯拿起刚才她做的两题，和之前的对比。
字迹果然不一样。
她不是李娜。
明云绯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但她并不觉得奇怪。
重要的是她是谁？
英语课下后，她慢慢在纸上写下明云绯三个字。
“呦，这就想起来了？”白云岚看了看时间，“才40分钟，后生可畏啊，只不过这名字……”
她放大画面，看见明云绯三字轻轻皱眉，“那小孩是叫这个名字吗？”
不是吧……
她快速调出了数据资料，果然不是，她应该是帝都第一小学六年级学生周琼才对。
所以明云绯是谁？
而且再天才的小学生也不能无师自通高中的知识吧。
她看了眼电脑屏幕，游戏内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市联模考“她”考了全市第一，正领奖状呢。
第99章 毁灭
白云岚看着屏幕上的“李娜”一次又一次拿下年级第一名, 终于将要踏入高考考场。
难道说……
她皱了皱眉，不再关注明云绯，转而打开了另一个系统。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晚了, 明云绯读的第一中学是标准化考场, 本校所有学生明天将在这儿进行高中阶段最后一场考试。
学校没有放假, 所有学生在进行最后的学习, 或许是狂欢。
明云绯放下了手中的笔，离开了教室, 她行走在巨大的人工湖旁，喷泉发出泠泠的水声，夏夜的风一吹，驱散了些许燥热。
她走近岸边，在水面上看见了两个人的影子。
“李娜。”
“林子瑜。”明云绯和水里的他对视, 他穿上了合规的校服，身姿挺拔, 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 他过于白了。
林子瑜被她盯着, 突然浑身热起来，他避开她的视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好学生又逃课啊。”
“是自修。”明云绯道, “而且我都会了。”
林子瑜愣了愣，突然笑开, “好学生就是好学生，这种话也敢说，明天得考满分吧。”
哪有人高考得满分的？
明云绯笑了笑，“够用就行。”
“也是, 你闭着眼答题都能上清北，我操心你干什么。”林子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祝你理想实现了，好学生。”
明云绯不答，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知道，不会那么顺利的。
她不是李娜，她是明云绯。
从她发现的第一天起，她就在观察这个世界，思考她到底是谁？从何处来？为什么来？要到何处去？
她看见了李娜家庭的不幸，父母生她却不尽养育的责任，她跌跌撞撞和姨妈长大，又遭逢表弟讨厌，寄人篱下的苦涩藏在每一个不眠夜流的泪里。
她所有的知识、道德与三观都来自书本，从没有人关心她，和她促膝长谈。
书本告诉她，礼义孝悌廉耻，却没有教她，人若害她，她该如何。
她是别人眼里从不出格的好学生，是姨夫眼里低投资高回报的理财产品，唯独林子瑜待她不一样。
他太像一个甜蜜的陷阱了，像是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在每一个李娜受到伤害的时刻及时赶来，挺身而出。
太多这样的时刻了。
明云绯闭了闭眼，是表弟把她锁在门外，姨夫姨妈装作看不见时，他带她回了家——一栋三层的别墅，配着厨师、司机和慈祥的老管家。
是她明明记得带了课本却怎么也找不到时，他把他的课本递给她，自己走进冷风里，事后只是笑笑，说自己习惯了。
她逃学出去，帮她打掩护的永远是他。
是她考试考砸了，悄悄写纸条告诉她，要不要找教导主任改成绩。
那次，明云绯不明所以，回了个问号。
林子瑜神秘一笑，“我可不能让我同桌丢面子，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明云绯：“算了，还有下一次。”
林子瑜：“下一次你考不上第一怎么办。”
明云绯：“无所谓。”
林子瑜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好学生，心态就是稳。”
林子瑜太过耀眼，又对她太过独特，像是天上月单单奔她而来，怎能让李娜不心动。
明云绯又闻到了林子瑜身上的暗香，带着少年气的独特香味，但她神情冷淡。
如果有人能看见她的表情，定会惊奇她不像她了。
明云绯剥离出自己的意识，冷静回忆起李娜和林子瑜的点点滴滴，回忆不再是回忆，倒像是一场电影。
在这段时间，她把林子瑜查了个底朝天，几次逃学都是为了这件事。
林子瑜父母是国际大公司的董事，工作很忙，常驻欧洲，林子瑜本跟着他们在C国上学，不知为什么前年转回了她们这个小城市的一中。
林家在本地也没有亲戚朋友。
