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云绯不做评价, 示意他接着说。
“老太太也对他寒了心，只是我姐姐只有他一个儿子，厉泽和他爸再混, 老太太心里也不肯完全放弃他。”
“你不甘心？”明云绯替他补了这句话, “厉泽和他爸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宁黎笑笑, “只是我是商人, 有些东西都掉在我口袋里了，哪有再让别人掏出去的道理, 于小姐说呢？”
明云绯含笑点了点头。
宁黎继续道，“厉泽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运气倒是好，就算他推了跨国会议跑出去找女人，马上就会有更大的客户栽到他手上, 而且他似乎有预知的能力，几次三番陷害我。”
“所以呢？你为什么笃定我能帮你？”明云绯问问。
宁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协议, 推了推金丝边眼镜, 温文尔雅, “于小姐上次就做得很好。”
协议上约定把赤晴娱乐公司完全转让给明云绯所有。
“有些东西不方便写出来，于小姐是聪明人, 不用我说也知道。”宁黎道，“我也不是要将外甥置于死地的恶人, 给点教训而已。”
明云绯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不会让你失望的。”
宁黎给她倒了半杯红酒，浅浅笑着，像是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 而不是追名逐利的商人，“我相信于小姐。”
明云绯温和一笑, 和他碰杯。
有这样的人站在她这一边和厉泽打对台，她定会容易很多，故事也会变得精彩很多。
赤晴换老板了。
还是个小姑娘。
难道是宁黎的情人？
公司上上下下都有传言。
赤晴娱乐公司一开始就带着罗曼蒂克的色彩，宁家大小姐为了追一个男星创办了这家公司，给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没想到男星一心嫁入豪门，丢了娱乐圈的事业和宁大小姐一起管理家族企业。
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可惜宁大小姐一病不起，多少金贵的药养上也不见好，短短几年就撒手人寰，更让人意外的是她名下所有遗产都给了宁老夫人。
后来几经辗转，赤晴娱乐公司的所属权到了宁黎手里。
而今，而第二次换帅了。
明云绯坐在老板办公室，翻看着各部门送上来的报表。
旗下一共有三十二名艺人，其中包含男女演员各十个，和一个不温不火的女团。
财政勉强平衡，争取不到能拿的出手的资源给艺人，全靠艺人自己争取。
所以这些年稍微有点名气就跑路的人也不少。
不过胜在赤晴一直是山中无大王的情况，宁家也不指望着它挣钱，所以公司内氛围轻松，有些人奔着这个来。
所以这么些年下来，也没有衰落。
明云绯一目十行看完，大致了解了公司的情况。
“于总，桃子姐到公司了，要我叫她上来吗？”
桃子姐是公司目前最红的女艺人，理应见一见的，明云绯点点头，“叫她进来。”
桃子是个可爱的女孩，一整套紫色衣服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见她的每个人心情都会好起来。
包括明云绯。
一见她，明云绯就知道找对人了。
桃子走得路线和于乔乔走的路线似乎差不多，目前市场上对这类型艺人的接受程度、从哪个角度宣传、适合什么样的节目，问她都是最便捷的办法。
毕竟明云绯这次想试试站在台前的滋味，有个先行者指点再好不过。
她打量着桃子的同时，桃子也在打量她。
新来的老板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二十岁出头，脸长得很好看，让人想亲近，可一看见她的眼睛，又叫人心里打鼓。
她的气质很特别，像是初春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形成的冰冷小溪，不至于冰冷到无法接近，也不至于叫人觉得好接近。
凉凉的，淡淡的。
凭她这张脸，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火起来也不会很难，只是她这个性格……
桃子冷不丁和她对上视线，条件反射地挤出一个笑，她想到昨晚她和投资商喝酒到深夜，要在拒绝他不合理要求的同时还不得罪人，喝到三点多，人人都灌她酒。
要是她遇到这种事的话，也许那一桌人得叫她姑奶奶。
桃子轻轻笑出来，虽然和老板是第一次见面，但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于总您好，我是申桃。”
“你好，请坐。”明云绯道，“最近工作如何？”
“挺好的，经纪人给我争取到了《仙门》的女二角色，马上要进组了。”
“你有没有在歌舞领域发展过？”明云绯问。
她的演技，是即便脸美得像天仙也救不回来的，虽然偶尔自满，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清醒的，她绝对不能踏入影视剧领域一步，不然那会是她一辈子的黑历史。
桃子尴尬的笑了笑，“于总，我五音不全、四肢也不协调。”
完全是和她相反的特点。
明云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这样也好，不至于一个公司推出两个相同类型的艺人，但只要走元气人设，她总归能提出一些建议。
明云绯问，“你觉得自己的人设在娱乐圈受欢迎吗？”
“还行，现代人压力大，走元气路线能很快抓人眼球，只要脸不难看，积累几部作品，在人前露露脸，很快就能在观众那儿混个脸熟，剩下的全靠天意。”
桃子活泼的眨了眨眼，“不过这也要和个人性格契合，像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工作起来不会太累，咱们团里的一个小妹妹，本来是个温吞性子，公司给她定的人设是活泼挂，每天快累死了。”
明云绯点点头，“这么说，你最先获得知名度是因为演艺作品？”
“嗯，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小成本网剧却火了一把，还和剧组一起参加了当年大火的综艺，可能因为我比较好玩，圈了些粉丝，算是正式吃上了这碗饭。”
“那你觉得，赤晴现在再推出这类艺人应该走什么路线？”
“来新人了？分给那个经纪人，漂亮不？”桃子有些兴奋，又恢复正色道，“我觉得可以参考我的成长经历，先给她接个好剧本，跟着剧组多跑跑宣传，在综艺节目设计点小心机，但不要太过火，这样就差不多了。”
桃子话锋一转，“当然最重要的是脸好看，有观众缘，这行对不漂亮的女人很残酷的。”
明云绯道，“她不会演戏。”
“那她有什么技能，唱歌，跳舞还是乐器？”桃子道。
明云绯点头，“都会一些。”
“那就只能参加相关节目，争取在出彩，或者在自己本来的圈子里深耕，获得知名度再进娱乐圈。”桃子笑道，“是于总要捧的人吗？”
明云绯不置可否，“差不多。”
“如果您决心捧她，那就花钱呗。”桃子轻描淡写，“只有您捧她，不用管她会不会演戏，想接什么本子砸个几千万都有了。要我说，不管是歌还是舞，都不如拍戏挣得多，不如拍戏红得快，您看现在娱乐圈哪个不进组？”
桃子语气有些难过了，她竭力伪装成平时活泼天真的模样，但明云绯何等敏锐。
她是科班出身的演员，毕业作品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夸赞，本以为毕业之后等她的是通天坦途，她都想好站在电影节领奖台上要说什么了，谁料大学接的那几个本子是她的巅峰了。
她无权无势，骨子里又有一股傲气，不愿委身于人，签了赤晴五年多，还要在深夜和投资商喝酒才能保住角色。
听说新来了一个老板，她兴冲冲来见，为的是留一个好印象，以后有好机会能想着她。
可是新老板却说要捧一个和她路子差不多的新人。
很难说她接下这家公司是不是为的这个。
“你出去吧。”明云绯温和道，“进组顺利。”
桃子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大小姐，你真打算走元气路线？】系统爬上办公桌，顶着一双小眼睛来回打量她，严肃道，【我觉得你不合适。】
“于乔乔的经历证明了那是最适合这张脸的路线。”
【不是最适合这张脸，是最适合于乔乔，大小姐你一点也不像她。】
“我知道。”明云绯转了转，通过桌子上放的镜子里看到于乔乔那张脸。
确实不像。
一个人的长相并不完全和她生理性的脸有关，每个人的性格不同、细微表情不同，做表情时习惯牵扯的肌肉不同，这导致即便是同一张脸，只要内里不同，她们也是不像的。
明云绯想走这条路是因为于乔乔，她能感觉到她是喜欢站在舞台上的。
平常生活里OOC没什么大问题，可是要站在舞台上面对那么多人，性格的不同很难圆回去，明云绯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系统和她很默契，不用说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它有些无奈，【大小姐，你有时候真是柔软的可爱。】
明云绯把它捞在手里揉它肚子，系统边笑边说，【哈哈哈哈，大小姐，别，我是想说，这只是位面的小说世界而已，你们都已经重生了第四次了，怎么知道没有第五次，你就放开手脚玩，等我们彻底把罗殃赶出去，第五次于乔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云绯松开它，“你怎么知道有第五次？”
【我保证有。】系统离她远了点。
明云绯伸手撸了它一把，系统从来没有说过大话，她可以信它。
【所以大小姐，别想什么元气偶像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系统畅想道，【要不去唱歌？大小姐唱过歌吗？】
明云绯点点头，清了清嗓。
系统两眼放光，百年难得一见，大小姐唱歌了。
第112章 冲突
“锦衣绣鞋, 身披玉带，王堂金马，唱不尽的富贵荣华；南来雁, 北来客, 谁记江南红粉？”
明云绯眼神变得悠远, 泠泠的声色, 好似真把人带回了千年前的江南，在微湿的烟雨里有女子倚楼南望, 等着许下承诺又远走的未婚夫。
明云绯唱了两句，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连眼睛也跟着漾出了波纹，愈发显得顾盼神辉、国色天香。
她自然拿起桌上放着扇子遮脸, 曲调和缓时，慢慢从那雪白的扇子里落出一双眼睛, 叫人不由想象她遮住的下半张脸, 她却突然收了扇, 笑意盈盈。
一曲毕。
系统兴奋拍手，【天呐！大小姐, 唱的太好了！你不出专辑是全世界的遗憾！！！你什么时候学的？】
“都是和师傅学的，我还会唱戏、琵琶和好几种乐器, 大雅之堂的艺术我会，三教九流的调子我也会。”明云绯笑笑，难得有兴趣和它说说自己的过去，“你可知黎朝有一个天下第一名妓, 传说皇帝从京城走水路三千里下江南只为见她一面，到了却听说她如神女飞升, 人世间再寻不得。
皇帝深感遗憾，特地为她立碑。这就是黎朝神女乡的来历。”
系统长大的嘴巴，【难道说……】
明云绯点点头，“那时我十五岁。”
【大小姐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系统皱眉，即便名头再好听，它也知道那种地方是吃人的，她那时还是一个孩子。
“嬷嬷死了，师傅不见了，皇后姨母找到我，我成了她暗处的剑，在江南那一次的任务是杀了两江总督。”明云绯轻描淡写道，“总督不好接近，我也不愿意拼上性命杀人，所以才想了迂回的法子。”
系统眼泪汪汪，它已经是几百岁的系统了，十五岁的明云绯在它眼中就是个小孩，一想到年幼的大小姐要独自收拾一连失去两位亲人的悲痛情绪，还要去那种地方执行任务，它就想哭。
“你哭什么？”明云绯失笑，轻轻摸它的背，“应该为那时候的我骄傲才对，任务成功了，我在皇帝来之前顺利撤退，彻底夺得皇后姨母的赏识，这才活了下去，有了之后的明府。”
系统抽抽搭搭，【我，我当然，为大小姐感到骄傲，大小姐你什么也不做在我心中就是最棒的人了，只是你不该受这些苦的。】
“哪有该不该？”明云绯轻轻笑出声来，抱住它，“还挺好玩的。”
【哪里好玩？】
“我学的本领得以致用，我杀了两江总督，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溜了。”明云绯道，“皇帝下江南，可能有那么几分想见闻名天下的名妓一面，可主要目的还是亲自调查两江总督的死。可他什么也没查出来，只能留下神女乡三个字回京，这些不好玩么？”
系统沉默片刻，【下次回黎朝带上我吧，我想看看大小姐长大的地方。】
“好。”明云绯把话题拉回来，“除了抒情幽怨的小调，军中鼓舞士气的调子、梨园里的戏我都会。”
系统翻身从她怀里出来，【大小姐，我这就帮你预约万人演唱会。】
明云绯无奈，“你真是……”
【嗯？】
明云绯想说它太崇拜她了，这样是不理智的，可她一说，她都能想到系统会接什么了。
所以还是算了，她们是家人，爱哪里需要理智。
“没什么。”明云绯温和道，“那一天不会太晚，只是我们得先市场调研，我们的目的是当大明星、站在舞台上、被更多人看见，所以绝对不能自以为是的演独角戏等着观众青睐。”
【懂了，我这就去分析时下潮流和观众喜好的风向。】系统两眼咕噜噜转，立马就投入了工作。
几秒之后，它有些犹豫道，【大小姐，这位面的流行歌曲风格和你擅长的不太像。】
“万变不离其宗，正好我想学一些新东西。”
【好的，大小姐，我这就联系最好的音乐学院。】
明云绯：……
她看着忙忙碌碌的系统，心底像被烫了一下，多好啊，她生命里突然闯入这样一个伙伴，总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身边，为她骄傲，为她付出一切，不讲理的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也值得世上最好的。
明云绯笑笑，轻轻拍了拍它的背，温声道，“不急，比起唱歌，我跳舞也不赖。”
忽略系统亮晶晶的眼睛，明云绯起身到办公桌前站定，缓缓开始。
她语调轻轻，像是把人拉入幻梦一般，“这种舞动作以柔为主，一般穿带水袖的衣服，在一举一动之间，可以和观众很好的互动。”
她脚步很稳却又很迅速，系统看呆了，忽略那一点小小的不对劲。
她看着它的眼睛，像是有无数小钩子，让它忍不住溺进去，慢慢，慢慢……沉下去……
不对!
