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昭久在雍州刺史府,对军中传递讯息的方式并不十分明晰,便唤来王晰,说道:“我有一封信需转交给沈、齐二位将军,还请先生代为传达。”
王晰拱手作揖,当即便应了下来。
这事并不难办。王晰在沈策身边两年之久,又深得信任,二人之间自然有一些极隐秘的传信渠道。
那封信中午送出,下午便有了回音。
徽昭隐隐有所预料,展信一阅,眉心微微舒展。
沈策此时正在光禄城中。
此时班稷副使的信件刚送到班稷王庭,班稷可汗已下令让班稷大军大举南攻,大庆却尚未收到任何确切消息。
即便如此,朔方,五原二郡临近前线,边关守将多少也察觉到了些风吹草动。
沈策隐隐有所感,早在三日前便自请往光禄城戍边,只留齐焱在五原郡后方接应。
如今的时局比她最初设想的要好上许多。
西北军已在光禄城中候敌。如此,他们便无需继续在城外逗留,大可直上西北固阳县,伏击班稷。
徽昭将众人唤过来,让他们一一看过回信,说道:“光禄城位处塞外平原,城外地广人稀,正是我等藏身之所。如今班稷大军已然开拔,我等大可与沈将军配合行事,以游击战术攻击班稷先锋部队,劫掠马匹、军粮。”
众人都不是贪生畏死之辈,又见徽昭言之有物,计划颇有可行之处,当即便一一应下,略无二话。
徽昭微微笑了笑,又令王晰往沈策处传了一封密信,便跃马执缰,朗声道:“还请诸君随我一同北进,伏击于固阳县郊东北三十里处。待敌深入,便可逐一击破。”
众人闻言,纷纷踩镫跨马,同往固阳县方向去了。
……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抵达固阳县郊。
这时机赶得极巧。
他们刚埋伏好,远远便见两名轻骑兵打马从县郊飞驰而过,速度极快地往北面去了。
观其形容,不是班稷士兵又是哪个?
徽昭忙对身侧诸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打草惊蛇。待那两名骑兵往深郊方向去后,她才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方才那骑兵泰半是班稷斥候。他们既然在此地出没,班稷营帐大抵便在不远处了。”
一位老兵精神一振,说道:“班稷行军日久,鞍马劳顿,亟需修整。如今乍到此地,泰半不会在今夜行军。我方人寡势弱,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先发制人。”
徽昭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为今之计,还需先找到班稷营寨,才好谋划后事。”
众人循着那两名班稷骑兵留下的踪迹,没抛费多少工夫便寻到了班稷先锋军安营的所在。
班稷行军往往自带干粮,少设烟灶。徽昭军旅经验不足,卫队中却有几名与班稷作战经验极丰富的老兵。他们细细观察过班稷营寨的大小布局,粗粗估算先锋军人数应在八千往下。
八千人中,真正的精锐部队若能有千余人,便已经算得上虎狼之师了。
徽昭眼睛微眯,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她两年来奔波在外,早些时候体魄又不算强健,少不得常备些药物防身。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即便她如今已不惧与人正面交锋,出门在外却依旧随身带了不少毒药、迷药。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行军打仗时,为免被敌方以水攻之法突袭,若需在江河地带部署军队,一般都要择居高向阳之地,不在江河下游扎寨安营。
可若逢小溪流,便可依水源行军,便宜炊事饮食。
特殊时期,少不得用些非常手段。
徽昭示意两人留在原地探查,自已则带着其余诸人往河溪上游去了。
她从袖袋中取出几个药包,略无犹豫便将药粉尽数撒入水中。水流潺潺,药粉只在几个呼吸间便完全溶于水中。
众人多日马背劳顿,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只轮流值守着休憩了个把时辰,便打起精神准备夜袭班稷。
班稷斥候兵白日里才探查过固阳县郊。班稷先锋军将领听他回禀,自觉前方没什么危险,并不疑有他。
因着天色已晚,他下令让先锋军原地休憩一夜,只待明日凌晨直取固阳。
班稷先锋军长途跋涉,早便风尘仆仆。他们打定主意往固阳县中掳掠烧杀一番,一时竟纷纷放松了警惕,胡吃海喝了一顿便陆续睡下了。
班稷行军时大多以风干牛肉为食,泰半习惯就地取水饮用。药入水中几乎无色无味,又不会立时发作,极难察觉。
