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井羽绮在的场合气氛都很活络, 加上丁芽公司也有几个能闹的,等真的要开始玩游戏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抢着开局。
丁芽八百年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这次的团建策划也不知道哪找来的转盘, 吃饭到后期撤走了餐盘。
点心和水果中间一个超大的指针, 还连着一个开关,摁一次转一圈,一边电子板上有数字卡面, 分为真心话和大冒险。
丁芽本来就吃得不多,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给刚拍的照片p图。
沈穆发微信问她在哪里。
丁芽发了照片,沈穆已经在泡温泉了,又给她分享新看的小说。
最后拐到了团建有没有二老板。
当然有。
丁芽看了眼身边的舒池, 气氛很热闹,井羽绮的助理还放了音乐。
这一个综合包厢很大, 本来就适合开派对, 音乐总能调动人的情绪, 就算舒池这种人不例外。
丁芽心想:井羽绮都有助理,她呢。
但丁芽没问, 悄无声息地拍了张舒池的侧脸, 高糊的那种, 发给了沈穆。
[沈穆]:真有你的, 都坐在一起了。
[丁芽]:我还跟她牵着手过来的。
[丁芽]:对了,我还碰见了前男友。
沈穆正在输入中好久,最后发了个满脸疑问的熊猫头。
[丁芽]:我感觉他超级烦人, 比以前还讨厌。
对面正在输入好半天, 最后回了一个表情包。
沈穆猜测对方对丁芽余情未了。
毕竟那男的当年跟丁芽谈得有点惨, 沈穆也吃过对方请的饭,听过对方的抱怨。
可能一开始是争强好胜才追的丁芽, 需要面子。
后来多少有点喜欢,只不过喜欢掺了什么,沈穆也不知道。
她到现在都不懂那种感情。
反正丁芽像是从头到尾就没在乎过,谈恋爱谈出了恶女的感觉。
[沈穆]:估计还是喜欢你。
[丁芽]:就有点不甘心吧,这我懂。
沈穆心想:你懂个屁,你根本就喜欢玩弄人。
在这瞬间,她突然觉得丁芽这样的人想要谁,其实也挺容易的。
谈恋爱比结婚稍微容易一些,毕竟婚姻需要努力,谈恋爱还能靠点感情。
“我按了啊,闭眼按的。”
井羽绮闭着眼,旁边的助理提醒她:“姐,你压根左右不了指针指向啊。”
井羽绮晃着头说:“别提醒我,我带点气氛怎么了?”
她的口气都带着爽朗的笑意,跟舒池的气质天差地别。
丁芽抬头看了眼转盘,指针飞速地转着,对面的应齐心靠在她男朋友肩上,恨不得在脸上写个羡煞旁人。
舒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低头拿叉子挑了一口蛋糕,刚切好的,黑森林顶上还有一颗草莓。
丁芽觉得她吃蛋糕的样子像个小朋友,又像这蛋糕是什么吃一次就没有下一次的宝贝。
完全没有吃饭的时候那么大口。
她家条件一定不好吧。
丁芽想到对方在该上学的时候打工,浦西这个地方在新闻报道里都不太正面。
重男轻女,就算家里有孩子了领养也要领个男孩。
是丁芽在饭桌上听爸妈对着新闻讨论也很迷惑的地方。
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和舒池也是。
可是我偏要强求,当年的一根网线牵起的缘分,多年后即便是狗尾续貂,好歹也是同一根吧。
丁芽看着舒池的发呆,而指针指向她隔壁的同事,满堂喔声。
舒池像是被惊扰了一般仓促地抬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翩跹,比丁芽靠科技种的睫毛更相比,有种野蛮生长的倔强。
舒池不解地眨眼,丁芽转头看向隔壁自己同组的实习生,井羽绮笑眯眯地让她看电子板。
“选一个吧。”
这玩意还挺自然,团建策划的题库很丰富,动效都有点像电视节目的那种。
实习生被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意思,求助似地看向她的主管丁芽。
丁芽拍了拍她的背,“随便选呗,做不到再选大冒险也可以。”
她的安慰毫无用处,对面的应齐心喊了一声:“你也太坏了!”