林子瑜的到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明云绯有一种近乎诡异的直觉，和她有关，不是李娜，而是真正的她。
这样不合逻辑的事，只有更不合逻辑的理由才能解释的通。
明云绯视线中掠过一只黄白的鱼，她从回忆中走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天，星光璀璨，一闪一闪像是要溢出银河，落到地上。
她们这个城市，就是空气好。
历年高考都要下雨的，不知道明天下不下。
明云绯转身回了教室，她是十次模考，九次第一的学霸，只失误了那一次。
至于是为什么。
如果你问明云绯，只会得到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
——我想试试不考第一会怎样。
不按照剧本走会怎么样。
明云绯心底这么想，可让她失望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从她知道自己是明云绯的那一刻起。
可她没有证据。
高考那天，对于明云绯不过也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一天，她一如往常的早起、背书，考试。
她提前三十分钟交卷出考场时，学校门口围了很多记者，见她出来，凑上来问，“同学，今年的题难不难？”
“同学，又是你啊，你有没有信心？”
“同学同学，高考结束你有什么愿望吗？”
前两门考试明云绯大概回答了一些，后面就不耐烦了，戴了顶鸭舌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匆匆离开考场。
直到最后一门综合考完，明云绯从考场出来，她意识到今天格外吵闹，她压低帽檐，想从人流背后绕开。
却听到清朗的声音，“李娜！这里！”
明云绯几乎一瞬间认出来了，是他，林子瑜。
她抬眼，追寻着他的声音，眼神茫然一瞬后恢复清明。
少年穿着衬衫，天生微黄带着弧度的短发在日头下发着光，他光是站在那儿，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来了。
明云绯心想。
她没有退后，脚步定在原地，看着他手中大捧娇艳欲滴的花，她突然笑了笑。
林子瑜，你根本不喜欢李娜。
他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只会循着一条既有的路走，明云绯从他身上看不见人类该有的感情。
不仅仅是他，整个世界都是。
各司其职，相安无事的运转。
林子瑜在记者的包围下缓缓走近，低头，少年带着阳光的声音就那么倾泻而出，他说：“我喜欢你，李娜，和我在一起吧。”
明云绯没接他的花，也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周围有人鼓掌起哄，为少年的热烈情意欢呼。
林子瑜继续道，“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你了，李娜，和我在一起吧。”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李娜，和他在一起！”
“林子瑜！是他！”
“学霸乖乖女和痞帅校霸，我嗑晕。”
……
“李娜，快拿一下，我还有东西给你。”林子瑜把花往前递，装作焦急的样子。
看着少年熟悉的脸，明云绯飘飘忽忽，灵魂似乎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不是李娜了。
她能看见每一个人的神情，包括李娜。
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很淡很淡。
她果然不是李娜。
她看见李娜在众人的目光中脸颊红红的接过那束花，林子瑜从兜里掏出一个钻石项链，温柔地给她戴上。
他用仅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娜娜，给我个机会，别让我在这多人面前丢脸。”
既然怕丢脸，何必做这么一出呢？
李娜和明云绯都了解他，他根本不是爱面子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略显可怜的话，让她微微失神。
脖颈上感到了一点微凉，价值不菲的项链出现在了她的胸前。
“真漂亮。”
明云绯看着林子瑜牵起李娜的手，两人上了那辆张扬的跑车。
林子瑜不参加高考，他还是要回C国上学的，在国内边陲小城上学这两年，可以说是他学业上一个小小的gap。
很可笑，李娜拼尽全力想逃脱的牢笼，是他的游乐园。
林子瑜这样万众瞩目的大少爷，和李娜这样坚韧聪敏却出身平凡的小镇女孩，似乎是少女漫画的标配主角。
灰姑娘就应该穿上水晶鞋。
那甜蜜故事结局之后呢？灰姑娘和王子在一起之后呢？