系统猛地惊醒，回神只见匕首尖近在咫尺，它出了一身冷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大小姐。】
明云绯收了匕首，温柔的拍了拍它，“吓到了？”
系统也明白过来，她学的都是杀人的功夫。
曲是，舞也是。
“吓呆了。”明云绯笑笑，抱起它，“对不起，我带你去吃饭吧。”
【没有，我知道大小姐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傻子。”
下午明云绯叫市场部送上来了一份市场调研报告，结合系统调查到的，她得到了最完美的市场分析。
这个位面人们看重精神世界，娱乐产业发展的很好，曲风多样，歌手、演员众多，依赖于自媒体的兴盛，大众展现自己的机会也很多。
所以要想红，除了有出众的能力之外，还得有运气。
而运气是很随机的，明云绯向来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她选择——钞能力。
不是系统的钞能力，而是她自己。
她打算一年或两年时间集中精力发展赤晴娱乐公司，等公司盈利，手上流动资金多一些后，再进入娱乐圈。
这一年时间，她刚好可以学习这个位面的常见的乐器，曲风以及唱腔。
简而言之，她打算自己捧自己。
就是这么任性。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大刀阔斧，规整完善赤晴的一些业务，忙得没日没夜。
一个月后。
她接到了宁黎的电话。
“于总，我在你公司楼下。”
“什么事？”明云绯眯了眯眼睛，看见了门口停的那辆豪车。
“于玉汝回国，厉泽去机场接她了。”
罗殃回来了。
是时候去创造一些“冲突”了，这是故事精彩的一大要素。
于母于父前几天也给她打过电话，她也空出时间打算去一趟，但这和宁黎有什么关系？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明云绯皱眉，几息时间将知道自己行程的几个人想了个遍。
“怎么了？”明云绯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于总，你很聪明，应该不会看不出我在送你人情吧。”宁黎道，“听说你最近在公司的动作不小，人心不齐啊，三个高层都想着我这个老东家呢。”
明云绯暗自记下，心思转了个弯，已经有办法了。
“所以要搭便车吗？于总。”宁黎笑笑，“专门为你而来的便车。”
明云绯应了，穿上外套下楼。
宁黎倚着车等她，见她出来轻轻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替她开了车门。
“我家那个外甥，不省心，老太太几次叫他回去吃饭都不肯，这次老太太亲自去请也随便敷衍几句，还跑去机场了。”宁黎靠在车座上，玩笑道，“我是奉我们家太上皇的旨意去抓人。”
明云绯笑了笑，看不出来她的情绪。
宁黎问道，“你呢？于总，或者说于小姐，你是为什么而去？”
“你调查过我了？”明云绯道。
“难道你没有调查过我？都是生意人，咱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宁黎盯着她。
“好啊，我对厉泽余情未了，去抓奸，这个理由怎么样？”明云绯道。
似乎她说了好玩的话，宁黎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
“于总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之后的一路，两人没再说话。
他调查过她，自然知道她在厉泽的别墅里待了三年，但和调查结果不同的是她的手段和本事。
仅仅一个月，她就让走下坡路的赤晴重回正轨，他看过赤晴的报表了，如果能一直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日后赤晴的体量不可估量。
他都有些后悔把赤晴给出去了。
同时，她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可以说她突然茅塞顿开想通了，但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完全不像她。
宁黎知道她身上迷雾重重，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种不同和厉泽身上的疑点有关系。
横冲直撞不如借力打力。
他是聪明人，和明云绯想到一块去了。
两人达成共识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机场到了。
宁黎的车“刚好”停在了厉泽的车旁边。
几分钟后。
明云绯透过车窗看见厉泽，以及和他并肩的“于玉汝”，也就是罗殃。
两人一高一矮，俊男美女，格外引人注意。
厉泽黑着一张脸，罗殃一个劲往他身边贴，试图把自己的手塞到厉泽的外套兜里。
厉泽皱眉制止几次未果后，便默许了。
罗殃笑得猥琐，垫脚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你别这样。”明云绯通过口型可以看出他们在说什么。
“哪样？”罗殃偷笑，另一只手点了点他的胸口，“承认吧，你快爽死了，被于玉汝亲爽不爽？泽~哥~哥~”
厉泽不说话，默许了他。
明云绯：……
#连夜下单洗眼液，超级飞侠速速送货。
“小玉她也变了很多。”宁黎笑了笑，“于家搬到国外后，我们就不联系了，厉泽什么时候和她在一起了？”
“才没有在一起。”刚接上通讯的于乔乔说。
车窗外，罗殃揪住厉泽的领带一把把他按到车前盖上，跳上他的腰，抱着他的头啃。
于乔乔尖叫一声，晕过去了。
明云绯也移开了眼睛。
就在此刻，宁黎降下了车窗，大声道，“大外甥，回家吃饭了。”
看清车里坐着的俩人，厉泽脸黑了大半，吼道，“滚。”
罗殃却不自主动了动，从厉泽身上下来了，他看见于乔乔心里直打鼓，这女人邪门的很，是个疯子。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一定会杀了他，或早或晚。
他咽了口口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怕什么，老子既然能穿来，说明老子是这里的男主角，还用得着怕一个女人？
明云绯盯着她，眼神厌恶，嘲讽一笑。
“你来做什么？”罗殃食指指着她，声音尖细，一手挽上了厉泽的手臂。
“来看你笑话啊。”明云绯瞥她一眼，冷冷道，“手指不想要了？”
罗殃条件反射收回了手指，强壮声势道，“我以为你有多牛X，多清高呢，还不是傍上了大款？”
“大款？我？”宁黎指了指自己，他笑了笑，“我只是叫不听话的外甥回家吃饭而已。”
宁黎打开车门下车，几个保镖从另一辆车下来，将厉泽和罗殃团团围住。
“老太太急着吃饭，动手。”
“少爷，请。”保镖们道。
“滚开！”厉泽一步一步后退，想坐车离开，却发现罗殃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他打眼色示意，对方却以为是让他躲在他身后的意思，抓得更紧了。
“厉泽，你做出那样的事，你外祖母和舅舅我都很生气，现在回去哄哄老太太，家人还有得做。”
“要不是你陷害我，老太太怎么会生气？”厉泽吼道。
“哎，老太太明察秋毫，我充其量是跑腿的王朝马汉，你可别乱说。”
明云绯在车里看戏，觉得这场闹剧还少了什么，她瞥见一旁害怕的罗殃。
有了。
主角互相误会、大吵一架，不正是上好的戏剧冲突吗？
她推了推墨镜，好整以暇地对罗殃道，“宁家的老太太，你还记得吗？”
罗殃转过了头和她对上视线，不明所以。
“仔细想想。”明云绯摘了墨镜轻轻敲了敲头，缓缓道，“你们结婚的时候……”
罗殃想起来，上一个回合他们结婚的时候，有一个老太太在婚礼上尖酸刻薄地下他面子，关键是厉泽也只是叫人把她客客气气地请出去了。
那就是宁老太太！这个老太太，上一世就对他嫁给厉泽多次阻拦，有几次还差点成功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不去死啊！
明云绯看他想起来了，继续道，“你们情比金坚，老太太反对事小，可他的态度呢？”
罗殃瞬间看向旁边的厉泽。
是啊，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只要他不愿意，老太太再怎么样也是个外人。
可是上一世他却几次让他处于尴尬境地，是不是说明了他态度不明。
他难道不爱他？不爱于玉汝这张脸了？
不，不行。
罗殃紧紧抓住厉泽的胳膊，“不许去，不许去，别丢下我。”
此时此刻的罗殃还没发现他对厉泽的态度变得有多不一样。
明云绯暗笑，重新戴上了墨镜。
此时宁黎和厉泽交涉未果，摆手示意保镖动手，今天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回去。
厉泽一把甩开罗殃，翻身拉开了车门，从副驾驶上拿了一把刀。
他眼睛赤红，堆积的情绪已经到了极限。
罗殃被他甩开摔在地上，“厉泽，你怎么敢！”
厉泽不带感情的看他一眼，拿着刀直直冲着宁黎。
保镖挡在身前。
宁黎双手举到胸前，无奈一笑，“小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厉泽拿刀指着他，“宁黎，别给老子装。”
“好吧好吧，有空带小玉回来吃饭。”宁黎摆摆手，对着罗殃道，“小玉，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罗殃脑子迷迷糊糊，想不起来宁黎是谁。
宁黎上车离开后，保镖也跟着离开，停车场恢复安静。
除了滑坐在地上喘气的厉泽，和视线追着宁黎豪车的罗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罗殃看了一眼厉泽，他不对劲的这么明显，傻子也发现了。
厉泽疯了。
罗殃审视着厉泽，想起小说中对他的描述，想起这几个回合和他的相处，那些回忆和第三视角，渐渐和眼前粗喘着气、眼眶红红的人重叠。
他一定是疯了。
可他不嫌弃。
罗殃扑上去抱住他。
身后的纠葛明云绯不再在意，专心听着宁黎车上放着的流行音乐。
系统突然说，【大小姐刚才那个剧情点完成的很好。】
“嗯？为什么这么说？”明云绯问。
【我连上现实小说评论区了，这个情节中83％的人将主要目光放在了你身上，73%的人因为你产生了情绪波动，只不过……】
“什么？”
【70%是恶评。】系统道，【也就是说，你现在的戏份是头号恶毒女配，你身边的这位是头号反派。】
系统说，【不过有30%的读者慧眼识珠，认为你为于玉汝报仇十分合理，罗殃既然占用了你姐姐的身体，被报复也正常，期待后续。】
明云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总？”宁黎从后视镜里和她对上视线，眼神带着打量，“你不觉得你和于玉汝长得很像吗？你们还都姓于。”
“宁先生，何必绕圈子，我不信你没查到。”
宁黎沉默片刻，“好吧，于总，你姐姐于玉汝和我外甥厉泽在一起的事你知道吗？”
“重要吗？”明云绯偏头看他。
“重要，如果于家和厉泽合作，我压力不小。”
“我倒觉得不重要，于玉汝醉心艺术，商业上的事她完全不知情。真正重要的是两位于老板的态度。”明云绯道，“你想问的也是这个吧？”
“嗯。”宁黎大方承认，“我备一份好礼，到时候请于总帮我引荐一下两位老于总。”
“好啊。”明云绯爽快点头，又道，“作为盟友，我也给你一点信息，老于总不会管这件事。”
“你确定？”
“我们家都是小辈自己玩自己的，把长辈扯上也太幼稚了。”
刚好到赤晴楼下了。
明云绯打开车门出去，留下宁黎看着她的背影。
他听出来了。
她话里有话，是在讽刺他呢，对他把她查了个底朝天十分不满。
宁黎仰着靠在车座上，嘶了一声，还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王性格。
“开车。”
明云绯上楼，终于想起刚接通电话说了一句话就晕过去的于乔乔。
她想了想，点开系统光屏查看邮箱。
果然有于乔乔发来的姐姐日记2。
——姐姐很喜欢弹钢琴，长辈们说她还不会讲话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钢琴上玩了，她把自己迄今为止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钢琴。
她很倔，认定了的事一定要成功，她也做的很好——比赛、升学、进入最有名的乐团，从没有行差错步过。虽然我在厉家学了三年钢琴，但可能还不如她小学的水平。
我也不懂欣赏，只知道姐姐喜欢的曲子和她这个人一样，干净、纯粹、从不拖泥带水，这也是她谱曲的个人风格，我很喜欢。她谱的唯一一首不同的曲子，是有关我的，那么漫长、那么亲切，像是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名字就叫《致乔乔》。
明云绯点开附件。
悠扬的钢琴曲在室内传开，光是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能想象到于玉汝坐在钢琴前，微微笑着，带着长姐的慈爱和思念，温柔地说，“乔乔，这是属于你的曲子，希望你能喜欢”。
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作态，明云绯想起底下停车场里的那人。
怪不得于乔乔接受不了。
钢琴曲毕。
明云绯回神，把曲子和日记一起上传到公共平台，虽然现在看的人不多，但这是一个小小的伏笔，日后一定会有大作用。
第113章 专辑
“获得本届最佳女配角的是——”
主持人拖长了音调, 台下的人一阵激动。
“申桃！”
镜头给她切一个特写，甜美元气的少女眼中闪烁着泪花。
“感谢组委会，感谢导演……感谢赤晴娱乐公司, 感谢于乔乔。”
“于乔乔是谁？”主持人问。
申桃笑出一口白牙, “是我老板。”
装修精美的客厅里, 同步响起申桃的声音。
明云绯随手拿了一颗葡萄吃, 眼睛不离开正在直播的颁奖典礼。
她笑了笑，“谢你自己, 桃子小姐。”
此时已经是一年后了。
这一年赤晴蒸蒸日上，和她脱不了关系。
外界都说她是传奇，是商界鬼才，仅仅一年，赤晴娱乐市值翻了三倍, 表现出来就是这个颁奖典礼上赤晴签约艺人人数也比去年翻了很多倍，更多赤晴的艺人被大众看见。
明云绯是个做事认真的人。
去年决定好好发展赤晴之后, 她能做的几乎都做了。
一给公司里立规矩, 严格约束艺人和其他职员的言行。
二是亲自把关, 哪怕是让艺人团队都放假，也不许接一些低俗的本子。
三是增强艺人业务水平, 聘了几个老师，几乎在公司里办了培训学校。
苦于赤晴没有好资源, 有一段时间她看上好本子了，就亲自去和投资商、导演见面。
申桃获奖的那部片子就是明云绯争取来的。
颁奖典礼快到时，公司上上下下都忙起来了，明云绯倒闲下来, 给自己放了个假。
后面再没有自家艺人了，明云绯关掉电视, 出去躺在沙滩的吊床上眯着眼睛小憩。
毕竟马上要进行下一步了，目前养精蓄锐是第一要义。
【大小姐，现在可以预约万人演唱会了吗？】系统期期艾艾的问。
“不可以。”明云绯毫不留情地回答。
【可是你马上要发第一张专辑了欸。】
“你也知道是马上，而不是已经发了，也不是已经红了。”
系统打了个滚，凑近她，【大小姐，你怎么这么没自信？】
“这叫理智。”
【我这还叫有商业嗅觉呢。】系统把柔软的沙子踩出小坑，【再等就预约不上了哦。】
明云绯手伸下去拍了拍它，“说起来今天是12月3日，国内应该下大雪了。”
【对哦。】系统也想起了原本剧情里这一个关键节点。
这一年，罗殃和厉泽纠纠缠缠，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厉泽不行这事儿，两人是同时发现的。
那一个月厉泽发了一次疯，让宁黎抓住把柄在宁老太太那儿又上了一次眼药。
罗殃陷入长久的低落，短暂的将目光放在宁黎身上。
他给自己畅想的剧情是：《再见前男友，归来是你舅妈》。
可惜，宁黎不领情。
这件事让罗殃和厉泽大吵一架。
从那之后，厉泽跑男科医院跑得更勤了。
宁黎还特意开车来给明云绯说这件事，她乐得不行。
“云绯姐，打扰你了吗？”于乔乔接通通讯问。
“没有。”
“听说你在度假，我就来看看，我姐姐也带我来这里玩过。”于乔乔怀念道。
在护理部的治疗下，她变得更健康了。
姐姐日记更新了快四十篇，她的账号也积累了一些粉丝。
被于母于父发现了，给明云绯打来电话忍不住哽咽，如果没有罗殃、这一切没有发生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就该这样幸福吧。
一些粉丝也开始留言，说很喜欢乔乔和姐姐，被感动到了。