丁芽歪了歪了头。
实习生选了数字13那张牌,问题是你的梦中情人是谁。
还挺好答的,她说了一个明星的名字。
下一轮又开始了。
团建对丁芽来说是能来则不来,自己公司的团建策划向来垃圾,还不如同事之间去吃自助来得好。
一些游戏做多了纯粹是冒犯,更别提一些男女方面的。
桌上的指针转了好几轮,丁芽发现问题还可以,没有冒犯人问题,就算这个回答不出来,还有二次选择。
第二次还不行,那就要大冒险了。
一些奶茶兑可乐等算不上很整蛊的惩罚。
应齐心这家伙现在了乐在其中,跟男朋友感情好得很,借机听了很多甜言蜜语。
丁芽看着都想笑。
大多时候,她都觉得比起自己谈恋爱,她宁愿看别人谈恋爱。
大学的时候,恋爱的室友分享的那些事情都让她听着新鲜,分分合合的成本太高,赔进了时间和精力。
丁芽从不觉得自己是利己主义,在这方面却格外吝啬。
家人是永恒的,而恋人不是。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奋不顾身的机会,那她早就用掉了。
而且没有好下场。
这一次的指针指向的是井羽绮自己,当事人一副终于到自己的样子。
跃跃欲试地去选牌。
室内都有地暖,外面风声凛冽,一群人聚在一起却很热闹。
井羽绮脱了外套难得不是热辣的精神打扮,但依然展现了她优越的肩颈曲线。
丁芽看着她,小声跟舒池说:“绮姐这衣服真性感。”
是井羽绮的气质就很性感,丁芽很难形容,这样的气质她好像不会拥有。
前几年还苦恼过,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子也挺好。
一直没被指到的舒池吃了一半蛋糕,抿了抿嘴,看了眼井羽绮的毛衣,袖子很宽大,还露出了一小截隔壁,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感觉很适合打疫苗。”
丁芽刚好在喝玉米汁,呛了一下。
还好没喷出来,她仓皇地去抽纸,却摸到了舒池的手。
舒池拍了拍她的背,把纸巾递给她。
丁芽瞪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挺爱说笑话的。”
舒池一脸无辜,“我没开玩笑。”
她好认真,这次轮到丁芽无奈了。
“什么啊你有没有恨过谁?”
井羽绮念了一遍题目,哭笑不得地说:“那可太多了。”
底下的人指出:“不准撒谎哦。”
还有人说:“让舒老板监督呗!”
井羽绮看了眼舒池,舒池没看她,盯着题目若有所思。
丁芽在这个瞬间有点酸,十年啊。
一个人的一辈子有几个十年,就算井羽绮和舒池不是爱人,也有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了。
“恨过我爸妈。”
井羽绮咳了咳,“这个答案可以吗?”
大家都看向舒池,井池的二老板在这种场合并不活跃,而且很容易被忽略。
不少人才发觉一场下来舒池都没怎么说话。
女人坐姿随意,一只手刚叉了一颗樱桃,摇了摇头。
有人说:“那还有一次机会,绮姐再选一个呗!”
也有人抱怨:“为什么还有一个啊,下一轮能不能改改啊,一个不对直接大冒险了。”
井羽绮佯装生气:“不准!针对呢你们这帮小鬼!”
可惜她第二个问题好像也让她有点难答。
“到现在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井羽绮捂着头,“烦死了,我这什么手气啊。”
她的口红都是那种显眼的玫红,是丁芽压根驾驭不住的那种颜色。
井羽绮给人的感觉就像那种开不败的玫瑰,她永远热烈,热衷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创业的辛苦和从前。
感性的女老板和网红是她的标签。
丁芽的位置跟井羽绮隔了一个舒池的,她是能看到井羽绮抱头时候的表情的。
对方好像要哭了。
可是井羽绮再抬眼,又笑盈盈的。
“最疯狂的当然是大专毕业就出来做生意啦。”
舒池叹了口气:“大冒险吧!”
井羽绮愤怒地说:“舒池你等着,我就不信转不到你!”
哄堂大笑中,井羽绮抽到了给指针指到的人一个亲吻。
指到的是应齐心部门刚转正的女同事,井羽绮还问了句亲嘴还是亲别的,应齐心都快笑疯了。
最后井羽绮在人女孩脸上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唇印。
还搔首弄姿地说人家在酒吧亲人可是只亲漂亮小伙的。
还把她委屈上了。
丁芽拉了拉舒池的衣服,“我能问吗?”
舒池还在舔吧舔吧地吃着蛋糕,嘴唇还沾了奶油,点了点头。
丁芽问:“你知道绮姐的答案吗?”
舒池嗯了一声。
结果丁芽没再问了。
舒池:“你不问了?”
丁芽好像有点不高兴,“你俩的私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过问呢?”
舒池可能意识到了,她也没解释一下外人,反而说了井羽绮不肯说的答案。
“为了喜欢的人疯狂,最恨的也是喜欢的人,也不算私事吧。”
丁芽讶异地看着她,满堂欢声里,她俩低着头窃窃私语,被对面的应齐心看了个正着。
她觉得奇怪,同事好几年,也没看丁芽如此娇羞。
这人虽然长了萝莉脸,但从不撒娇,工作风格简直雷厉风行,能干完的事从不加班。
也就是配置嗲了一些。
居然还有这么看人的时候?
丁芽又凑过去了一点点,口气颇为八卦,“那我现在是你的自己人了吗?”