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什么才是幸福？
明云绯恍恍惚惚，极力挣扎，可惜她再也不能控制那具身体了。
她只能看着李娜，做她生活的旁观者，不再是亲历者。
李娜像被爱滋养的小孩，迅速长起了血肉，她住在林家短短一个月，就不再是那个平凡普通的高中生了，面色好了些，笑得也多了些。
林子瑜带她做遍了浪漫事，他会在凌晨三点带她去山顶兜风，在跑车的轰鸣声中迎接朝阳。
他带她去最热闹的Party，向所有人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李娜第一次喝了个大醉，脱了鞋子踩在绵软的沙滩上，她不记得任何事，只会晕乎乎地笑。
他带她去各地旅游，离开校园，他不是印象中那个学渣了，他懂得很多，聊起国内外的山川湖海，他眼里亮晶晶的，他说他的梦想是是做自然风光摄影师。
“娜娜，和我一起，好不好？”
贫苦小孩的梦想从来不是具体的，他们只知道要赚钱，要工作稳定不给长辈添忧，要有钱买房子车子，出去潇洒。
更具体些也不过是要做一个电影里那样的律师或医生或别的什么职业。
道听途说些高不可攀的梦，也就到头了。
不像衣食无忧的小孩，当他想做一件事时，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更逞论林子瑜这样的大少爷。
李娜知道，他一定会实现梦想的，这不是概率多寡，是未来必然存在的一个事实。
李娜自己是没有梦想的，她没有想做的事。
读书是因为只能读书。
当让她自由选择时，一切都忽远忽近，她分不清哪个是触手可及的，哪个是高不可攀的。
她在林子瑜身上看见了自己羡慕的样子。
李娜点头的那一瞬间，明云绯拿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过往一个月的经历不仅让身体兴奋，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明云绯有些恍惚，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和李娜了。
难道自己就是李娜，李娜就是自己？
明云绯意识模糊一瞬，又恢复清明，她挣开了林子瑜的手，“成绩快出了，我得回去了。”
“和我一起申请国外的大学吧。”林子瑜双眼亮晶晶的，他道，“娜娜，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画面定格在两人穿着民族服饰，在古城吊诡神秘的壁画之下对视。
林子瑜似乎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女孩微微避开，眼神冷淡清明。
“就是她毁了第二层？”一男子靠着椅背，冷眼盯着明云绯的眼眸。
“是。”白云岚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了密密麻麻的资料，“重点数据，帝都第一小学六年级生周琼。”
“小学生？有趣。”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她的现实身体在哪儿？”
之前提着咖啡的男子凑上前小声道，“老大，她不满12岁。”
也就是说，他们是通过非法手段捕捉的意识，现实躯体在哪里并不知道。
可能在某个医院。
可怜的小女孩的父母还以为自己女儿病了。
被叫做老大的西装男子抬了抬手，不再追问，“白云岚，一个小学生能毁灭第二层世界，你觉得可能吗？”
“那有什么？”白云岚吊儿郎当道，“现在的小学生和我们不一样了，更和老大您那时候不一样，她们可聪明了。”
老大觑了一眼白云岚，突然也笑了，他低低道，“白云岚，我劝你别耍花招，克罗宁不只是游戏公司。”
白云岚面色寒了寒，敛眉低头道，“不敢，老大。”
“不敢就好。”老大嗤笑一笑，似乎不再关注这件事，反而问起第三层世界，“后续的故事情节是什么？”
死变态，老不死的，大傻***&*……*&*&**……你们的傻*游戏一点自由度都没有，这么傻*的游戏情节还记不住。
白云岚在心底狠狠骂了几句，面上一副平静的样子，“老大，后续情节是李娜跟随林子瑜出国，满足结婚年龄后，两人在国内外都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后，李娜生下两个男孩，放弃自己的职业成为全职主妇，在林子瑜成为全球最知名的风光摄影师时，带着两个孩子作为贤内助接受知名杂志的采访。”
“不错。”老大道，“有钱、有地位、有两个孩子，这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人生了。”