明云绯和这些看客一样，有时候读着于乔乔的叙述，也思绪颇多。
她也有同辈，不过没有姐姐，而是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想起他们，明云绯皱了皱眉，那些人，不提也罢。
“云绯姐，今天的我也直接发上去吗？”
“嗯。”
明云绯挂断通讯，打开手机看于乔乔发的新内容。
姐姐日记45
我和姐姐第一次度假，是去热带的一个小岛，阳光、沙滩和翻涌的海浪，太漂亮了。
那时国内是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姐姐的追求者不断打电话骚扰，姐姐不厌其烦，说了几次不可能，挂断电话后干脆把手机关机，带我在岛上疯玩了一天。
后来听说那个追求者喝醉了，晕倒在雪地里，被人带去医院检查，胃也被酒精灼伤了。
他似乎想让姐姐为此事负责，一直换不同的电话打来，姐姐才不得已换了手机号。
姐姐那么善良，我总担心她表面不在乎，内心却纠结难受，有一次和她说起这件事，她眉头也没皱一下，对我说：
“乔乔，这不叫爱，叫绑架，不仅没用，还很愚蠢。你一定不能接受这样的人，也一定不能学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嗯！我最喜欢姐姐了。
永远这么干脆，这么清醒。
读完之后，明云绯失笑。
她怎么既没有这样可靠的姐姐，也没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呢？
她看了一眼还在刨土的系统，把它提起来抖了抖沙。
在系统懵逼的目光中又把它放了回去。
还好有它。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明云绯的首张专辑发售。
明云绯有时候跟旗下艺人一起跟老师学习，所以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有一个舞台梦。
但真到了实现的那一刻，众人还是懵的。
一懵从筹备唱片，到录音，懵到宣发，现在还在懵。
老板要逐梦娱乐圈了？
她图啥啊？
此时的互联网上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家人们，于乔乔出专辑了！
该死的工作日（楼主）：速来品鉴！
贪吃的大象：于乔乔是谁？
不想上班：是我老板（申桃领奖.jpg）
上班的人谁不疯：啊？我说资本祸害这个圈子还不够吗？还亲自下场。
乐坏的椰子：家人们，听完了，还不错，就没想到我老板唱歌这么好听。
我爱桃子：鉴定楼上是申桃小号，水军叉出去！
——报！于乔乔的专辑，好听！！
上班有毒（楼主）：LZ品鉴完了，客观的说：好！不客观的说：他爹的完全在我XP上跳舞，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多唱几首多唱几首多唱几首！！
这几首歌会是我痛苦上班路上的救赎，没有她，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质都会消失的。
睡不醒：啊啊啊楼主有品，我也爆喜欢！！
小烤鱼：本智性恋也爱上了，商业奇才，音乐才子，啊啊啊啊啊，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
注意身体：已经两个小时了，她还不发新专辑吗？太懒了，脱粉！
熬夜大王：够了楼上，老子心疼她。
#于乔乔 专辑
#商界大佬逐梦娱乐圈
#好听
#是我老板
#鉴定为申桃
一时之间，社交媒体上出现了很多和她相关的词条，明云绯一路看下来，倒觉得挺好玩的。
申桃本人也发了宣传：
没错，是我老板！（叉腰）
不过把喜欢老板新歌的都鉴定为申桃是不是太过分了！
唯爱桃桃：来，接！
一心一意：于乔乔是谁？
桃子最美：是我老板。
桃子最漂亮：是我老板！
桃子小号：是我老板！！
桃子叶：是我老板！！！
申桃：……
申桃：没错，是我老板。
第114章 交流
从发布第一张专辑到成为顶级流量歌手, 明云绯只花了一年时间。
当她站在万人演唱会的大舞台上，看见荧光棒汇成一片星海，人人来到这里, 只为见她一面。
她轻轻一笑, 拿着话筒浅吟低唱, 将观众带进一场最华丽的幻梦。
“最后一首钢琴曲, 叫《致乔乔》，献给于乔乔。”明云绯低低笑了声, 坐在钢琴凳上。
轻轻的琴音流淌而出，明云绯跟着哼唱，音乐传遍场馆，刚才还在喊着安可的观众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琴音带着淡淡的忧郁，和着于乔乔独有的甜美嗓音, 人们不知为何有种落泪的冲动。
不久，突然一个高高的音符砸下, 曲子变得兴奋而高亢, 能感受到作曲者的狂喜, 她欣喜若狂，像是重新找到失散已久的宝物。
明云绯手下动作越来越快, 琴音像是大颗大颗的雨，砸在人心上, 这是久旱逢甘霖，也是暴雨不歇的烦闷。
作曲者在笑也在哭，笑心爱的妹妹回家，哭她在外面受了很多不必要的苦, 如今不肯接受她的好。
她的妹妹，她的乔乔, 本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琴音婉转，进入第三章 。
轻轻的，低低的，像是流淌不息的河流，生机勃勃不带一丝哀伤。
她想通了，前二十年的苦难已不可改，只能向前看。
乔乔，你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为你，我愿意奉上千万倍的爱。
最后一个似叹息一般的琴音落下，明云绯坐在钢琴凳上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她轻声道，“姐姐，回家吧。”
当观众们反应过来，摸了摸眼角的泪痕，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泪，擦干眼泪后他们比刚才更疯狂，大喊着安可。
明云绯眼里盈满星彩，她笑着，唱了一曲又一曲。
她是伟大的造梦师，流连在人群中间，轻轻几个音就将人们拉进一场幻梦，只恨不得溺进去，再也不醒来。
明云绯的演唱会一战告捷，她的名字也彻底出现在了国际舞台上。
她红了。
红得思路清晰，逻辑通顺。
她的走红之路是最容易复刻的——数不清的才华和一点点营销，后者哪个经纪公司都可以做到，可前者，世上再难有一个明云绯了。
不过当姐姐日记和明云绯的关系曝光在大众眼前时，数家经济公司纷纷承认她的营销手段远在他们之上。
竟然提前两年就开始布局。
真能按得住性子，竟然等了两年才把《致乔乔》搬到大舞台上，业内人士对她竖起大拇指，赞她手段过人。
为什么她不是真情实感，发自肺腑地怀念姐姐？
据她们的内部消息知，于乔乔的姐姐于玉汝根本不是她写的那样，说是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A市太子爷的花边新闻不少人追过，于玉汝总是在他身边，不仅举止粗俗，谈吐也不像样。
曾有人拍到，她被赶出宁家别墅，孤零零在门口破口大骂；她挽着厉泽的臂弯扫荡奢侈品商城，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她吸烟喝酒，什么都做，有匿名者发来新闻说她深夜飙车，撞了人后吹着口哨飘过，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
她拜金、虚荣、自私自利，怎么会是姐姐日记里的“姐姐”？
闹这么大，厉泽和罗殃自然也知道了。
罗殃不在乎也没法在乎明云绯在做什么，只是这次波及到他身上了，外面那些单纯的粉丝倒是不知道她就是姐姐日记里的姐姐，可于家、厉家和宁家都是颇受人关注的所谓豪门，更不用说厉泽高调惯了。
他跟在厉泽身边，难免会听到窃窃私语声，这让他有些不爽。
他和厉泽说，厉泽要么看着他不说话、要么绕圈子，罗殃起先不明白，直到他提起于乔乔，厉泽吓了一跳，他这才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
这肯定是让于玉汝回来的办法。
怪不得他最近昏昏沉沉，越来越多梦到从前的事情。
他表情扭曲，一脚踩下油门，红灯，他停了下来，重重锤了方向盘，骂了一句“艹”。
上次撞到人还是厉泽帮忙摆平的，顶了老太太老大的压力，再有一次，那个老婆子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抽出一支烟，到处找打火机，包被翻得凌乱，一个小镜子滑出来，他伸手去捡时，看见了自己现在的脸。
这张脸从来不属于他，这个世界没人欢迎他，他难道不是男主角吗？他妈的在这个世界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于乔乔，于乔乔，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罗殃听见了后车的鸣笛催促，他一脚踩爆了镜子，车子飞速驶出，来到了赤晴楼下。
“你好，女士，请问你……”
“于乔乔在哪儿？”
“不好意思女士，请问你有预约吗？”
“艹你妈的，没看见老子是谁吗？”罗殃一手摘了墨镜，大骂。
“保安，有人闹事。”她摆明了来闹事的，前台冷静地呼叫了保安。
“老子是于玉汝。”罗殃道。
不管他是什么玉如，前台都不可能放她上去的，于总确实有个姐姐叫于玉汝，但他们敢保证，眼前者这人一定不是。
“女士，你再不离开的话，我们报警了。”
“好，你报。”罗殃把手机掏出来扔给她，“你现在就报，谁不报谁孙子，反正我不嫌丢脸。”
罗殃一把甩开拉着自己胳膊的保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懂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怎么了？”电梯间出来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
“赵姐。”前台凑近她讲了一遍来龙去脉。
“我打电话给于总。”赵秘书拨通了明云绯的电话。
明云绯打开监控看了一眼，就嫌恶地移开眼睛，“叫她滚。”
赵秘书看了一眼公司大门，压低声音道，“钱总快到了，要不要先安抚她，等钱总上去之后再处理。”
涉及公司形象，明云绯顿了顿，又说了一遍，“现在，扔出去。”
挂断电话，赵秘书看了一眼前台，“报警。”
前台早看不惯罗殃的作风，拿起电话麻溜地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配合着保安将人拉了出去，哪怕她真的拿出身份证证明自己是“于玉汝”。
“赵秘书，这是……”钱总从车上下来就看见这一场闹剧。
“一点小事而已。”赵秘书道，“于总在上面等您，请跟我来。”
钱总管理的企业是赤晴新的合作伙伴，明云绯起身和她握了握手，嘴角的笑恰到好处。
会议开始，钱总的团队入座，赵秘书放了PPT，赤晴的团队首先开始说本次合作的主题及主要策划内容。
看着从容自信的女子，钱总及团队神情都有些复杂，他们想起了楼下的“姐姐”。
一方面，商人重利，只要能赚到钱，何必在乎用得什么办法？现在赤晴的业绩更上一层楼，他们羡慕还来不及。
而另一方面，姐姐日记实在写得太过真实细腻，只要读过，很难不为其中描写的姐妹感情有所触动，而现实中不仅于玉汝这人是假的，姐妹俩的关系也不像博文里写的那样和睦，反而有些剑拔弩张。
这一切真的都是营销手段，这只能说明“于乔乔”这人太可怕了，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利用的。
众人各色表情明云绯一览无遗，因为什么她也都知道，她神色暗了暗，现在误会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于玉汝不能在事情曝光之前回来，那只能另想办法了。
钱总神情复杂地听完她们精彩的讲解，带头鼓了鼓掌，“于总年少有为，我们共同努力，未来一定会步步登高。”
明云绯温和笑笑，起身和她握手，“一定会的。”
待人走后，明云绯站在落地窗前，她在等，等于玉汝回来。
演唱会的曝光加上她的砸钱营销，于乔乔的姐姐日记隔三差五被人提起，于玉汝的形象感动了一大批人，按理说应该够了。
可为什么还没动静？
明云绯皱了皱眉，不行的话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一旦罗殃的所作所为曝光，巨大的反转之下，不论好的还是坏的，罗殃的形象只会更深入人心，这并非她的目的。
她要的是于玉汝的形象被人所知，而不是“罗殃”。
看来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了。
系统刷着光屏，突然抬起头来道，【大小姐，你猜现实世界的读者是怎么评价你的？】
“阻碍有情人的恶毒反派？”明云绯坐到沙发上。
【真准，不过现在大家都不骂你了，开始骂作者了。】
“为什么？”
【大小姐你是智多近妖，做事稳妥，一心一意只想让姐姐回来的痴心貌美妹妹。于玉汝是无辜被穿还被败坏形象的可怜炮灰。而罗殃是居心不良的恐同猥琐直男，厉泽是违法犯罪的暴力神经病。你们姐妹是反派，他们是主角，这合理吗？】系统道，【现在读者都在评论区质问作者。】
系统又翻了一会儿，惊讶道，【大小姐，作者解释了。】
明云绯凑过去看光屏，果然见作者亲自下场，这会儿已经回了好几条了。
读者：作者你是不是傻，把反派写得那么强，你告诉我现在她怎么死？
作者：亲，我说我控制不了这些人物你相信吗？
读者：作者你三观不正！！为什么厉泽和罗殃可以当主角？
作者：亲亲也可以把乔乔当主角呢。
读者：大家不要吵了，作者写文也不容易，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于玉汝还能回去吗？
作者：亲亲，我也不知道呢。
系统和明云绯顶着金光闪闪的土豪二字在评论区潜水，明云绯摸上了键盘，“你这个可以发言吗？”
【可以啊!】系统道，【我平常就是用这个号在评论区里帮大小姐说话，这些人吵架都没我厉害。】
明云绯点点头，敲了几个字，按下了回车键。
土豪：大家不要吵了，作者也许说的是真话呢。
读者1：……我瞎了。
读者2：同名同姓吧……
读者3：好玄幻。
众人：平常不是属你骂得凶吗？
作者：土豪姐，我就知道，你还是支持我的，我说的都是真话啊（大哭）。
土豪：嗯，我理解你。
众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吗？代了。
明云绯又打了一行字，“于玉汝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打完之后，她想了想，选择评论仅自己和作者可见后发送。
作者：土豪姐，这我真不知道。
土豪：你知道。
作者：汗/土豪姐你好霸道总裁啊，我可以嫁给你吗？
土豪：……
土豪：现在的故事，还有谁能阻止于玉汝回来？
作者：可是于玉汝回来，罗殃就要走了，他可是主角。
土豪：{截屏}
土豪：你评论区有80%的人认为他和厉泽不适合当主角，你怎么解释？
作者：泪奔/ 于玉汝是非回来不行了？
土豪：你说呢？
作者：啊！于乔乔这个疯子，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写什么姐妹替身了。
土豪：微笑/
作者：要不我写罗殃穿回现实后想厉泽想的茶饭不思，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又穿了，只不过这次穿到了于乔乔身上。对，这样就可以了！不仅好不突兀地解决了大反派于乔乔，还能在主角之间制造误会，他误会，他解释……嘿嘿嘿
土豪：你敢。
作者正在无限的畅想中呢，看见屏幕上蹦出的两个字突然打了个哆嗦清醒了，为什么这两个汉字一个句号有种冒黑气的感觉，土土土土豪姐，难道你真是霸道总裁？
明云绯快速敲击键盘和对面的人交涉。
土豪：要么说你本来的主角就是于玉汝和于乔乔，只不过选用的视角不同才让读者认为厉泽和罗殃是主角，然后按照乔乔和玉汝是主角继续写。要么让于乔乔也穿去现实世界。
作者：也？还有谁来现实世界了吗？土豪姐你真会开玩笑。
土豪：呵呵。
呵……呵呵？作者感觉脖子上冷汗唰一下下来了。
门，突兀地被敲响了。
作者浑身一抖，不敢发出声音，敲门声锲而不舍，作者大着胆子道，“谁，谁啊？”
“快递。”
“你放门口。”
作者等了一会儿出去拿了回来——一盒整整齐齐，包装精美的刀片。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变成恐怖片了？
作者颤抖着按下键盘。
作者：你该不会不是人吧？
土豪：下线了。按照我说的写给你刷一百个火箭。
作者：好嘞，土豪美女，土豪大神，土豪大姐，土豪妈妈！！
明云绯：……