可能是刚才奶油吃的有点多,舒池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种小时候狼吞虎咽吃到捡回来的蛋糕的感觉。
吃得太快,嗓子很齁。
齁得她脑子都不太清醒。
她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指针就停了。
井羽绮失望地唉了一声,没指到舒池,指到的是丁芽。
丁芽有点选择困难,她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抽奖运气,现在微博抽奖也一次没中过。
感觉自己是绝对抽不到类似“挑一个人学你说的方言”“你学生时代最出丑的事”这种问题的。
她看了眼舒池,舒池却还在发呆。
丁芽随便选了一个。
屏幕露出她要回答的问题——
和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应齐心鼓掌鼓得飞起,丁芽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换一个。
结果她的手气真的不太好,这次的问题关联上一个——
和前男友复合的可能性多大。
舒池也抬起了头。
丁芽捧着玻璃杯,大家都看着她,她好像都有些脸红了。
丁芽说:“不可能复合。”
应齐心大喊:“这问题不刺激!”
丁芽喂了一声:“那你还怎么样?”
她本来就是主管,其他同事也难得能开她玩笑,这时候纷纷起哄。
井羽绮:“这不好吧?”
丁芽刚点头,就听她说:“大家投票呗,少数服从多数,多数的话让我们丁主管直接抽个大冒险热一下场子。”
丁芽无可奈何,她看向舒池,却发现这人居然也举手了。
舒池别过脸,没看她。
丁芽在心里咬牙,最好别抽到一些怪冒险。
不过结果出乎意料,井羽绮差点没笑死,一脸老娘一雪前耻,她大声地读了出来——
“请在座的五个人和冒险者隔壁的二位出列,让冒险者蒙眼摸手猜出哪一个是她身边的人。”
第32章
舒池也有点愣了, 她抬眼看了几遍电子板上的问题,又看了眼笑得嚣张的井羽绮。
井羽绮摇头晃脑,耳坠在灯下都闪闪发光, 舒池感觉她现在和当年横扫迪厅没什么区别。
女人说:“那来五个女生吧, 跟舒池一起,还有丁芽边上那个小张。”
前几轮的大冒险多半都是喝个芥末或者被小小的电击,要么就是装嗲跟隔壁的人撒娇。
丁芽抽到的这个问题需要的人还挺多的。
井羽绮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可以了, 饶是舒池一向心如止水, 都要怀疑这场面有点猫腻。
“去吧,大家一字排开啊。”
策划过来递了一个眼罩给丁芽,还特地给大家看了看是看不见的。
一边的人还在起哄:“摸手也太没意思了吧!”
“那大家起码得给个盖头?”
“哈哈哈哈那还蒙眼睛干嘛啦, 你傻么。”
“说实话这个活动真的很土,但我也很土, 只要不抽到我都可以!”
……
一共六个人, 舒池是里面个最高的, 这里有她公司的也有丁芽公司的。
丁芽戴上眼罩还被转了几圈,走过来的时候有些晃动。
井羽绮还在录视频。
丁芽的手很小, 她先伸出来去摸了摸第一个人的手, 那个同事是应齐心部门的, 身材微胖, 手也肉肉的。
丁芽摇了摇头。
要找舒池其实很简单,丁芽也不是没摸过她的手。
旁边的策划还在提醒,应该就是故意强调:“不准摸别的地方啊。”
井羽绮还在煽风点火:“摸一下也没啥吧。”
舒池忍了忍, 她看了井羽绮一眼。
井羽绮根本不怕她, 还挤眉弄眼地让她把握机会。
室内的暖气很足, 舒池穿着一件薄绒的杏色衬衫。
她本来就长得不白,粉底买自然肤色可能还能提亮, 一排的女同事都化了妆,从冷白皮到暖白皮,到舒池这里感觉像是色卡摆错了位置。
好在顶上的灯光很给力,舒池的衬衫领都没扣到最上面那颗,露出了脖子上挂的银链。
丁芽看不见,但其他人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井池这个二老板看着也不赖。
跟井羽绮站在一起有点像影子,在光下反而又有别样的味道,那点凶都成了皮囊的点缀,像是最独特的面部装饰。
丁芽又去摸第二个人的手。
第二个是井池的员工,跟丁芽对接过的运营,她的手又相对细长一些,指甲是贴的,有些长。
丁芽才碰到就摇头了。
第三个人是丁芽的另一个实习生,小姑娘有点紧张。
作为主管丁芽有些严厉,但跟着丁芽她也的确学了不少东西。说到底还是有职位压制,饶是丁芽私底下聚会多平易近人,她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女孩的手都有些抖了。
丁芽笑了一声:“小谢你怕什么啊,蒙着眼睛的是我欸。”
大家都笑了。
应齐心的声音夹在笑声里抱怨:“这也太简单了。”
她觉得舒池个高手也大,其他人一下就被排除了。
下一个就是舒池。
丁芽个子本来就在座里的矮个,也有和她差不多高的,但是脸长得成熟,给人的感觉还不是一个高度的。
丁芽刚摸到手,她就知道是舒池了。
但她没说,反而很仔细地确认。
井羽绮站在一边,看着丁芽那小得像个孩子的手双手抓住舒池的手。
肤色、肤质对比在灯下格外明显,竟然还显得有些旖旎。
她对女同的了解不深,不过这个圈子遇见的倒是很多,很多刻板印象直接被打破了。
比如体型差以前只属于异性恋,比如女性之间的称呼,也不用规定哪个是老婆,井羽绮还认识一对模特,各种昵称,听起来还很狂野。
舒池这人太安静,她的安静也不是之前井羽绮合作过的一个设计师那种带着书卷气的安静。
她没有底子,文化水平不高,支撑舒池骨骼的都是这些年社会的风霜,被经济和家庭驱策的身体,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献祭家底的。
还好舒池没有走她两个姐姐的路,她可能懂了点别的,又想要找到自己。
但什么是自己这个疑问嵌在她的骨血,使得舒池看上去有种和做事的安全感相悖的茫然。
这种茫然惹人怜爱,是有别于她身形的动人。
可惜井旎绮没这个业务,舒池也只是她朋友,她跟希望有人能托起舒池这片黑色的羽毛,不让她消散。
丁芽的手很小,但是很暖,大家都是伸出右手,丁芽一碰就能回答。
这一次她双手握住舒池的手,反复辨认着。
黑色的眼罩太大,仿佛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舒池垂眼,只能看到对方粉嫩的嘴唇和被光照得能看到细小绒毛的脸颊。
她好像很认真。
她真的认不出我么?