“是两个儿子。”白云岚低声反驳道。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老大瞥了她一眼，白云岚立马道，“我的意思是，老大，克罗宁为全人类的种族延续研发了系统，目的就是保障人类繁衍，让女人心甘情愿的生孩子，但归根结底为什么人类走到这一步，还是因为缺少女人，为什么不生女孩呢？”
老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为了让我们的玩家更幸福，毕竟女儿和母亲的关系一向紧张。”
放你爹的狗屁！
“难道你不是吗？白云岚？”
白云岚：这老傻X。
“是，老大。”
“白云岚，你已经三十四岁了，还没有为人类生下一个孩子，为什么你还能获得这一份职位，好好想想吧。”老大语气温柔，近乎暧昧地环住椅背和她，指尖落在屏幕上，“周琼啊，长得挺漂亮的，才12岁。”
“云岚，我希望她是下一个加入克罗宁的女性。”老大道，“一个可爱的小孩代言人，会让我们更有可信度。”
说完，老大带着项目组的男子离开了办公室。
白云岚开了一罐啤酒，喝完将易拉罐捏成饼。
当然是因为老娘有本事。
要不是狗屁时空穿越，你们这些反社会早被抓进去了。
这个位面山清水秀，科技和人文并重发展，人民幸福度极高。
是白云岚患病之后为自己选定的疗养位面，可惜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再起来就变天了。
数个国家和政府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名叫克罗宁的神秘组织。
他们发动战争，只是为了消耗平民；他们为了愚民而毁灭人文；
他们有一个想要当封建皇帝的掌权者。
上层享乐奢靡，可惜再无一人有才华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
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可动物都知趋利避害，何况人类？
在这样的环境下，女人不愿意让下一代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是如此消极的抗，人们想要在此终结人类错误的命运。
克罗宁贵族是在人口骤减至找不到人为他们服务时发现这一点的。
他们勃然大怒，起先是傲慢地命令多生多育，未果后逼迫生育，最后挫败的发现，人类是有血性的。
终于想到怀柔政策，下发一系列公文，凡生育者，可成为完全公民，享有克罗宁的终生保障。
前提是，确保生下的孩子为贵族服务。
人们彻底被激怒，组织了反叛军攻打克罗宁总部，重创了克罗宁。
只不过功亏一篑。
克罗宁抓了几百个幼童，反叛军第一日不投降，他们杀一个，第二日翻倍，如此往复。
当所有幼童被困在拥挤狭小的围栏里哭泣时、当她们不得不亲眼见证同伴的死亡时、当她们麻木再不会哭泣时……
反叛军首领自杀，宣布投降。
可也不是完全没效果，克罗宁不再做独|裁皇帝的美梦。
战后谈判，白云岚代表反叛军拿出全息技术，和克罗宁共同研发了大型游戏《幸福生活》。
规定保障人类基本权力，人人平等，但凡成年女性，均要通关《幸福生活》。
游戏无穷无尽，看似是个简简单单的游戏，但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习惯和环境的力量。
当人们认为做|爱是通关秘籍时，当人们认为让渡权力也不过如此时，当全世界的爱都来源于唯一的男性时，当所有母亲和女儿都不和时，当滑下堕落的深渊反而更幸运时……
谁还分得清梦和现实？
通关即被驯化。
人类有时候出乎意料的脆弱，包括他们的思想。
这可是一个睡午觉都会被噩梦吓到的种族。
白云岚并不赞成投降，任何变革牺牲都是必要的。
但她说了不算。
反叛军从始至终不是她说了算，她拿出全息技术谈判也不过是为了暂时保全这个她喜欢的位面。
这一切发生在五十年之间，比白云岚睡一觉的时间短得多。
她的目光投在屏幕上微微低头的女孩身上，眼神幽远。
明云绯，又一个异时空穿越者，不要让我失望啊。
明云绯发现自己能动了，她退后两步道，“我先回去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林子瑜跟在她身边。
明云绯捂着手腕，脚步匆匆，甩开了林子瑜的手，“离我远点。”
“娜娜，你怎么了？”
明云绯不再说话，快步甩开了他，进了商城的卫生间，果然见手腕多了一个小丑标志。
笑嘻嘻的小丑标志灼烧着周围的皮肤，明云绯把手腕伸到冷水下缓解刺痛。
她用力搓着眼熟的标志，突然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如此陌生的一张脸。
她到底是谁？明云绯是谁？
她忘了什么？为什么忘？
明云绯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头隐隐作痛。
片刻后，明云绯擦干手，离开卫生间，在门口看见了林子瑜。