班稷众兵将头天到此,自然不知那河溪中的水原本是什么味道。即便有人尝出了些不对劲,也只当此处水质本就如此,随便嘀咕了两句便含混过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营帐外便只剩下几个夜间值守的老兵强打着精神,欲睡不睡。
徽昭等人见班稷兵将取用了河水之后,纷纷沉睡过去,顿时便松了口气。
那药性极为猛烈,虽发作得慢,却几乎服之必死。
徽昭算着时间,估摸着药性已然发作,便带着诸卫兵悄悄潜往班稷营帐外围。
又有一人绕路去了河溪下流,将解药撒进了水中。
营帐外守夜的士兵泰半喝下了那掺了药的水,本就头脑昏沉,不过是强撑着不曾入睡。
他们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尽数被徽昭等人斩于刀下。
班稷先锋军比那几名老兵最先估算的还要少上许多,略略不到五千人。其中战兵约摸只在八百左右,泰半分布在营帐外围及中央主将营帐附近。
若战兵尽殁,剩下的几千辅兵、民夫不过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风浪。
战兵与辅兵、民夫的营帐区别鲜明,徽昭等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几乎只略略一眼,便准确分辨出了战兵所在的营帐。
夜间班稷进食的时候,并非所有人都喝下了那河溪中的水。
班稷营帐内将兵众多,即便被河水毒死了大半,剩下的战兵依旧不少。
徽昭等人在人数上极不占优势,双方一旦发生正面冲突,便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中毒之人唇色呈黑紫色,极易区分。
众人从外围杀到内围,一旦见到未中毒的战兵便将其斩杀。遇到辅兵、民夫,若杀得顺手也一并斩于刀下。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杀到了营帐内围。
方才红白刀子进出,多少传出了些动静。此刻若惊动仅剩的班稷士兵,一场恶战是少不了的。
为免被人包了饺子,他们几乎瞬间便改了路数,只选了一条最近的路线,渐渐向营帐最深处趋近。
众人警惕非常,一旦发现有人有醒过来的迹象,立时便策马过去将那人头颅斩下。
班稷骑兵骁勇,下了马的骑兵却好比被拔了齿爪的老虎,翻不起多大风浪了。
先锋军中千余骑兵美梦正酣,稀里糊涂便做了刀下亡魂。
两刻钟后,几人终于深入先锋军主将营帐之中。
徽昭拿不准那主将是否喝下了河中之水,又不欲与他正面交锋,惊动班稷士兵,便取出一管迷药,轻轻吹入主将营帐。
片刻之后,徽昭令其他人守在帐外,独自进入营帐之中。
班稷先锋主将唇色微微泛紫,中毒并不算深,若非中了迷药,未免没有一战之力。
徽昭微微庆幸自己方才不曾莽撞行事,手起刀落便结果了那主将性命。
班稷主将吸入迷药,睡得愈发昏沉了,竟略无抵抗便命丧黄泉。
徽昭斩杀了先锋主将,又在帐中收缴了不少军函文檄。她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立即退出营帐,准备等日后细看。
众人依法炮制,又杀了班稷军中其他几个高位将领、监军。
此间事毕,徽昭等人并未撤出班稷营帐,转头便挥刀斩向熟睡中的班稷士兵。
事发突然。
沈策先前曾在信中提到,朝中如今尚且不知班稷来犯,且两国议和之事尚未商量出结果,一时半会绝无可能派兵增援光禄城。
班稷先锋军遭袭一事是瞒不住的。届时若中军孤注一掷攻打光禄城,单凭沈策和几位守将如何能将城守住?
如今多杀一名班稷兵将,日后便多一分胜算。徽昭早在看到班稷先锋军营寨布局之时,便打定主意要将其一网打尽,自然不会放过剩下的班稷战兵。
卫队中近百兵士皆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之人。他们为了节省时间,索性便分头行动,大肆屠掠班稷军中未中毒的战兵。
徽昭等人砍杀了一夜,刀劈卷刃了,便就地取用死去班稷士兵的刀兵,直到天色将明才堪堪罢手。
众人略略检查了两遍,又补了几刀,才带着大量辎重马匹、军檄文函陆续退出班稷营寨。
因着时间紧迫,徽昭等人只来得及将班稷战兵屠杀殆尽,班稷军中仍有数千辅兵、民夫不知生死。
况且大量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极易滋生疫病。此处临近固阳县,若疫病传播开来,固阳县中的百姓泰半难以幸免于难。
若欲将损害降到最低,最好的办法便是火攻。
徽昭等人履薄临深,又砍杀了一夜,早便精疲力竭。他们依旧强打着精神,将整片营帐尽数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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