掌心和手背交叠的温度让舒池很不自在。
她对亲密一无所知,习惯了一个人,握手相对来说是比较日常的礼仪。
她跟丁芽也牵过手,但从没这样,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丁芽像是用自己的手去描摹她,活像要丈量出舒池心的大小。
丁芽的小拇指勾了勾舒池的掌心,指腹又扫过舒池手上的薄茧和手背的伤疤,在舒池要忍不住不知道从何处冒上来的痒意的时候,丁芽笑了一声,“这是舒池。”
她举起舒池的手,转了个身。
井羽绮很是失望:“好像是没什么难度啊?我还很期待惩罚呢。”
底下的人又开始起哄。
丁芽伸手摘眼罩,舒池帮她摘了。
井羽绮又出了个馊主意:“那就让被认出来的舒老板选一个大冒险吧!”
这完全是无差别攻击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井羽绮公报私仇。
不过这种场合没人扫兴,气氛跟群魔乱舞没差,哪怕舒池长了一张不太和善的脸,也知道看氛围。
她无可奈何地选了一个。
井羽绮:“请我们的舒池老板声情并茂地朗读一下语句,我就不读了,大家自行体会哈。”
井羽绮笑得眼线都要飞了,丁芽回到位置看了眼也觉得肉麻。
一方面又懂这种欺负老实人的快乐,毕竟换个油嘴滑舌地念这段完全没意思,而舒池这种不爱说话的来一段撒娇大全,那简直太整活了。
舒池脸上的拒绝特别明显。
井羽绮:“老舒,拿出我们井池的企业文化来,自强不息,不畏艰险。”
她说得特别义正言辞,丁芽小声地问了一句给她倒玉米汁的张喜,“是这个文化吗?”
张喜摇了摇头,“老板乱说的。”
我们的企业文化分明是干就是了。
非常土匪,和简洁的品牌完全相反呢。
舒池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那电子板上的捶胸系列,杵在那里大概站了两分钟。
井羽绮哎呀一声:“那这样吧,你对我说,或者你自己挑个人。”
应齐心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丁芽说呗,反正刚才是丁芽找倒了舒老板。”
丁芽假装推辞:“不好吧,还是看大家说比较符合大冒险呢。”
舒池:“那我对丁芽说。”
丁芽欲拒还迎,又捂了捂脸:“不好吧。”
井羽绮:“可以啊,那舒池你准备一下,我倒数了哦。”
她在心里想:老娘都努力到这个地步了,是根铁树都该开花了吧,谈个恋爱而已,有那么难吗?
舒池完全没感觉井羽绮是为了她好。
她在这一个瞬间宁愿自己还是个哑巴。
丁芽伪装出来的娇羞,使得她没跟舒池对视,侧过脸盯着自己的杯子。
团建策划还让她转过去。
舒池一只手撑在桌上,非常勉强地开口——
“hen……哼……”
一个字就让她差点憋死,刚发出一个音已经能听到周围有人在笑了。
丁芽看着她,努力绷住不笑。
舒池低着头,也不敢看她,井羽绮还在火上浇油:“低头要重来的。”
舒池非常敷衍地抬头,却对上了丁芽含笑的眼眸,她似乎忘词了,又看了眼提词板。
“都……都怪你,”她舔了舔嘴唇,丁芽都能看到舒池颤抖的唇瓣,没涂口红,天生唇色有些深,“也……也不……”
她闭了闭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井羽绮都快笑疯了,她录像的手都在颤抖。
舒池看着丁芽,又垂下眼,呐喏似地憋出后半句:“哄哄……人家。”
实在是太违和了,这种话可能顶着丁芽这张脸会没那么不正常。
舒池的脸都涨红了,她觉得还有点烫,比之前年会抽到跟井羽绮跳舞还夸张。
好羞耻啊。
井羽绮:“快点!早死早超生!”