“娜娜，你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明云绯道，“我要回家了。”
“你是说川化港？”林子瑜笑得温暖，“好，我们一起回。”
两人坐上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到了李娜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高考成绩刚刚放榜，明云绯一下飞机就接了很多电话，无一例外全是恭喜她的。
省状元，出在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海港城市。
这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次。
明云绯关掉了不断响起的手机，找到一家旅馆住下来。
此时此刻，姨夫姨妈家欢迎她，她不想回；林子瑜家在等她，她不想去。
权衡利弊，她来到了旅馆。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去国外了。
她和林子瑜结婚了。
她生了两个男孩。
她是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
明云绯视线里出现那本全球发行的杂志，封面赫然是《全球知名风光摄影师：家有贤妻，夫复何求？》，图上是她和两个孩子。
明云绯闭上眼睛，杂志消失了。
这个幻觉或既定未来随着小丑印记一同到来。
这是她的未来吗？
好像还不错。
明云绯睁开眼睛，可如果她不要呢？
她坐起身，决定报化学系。
林子瑜不理解李娜，这种不理解在她说分手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你说什么？”他声音拔高，不信一般笑开，“别开玩笑了。”
明云绯只深深看他一眼，分辨他和未来杂志上的那个人。
是他，什么都没变。
明云绯冷淡道，“这是通知。”
明云绯顺利去最高学府读化学，林子瑜纠缠一段时间后远走国外。
她三点一线，泡在实验室里，成为千万个普通大学生中的一个。
白云岚满意地笑了。
她点开项目组质问为什么没按剧情发展的邮件，熟练地回复道：
——亲爱的同事。
这是根据任务选择自然生成的支线，不必太过担心。经过智能预测分析，玩家会经历追夫火葬场，她辜负的爱情，定要让她亲手求回来。
项目部：白云岚这倔驴吃错药了？
算了。
好看爱看多看。
游戏世界里的明云绯顺利读研，读博，毕业，成为核反应的专家。
她站在巨大的实验室里，已经四十岁的她望着硕大的月亮，再一次感到了虚假。
她笑笑，轻声道，“九十三张夜晚贴图，每个季度轮换一次，今天是第37张。”
她操作着电脑，没有一丝犹豫。
史上最年轻的核反应专家，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决定毁灭世界，她引爆了核反应堆。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世界爆炸的那一刻，克罗宁项目组所有电脑息屏了。
众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白！云！岚！！”
明云绯来到一片黑暗之中，她抱膝坐在原地，轻轻问，“系统，你在吗？”
【呜呜，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系统的声音从一个方向传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很快，明云绯看见了系统，一只凌乱的白色小狗带着光朝她奔来。
她摊开手，将巴掌大的小狗抱进怀里。
她动手上下检查它，发现没有伤口，还是问道，“你怎么样？”
【呜呜我没事，大小姐，你没事吧？我被关在黑漆漆的笼子里，没办法去找你，我好担心你……】
“我没事。”明云绯脸颊贴着它的身体，温柔安抚道，“我没事，我没事。”
系统作为一颗橘子跟着明云绯被传送到第三层，一直被困在深山里无法动弹。
在它等了三天还没有等到明云绯时，它就知道她出状况了。
它联系不上系统局，只能自己破译程序，努力不知多少天，终于让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白狗。
但它始终没办法真正进入第三层，只能在这一个小空间等着明云绯回来。
它哭了一会儿，钻到明云绯怀里，紧紧靠着她，突然说，【大小姐，我是一个没用的系统。】
“怎么会？”明云绯抱住它，给它梳理毛发，温和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金牌系统。”
系统抬头，定定看她，蹭着她的脸道，【大小姐是天下第一厉害、第一好的人！