系统：【哇哦，大小姐，你现在已经学会我行走江湖的独门秘籍了。】
“什么？”
【金钱的力量。】系统深吸一口气，气势如虹，震声道，【这个世上没有不被金钱腐蚀的人类，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明云绯被它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到了，勾着唇道，“说得对。”
系统得意地仰头，听见她又说，“如果有人给我足够多的钱，我也可以被腐化，比如放弃金牌系统什么……”
【啊？】系统呆滞一瞬间开始哀嚎，【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啊。】
明云绯大笑，抱住钻到自己身上的系统。
【大小姐，我现在就修改我的秘籍。】系统打开光屏，显示出一个金光灿灿的本子，上书四个大字——土豪秘籍。
它翻到最后一页，边念边写道，【土豪秘籍第五式，世上唯有一人不会被金钱腐化，那就是黎朝明氏云绯！】
写完之后，它想了想，又添加了一行，【如果她被腐化了，那说明我的钱不够多。】
再次写完之后，系统严肃看着明云绯，【大小姐，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被别人收买的，不管别人出多少，我出双倍，不，三倍。】
明云绯难得被它壕到，甘拜下风，“土豪。”
第115章 车祸
当晚, 明云绯接到了厉泽的电话，他拨过来，却在电话那头沉默着, 喘着粗气, 像一只猩猩。
“小玉她, 回来了。”
明云绯右手签字的笔停了停, “她在哪儿？”
厉泽沉默了片刻，“你知道吗？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他在抽烟，明云绯听出来了。
“什么？”明云绯问。
“我们之前的约定一定不作数了吧。”厉泽问道，“你是不会让罗殃借用于乔乔的身体回来的。”
明云绯不说话，轻轻笑了笑，不带什么感情, 厉泽却从中听出了嘲讽。
是啊，他怎么会相信她呢？她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哪有信誉可言？
“于玉汝在哪儿？”明云绯又问了一遍。
厉泽不答, 自言自语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们姐妹两个？”
“这不重要。”明云绯道, “你输了。”
厉泽的呼吸声更急促了，他低吼道, “如果没有我，你怎么会知道让于玉汝回来的办法？”
“所以谢谢你咯。”明云绯语调轻快, 在文件上签好最后一个字，听到那头传来一声砸桌子的声音。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明云绯挂断手机, 接了起来。
“于总，那位女士又来了……给我, 我给你们于总说。”
宁黎，他怎么会来？
电话到了宁黎手上，他笑着对明云绯道，“于总，你等的人回来了。”
是于玉汝，明云绯立刻反应过来，“请她上来吧。”
“是姐姐。”于乔乔几乎喜极而泣，“姐姐来了。”
前台放行，于玉汝一步一步走进这座大楼，来见她的妹妹，她眼里含着无限的思念。
办公室门打开。
于玉汝一眼看见了正从椅子上起身的那人，她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可是待明云绯走近，她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浑身冰凉，她感觉自己下半身发麻，小腿使不上力气了。
她不是乔乔。
她是谁？
宁黎虽然好奇，但他一向自诩绅士，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道，“你们先叙旧，下次我请你们吃饭，我和小玉也好久没见了。”
宁黎的离开让这个大办公室显得更加寂静了。
于玉汝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于小姐，不如先坐。”明云绯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是谁？”于玉汝问。
“明云绯。”她认为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妹妹呢？”
明云绯扭头看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玉汝到她到面坐下了。
“抱歉，我不是质问你，谢谢你救我回来。”于玉汝道，“我只是太担心她了。”
“不客气，你妹妹在养病，马上就会回来了。”
听到她谈到于乔乔，于玉汝眼睛亮了亮，“好，好，谢谢你。”
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明云绯确认她是穿到罗殃的身体里了。
在现实世界里，罗殃是一个混混，几年前拜了码头，在街上收保护费做打手，被整改之后去学了理发，在理发店当学徒，又因为骚扰客人被辞退，之后就闲在姑姑家。
于玉汝穿过去时，姑姑对他忍无可忍，趁着他出门把所有的行李都扔到了外面，她刚到那个世界就无家可归了。
“你有之前几次的记忆吗？” 明云绯问。
“有。”于玉汝点头，“我第一次穿过去，以为永远回不来了，为了吃饭，我搬家到谁也不认识罗殃的新城市，在课外班教小孩弹钢琴，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人情，尤其是落魄时候收留他的姑妈，后来我加入乐团，挣了一些钱，买了房子车子，那时我还以为是我占用了罗殃的身体，当他是死了。”
于玉汝目光变得森寒，继续道，“直到第三次我才看清罗殃的真面目，我挣的那些钱，白白让他享受去了。”
“那这次呢？”明云绯观察她不甘的表情，猜测这次一定发生了有趣的改变。
“我在希望小学当音乐教师，住在单位，所有的工资除去吃饭都捐出去了。”于玉汝嘴角勾起一个笑，“我不会让他再占我的便宜。”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明云绯，目光带着淡淡的温柔，“谢谢你，云绯。”
可明云绯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也明白于玉汝之所以那么敢，把所有的钱都捐出去，就是相信于乔乔一定会救她回来。
事实表明，她的信任没有错，于乔乔为了救她，甚至愿意放弃生命。
明云绯有些不明白，在旁观者的视角，她们之间的爱似乎太过突兀。
她道，“你很爱乔乔。”
“乔乔是我妹妹。”
“仅仅是因为妹妹吗？”
于玉汝点点头，“嗯。”
“可你们前二十年不在一起长大，如果不是巧合，你这辈子也不会找到她。”明云绯真正想问的是，人类的血缘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牢靠了？
“那时第一次的事了。”于玉汝道，“可现在是第四次，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乔乔是很可爱的女孩，我爱她，理所应当。”
明云绯明白了，她笑了笑，果然不是单纯因为血缘，主要原因是于乔乔这个人。
可立刻，她的笑就僵在脸上，她听到于玉汝突然道，“如果没经历这些，我也一样爱她，哪怕前二十年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血缘亲情就是这么神奇。”
也许是明云绯的表情太过外露，于玉汝察觉到了她的不对，马上改口，“抱歉，云绯。”
“没事，你回去吧，记得给你母亲拨个电话吧，她很担心你。”明云绯表情恢复淡然，温和道，“最近尽量少出门，可能还会有意外发生。”
她的眼神太过落寞，于玉汝有些担心，她看着她，明云绯想了想，“于乔乔马上会回来，不必担心。”
于玉汝叹了一口气，靠近她，轻轻抱了抱她，这是温柔且包容的、来自长姐的拥抱。
人走后，办公室落针可闻，有时候安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分贝，还有氛围。
明云绯垂眸间看见了楼下拨电话的于玉汝，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一个头顶，但明云绯几乎瞬间想到了她的神情。
一定很幸福。
她抿了抿唇，办公室里于玉汝的香气久久不散，她任凭自己靠进沙发里。
到底什么是亲人？
父母之爱，她短暂地享受了一段时日，那段日子是她闪闪发光的回忆之一，可周围再无人承认，人人都说她出生不详，镇北侯和昭明郡主甚至不曾抱过她。
姊妹兄弟的爱，她是一刻也不曾有的。大哥一心求学，常年不回家，就算回了家，也不曾给她半点目光，她被赶到乡下的日子，他不曾问过一句。只有一次，黎朝战败，他自请明家女和亲抚敌，他坐在高高的轿子里，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二哥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公子，流连在烟花脂粉地的常客，他和明云绯的相处倒是像平常人家的兄妹，过了一段和睦日子，明云绯还记得那时她常跑着去找“二哥哥”。可后来她被打发到庄子上，那人带了他的纨绔朋友来，言语之间对她半点不尊重，还把她许给太傅公子做妾。
小弟更不必说，他从小就知道母亲是被她“克死”的，他理所当然地恨她。
想起母亲父亲，明云绯短暂地失神了一会儿，但当她想到后三个人，她目光已经变得森寒。
他们还不配成为她的亲人。
“系统，你说亲人是什么？”明云绯抱起她脚边的系统，“人类之间的血缘和爱有关系吗？”
如果有关系，为什么她的父亲可以毫不伤心地丢掉她？为什么她的兄弟从未关心过她？
如果无关，为什么世上那么多幸福的家庭，为什么人人都说父母爱子女？
【我就是大小姐的亲人啊。】系统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人类很麻烦，喜欢为不同的感情取不同的名字，连不同的对象也有不同的名字。可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大小姐，我就想要和大小姐永远在一起，不用管这是亲情、友情还是别的，也不用管我们是伙伴、是朋友还是家人。】
它继续回答明云绯第二个问题，【没关系。血缘是爱的不充分不必要条件，有些人之间有血缘没有爱，有些人没有血缘也有爱，哪种都是正常的。】
【大小姐，你不觉得自己找到家人是一件很酷的事吗？】系统盯着她的眼睛，【我会是你永远的家人、亲人、朋友，你需要什么角色，我就可以是什么角色。】
明云绯被它热烈的感情烫了一下，系统道，【世上总会有人爱你、心疼你、为你不平，只不过出现地或早或晚。我来晚了，但我爱你，大小姐。】
明云绯眼睛涩涩的，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蒙住系统的眼睛，看着它小小的、圆滚滚的身体，脑海里却是它亮亮的眼睛。
她想，血缘和爱确实没有关系，和物种也没有关系。
“这次结束之后，我们回一趟黎朝吧。”
【好啊。】
明云绯心情好了很多，决定今天提前下班。
翌日。
“你好，于乔乔女士吗？我们是A市交警二大队，你姐姐驾驶的白色suv在城北高速出口发生车祸，目前昏迷，第一医院的救护车在来的路上，你直接到那儿接她可以吗？”
“好的。”
明云绯挂断电话，一脚油门来到了第一医院，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轻微脑震荡，不太严重，晕个几小时就好了。
明云绯坐在病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于玉汝似有所感，慢慢转醒，“云绯？”
“是我，你出车祸了。”
“我记得，是厉泽。”
明云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不太出乎意料的消息，“我昨天告诉过你要小心了。”
“抱歉，我不知道他会这样。”于玉汝抿唇。
“他也是第四次了，比你认识的厉泽更疯。”
“我知道。”于玉汝突然抬头看明云绯，神情晦涩，“所以我们才需要一劳永逸的办法。”
于玉汝在现实世界的那段日子也看过那本小说，还给作者寄了一盒刀片，她知道罗殃和厉泽的关系。
不等明云绯问，于玉汝主动交待起来，“厉泽昨晚和我打过电话，我说了一些现实世界罗殃的事，今天就在楼下看到了他的车。”
“他是想制造车祸让罗殃回来。”
“嗯。”于玉汝眉毛轻扬，薄唇勾出不屑地笑，“他真的爱上那个人了。”
明云绯皱眉，“我已经有准备了，何必用自己的身体犯险？”
“只是凑巧而已，我哪里知道他会那么冲动。”
于玉汝有些期待地问，“厉家没什么本事，可说不定宁老太太会出面保他，云绯，你能搞定吗？”
明云绯看过这件事后立马明白她的担忧，目前于玉汝连轻伤都算不上，只要他咬定是凑巧，那赔偿财产损失后，厉泽可能只会受行政处罚。
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定义为杀人未遂，他从市区就开始跟踪于玉汝，在她正常行驶的情况下突然变道故意造成车祸，明显是蓄意谋杀。
明云绯虽然不赞成她的做法，但事已发生，只能利益最大化，她点点头，“这件事我会搞定。”
第116章 风和遗憾【系统局】
当晚, 明云绯请宁黎出来吃饭。
宁黎把大衣往椅背上一搭，就笑着说，“于大忙人, 这还是你第一次约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
明云绯点了菜, 一手把菜单递给他，“这是答谢宴。”
“单人套餐A和香槟, 麻烦了。”宁黎点了菜后笑问，“哦？谢什么？”
“厉泽。”明云绯道，“他这次是翻不了身了。”
“你别忘了还有我们家老太太，人老了，心也变软了, 什么不肖子孙也想保。”
“你搞不定？”明云绯眉毛轻轻扬起，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宁黎看她几眼, 模棱两可道, “不一定。”
“没用的东西。”明云绯玩笑似的轻轻骂了一句。
宁黎自以为是个好涵养的人, 泰山崩于前也能色不变，谁料被她一句话气得面色发僵,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道，“我当然搞得定。”
“所以这是答谢宴。”明云绯举起自己面前的香槟和他面前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宁总，我们双赢。”
解决问题不一定每次都费尽力气，有时候一两句话的作用可抵千金。
两个月后，厉泽锒铛入狱。
明云绯没空也不想再看见他, 所以庭审没去，于玉汝作为自诉人全程参与了庭审, 回来后笑着学舌。
“他说自己是精神病。”于玉汝坐在沙发上笑，“他确实是，从头到尾。”
看着她轻松的表情，明云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就是便宜罗殃了。”
她认为光是没钱吃饭都算不上惩罚，他应该为自己的自私贪婪付出代价。
“哪儿会？”于玉汝道，“我在那边也没闲着好吗？”
明云绯微微扬眉，感兴趣道，“还有什么有趣的？”
“我可是劫富济贫、匡扶正义的大侠。”
“女侠请讲。”明云绯做洗耳恭听状。
“我借了三百万的网贷，全部捐出去了，而且世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他捐的。”
于玉汝很得意，鼻子上的小痣也跟着雀跃，明云绯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和于玉汝相处的这些日子，明云绯发现了于乔乔是多诚实的一个好孩子，姐姐日记半点也没注水，于玉汝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心里藏着一个太阳，只要稍稍靠近她，就像冬天靠近了火炉，哪怕外面天寒地冻，她身边也是温暖的，让人忍不住放下警惕，像小动物一样舒展身体。
“对了，爸妈叫我们回那边呢。”
“好，你回吧。”
“叫的是我们。”
“我马上就要走了。”明云绯满不在乎，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没离开过，“到时候让于乔乔回去，我不擅长应付这些事。”
于玉汝好久不说话，突然起身走到明云绯的办公桌跟前，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很无奈的表情。
“云绯，是不是我回来让你觉得不自在了？”你之前明明还叫她们妈妈爸爸的。