舒池又看了眼电子板,她余光里的丁芽咬着嘴唇,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舒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人家超想……超想哭的……”
她这张脸说出“人家”俩字,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娇羞,有种她下一秒真的会揍人的感觉。
又是一阵哄笑。
丁芽还特地凑近欣赏对方的窘迫。
她今天里面是一件背心裙,白色的珍珠领毛衣包住女人的脖子,背心裙的领口刚好卡在胸口,收腰收得很紧。也可能是丁芽今天穿了束腰,显得胸大腰细,应齐心怪声怪气地说:“丁芽,你再靠近一些啊。”
丁芽转头:“就你话多。”
舒池别过了眼,也没顺从,试图面无表情地念出接下来的话:“你好、好讨厌……”
这么带着波浪线的话都被她念得宛如吊丧的致辞,丁芽看着舒池因为紧张眨得更频繁的眼睛,看得越发认真。
“要抱抱,哼,嘤…嘤嘤?”
井羽绮快笑岔气了,但凡换个别人这个节目效果都没如此生动。
舒池的眉头皱着,跟撒娇毫无关联,活像被赶上架子的鸭子,就差被拔毛了。
最后一句舒池念得飞快,这辈子可能都没用如此迅速的语气说过话。
说完猛地喝了一口杯里的水,没想到她的雪碧被人倒掉,是井羽绮倒进去的白酒。
舒池:……
井羽绮大声起哄:“好!全体鼓掌!”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气氛彻底炒热,下一轮的尺度更是夸张起来。
丁芽心满意足地接收了井羽绮发过来的视频,面对对方的狗头emoji很自然地发了个点头的表情。
懂的都懂。
不懂的还是舒池。
在解决“自己”这个障碍之后,丁芽还需要一个缓冲的机会。
再接近舒池,再一口口地吃掉她。像舒池吃黑森林蛋糕那样,慢吞吞又意犹未尽。
舒池后半场明显跟沉默了,可能跟那一杯白酒有关,脸都红了。
丁芽凑过去问她:“你没事吧?”
舒池摆了摆手,这点酒弄不醉她,但度数确实很高,让她有点轻微的眩晕。
丁芽:“你去洗个脸?”
舒池嗯了一声。
刚要站起来,丁芽拉住她的手,“我和你去?”
舒池的手很热,酒精在她体内窜起,她闭了闭眼,说了句不要。
有点像刚才的整蛊口气。
丁芽笑了一声,歪了歪头,小声地开玩笑:“舒老板是在撒娇吗?”
第33章
丁芽说得很小声, 舒池闭了闭眼,又笑了笑,她没说话, 站起来就走了。
丁芽却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她也不是没见过舒池笑过, 可能人就是有点劣根性,经常笑的人看多了会习以为常,没什么好惊艳的。
像舒池这样不太爱笑也不爱说话的, 笑一次都让人觉得惊喜。
舒池也不是那种冰块类型, 要让丁芽挑一个东西来形容,她能思来想去好久。
像阿华田吗?
那很甜啊,她的味道我还没尝过呢。
真心话大冒险还在进行, 这帮平时对着电脑和手机的人难得把注意力放在游戏本身,即便这种活动安排得很俗套, 但气氛还是炒热了。丁芽也挺喜欢今天的氛围, 不像从前的团建那样端着假笑, 怎么看都很尴尬。
也可能有井羽绮这个人自带的热络感,丁芽止不住想舒池的从前, 仍然抑制不住对井羽绮的嫉妒, 她们从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光, 但凡井羽绮喜欢女人, 我就算是先来的,也算来迟?
丁芽又坐了几分钟,最后也去卫生间了。
这一片走廊是打通的, 蜿蜒几个直角, 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丁芽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
沈穆之前发了个消息给她, 说看到熟人一起玩游戏去了,让丁芽结束了找她, 现在连泡汤的池子都告诉她了。
丁芽对温泉没什么兴趣,不过刚才井羽绮还说有抽奖,一等奖就是温泉山庄私人温泉房。
这种温泉房是双人的,看大家怎么抽了,男女不是情侣的话就重抽。
丁芽这种抽奖绝缘体根本没肖想过。
她一边点开朋友圈,给今天发动态的同事都点了个赞,又点开自己发的,看了看留言并回复。
最后丁芽点开自己现在的软件聊天界面,也有几个网友发来的消息。
除了跨年祝福,还有约丁芽下次去隔壁市参加展会的消息,中间夹杂着几条问丁芽有没有档期再开订单做手工包或者娃衣等等。
丁芽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看。
她没在洗手池看到想看到的人,等她从里间出来,才看到舒池。
“你脸好红。”
丁芽把手机放在一边,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人说。
卫生间镜子的灯光照得舒池气色好了一些,但对方眉头紧蹙,好像不是很舒服,丁芽问:“你不舒服?”