】
一人一狗靠着坐了一会儿，系统突然道，【大小姐。】
“嗯？”
【这个程序很眼熟哦。】系统说，【这种写法，如果不是系统局的任务者，只可能是木偶城了。】
明云绯眼眸暗了暗，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100章 杀了她
黑暗无边无际地涌上来,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藏着最可怕的怪兽，一个错眼便大张着嘴吞噬一切。
明云绯抱着小白狗, 它们共享体温, 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明云绯闭着眼轻轻摸它的脊背, 她知道这个游戏的逻辑了。
和她的家乡——黎朝并无二致。
她被父亲怪以不详的罪责, 判处流放，由母亲的好友嬷嬷和师傅抚养长大, 当她建立明府时，人们却说她的血脉来源于父亲。
她回京城前三年，人人劝她靠着皇后姨母谋一门好亲事，生下世子或皇子，当然最好是太子。
这个游戏的逻辑和那些上门的媒婆一模一样——你的不幸来源你的母亲, 所以你要生一个孩子好好爱他弥补这一份遗憾，你人生的完整性体现在生儿育女上, 你只需在府上等着他们为你带回诰命。
这个游戏里, 女儿和母亲之间是不和的, 她们或早或晚会发动战争。
在这样的静谧与安详中，明云绯罕见地落了一滴泪。
在任务位面中, 在游戏剧情中，她拥有了各种性格的母亲, 却没有哪一个是记忆深处那人的样子。
她覆在系统背上的手轻轻颤抖，仰头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想母亲了。
她三岁失去了母亲，有些事早该忘记才对，可是这么多年, 这么多位面，反而愈发清晰。
她想起母亲抱着她轻轻唤她“绯绯”, 给她寻了很多漂亮宝石和好玩意儿，想起昏黄烛火下她不愿意睡，母亲悄悄哼着的南方小调……
她有些分不清这些是幻像还是真实发生的。
真实发生的吧。
否则她怎么会记得呢？
“槐槐。”明云绯轻轻叫了一声。
【什么？】系统动了动身体，似乎不意外她这么喊它，【大小姐，你想家了。】
“嗯。”明云绯轻轻点点头，抱着系统站起来。
就在短短几分钟内，她整理好了情绪，丝毫看不出经历过一场情绪的风暴，她面色温和道，“继续往前吧。”
她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她知道，家乡还有人等着她回去。
游戏外，项目组看着黑屏的电脑发出了尖叫。
“又是白云岚？”
“是她！一定是她给程序下病毒了，我就知道她早有反心，反叛军的人怎么能信？”
“老大！老大！老大！！”
项目组众人冲到老大办公室时，见那个白发女子早在了，背对着老大笑得很欠揍，让众人无比确定，就是她搞的鬼。
“老大，我严重怀疑项目组有内鬼，第一、他们违规捕获低于法定年龄的周琼，造成克罗宁形象大跌，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反叛势力爆发的导火索。第二、他们未制定适合未成年人的危险系数评估标准，导致极度危险的周琼进入系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所以我郑重提议暂停项目，项目组所有人接受审查。”
项目组：啊？我？？？
要么是白云岚的事儿，要么是那个怪物小学生的事儿，再不济也是她们串通好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白云岚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老大在项目组众人炸锅一般对白云岚的声讨中重重拍了拍桌子。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听到上首那人说，“暂停项目。”
众人：……老傻X，这不是暂停不暂停的问题，是那死小孩把系统玩死机了，修还来不及呢，暂停个鬼哦。
众人互相使了使眼色。
业务员甲：要不算了，就当放假了。
业务员乙：不说清楚这傻X怪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业务员丙：能说清楚吗？他是大倔驴。
业务员丁：半个月不放假了，我看我们把小鬼放出来吧，连这个世界一起炸了算了。
业务员甲：……同意。
业务员丙：你们对她尊重点，她是带我脱离苦海的大菩萨，小鬼小鬼的。
“项目暂停，我说的没听见吗？！”老大又说了一句，众人左右看了看，一溜烟消失了。
管他呢，先按时下班再说。
白云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不爽。
这傻X一腔火气总得撒在人身上，不是他们就是她，而现在这里只剩她了。
白云岚闭了闭眼，想了一套词开始在心里骂他。