“没有。”明云绯和她对上眼神，清澈而自然，“我的时间确实要到了。”
于玉汝在心里叹气，云绯是她见过将多愁善感和理智清醒融合得最好的人，她会因为自己关心乔乔而孤独感伤，也会毫不犹豫拒绝她主动给的温暖。
她像一块晶莹的玉石，看着温暖，实际触手还是石头的冷硬。
于玉汝劝不了她，自己离开了。
她离开后，明云绯伸了伸懒腰，问系统，“我们什么时候走？”
【随时。】
明云绯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后，这个世界会重启是吧。”
【一般来说是的，故事背景是作者新的小说，不过大小姐可以像上次那样让它成为新世界，这是一个练习的好机会。】
“我知道了。” 明云绯道，“那我们再最后去吃一次楼下的烤鸭就离开吧。”
是夜。
明云绯处理好了所有事，她冷静道，“现在走吧。”
【好嘞，我迫不及待要回家了。】系统启动了穿越程序。
——嗡嗡嗡
于乔乔睁眼看见这间卧室的陈设就知道她回来了，手机不停地响，于乔乔没看清是谁就接了起来，“喂？”
“云绯，想不想听听我给你写的曲子。”于玉汝温暖的声音隔着电话带着微微的电流，在这个深夜显得更加柔和。
姐姐——于乔乔这两个字还没叫出口，那边就有琴音传来。
不同于《致乔乔》的感情复杂矛盾，这首曲子是清浅平淡的，像是夜色下盛着月亮的微凉溪水，泠泠的，却让人心安。
几分钟后，于玉汝的声音再次传来，“云绯，你也是我的妹妹，我的家人，这首曲子就叫《致绯绯》好吗？下次你开演唱会的时候作为压轴曲好不好？”
半晌，那边没有声音。
于玉汝呼吸急促了一下，“云绯？”
“是我，姐姐。”于乔乔泪流满面，嘶哑着声音道，“她走了。”
“乔乔？！我现在来找你。”
姐妹二人见面是一个小时后了，抱住大哭了一场，哭这四次发生的种种，哭她们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也哭她们和一个朋友分别了。
“姐姐，云绯姐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于乔乔很难过。
于玉汝也难掩悲伤，她知道她们的终将分别，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她喃喃道，“那首曲子她都没听见。”
故事的背景是二十年前于家的小孩被人偷走。
故事的开端是冰激凌店伶俐元气的少女，碰巧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故事的高潮是钢琴家姐姐发现了她。
故事的结尾是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以上是新的小说剧本，剧情将在5秒后进行最后一次重置。】
姐妹俩都听到了这个冰冷无机质的声音。
【5，4，3……】
“等等。”于乔乔道，“如果不重置会怎么样？”
机械音顿了一下，【不会怎么样。】
于乔乔抿了抿唇，看向了于玉汝，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她道，“我不想重置。”
【你确定吗？重来一次你们会拥有幸福完美的人生剧本，你可以继续站在舞台上发光，你姐姐也不用穿越到现实世界，你们再也不用背负痛苦的回忆，你确定放弃重置吗？】
于玉汝握住了乔乔的手，“如果我们可以做决定的话，我们愿意。”
【为什么？】机械音问。
“我不想忘记我的妹妹。”
“嗯，我也不想忘记云绯姐。”于乔乔道。
【好的，祝你们好运。】
“哎，你别走。”
那声音消失了，好像从不曾出现过。
“姐姐，它肯定认识云绯姐，她们是一个地方来的，要是能让它帮你转交曲子就好了！”于乔乔有些焦急地拉着于玉汝的手。
于玉汝也想到了，她靠在椅背上，想到明云绯冷淡的气质和偶尔像小狐狸的做派，眼眶不由得渐渐湿了。
走得这么着急，连再见也不肯说。
无尽花海。
清浅的女声轻轻哼唱着曲调，整片花海都陷入了难言的紧密，躺在树下的女子轻轻抬起一只手，感受到微凉的风穿过指缝。
我听到了。
系统躺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它说，【大小姐，我挺意外的，你竟然不回去和她们说再见，多遗憾啊。】
“我回去就不遗憾了吗？”
【是这样吗？】系统有些不解，这不像她的作风。
她是哪怕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走到最后一步的人，怎么会因为回去有遗憾就不回去了。
“没错。”
系统听着她斩钉截铁的答案，更加不解了，但它也不再追着这个话题，专心享受着风、花海和软绵绵的草地。
一人一统都不知道她们在一次登上了论坛讨论度榜首。
1L：今天好像刮风了！！！
2L：我！也！感！受！到！了！！！
3L：BOSS度过虚弱期了？
4L：不就是刮个风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5L：楼上有所不知，维持系统局运转的全部力量都来自BOSS的神力，自从BOSS两百年前进入虚弱期后，系统局不得不削减不必要的神力开支。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系统局天气就没有变化了。今天竟然刮风了！！
6L：所以到底是不是BOSS，我怎么感觉不像？
7L：不是，BOSS的神力不是这个味道。
8L：是少主！我刚从无尽花海回来，神力是从那里泄露的。
9L：好好好！喜大普奔！过年了！妈妈！！我再也不用担心系统局倒闭了，BOSS后继有人啊。
10L：呜呜，终于等到你，少主。
11L：少主创造的两个世界在养老中心第一套电视台展示了！实话说，她创造的世界怎么感觉很冷淡的样子，会不会和BOSS一样啊，毕竟BOSS当年就是因为这个……
12L：NONONO，不会的。少主创造的世界在养老中心的商贸城公开展演，我在现场，少主的神力属于很温暖的那种，那两个世界线下看运转良好，一看就生机勃勃。
13L：现场加一，没别的感觉，只是很想认少主当妈妈而已。
14L：同意楼上……
……
明云绯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系统已经和主管说过回黎朝了，它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系统局会刮风。
它兴奋道，【大小姐以后可以随时回黎朝了。】
原来之前不能随意回也是因为要节约BOSS的神力，如今明云绯自己有神力，只要学会了空间法则，只要神力够用，以后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铛铛~空间法则的秘籍我已经带来了。】系统把那本书递给明云绯。
她拿到书立刻翻看起来，书并不长，半个小时，明云绯就从头到尾地看完一遍了。
她抬起左手，慢慢地按照书中教的运气、调动身体的力量，脚下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
成功了！
系统急忙跳进圈里，狗爪爪抱着明云绯的腿。
——大小姐，别忘了我啊！
第117章 发小or夫君？【原世界】
“大小姐, 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
明云绯甫一睁眼，就听到玉翠急急忙忙来禀，“你进来, 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 但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贞楠姑姑, 想必是出大事了。”
明云绯眉头微皱, “什么时间了？”
“寅时。”
“这么早？”明云绯有些惊讶。
她穿好衣服到前厅时，贞楠正等着, 穿着一身不打眼的衣服，手上拿着一件斗篷，明云绯和她交换了个眼神，立马明白此事重大。
她接过斗篷披在身上，坐上小轿秘密入了宫。
此时距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 大臣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明云绯到了中宫，一眼看见了独自下棋的皇后, 不说今日是十五, 皇帝按照惯例要来中宫的日子, 就说是旁的时候，也没有大早晨下棋的道理。
冬天到了, 夜愈发长了。
明云绯望了一眼没有光亮的外面，坐到了软塌的另一侧, 从棋娄里拿出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姨母为何心忧？”
皇后笑了笑，带着一股子狠辣，执一粒白棋, 轻巧地落在棋盘上，锋芒毕露。
“云绯, 你过完年就十八了，姨母老了。”她似感慨一般轻轻说道。
“哪里。”明云绯在心里猜着她的意思，也跟着落下杀招。
“你今日话少了很多。”
“如果姨母要听奉承话，何必一大早召我前来，阖宫上下想奉承您都得排队。”明云绯又落下一子，白棋节节溃败，已现颓势，“姨母，您心不静。”
皇后不肯放弃，又落了一粒白子，面色不改，“云绯一向知道本宫的心意，我叫你来自然不是为了下棋。”
明云绯落下最后一子，皇后输了。
明云绯放下手中剩余的棋子，等着皇后的后文。
只见她起身，站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初秋外边的冷风夹着湿气扑进来，明云绯看见了外面树上结的白霜。
天还未亮，东边是上朝的大殿。
皇后的手抓住了窗棂，青筋直露，半明半暗之间，她脸色铁青。
“那老家伙昨天又没来。”
皇帝和她少年结发，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即便他不喜欢她，这么多年也应该有些情谊在，竟然在六宫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下她脸面。
明云绯不愿意到窗边受风，还坐在软塌上，她轻轻笑了一声，鬼魅似的，“姨母这话骗骗后宫那些妃子也就罢了，拿来说给云绯听，云绯可不信的。”
“你不懂。”
“皇后姨母和他从前的事云绯自然不懂，可姨母的心意云绯知道，不过是个男人而已，姨母若没有进宫，凭着将军的势力，要什么样的没有？如今坐拥三宫六院的人是您也未可知。”
“你！”皇后猛地回头，看向软塌上坐着的人，她还是像往日一样，聪慧、果决，可从来也没有这样大胆过。
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坐回软塌上，“今日之事，是姨母一时急躁，云绯不要怪罪姨母才好。”
明云绯接住她递来的茶杯，放在唇边稍稍抿了一点，皇后早不是怀春的少女，也从不是深宫的怨妇，自皇帝听信小人以致军机延误，百里将军战死沙场之时，她对那人便没有一分情谊了，怎会为了那人几次不来中宫便大动肝火。
只怕，另有事要她去做。
前头那些话是在试探她罢了。
明云绯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她和皇后荣辱与共，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的忠心自是不必试探。
那剩下的就是胆子了。
皇后等不及要动手了，可是怕她没有胆子。
明云绯心里敞亮如镜，在皇后说第一句话时便已经明白，所以才言语大胆。
不过这也是她的本意，谁坐皇位对她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谁不想过得舒服些呢？
更何况，镇北侯一家如今还在逍遥呢。
这几年，明云绯明里暗里使绊子，如今的镇北侯府已经大不如前，几位公子被撸了官赋闲在家，为了争世袭的侯位闹得不可开交。
明云绯看了几年乐子，也腻了。
烛火摇曳，几度浮沉，明云绯道，“云绯知道，但凭姨母吩咐。”
“好，好，云绯帮姨母许多，姨母自然不会辜负云绯，事成之后，封侯拜相，万人之上，云绯要什么便是什么。”
金銮宝殿掌灯了，可皇帝大病不起，早朝暂停。
五日后，朝廷商议由二公子暂理朝政，主持大局，孰料二公子失足落水，昏迷不醒，剩下的小公子们年纪尚幼，成不了事。
“朝中还有一人。”
“谁？”
“皇后娘娘。”一位大臣道，“皇后娘娘出嫁前便是天下第一才女，你我都读过她做的文章，文采斐然不让须眉，而且在王府时，皇上商议朝政从不避着娘娘，每每娘娘的法子都独得皇上青眼。要不是她错生为女子，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我同意，夫妻本是一体，如今皇上重病不起，国不可一日无君，让娘娘暂理再好不过。”
“荒唐！她再厉害也是一个女子，后宫不得干政你们忘了？”
“古有二圣临朝，只要是为我朝有用之人，何必拘泥性别？太祖年间还有二圣临朝的作风，莫大人一向效仿先贤，如今怎么变成老迂腐了。”
“黄毛小子，你别太天真了，你当皇上是死了吗？”
一听这话，先前支持皇后临朝的大臣才反应过来。
对啊，皇上只是病了，哪怕太医院诊出急症，那他也还是皇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还是要分得清大小王。
皇上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和皇后是不是才识过人无关，和皇后是不是女子也没有太大关系，重要的是皇帝的意思。
众人心思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儿，心里头都明白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各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回了各家，他们的谈话的内容却一字不落的到了皇后耳中。
皇后冷笑一声，下面的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喘，唯有贞楠上前道，“小姐已经到宁川县了。”
“如何？”
“小姐带人在险道上扎了寨，昨日劫了鹤怀州的知州府，这回儿鹤怀州应该已经派人剿匪了。”
“你说本宫的云绯能撑得住吗？”
“小姐骁勇异常，十个鹤怀州的兵力也不能动她半分毫毛。”
“好。”皇后赞了一声，眉眼之间有了些笑意，身体放松了些，“不识好歹，这次本宫就让他们请本宫出山。你传信给云绯，这次回来，本宫定当给她弄个侯位玩玩儿。”
“是，娘娘。”
同一时间，明云绯在脸上抹了黑灰，穿着布衣，趴着观察鹤怀州的兵力，她冷静道，“八百人就想缴了本小姐的黑风寨，想得美。”
系统竖着身子警惕周围，【大小姐，为什么叫黑风寨？这里风很大吗？】
“黎朝历史上有一个赫赫有名的黑风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万朝廷兵都缴不灭。”
【我明白了，大小姐是想让别人觉得黑风寨回来了！】
“聪明。”明云绯搭起手腕让它爬上来，“但本小姐只杀贪官污吏，只劫朝廷衙门。”
【大小姐威武！】
明云绯和系统回了寨子，令寨内的伙伴们一起装好了投石器，设好了陷阱，她穿上一身黑衣，在脸上带了一个黑底白纹面具，邪气四溢。
“演习一遍，我们是什么人？”明云绯问。
“黑风寨。”
“不对，应该这样。”
明云绯拿起大刀，张狂道，“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风寨大当家飞云是也，老虎从这儿过也得扒一层皮，说吧，你们给钱还是给命？”
她砰地一声把大刀砸在地上，那一瞬间感觉裂的不是地板，而是某人的脖子。
众人星星眼，“大小姐好厉害。”
系统：……一时分不清在演戏还是原形毕露了。
“怎么嚣张怎么来，明白了？”
“明白！”
待朝廷军经过时，黑风寨早已严阵以待。
朝廷军本打算人海战术强攻，哪料不知安放在何处的超远射程投石器让他们连寨子也靠近不了，节节败退。
“小小山贼，竟如此猖狂！”
“谢大人，我们近不了寨子，现下该如何？”
“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你且回知州府再请兵来，本大人趁夜亲自带兵悄悄从后方切入，定要将这小贼千刀万剐。”谢如意道。
“可小的听说这黑风寨是前朝余孽，手握重兵，我们小小的一个知州府如何能擒得住？”
“哦？那你以为如何？”
“小的以为，我们不如早日禀报皇上，派军队前来剿匪，可还知州大人一个公道。”
“也可，我修书一封，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都。”
与此同时，黑风寨。
“大小姐，真真是一群草包。”众人乐道。