舒池出来的时候也没穿件外套,和丁芽的毛衣比穿得格外单薄,低头的时候那银色的项链垂出来,丁芽瞄了一眼,是一个豆芽的样子。
她的心像是被垂柳扫过泛起了无边的波澜,在心里感叹:她怎么这么长情啊。
舒池说:“蛋糕吃多了。”
丁芽笑了一声,一边又去挤洗手液,橘子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她放在一边的手机消息不断。
那提示音不是微信。
舒池不怎么了解丁芽的个人爱好,下意识地以为是丁芽还在跟网上从前的老公联系,问了句:“你还要跟那个人联系吗?”
丁芽慢条斯理地抹着手,一边看舒池的手刚冲水,干脆把自己挤多了的洗手液蹭到了舒池的手背,抬眼看对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你说我老公?”
女人的口气都带着娇嗔,仿佛那两个字有魔力,让舒池莫名其妙涌上一股不安。
叫她老公的早已成家,在一个城市也没时间见面,要见面也遥遥无期。
舒池都不知道对方说的改天是哪一天,是真的有,还是成年人的托词。
舒池说:“他都结婚了,你这样叫不好。”
手上的触感也难以忽略,舒池看了眼手上的泡沫,清新的橘子味扑了她一鼻子,丁芽柔嫩的手伸过来,替她推开泡沫,总手指插.进舒池的手指缝隙,一边说:“也没什么吧,一个称呼而已。”
舒池总觉得这么洗手很奇怪,她想要抽离,丁芽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空气中混着柑橘的味道,舒池的手指卡在丁芽微微合拢的掌心。
舒池似乎有些词穷,她想说也太轻浮了。
可看着低眉顺眼的丁芽,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丁芽抬眼,瞧见舒池的欲言又止,弯了弯眉眼,“是不是觉得我很随便?”
舒池抿了抿嘴,努力忽视手上的触感,就跟木偶一样被丁芽提着线,冲完泡沫擦干涂上护手霜。
舒池很少涂护手霜,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糊弄一下。
家里这些东西很多,基本会放到快过期才想起来。
井羽绮会埋怨了几句:“舒池你好歹爱护一下自己啊,我们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吧。”
有些习惯很难改,起码舒池现在会在换季的时候涂唇膏而不是粗暴地撕掉嘴皮。
她放任这种被侵入空间的怪异,转化为反手攥住丁芽的手,给对方烘干,仿佛这才是正确的工序。
轰隆隆的声音里,女人的声音很是很平和:“当然没有。”
丁芽嗤了一声:“我才不信。”
她捡起手机,一边看消息一边说:“放心吧,没联系了,让他好好对老婆。”
舒池问:“那你难过吗?”
丁芽看了她一眼,“你这人真奇怪。”
舒池跟她往外走,又听丁芽说:“你难道还期待我真的去插足人家家庭啊?”
舒池心想:可你那天说得义正言辞。
丁芽深吸了一口气:“我才没那么坏,没缘分就算了,虽然很迷恋他当初对我好的感觉,但我总不能做这种事吧。”
她自己都快把自己骗进去了, “又不是没人追我。”
回廊有些冷,偶尔有人走过来,也都穿得很薄,都是从包厢出来的。
舒池的手垂在身侧,她出来的时候都没带手机。
丁芽一边回消息,一边说:“你说那种好很简单,充充钱当然很简单了,重要的是心意。”
她似乎很有感触,抿了抿嘴,说:“好难说啊,那种感觉,就……”
丁芽咬了咬嘴唇,她们经过最后一个直角回廊,暖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带着亮片的闪粉仿佛在发光。
“那个人全心全意对我好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依旧感觉词不达意,叹了口气,又摆了摆手:“算啦,不奢求了。”
好像蜡烛熄灭,太阳落山。
也仅仅是从灯明走到灯暗,舒池的心却倏然一空。
她猛地别开脸,不让自己再看丁芽一眼。
指缝都好像被蜡烛油烫过,因为热而升起的痒从那里蔓延开来,如同一滴油落入清水,水面都浮上了流光。
舒池心想:我的心跳为什么乱了?
她本该鼓励,亦或许该说些别的。
但舒池什么都没说,她和丁芽一前一后回去,直到真心话大冒险结束,都没再说话。
丁芽回了所有的消息,又把来这里拍的照片千挑万选发到了微博。
然后给沈穆点了个赞。
“好了好了,大家也累了,我们抽个房间就结束,该去泡汤的泡汤该去玩的就去玩。”
这帮人的行李还都集中放在一起,虽然是两天一夜,也有女生带了无数套衣服。
这个女生当然包括花枝招展的井羽绮。
井羽绮深吸一口气,“我也希望我能抽到一等奖。”
有人笑着问:“那绮姐要和谁一起泡?”
井羽绮:“我没得选啊,两个人欸,抽到男的我就要重抽,真是让人家大失所望!”