她骂，他也骂。
一个大声骂，一个无声骂。
#打工人必备技能get√
“白云岚。”老大怒吼道，“你干什么吃的？！这个项目黄了，游戏公司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很清楚克罗宁一旦抛弃我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后面的白云岚没听了，她看着这中年男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想笑，但她是个演技派，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很难说她现在是在玩cosplay还是挨骂。
但无论如何，项目是不能继续了。
一没有继续的条件，二是继续下去周琼的存在一旦暴露，那些“下等公民”生气了也不好弄。
即便克罗宁是如此庞大的一个组织，它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生存物资，人们要想活下去，必须依靠克罗宁。
它仍需忌惮绝望的平民。
所以游戏公司程序出错这事儿，老大得想办法瞒天过海。
一要瞒着上面程序出错，免得他被罚去挑大粪；二要瞒着下面非法捕获未成年意识，免得闹起来，上面把他推出去顶包，罚他去挑大粪；三要瞒着游戏里的数据，免得她们趁机跑出来，一下子闹起来，上面为了平息众怒，罚他去挑大粪。
“白云岚，修复游戏要多久？”
“不知道。”白云岚无辜地摊手，“电脑系统出问题了，开机都做不到，修程序之前你先找人把电脑修了。”
“这个是小事，下午维修公司就会过来。”老大严肃道，“你随时在岗，一旦修好了，立马进行程序修复，在那之前，将第三层游戏的数据转移到下一层，用我的电脑。”
白云岚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答应了。
解决个屁，还下午。
不过见见可爱的小云绯还是可以的，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白云岚带着老大的电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程序一启动，她就找到了明云绯。
她独身一人站在坍塌的第三层，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却不绝望颓唐。
她很敏锐，一下就察觉到外人的窥伺，利剑一样的目光像是能把屏幕扎穿，直直盯着她。
白云岚微微一窒，反应过来后无声笑笑，嘴角的笑越来越大，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
看看她发现了什么，一个绝对的好苗子。
现在只需要例行公事的进行考验，她就带她去木偶城，享受永生。
白云岚清了清嗓子，打开了通道，“嗨。”
——“嗨。”
声音从四面八方漫上来，潮水一样不着边际。
明云绯抱着系统，稳住身体，脸上不露出一点怯意。
对面是电脑屏幕外的人，是游戏公司的程序员，她笃定地想。
第三层结束后她应该立马被传送到第四层，而不是出现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程序出了问题，不仅是她，所有人的游戏都暂时中止了；
二是她被发现了。
无论哪种，既然找上来了，就说明她的所作所为对游戏之外的人不是没有影响。
她找到方法了。
明云绯闭了闭眼，嘴角的笑越扯越大，邪气四溢。
她不回答，也不再移动，只站着看向窥伺感最强的方向。
白云岚像是被毒蛇盯上似的，浑身立刻冷了起来，她把空调调高了些，将办公桌上的毛绒小鸟抱在怀里。
“你看错方向了。”她戏谑道。
明云绯手紧了紧，“你一直在看着我。”
“我才不是那样的变态。”白云岚吊儿郎当道，“虽然你确实漂亮，但我对一个NPC没什么兴趣。”
画面中的女子青丝及腰，一副异瞳像极了艳丽的蛇类，稍不留心就会被她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明云绯变成自己本来的模样了。
这是意识投入的全息游戏，既然是明云绯本来的意识，那容貌变回来也不奇怪。
“一，你窥伺我是事实，无论是游戏进行中还是此刻，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这和你是不是变态，有没有兴趣无关，只能说明你是一个侵犯别人隐私的人。”
“不不不，美丽的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于我来说，你是电脑里的人物，只是一个NPC而已。”白云岚道，“我只是在查看我自己写的程序，这称不上偷窥。”
言外之意是，明云绯没资格和她谈隐私。