明云绯暗笑，拿起一旁的箭点燃了，瞄准之后拉满了弓飞射出去，只见对面撑的朝廷旗帜瞬间起火，不过几秒就烧得一干二净。
“今夜恐从后门夜袭，玉翠，你带人看好此处，我亲自去后山。”
“是，大小姐。”
夜深人静之时。
谢如意领兵悄悄靠近后山，远远见山门不过一个打瞌睡的小丫头，众人心中一喜。
“谢大人，果然如您所说，不过是草莽之人，即便有神兵襄助，也不敌您神机妙算。”
谢如意瞥了一眼山门，道，“这个自然。”
她低低笑了声。
大小姐，数年不见，不知你可还认得如意。
“谢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悄悄潜入，留活口。”说罢，谢如意身先士卒，第一个上前打晕了那守门丫鬟，翻身入了寨子。
众人见状也急忙跟上。
明云绯这寨子还要抵御御林军，怎可能不选一处险要宝地，反而将后门轻易视人。
谢如意一翻进去便知此处正是给她设的天罗地网，门后不过是怪石嶙峋，荒凉不可见人，距离真正的黑风寨不知还有多少路。
黑夜之中，黑风寨众人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将朝廷兵打个措手不及，待稍有光亮时，朝廷兵才发现退无可退，他们的足智多谋的谢大人也被一根麻绳捆了不得动弹。
有人气急，“绑架朝廷命官，你们可知这是何罪？”
明云绯一刀砍了那人头颅，不耐烦道，“我管你们是谁，进了姑奶奶的地盘，还敢大呼小叫，这就是下场。”
众人见了血，才惊觉这里是土匪窝，这里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敢再多言。
“哪位是谢盛？”
谢如意低头，“正是在下。”
明云绯瞥她一眼，不屑道，“传闻谢大人智多近妖，几世不遇之才，如今怎如此狼狈？”
“回大……大当家，谢盛不敢。”
明云绯大笑两声，用刀挑起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道，“倒有潘安之貌，不若留在山寨，赏你做我的夫君，好好伺候我，好东西少不了你的。”
众人皆是心中一惊，不知大小姐/女土匪憋的什么坏水。
“竖子尔敢！谢大人乃朝廷命官。”一人怒吼道。
“什么劳什子朝廷命官，狗皇帝半死不活，他儿子一脚踏进御湖里，天下哪还有什么朝廷？”明云绯眼神懒散，“天大地大，哪都不如我这黑风寨逍遥，谢大人跟了我，也能享受几天皇后待遇。”
“你想谋逆！你可知你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狂徒！我杀了你！”
几人忍不住冒头，明云绯眼皮都不抬，就有人替她结果了那几人。
她似乎是没耐心在这里耗了，“一并绑了，不从的直接解决。”
“是，大当家，这谢盛怎么办？”
“姑奶奶喜欢柔顺的，既是不从，那便杀了吧，可惜了好样貌。”
“是。”
她转身欲走，却听得背后那人道，“大人，谢某自然是愿意的。”
朝廷众人：堂堂朝廷命官竟被逼至此，狗贼，拿命来。
黑风寨众人：这小白脸是好看，可也配不上大小姐，算了，谁叫大小姐喜欢呢，所幸明府够大，随便养在哪里都行。
“好啊，洗干净了送到我房中来。”
系统此刻是一只小蛇的模样，缠绕在明云绯手腕上僵硬地像是一只死蛇，【大小姐，你来真的？】
“她不好看吗？”明云绯回到卧房侧躺在榻上，懒散道，“也聪明。”
【啊……好，当然好，可是……可是我们不是还有任务吗？】
“自古英杰难过美人关，本小姐栽了也正常。”明云绯说道。
系统：啊？好好好，好就好在……好就好在谢盛他还真是个美人。可你是系统局的少主啊，几万亿个位面里，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
系统心灰意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谢盛穿着一袭白衣推门而入，坐在明云绯身边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大当家，请喝茶。”
明云绯睁眼看了她一眼，直接挑破了她的身份，“谢如意，许久不见了。”
“想不到大当家还认识在下的胞妹，如今你我关系亲密，是该叫妹妹进寨观礼。”那人媚眼如丝，像蛇一样靠过来。
“哦？什么礼？”
“自然是婚礼。”谢如意道，“大当家许我皇后待遇，婚礼自然是得热热闹闹地办，胞妹身有旧疾，见了为兄和她嫂嫂的婚礼也该心情畅快一些。”
“谢如意，你演上瘾了？”明云绯推开她，坐正了身子，眸色清明。
“怎会？”谢如意闷笑一声，“如今谢某寄人篱下，又身无长物，唯有皮相略讨娘子欢心，自然是要竭尽全力。”
病得不轻。
明云绯一手拨正她，让她坐直了身子，“该说正事了。”
谢如意撇撇嘴，坐到她对面去了，“许久不见，大小姐怎么变得这般无趣，小时候你可是非我不嫁的。”
明云绯瞥她一眼，“你倒是越来越没有正形了，那些人知道他们如明月生辉的谢大人竟是这副无赖样吗？”
“我这样子自然只给我娘子看，这叫闺房之乐。”
什么话都说。
明云绯笑了笑，还是她记忆中那人的样子。
她和谢如意是从小的玩伴了，认识时都才五六岁，她是侯府送下乡的妖女，她是云来城富商病弱的小女儿，两人在乡下度过了好一段快活日子。
后来种种原因，两人分别，几年前明云绯回京后又联系上了，不过一直书信往来，算起来也有八年多不见了。
如今再见，自然感慨良多。
“我已经交待了他们，应当有一半人可为你所用。”谢如意道，“京城那边也已经修书一封送过去了，你玩这么大？”
“我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明云绯道，“大与不大，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今皇帝重病，二公子为避锋芒假意落水，唯有国母坐镇，小绯儿，你确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明云绯狭长的眼眸清冷地落在她身上，“谢姐姐如果忌讳这个，此时也不会在这里。”
“嘁，没劲。”谢如意双手支撑着往后靠，整个人慵懒又随意，“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以为你想当皇帝呢。你当了皇帝，我也能跟着沾光，不必穿这恼人的束胸。”
明云绯不说话，她又道，“跟我说说国母是怎样的人吧。”
“惊才绝艳，治国安邦之才。”
“这些人人都知道，当年百里家的嫡次女还未出阁便是人尽皆知的天下第一才女，还有呢？”
明云绯想了想道，“心狠多疑，肝胆过人。”
“这样的人，可为帝王？”谢如意道，“小绯儿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谁当皇帝于你无所谓，真如你刚才所说，落草为寇逍遥似神仙也做得到的，不过姐姐我可还有一颗救万民于水火的心。”
“可。”明云绯道，“如今社稷动荡，内忧外患，正是要心狠有手腕的人掌权，唯有她才能压得住京城那些世家。”
谢如意不说话，一个劲盯着她看，“小绯儿是真心的？”
“自然。”明云绯和她眼神对上，“你是担心我为报恩情，代她说项？”
“是。”谢如意坦然道，“不论是谁，我都要好好问一问，我五岁启蒙，遍读圣贤书，长大后遍历天下，知苍生苦楚无不在高位那人一笑一嗔之间，我既立志为生民立命，便不可不问。”
明云绯被她眼中的执着烫了一下，她道，“我必不负你。”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谢如意眼波流转，又恢复了懒散随意的样子，递给明云绯一份名单。
“这是什么？”明云绯接过。
“小绯儿在京城做事，难免忽略了外任的官员，可是既要谋得天下，任何一人都不得忽略。近来皇帝昏聩，自然有人不满，他既滋生了不满的心思，便可为我们所用。”
谢如意看着明云绯，“不知你和她的计划是什么，可我希望能不动一兵一卒地改朝换代，若起兵事，不知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明云绯将那份名单好生放好，道，“明日我便叫暗线接触。”
她没有回答起兵之事，不动一兵一卒自然是好的，可惜如今时局动荡，若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她端详着谢如意的眉眼，此人如若生逢盛世，科举入仕，该是何等清廉为民的好官。
夜深了，明云绯把她安置到偏房，一睡到天明。
“大小姐，昨夜抓来的人都绑着了，要怎么处理？”玉翠问道，正看见谢如意打着哈欠从偏房出来。
“就叫谢大人处理吧。”明云绯道。
“这……”玉翠有些犹豫，但大小姐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也没有多问。
“身为大当家的压寨夫君，这点小事我自然办好。”谢如意懒懒的坐在桌前，“昨夜可累坏了。”
玉翠：！！！你说什么？！
明云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累就回去睡吧，早饭也不必吃了。”
眼看着她那份早饭是要被端走了，谢如意道，“昨夜到三更天才回来，收拾完都四更天了，你那偏房的床那么硬，累还不许我说了。”
玉翠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还没做好准备迎接明府的第一位姑爷。
为什么说是第一位呢？
因为天下男子没有配得上大小姐的，他们取长补短凑一凑也不是不行。
她正想着，听到明云绯问，“出去了吗？”
“一早就去了。”
谢如意做了一整天思想工作，效果卓然，黑风寨人口大大增加。
几日后，几个狼狈的小兵被带到当朝宰相之前。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大人，那妖女圈地为王，她…她要谋反啊！”
这个消息传回京城，一时间朝堂上波诡云翳，人人都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
一个不知死活想要谋反的寨子自然不足为惧，可那寨子对京城，甚至皇宫中的事都一清二楚，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只有两种可能，都十分可怖。
一是宫中有奸细，此人的手已经伸到宫里。
二是这黑风寨背后的主使就在京城，甚至是皇宫里，夺嫡之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可怪就怪在，现下皇帝只有一位成年皇子，要争也太早了。
大公子早夭，二公子前些日子昏迷不醒，三公子四公子不过十岁，再小的就是尚在襁褓的五公子。
难道在后妃之中？
那会是谁呢？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他们心中冒出一个名字，可没人敢说。
黑风寨土匪愈发猖獗，周围几州皆遭荼毒，地方官员屡屡上表，京都内氛围一片躁动。
“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土匪，土匪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还用你说，此人是前朝余孽，早有不臣之心。”
“是啊，她身怀秘宝，目的是光复前朝，如果再坐视不理，只怕危及京城也不过几日的事。”
“可如何管？陛下他还未醒啊，难道真是天要亡我黎朝。”
“死老头，说什么丧气话，不说陛下还没死，就是皇后娘娘也可堪当大任，二公子不日便会醒来，其他几位小公子学业也好。”
“对，我们何不请二公子暂代朝政，皇后娘娘临朝？”
中宫。
皇后正在看这些日子的奏折，一旁坐着的不正是落水昏迷的二公子。
“霄儿今日怎么得空来？”
“母亲，你想问的是我来时有没有被人看到吧。”二公子笑嘻嘻道，“放心，若有一人看到我就杀头谢罪好了。”
皇后放心手中奏折，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有何事？”
“母亲，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身份，自我长大了，云绯表妹忌讳男女大防都不和我玩了。”
皇后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年，眉眼间都是意气风发，她这个“儿子”，从小便是最聪慧的，上学时没有一个夫子不夸，长大后皇帝叫她几次处理事物都办得十分妥当，全朝上下满是她的美名。
“前些日子不还秋游去了？”皇后道。
“近来都看不见她。”
“她有事，离开京都了。”
“母后。”二公子眼里的热切淡了些，“明明云绯比我还小几岁，为何母后事事与她商量，却从不告知我一声？”
皇后一时无言，二公子又道，“就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儿子吗？”
皇后神情淡淡，遣散身边人，她道，“你是母后的女儿。”
“什么？”二公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平常不是最忌讳这事吗？
皇后道，“你是那人的儿子，是全朝的二公子，可你是我的女儿。你的身份棘手，一旦暴露，天下人可指责你，再等等吧。”
“那你当初为何要隐瞒我是女儿身？当个中宫嫡公主我如今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霄儿，你真不懂？”皇后言语严厉了些，“这宫里还有一个公主吗？”
黎朝和亲之风盛行，皇帝的女儿身先士卒，有一个算一个都嫁到了他国，满宫上下哪有什么公主。
二公子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明白皇后为她的一番打算，语气弱了些，“母后，是儿臣不好。可儿臣可有一点地方叫母后失望吗？”
“没有。”皇后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又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母后只有你一个女儿，这黎朝的江山定是要跟着咱们姓百里的。”
皇后猜她是害怕日后不能继承大统，她不怪她野心勃勃，如果没有一点野心才枉费她读得书了。
“母后，在您心里，儿臣就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霄儿，你今日心情不佳，母后不跟你计较。”
二公子叹了一口气，知道争论无用，她直白道，“我也想帮母后和云绯，而不是睡在府上的活死人。”
皇后久久不言，半晌后道，“再等等吧。”
二公子怒气冲冲离开了中宫。
三日后，黑风寨再一次有所动静，这次直接控制一城，自称黑风城。
二公子微微恢复意识，便被推上了暂理朝政的椅子，但她时好时不好，拿不了主意。
于是，二公子率领众臣跪在中宫门前，请皇后娘娘协理。
皇后娘娘为保天下社稷，义不容辞坐镇朝堂。
消息穿到黑风城，是一个黑夜。
谢如意坐在明云绯旁边，笑道，“看来我这皇后待遇是要到头了。”
明云绯瞥她一眼，“不当宰相，当什么皇后？”
谢如意摸摸下巴，“倒是也行。”
明云绯以为她能等到这次事件结束后再回系统局的，可是BOSS亲自来催，木偶城步步紧逼，那边也等不得。
反正时间流速不同，倒也不用担心。
一入夜，明云绯和系统便回了系统局。
=第九卷 ~女将军遇上刁蛮公主=
第118章 扶棺回京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宿贼扰我西北，百姓不得安，赖有大将军明扬平乱, 而天下平, 贼不敢犯。而大将军死, 朕甚悼焉。特追封超品宣平侯, 钦此。”
明黄的圣旨被妥帖地递到披麻戴孝的少年手中，御前大太监江俊才似乎心有不忍, “少将军节哀。”
“谢圣上隆恩。”
“明大将军一走，皇上最放心不下便是您了，遣奴才问您，何时扶棺回京？”
“我知道了，杀了王山佑我便回。”少年声音嘶哑。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皇上近日焦心劳思，您还是快些启程。”
江俊才劝了两句, 就不忍再劝。即便他八岁上战场, 杀敌无数, 被人尊为少将军，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 骤然成了孤儿，心里不好受也是应当的。
大而空的主帐一片孤寂, 江俊才深深一拜，“奴才和天下百姓等少将军的好消息。”
当夜，明家军追赶敌人上百里，生擒敌方元帅王山佑。
此时王山佑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少将军一言不发踩住他的肩膀，砍了他的头。