又笑倒了一片。
已婚人士和带家属来的是抽奖最热血沸腾的人,最先抽还没抽到,从策划那里拿了普通房的房卡,打算去泡温泉了。
丁芽没什么抽奖的欲望,佛得不行,中途还去接了个电话,是她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说在小姨家烤肉,让她看看。
丁芽家因为哥哥结婚还有个孩子,一共五口人,加上小姨家的三口还有外公外婆,视频里就很吵。
丁芽还没跟妈妈说几句话,发现自己这边传来惊呼声。
应齐心直接跑过来喊她——
“丁芽,抽到你了!”
丁芽一脸茫然,她问了句:“我和谁啊,肯定不是你吧?”
规则是在抽奖箱子里抽到带自己名字的纸条,人数刚刚好,都是男男女女男女配好的。
比如应齐心和她男朋友,抽到的就必须是她俩的名字才能算中奖。
加上丁芽对泡汤没什么兴趣,感觉抽到跟普通同事一起泡汤也挺尴尬的还不如去大池里。
应齐心挤眉弄眼:“非常巧哦,是你和舒老板。”
名字除了情侣是放在一起的,其他都是按男女随机匹配的,刚大冒险结束中场休息策划亲自摇的。
正好是丁芽和舒池去卫生间的时候。
丁芽都开始怀疑这个中奖到底是人为还是内定的,她跟妈妈说了句再打电话就进去了。
全场瞩目,只有舒池低着头,似乎很无语的样子。
井羽绮拍了拍丁芽的肩:“牛啊丁主管,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丁芽强忍住问她的欲望,接受了同事的艳羡,拿走了房卡。
舒池还没过来,山庄的服务生会把她和舒池的行李拿过来。
丁芽走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舒池拉走了井羽绮,估计是在问丁芽想问的事情。
没过多久,丁芽抵达了自己在的套房,等服务生把行李放好走了没几分钟,舒池就来了。
丁芽开门,笑着抬头看她:“问过了吗?”
舒池咬了咬牙,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摇了摇头。
丁芽让她进来,一边问:“绮姐怎么说的?”
这个套房是温泉山庄最贵的套房,抽到当然不亏,有些人拼房都要来住一次。
这一栋是独栋,楼顶一个套房,一二层各两个,均价都很高。
很多同事都住在隔壁那栋稍微次一点的,当然整个山庄都很贵,特别是跨年的时间,价格都是翻倍的。
舒池也没想到井羽绮居然这么舍得花钱,刚才一问,此人还很无辜地说:“是有个男人要追我,听说我要搞团建,直接低价给我的。”
舒池不太想过问她的感情问题,问了句:“那我和丁芽分到一个,是你做的吗?”
女人眨了眨眼,“怎么可能,你俩去洗手间策划当着大家的面随机匹配的,这说明了什么?”
她一脸意味深长:“你俩是天选一对啊。”
舒池反驳:“她没有那个意思。”
井羽绮在心里骂了她一句白痴,又反问:“那你呢?”
舒池也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她也说不出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的,活像在外面没打过其他狗的大狗。
尾巴都不会摇的那种。
丁芽蹲在她面前,裙子垂在地毯上,舒池不用抬头都能看到对方那细得过分的腰,和恰好勒出起伏的胸脯。
毛衣的纹路是竖线的,一点起伏就会弯曲,像极了舒池此刻不平静的心跳。
丁芽伸手,抓住舒池的手说:“那就不管啦。”
她的眼睛带着笑,戴的美瞳让她这双眼更显灵动,“来都来了,享受着呗,我们是轮着泡还是一起泡?”
第34章
丁芽问得很坦然, 她一双眼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产生一种你不答应就是罪过的愧疚感。
舒池抿了抿嘴唇刚想开口,丁芽的手机就响了。
丁芽看了眼来电提醒,余光瞄了一眼舒池, 发现对方已经不看她了, 反而转身去拿她的那个洗漱包。
她是木头么?
沈穆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传来,此人一嗓子泡完温泉的惬意,一边问丁芽:“你好了没有啊, 人家等你好了啊。”
丁芽笑着问:“刚到房间, 你都享受完了?”
沈穆嗯哼一声,她抽奖抽到的是普通房,但温泉山庄的普通房都比一般酒店高级, 她已经很满意了。
“出来和我喝杯酒?这边的烧肉也好有名的,你说你跟同事玩游戏玩这么晚有什么意思?”