敌在明，我在暗，而且实力悬殊。
明云绯没办法对她造成实质伤害，只能用言语刺她，“我想你现实世界一定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假期，所以才一整天耗在工作程序上。”
似乎在自言自语，白云岚放大声音就听到她说，“也是，像你这样的不尊重人的人，很难有人愿意和你相处吧。”
白云岚：好好好，人身攻击是吧。
她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明云绯周围的环境急速变化，悬崖瞬息而成，猛烈的风吹得她衣服猎猎作响。
马儿嘶鸣一声，蹭了蹭明云绯。
一人将袍子盖在她头上，将她推到树后，翻身上马，只留下一句话。
——“小绯，活下去。”
场景变化，她又来到一个湿漉漉的雨夜，手握权柄的王爷瞬间决定了一个女人的生死。
——“保小。”
——“对不起，晚娘。”
明云绯瞳孔一缩，两个至亲之人的离去是她一生难以释怀的伤痛，千不该万不该，拿这个开玩笑。
她冒着雨坐到侯府小院的石桌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来来往往的仆人、焦急的嬷嬷和伪善的侯爷，谁都看不见她。
她就那么坐着，像是一切和她没关系。
生气了。
白云路得逞的笑了，她打开交流通道，“看到了？”
“看到了。”明云绯语气温和。
好像没生气，这么大度？
白云岚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又笑道，“对于你来说，我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我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你的命运，你不过小小蝼蚁，能得到我的青睐，与我对话是你的荣幸。”
“好的，造物主。”她语气平静，即便浑身被雨水浇透了都不显得狼狈，“您能告诉我您真实的名字吗？”
“吾真名唤白云岚。”
“白云岚。”一字一顿地，明云绯轻轻读出了这个名字，“您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白云岚瞬间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意，这才明白她不是没生气，也不是被驯服了，而是给她记了一笔，只要有机会，随时会杀了她。
这人行事作风也和毒蛇差不多。
她已经完全惹到她了，带她回木偶城是给自己找麻烦，计划作废。
“你已经做到了，我只是来见见功臣。”白云岚轻松地消除了明云绯周围的环境，还贴心地去除了她身上的水，“游戏不可能再继续，算你大功一件，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的功劳，你在程序里获得的金手指是我能力的一部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毁了程序。”
明云绯点点头，似乎承认她的话了。
她道，“比起您，我自然是微不足道。”
她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往日里是有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名头，但真要做一件事时，她什么不会？什么没见过？
下至乞丐穿城串巷讨钱的吉祥话儿，上至达官贵人之间的虚与委蛇，她都懂，她都会。
只要于她有利，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现在她只有一个目的——杀了她。
明云绯笑了笑，像是最和煦的少年，让白云岚都有些恍惚，这家伙还是刚才的小鬼吗？
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她感慨道，“不好对付啊。”
她胡乱摸出烟盒，发现最后一支在老大办公室抽了，啧了一声，起身去楼下买烟了。
明云绯没在等到白云岚说话，她似乎离开了。
【大小姐，你在难过。】系统靠在明云绯的臂弯里，轻轻蹭她，安慰她。
“我在生气。”明云绯摸了摸系统的脊背，平静道，“我以为我会难过。”
【大小姐。】系统感受着她的情绪，做一个好的倾听者，它永远是明云绯最忠实的伙伴，无论何时，只要她需要，它就会在她身边。
“可是都过去了。”明云绯道，“我只是生气这个程序和它背后的人窥伺我的记忆，还以此威胁我。”
系统义愤填膺，【大小姐，我们出去找她算账。】
明云绯笑笑，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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