漆黑棺椁前, 她双膝跪地，声音嘶哑，“父亲，人已送下去了，您慢慢报仇。”
在她身后，跪着几万兵士，无不哀痛，“大将军走好。”
“回京。”
京都。
“听说少将军今日回朝，皇上亲自去城门迎呢。”
“可不止，皇上还要封少将军为从四品的宁朔将军，赏了很多宝贝。”
“也是应当的，明家满门忠烈，少将军又失恃失怙，光封了四品官算什么，承了大将军的侯位也应当。”
“唉，要是我也是官就好了。”
“想什么呢？”
“如果我是官，我就上书谏言，不同意公主远嫁和亲。”
“算了吧，这件事除了皇上，谁也改变不了。”青柳顿了顿，提篮子的手紧了紧，“我们还是快些回长乐宫吧。”
长乐宫住着珍妃所生的宝纯公主，是宫里最好的去处。
宫女太监们常说，哪怕是看一眼长乐宫，都会被富贵迷了眼睛。
西域的贡香，南海最大的紫珍珠，像玉一样的血珊瑚，晶莹剔透的美玉……都得不了宝纯公主一个眼神，更不必说俗气的金银。
宫里只要有新奇东西，都是宝纯公主先挑先用的。
可惜……
皇上他怎么舍得呢？
“呜呜……母妃，您快回来看看宝纯，宝纯好想你。”落泪如注，沾湿了枕头。
青柳青娟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心疼。
青柳掀开帐子，轻声道，“公主，御膳房做了虾炙，您用些吧。”
青娟端着清香的粥，也跟着哭了，抽噎道，“公主，您就吃一口。”
床上躺着的人翻了个身，“都出去！”
青娟放下手中的碗，跪下哭道，“公主不哭好不好？奴婢现在就去求皇上，皇上她那么疼您，怎么舍得您远嫁呢？”
说罢，她一言不发往外走，青柳在长乐宫门口拉住她，“青娟，你做什么？君无戏言，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岂是你一个宫女求得动的？别求情不成，还丢了性命。”
青娟一把甩开她，“就算丢了性命又怎样？我一条贱命，换皇上稍稍心疼公主也够了。”
“青娟！”青柳劝不住她，赶紧进了长乐宫。
与此同时。
皇上站在城门口，秋风猎猎，尘土飞扬，马蹄声越来越近，他自语道：“来了。”
至城门，少将军翻身下马，跪地行礼，“臣明云绯，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眼神示意，宣旨太监立马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云绯年少有为，随父征战数年，战功赫赫。为父报仇战斩贼帅，有情有义，朕心甚慰，特封宁朔将军，从四品。”
“臣谢圣上隆恩。”
皇帝扶起明云绯，为她拍去肩膀上的灰尘，“贤侄，一别数年，你长这么大了。”
“劳圣上挂念。”
“和朕生疏了。”皇上握住了她的手，“你父亲的事，朕心里也很难受。朕视明大将军如兄弟，如今他撒手人寰，以后云绯可称我为义父。”
跟着的文武百官、围观的百姓无不感动，明君贤臣，好一段佳话。
明云绯动了动手腕，见不能轻易挣脱后便不动了，她道，“臣谢圣上。”
皇上见她不叫，眼底暗了暗，若无其事继续道，“朕设宴麟德殿，为贤侄接风洗尘。”
御驾先行，明云绯骑马随侍。
少将军戎装在身，佩长剑，如精金美玉，貌可比潘安，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青眼。
怀春少女将帕子轻轻一掷，便被少将军捏在手心，明云绯不理皇帝促狭的眼神，反手一抛便物归原主，更引女儿低呼。
进宫之前，明云绯得先回家换下戎装。
她关上门，舒了一口气。
自祖母离世，明家在京都就没人了。多亏了祖母托珍妃看管，才不至于沦为荒宅。
明云绯摸了一把桌子，不见一点灰尘。
听说珍妃谋害皇嗣，已于三年前被处死，那如今是谁在打扫呢？
“将军，宫里的车架在外面等着了。”
来不及细想，明云绯穿好新赐的武将朝服进了宫。
“江俊才，明府如今是谁在照看？”明云绯问。
“是宝纯公主，李氏所生。”江俊才凑近她低声道，“将军，您待会儿可千万别提废妃李氏。”
明云绯应了一声。
李氏就是珍妃，宝纯公主便是她女儿。
奇怪，珍妃被废，所诞下的公主却得了一个一看就颇受宠爱的封号。
“贤侄，再和朕说说，河渡口那次，你是怎么单枪匹马劫了宿朝粮草的？”皇帝笑着举酒示意。
明云绯眉头不皱一下，尽数喝下，“不是臣一人的功劳，如若不是我军在前线拖住宿国，恐怕我有去无回。”
皇帝大笑，“这小子，还谦虚上了。”
满朝文武大臣、伺候的诸位宫人也跟着笑，江俊才道，“也是宁朔将军御下有方。”
“是，我朝有如今的安稳，全凭贤侄和明将军，如今两国握手言和，贤侄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一并说出来。”
“微臣没有。”
“又不领情了。”
“微臣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没有，朕也想赏你。”皇上有些醉了，笑道，“你未出生时，大师勘算若为女胎，则一生顺遂。若为男胎，则活不过弱冠之年。你母亲父亲不知求过多少神佛，求你是个女孩，可惜啊。”
可惜啊。
明云绯也跟着笑了笑。
“哪来的江湖老道满嘴谎话，少将军这不是好好的？”一人道。
皇帝乐了，“还不是明夫人给娶了个好名字，白云绵软，绯色靡靡，取这云、绯二字，意指明家女儿是身段似云，唇色如绯的美人儿，这才骗过了老天爷。你说是不是，云绯？”
明云绯似乎也想起了往事，唇角笑意更深，“自然是。”
“如今你将及弱冠，身体康宁，这预言已破，不如朕为你改个名字，免得外人乍听以为你是女儿身。”
“臣以为建功立业，驱除鞑虏，不在名姓，亦不在男女。”
这……
满朝热烈滞了一瞬，即便是居功自傲，少将军也太猖狂了些，给皇帝下脸子，她有几个脑袋可砍。
唉，还是年轻，希望皇上不要在意才好。
皇上愣了一下，没脾气似的，“爱卿说不改，那就不改。”
接下来，明云绯应付着满朝文武的敬酒，突然一个戴绿色珠花的宫女手一抖，将酒倒在了她身上。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明云绯眼眸深了深，“无事，你起来吧。”
“将军，奴婢带您去换身衣服吧。”
如此拙劣的计谋，明云绯淡淡哂笑，“不必换了，你且离开吧。”
宫女脸色白了白，神色焦急，“将军。”
眼见皇上注意到了，她无法只好退下。临走前，她将手心里攥出了汗的纸条扔到明云绯怀里，眼底满是祈求。
这宫里有什么事是能求到她头上的？
明云绯好奇之后也不再多想，如今父亲离世，她已是如履薄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爱卿衣服怎么湿了？可要去换？”
“不必。”明云绯道，“吹吹风就干了。”
“美酒沾衣，爱卿好风流。”皇帝笑说，“朕也有些醉了，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不如同去赏花吹风，就是不知菊香酒香哪个更胜一筹。”
“圣上雅兴。”众大臣齐应是，明云绯跟在皇帝身边，神色清淡。
月亮西斜，挂在柳稍。
御花园里的菊花漂亮到失真，可见有人日日夜夜精心打理，可圈养在这方寸之中，终究差了点意思。
皇帝兴致高昂，诸大臣随侍一旁。明云绯终于得以清闲，却听见有人呜呜的哭。
好奇害死猫，她才不想管。
明云绯装作没听见往前走了两步，可显然皇帝也听见了，并且面露不虞。
“圣上设宴，何人在哭？”江俊才边说边走到花丛后面，一看就住了嘴，“宝纯公主，怎么是您？”
“怎么不能是我？狗奴才，本公主在哪儿需要同你说吗？”她顿了顿又说，“父皇不是设宴款待明云绯那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在这儿？”
众大臣惊出一声冷汗，向来听说最得宠的宝纯公主跋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但就算圣上再纵容她，这次恐怕也不会轻饶。
辱骂满朝皆知的功臣，就算圣上宠她，百姓也不愿意。
“圣上也在。”
皇帝脸色黑如锅底，冷冷盯着那花丛，恨不得将人即刻将人抓出来收拾。
江俊才声音低不可闻，“公主，宁朔将军平乱有功，您还是……”
“不用你替他说好话，如若他真那么厉害，我何必还要下嫁和亲，还不是没用！”
“逆女！还不滚出来！”皇帝怒斥，砸了手中刚折的花枝。
辱骂功臣，这是国事。可涉及公主，这又是圣上的家事。朝臣自知避嫌，纷纷告退。
明云绯也想走，要说她对宝纯公主一番话有什么想法，那就是她还挺赞同的。
如果天下一统，何须公主和亲？
可惜养在深宫的公主不知，不愿意乘胜追击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好父皇。
宝纯公主看了一眼明云绯，脸色惨白，跪在一簇一簇的花丛中，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一个似乎才受过刑，双颊红肿。另一个明云绯认识，正是殿内簪绿色珠花的宫女。
原来是宝纯公主有事求她。
那便是和亲的事了，可她凭什么认为一个刚封四品官的失权将军能搞定这件事？
虎符现下还在她袖中，不过明云绯自知最迟今晚，她就要变成光杆司令了。
果然她跟众人一起辞行时，皇帝开口留她，“朕久不见贤侄，不若留宿宫中再叙？”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明云绯乖顺道，“圣上料理家事，臣便回殿等您。”
“不必，你就在此处。”皇帝命令道，“宝纯，给宁朔将军道歉。”
宝纯低头不语，连脖颈的弧度都透露着倔强。
气氛僵滞，明云绯温和道，“公主年幼，臣不会放在心上。”
“朕设宴待你，朕的女儿却辱骂于你，爱卿，你可会觉得朕是一个两面三刀之人？”
“自然不会。”明云绯平静道，“圣上心意，微臣知晓。”
“好，好，好。”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又道，“但今日之事，朕是一定要处置公主，给爱卿一个交待。江俊才，传朕旨意，四公主出言不逊，褫夺封号，出嫁前幽禁长乐宫，无召不得出。”
四公主怔怔跌坐在地，“父皇，你不要我了吗？”
“囡囡，你该懂事了。”皇帝道，“朕知道你对朕让你远赴宿国和亲不满，可这不是朕能决定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们皇家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奉，自然万事要以百姓为先，你贵为公主，这是你的责任。”
一行清泪从四公主哭肿的眼睛滑落，她问，“我军刚打败宿国，父皇可知女儿此去凶险万分，且今生不得归？”
皇帝似乎有些心软，他示意江俊才把公主浮扶起来，叹了一口气，“囡囡……”
他什么都不说，四公主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心底有不能说的怨，皇宫那么大，那么精美，又不是她一个人在享受。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当皇家的女儿。
父皇总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可她都懂，珍妃是怎么死的她知道；父皇为兴建别宫广征徭役，苛捐杂税她知道；皇子们夺嫡愈演愈烈，手足残杀她也知道……
可为什么最先遭到报应的却是她。
责任，什么是责任？
保护儿女难道不是父亲的责任？令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是皇帝的责任？
四公主背影清瘦，在青柳青娟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寂寂的长乐宫。
明云绯摸了摸那张顺手放在衣袖里的纸条。
有些事情四公主不知道，她知道。
和亲本不是必要的，彼时宿国兵败，他们不接降书，就是打到宿国王庭都只是时间问题。
可皇上不愿意。
只不过功高震主四字，他们就得班师回朝，父亲也为此丢了性命。
思及此，明云绯神色一寒，很快又恢复如常。
此次是不得不进京，待她逃出生天，定以这假仁假善的狗皇帝的人头告慰三军。
“让爱卿见笑了，朕在外如何严苛，回家了也只是个平凡父亲，四公主出嫁在即，为了我朝颜面，恢复封号是必然的，这事让爱卿受委屈了。”
“臣不委屈，也不懂这些，陛下决定就好。”
“你还没成家当然不懂。”皇帝脸色稍霁，“可看上哪家千金？朕做主为你赐婚。”
“不曾。”
皇帝笑说，“你们武将都内敛，话少，不如文官讨姑娘欢心。”
正在屏幕外观察的系统：……【那是她懒得演。】
同样观察的主管：【确定不是演不了吗？】
系统：【我录音了。】
主管：【305大人，饶我一命。】
系统：……【没想到主管你这么没骨气。】
主管脸红，离它远了些，转移话题道：【这次被木偶城算计，少主胎穿进位面，还没带辅助系统，不会有事吧？】
系统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紧张地抠爪爪，【不会吧，我之前跟着大小姐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用。】
主管：【谁问你了？我是说没有记忆的少主万一不想回来怎么办？】
系统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会的，位面有什么好的呀。】
主管：【你不是说少主在原世界喜欢一个叫谢盛的男人，万一位面有王盛、李盛、苟盛……】
系统眨眼，似乎不理解，【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吗？】
主管：【什么意思？你是要少主抛夫弃女？】
系统翻了个白眼，【可以等他们都死了啊。】
主管：【万一少主要寻找他的转世，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呢？】
系统：【不会吧，不嫌腻吗？】
主管的显示屏错乱一瞬，【你要撺掇少主出轨？】
系统拍它圆滚滚的脑袋，【人都死了，转世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再说了，难道不能同时喜欢很多人吗？就算不能，和这个分手了，难道不能喜欢下一个吗？】
主管：……【好有道理。咱们系统局的少主，就算开后宫也很合理。】
系统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又一次拍了拍主管的头。
第119章 回宫吧
大殿的朝臣已经走空, 皇帝在暖阁另设宴席招待明云绯，谈及边关三年，甚至流泪。
明云绯沉默着接住皇帝一招又一招的试探, 装作天真无知又忠贞无比的臣子。
“爱卿, 边关苦寒, 明家独剩你一人, 朕不敢也不愿意再叫你为朕、为庆国牺牲了。”
少年将军敛了满身意气，低声说道, “不苦。”
皇帝没听见，继续又道，“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年后你就留在京城, 娶妻为明家留下一儿半女，朕也算对得起明扬, 可好？”
他端着酒杯, 余光观察她的神色, 殿内烛火明亮，她若心有不甘, 他一眼便知。
可她没有，眼底澄澈干净, 几杯酒下肚显得更加小孩子气了。
明云绯呼吸之间全是酒香，这老狐狸不是一般能绕，再喝一会儿她真要醉了，好在终于切入正题了。
她按了按眉心, 将袖中的虎符拿出来放在桌上，低头敛眉道, “没意思。”
“爱卿说什么？”
“边关二十年，风霜雨雪刀剑，全见了个遍。父亲一死，我才发现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在京城做个小侯爷，富贵窝儿里进进出出。”
“爱卿，你醉了。”
“我没醉……”含混着说完，到底是支撑不住，剑眸一阖，睡着了。
皇帝沉默几息，站起来走到明云绯身侧，手虚虚放在她的脖颈处，眼里清明，冷漠地吓人。
片刻后，他轻声道，“朕是明君，怎会不愿给你们明家一个好结局，可惜……不过你比你父亲强，你说得对，留在京城当个富贵侯爷，有什么不好呢？”
“江俊才，安乐侯醉了，好生安置了。”
奴才们鱼贯而入，江俊才扶起明云绯，心思不停，不过一顿酒的功夫，竟然成侯爷了。
天恩浩荡，就是不知少将军能不能接得住。
他心思百转，不曾发现轿辇上的人何时睁开了眼睛。
明云绯支着头，从袖子中掏出那张纸条，只写了“宝纯公主”四字。
珍妃和宝纯公主都于明家有恩，不管她有没有法子阻止和亲，这趟浑水她都得掺和。
若四公主真的想逃，为此不惜放弃公主身份，她从中周全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出了京城，庆国上下她安置一个女子还是容易的。
可怕就怕在……
明云绯皱了皱眉，皇帝隐藏地太深，若四公主还纠结着父皇的宠爱，或是舍不得公主的身份，不会变通，偏要堂堂正正的拒绝和亲，那才难办。
不管如何，还是先去试探试探。
夜深人静之时，只有长乐宫灯火通明，院中地上全是珍奇宝贝的残渣，宫女太监全被大发脾气的四公主赶出去，此时院中不见一个人影。
四公主裹了一条小毯子倚在窗户前。
她感到骨血冰凉，人人都说最是无亲帝王家，她今日才信了。
明云绯一脚踢开南海大珍珠，小心避着扎人的碎片快速进了长乐宫。
——砰。
四公主不知发什么疯，一脚踹翻了半人高的瓷器花瓶，又是碎片飞溅。
躲在树后的明云绯皱眉。
“谁在那儿躲着，还不给本宫出来。”
四公主从榻上坐起，拿了一把宝石匕首，指着漆黑的院子，竭力镇定道，“我不管你是求财还是害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
明云绯不知道四公主怎么发现她的，但为了避免闹大，她身形一闪，出现在四公主面前，示意她安静。
“明云绯！怎么是你！”四公主诧异，看起来更紧张了，凶巴巴道，“你如果是来报今日我骂你之仇，那我给你道歉，现在离开长乐宫，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宝纯公主你叫我来的吗？”明云绯两指夹着那张纸条，使了巧劲，纸条准确无误落在四公主手心。
四公主认出青柳的字迹，暗道这丫头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也敢叫。
“本公主现在无事了，宁朔将军还是快快离开。”
“无事就好。”明云绯没有多留一个眼神，几息就消失在四公主的视线中。
四公主有些痴迷地看着离开的背影，如果她也会武功就好了，届时她何须在此摔打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泄愤。
她合上窗子，含着泪睡着了。
明云绯翌日一醒，就得了皇帝封她为安乐侯的圣旨，还恩准她不必上朝，可以多睡一会儿。
她接了圣旨就跑，要睡也是回家睡。
与此同时，在朝堂上的大臣终于明白了皇帝是什么意思，昨日还以为君臣相得，要抬举明家，今日就撸了兵权。
何必呢？
明家就一根独苗，那小子还小，圣上只要多给点甜头，还不是唯皇家马首是瞻。
明云绯没父家没母家甚至没子嗣，有什么可忌惮的？
除非，明家人的死……
众大臣止住想法，不敢再想。
伴君如伴虎诚不欺我。
皇帝赐新居，明云绯推脱不要，只将原来的明府换了个门头，便住下了。
她带回来的八百兵马都分开安插进了京城需要用人的地方，即刻上任，一时间只剩她一个闲人。
这日她素衣打扮，长剑出鞘，嘶嘶破风，轻巧如飞燕，敏捷如流星，旋身而起，眉眼间满是漠然，一剑横扫院落，树枝扑簌簌落了一地。
收剑，舒气。
明云绯喝掉正好凉下来适口的茶，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是漠北没有的好茶。
前院敲门声响起，管家柏叔附耳道，“是宫里的人。”
明云绯起身到前院，来人是江俊才。
“侯爷，早。”江俊才脸笑得像一朵花，身上跟着几个大马车，“皇上知道侯爷家里没个照看的，特意让奴才给您送人来了。”
“什么人？”
江俊才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畔，“侯爷一看便知。”
他伸手示意，明云绯越过他掀开第一辆马车的帘子，里面端坐着一个如花美人，见她看过来，轻轻抿嘴笑了笑。
娇羞可人。
明云绯手滞了一瞬，就听江俊才说，“这是芳菲姑娘。”
帘子被放下，“你替我回绝圣上，明某暂时没有娶亲的心思。”
“唉，侯爷此言差矣。皇上的意思是几位姑娘留在明府伺候侯爷您的起居，红袖添香岂不妙哉。”
明云绯瞥他一眼，又要拒绝。
江俊才又道，“圣上说，也不强求您都留在府中，全部相看了留一两个也是好的，您请。”
他弯腰示意，替她掀开了第二个帘子，“这是音音姑娘，会唱梅州戏。”
明云绯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皇上送人来的心思一猜便知，明云绯没兴趣在府里养几个探子，打定主意一个不收。
“这是昭若姑娘，心思细腻，是原来太后身边的。”
明云绯点头，不置可否。
此时第四辆马车一颤，叮叮咚咚几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江俊才要上前替她掀开帘子，却被里面的人拽的死紧，里面传来猫儿一样细小的声音。
“奴婢害羞，请侯爷亲自掀起帘子。”
明云绯：……
这个声音……
不，一定是她想多了。
那小公主天真到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柏叔，招待江公公一杯茶水吧。”
管家带江俊才走了，明云绯才掀开帘子，两人一对视，四公主吓得一哆嗦，又强装镇定地坐直身子。
马车里装着金银细软若干，装着吃食的包袱几个，公主就挤在那中间。
明云绯沉默几息，四公主说蠢也聪明，她到底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离宫的马车，还带着如此多的金银，一副跑路的样子？
可要说她聪明，她又蠢到带了些皇帝赏的宝贝，这些东西出了宫都是禁物，只怕换不得一个馒头，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将军，你别伸张，这里的东西要多少你拿多少。”四公主伸开手，掌心是一支点翠凤凰金钗，她往前递了递，“将军……”
明云绯：“你打定主意要逃？”
四公主点点头。
明云绯口气和缓下来，“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皇上不过一时生气，总有原谅你的时候，四公主，你若出逃，父女君臣之间，都没有回头路了。”
四公主见她不要，收回右手，又听她这样说，眼中略微浮起几分迷茫，“不，不是的，他早就不要我了，不然怎么会舍得我去宿国和亲。”
“可皇上对你不好吗？”明发有温润一笑，“昨夜里我观长乐宫，恐怕并非如此。”
“那些算什么？”四公主说着说着气短，她的父皇确实对她很好，她自出生起便要什么有什么。
明云绯看她神色松动，眼中划过寒意，又若无其事道，“四公主，回去吧。”
私自带走钦定的和亲公主事关重大，计划、筹备都很关键，可于她而言，最关键的是四公主是真的愿意离开，还是在和皇帝赌气。
如果是后者，届时皇帝稍稍做出悔改的姿态，公主就不顾一切地跑回去，不说苦心白费，恐怕还会拖累她。
明云绯存心试探她，得到的结果也不如意。
真要她说，皇帝宠爱四公主吗？
这两个字最多占了一个宠字。
送她的东西不过金银堆砌的漂亮废物，再名贵的钗、再难得的珊瑚、再大的珍珠……稀罕过了也就罢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如果皇帝真的爱四公主，不说绝不会令她和亲，平日里也该教导她思想独立、能力独立。
且看看她的几个兄弟，哪一个不是请了大儒教导，哪一个不是手握权力叫人不敢轻看，谁会叫他们去和亲呢？
哪怕他们享受百姓供奉远比一个小小的公主多得多。
明云绯放下帘子，她只救能救之人。
四公主何时想通其中关键，何时才是她出手之日。
第120章 非明云绯不嫁
帘子落下来, 四公主呼吸停了几息。
人人都说少将军脾性温和，在边关时就常照拂女子。
明家人都知恩图报，绿柳说母妃和老夫人是忘年之交, 明家宅子这几年也一直是她们打理。
有了这些考量, 四公主以为明云绯就算不帮她逃跑, 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所以才放心大胆地上了去安乐侯府的马车。
可惜，他不帮。
这也不怨他, 毕竟是杀头的大罪，他能拦住江俊才，已经是在保护她了。
四公主掀开帘子一角，他在推辞父皇赐下的美人。
少年将军身姿挺拔，面容冷淡, 让人无端想到冬日挂了风雪的松树，若是能得阳光一照, 必会风采过人。
“侯爷, 不过是几个女子, 费不了什么银子，留在府里陪您消遣, 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四公主把帘子一甩，心中不痛快起来, 这死太监胡说什么，竟敢把她们和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作比。
还有明云绯，不是骁勇善战，一人破五城的天下第一剑客吗？
怎么如今也窝窝囊囊, 要和这死太监虚以逶迤。
明云绯，为何不直接拿上你的长剑, 砍了这出言不逊的死太监？
四公主怨恨世道不公，为何是她远赴宿朝，而不是让那宿朝大皇子直接留下，她可以退一步，让那丑如厉鬼的老皇子做驸马。
侯府门前，明云绯听江俊才那般说，也皱了皱眉。
“江公公，在下以为若为夫妻，不过忠诚二字，我早已在祖宗面前立誓，此生只会有一人。”
江公公被她的话震撼一瞬，世上有几个男人不花心的？
眼前还真有一个。
他只好道，“那奴才替您回过圣上。”
江俊才转身要走，又被明云绯叫住，“这些姑娘是哪来的回哪儿去吗？”
“是。”
“第四位姑娘是哪位主子身边的？”
“是长乐宫的茵荣姑娘，李氏的表侄女，五岁大入宫当了四公主的玩伴。”江俊才以为有戏，忙道，“姑娘心思细腻，做得一好绣活，四公主把她当亲姊妹看呢，才情不比贵女差。”
“她胆子小，好生送去长乐宫，李氏和四公主都于明家有恩。”明云绯道，“另外，四公主那儿你也多看顾看顾。”
柏叔看见主人示意，忙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江俊才口袋里
“好说，好说。”
太阳西斜，在门前打了一片影子。
明云绯用膳之际，柏叔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块玉佩。
“主子，在院门捡到的。”
明云绯接过看了看，温润剔透，精雕着祥云，是块好玉。
但一般不请自来的都是麻烦。
“悄悄扔了，越远越好。”
吃完饭，明云绯在书房练字。
她站在桌前，执一支狼毫，面色平淡，下笔却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
写完之后，她手指虚落在纸上，眼神幽幽。
另换一张白纸，再换一支略细的笔，明云绯又动笔书写。
她此行归来，一是让父亲入祖祠，二则是博取皇帝信任，父亲还没做什么皇帝就已如此忌惮，如果她抗旨不遵留在边关，下场只会更凄惨。
但她选择回来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父亲的死因皇帝心知肚明，留着她始终是个威胁，到现在都没动手的原因，只怕是师出无名。
而且皇帝不仅要她死，还要史书上再无明家美名，而让武将身败名裂的法子，无非是通敌、谋逆。
夺了兵权封安乐侯、送来美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
这京中大事只剩下宿朝来使和四公主和亲。
想来便是这两件事了。
可以先让她接待宿朝使臣，一可震慑宿朝，又表明厚待功臣，二可趁机捏造通敌证据。
然后让她护送四公主到边境，途中遇到匪患刺杀，曝尸荒野后便将证据一一示人，她辩也辩不得。
想必四公主也活不了，而这些会被嫁祸给宿朝，皇帝火速出兵，彻底将宿朝并入版图。
天下人必会大赞皇帝重情重义，勇武贤明。
至此，明家所有的功绩都被抹平。
世上再无明云绯。
明云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一步一步完善这个让人心寒的计划，脸上表情没有改变分毫。
皇帝的为人，她是早知道的，只怕会比她还狠辣。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漠北明家军尚可为她所用，可师出无名，且为了获取皇帝信任，虎符已经上缴，此刻她是调动不了的。
明云绯笑了笑，她和皇帝缺的是同一样东西，那就且看谁棋高一招。
几日后，夜凉如水。
宫中突然起了传言，说四公主和安乐侯早有婚约，还是太后在时定下的。
“主子，怎么处理？”
明云绯放下手中的书本，一听便知是谁做的好事。
本事不小。
想必柏叔捡到的玉佩就是他们早有婚约的“证据”，竟然是太后宫里的东西，怪不得那般精美。
“长乐宫可有动向？”
“四公主日日送吃食去御书房，求见皇帝一面。”柏叔道，“可要派人警告一下四公主？”
“不必，静观其变。”
此时的长乐宫。
“婉华此生非安乐侯不嫁。”
“胡闹！”
“父皇，我们两情相悦，求父皇成全。”
“你们只见过一面，何来两情相悦？”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四公主大怒，“宋婉华，朕真是把你惯坏了！”
皇帝气得喘不上气，江俊才低眉顺眼不敢说话。
四公主几天都亲手做了参汤送到御书房，皇上以为她诚心悔过，毕竟是从前最宠爱的女儿，所以处理完公务便来长乐宫看她，谁料四公主竟如此大胆。
皇家女子，和外臣私相授受。
“父皇，婉华和安乐侯小时候就见过了，而且是皇祖母下的懿旨。前人说过，贞女不事二夫，女儿早已被许给明家了啊。”
“好，好，好，朕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逆女？”皇帝陵怒极反笑，“既然你和明云绯早有婚约，为何前几日不说？”
“儿臣本也不记得这事，是前几日收拾妆匣时发现本该是一对的祥云美玉只有一个，这才知道其中关窍。”
“一个玉佩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况且你不记得，总有人记得，为何明云绯也不说，难不成他要犯欺君大罪？”
宋婉华膝行几步到皇帝身前，“父皇，明云绯那时不过是个幼童，边关几年为国尽忠，不记得也正常。千错万错，是儿臣的错，如今儿臣有心悔改，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四公主哭得实在伤心，皇帝看着那张肖似珍妃的脸，心中不免动容。
珍妃的死直到现在也是他心里一根刺，当年他为了平衡朝堂，不得不赐死珍妃，留下婉华她孤身一人，可他这些年也尽力补偿了，珍妃也是，婉华也是，为何总是不懂得体谅他的苦心。
皇帝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紧了紧。
“你穿这衣裳，是你母妃绣的？”
“是，母妃当年绣了很多花样给儿臣，直到现在也穿不完。”
宋婉华七分真三分假地哭，悄悄观察皇帝的神色，希望他能有所心软。
可她不知道，她的父皇早已把她当做一个死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外家的公主，满宫上下只有她去激起的水花最小。
她不去，难道要静妃所出的二公主去吗？
珍儿，再帮朕一回吧。
“婉华，朕会和宿国国主说，允你三年回来省亲一次。”皇帝从她手中拿过玉佩。
宋婉华知道她失败了，眼中热泪不由自主地滚下来。
她挺直的脊梁软下去，深深、深深跪伏在地，她说不出来话，恨不得当年父皇让她和母妃一起去死。
“江俊才，传旨恢复宝纯公主封号，赐合阳山庄。”
明云绯并不意外皇帝的处理结果，她叹了一口气。
女子身份行走世间，哪怕贵为公主，也不能活得像个人样，不说婚事不能自主，性命也危在旦夕。
今早宿朝送信，预计十二月使臣到访，联姻人选宿朝大皇子也在内。
只剩三个月时间了。
是时候叫宋婉华知道珍妃谋害皇嗣的真相了。
有时候，最不起眼、最无能为力的人最有妙用。
“主子，宋婉华心思活泛，几次利用于你，只怕不好控制。”
“她不过是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为珍妃谋一个公道，我何须控制她？”明云绯道：“你把这封信悄悄送到长乐宫。”
宝纯公主似乎是认命了，往日里最热闹的长乐宫突然沉寂下来，连门前的花草都寂寥了几分。
她站在窗前，看着四四方方的天，手边是一张薄薄的纸。
宋婉华哭过了，哭了好几日，此时剩下的只有恨。
她早就隐约猜到母妃当年的死不是那么简单，今日事实就如此清晰明了地摆在她眼前。
君不君，父不父，夫不夫。
她们母子的性命竟都是要断在她们自以为最亲密的人手上。
她不是出生起就是宝纯公主的，母妃在她5岁时被赐死，她一时从云端跌落，成了人人可欺的微贱之人，在少吃少穿的冷宫磋磨了几年。
8岁时，父皇如神兵天降，将她接出冷宫，她才成了人人艳羡的宝纯公主。
她真的以为，她能抓住这份父爱，父皇不过是来迟了而已。
可惜……
明云绯趁宫人轮值之际，悄悄进了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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