此自由职业人向来讨厌上班。
当年大家都在准备面试各奔东西, 沈穆对学习没什么顽固的兴趣, 义无反顾地靠大学四年积累的粉丝去做了自媒体, 在其他三个室友上班如上坟的时候保持快乐的心,因为她始终在做自己快乐的事。
丁芽应付人很有一套, 嗯了一声, “是啊, 东西是好吃, 也都忘了什么味了。”
她的口气带着玩笑,轻轻柔柔的,舒池刚才进来就被邀请共浴, 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双人间不是标间。
套房是套房, 还带书房什么的, 好像套了,又好像套了个寂寞。
沈穆:“那我在这边等你哈, 好多帅哥啊丁芽!!你快点啦。”
舒池刚走过来就听到这句话,丁芽的音量开得很大,加上沈穆的口气格外荡漾,舒池皱了皱眉。
丁芽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舒池闷闷地说:“只有一张床。”
丁芽笑了一声,“又没关系。”
那边的沈穆只听到微弱的声音,她嚷嚷着问:“你们团建是两个人一间的吧,你和你那个心心同事一起吗?”
丁芽一边把自己的小行李箱打开,一边说:“不是啊,她带男朋友的,哎呀我不和你说了,你等我十分钟。”
丁芽直接把电话挂了。
舒池把她行李箱里掉出来小包放到一边。
明天下午走,丁芽带了好几套衣服,和舒池那简单地就一个书包相比,丁芽活像是来旅拍的。
不过舒池也不惊讶,毕竟井羽绮也是这个德性,摆摊的时候她的东西都比别人多,城管来了每次都不好跑,如果不是舒池能抗,可能损失惨重。
“可以加床吗?”
丁芽把自己的衣服挂到衣架,一边问。
舒池摇头。
丁芽:“那就一起睡吧,反正床那么大。”
她蹲在地上,拍了拍坐在床沿的舒池的手,“舒老板还怕我吃了你啊?”
舒池倒是不怕,她就是完全没想过自己都做到老板了还要跟人一起睡。
当年做厂妹的时候睡上下铺过也睡过大通铺,什么条件她都能忍受。
但是和丁芽这个又像是同事又不像同事的人一起,舒池哪哪都不自在。
丁芽发现舒池的沉默大多时候都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点可爱。
丁芽站起来,双手放在舒池的肩上,“床很大的,你放心。”
她看了眼这个套房,“不过舒老板你可别搞出你要睡沙发这种事,我会很尴尬的。”
她说得很直白,直接把舒池最后一点希望也掐灭了,然后拿起手对舒池说:“看来我们不能一起泡温泉啦,我先去和我朋友喝个酒。”
舒池抬眼:“是上次那个吗?”
丁芽喂了一声,眉眼却弯如月牙:“我在你眼里很没朋友吗?”
舒池摆了摆手,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
丁芽解释了一句:“她抽奖抽到的名额,一个人来的,我去和她说说话,虽然她好像也不是需要人特地陪的类型。”
舒池:“去看帅哥?”
她问得特别认真,又有点像主人要出去享乐被丢在家里的宠物,眼神清澈,却又仿佛深知主人的品性。
丁芽噗嗤笑出声,也不否认:“是啊,毕竟这里面也有个酒吧,看看帅哥很正常吧?”
舒池又问:“那你还回来吗?”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问题,未免太卑微了。
但丁芽好像会错意了,伸手很不客气地打了她一下,“我不回来你是不是一个人睡大床泡温泉?”
丁芽的口气都带着点微微的生气,显然是装的。
但舒池没想到她突然会来这么一下,整个人坐不稳,直接倒在了床上。
丁芽的手被她下意识地抓着,也倒了下去。
套房的床很是柔软,丁芽扑在舒池身上仿佛也感受到了床垫的弹性,对方的味道钻进鼻尖,卷起丁芽所有的蠢蠢欲动,她都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她身下的人却急急忙忙地一推,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说:“没有。”
舒池本来就不是白皮,套房的灯光都是精心布置过的,卧室顶是一盏倒扣的花苞吊灯,灯光倾泻而下,偏深的肌肤也卷上了一层诱人的颜色,很容易让丁芽想到小时候和妈妈在家做高粱馒头的时候。
她最后会在馒头上盖个章。
现在她就想在舒池身上盖章,可惜对方仓促别过脸,似乎打算起身了。
真好玩啊。
丁芽很难止住笑,完全没有被推开的尴尬,干脆又滚回了舒池边上,还伸手把坐起来的人又往下拽。
舒池一时不察,倒回去的时候正好和丁芽面对面。
娃娃脸的女人一双眼灿若星辰,靠近也算不上不动声色,在舒池愣神的时候用双手毫不留情地捏了捏她的脸:“没有就没有,还要偷袭我。”
她倒打一耙的能力真行啊,到底谁偷袭。
舒池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打破此刻对视的暧昧。
但下一秒丁芽很干脆地起身,伸手去拿一边的外套,转头对舒池说:“那我走啦。”
她走得也毫不留情,裙摆翩跹,门咔哒关上,舒池还躺在床上,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丁芽走的时候还很体贴地关了室内灯,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关的时候按的是按钮开关中缝,不小心开了星空灯。
门带走了卷起舒池心海波涛的人,一室的星星明明灭灭,很符合舒池此起彼伏的心思。
舒池突然想到井羽绮之前说过的话。
她嘀咕了一句:“怎么可能。”
怎么看都是我有问题。
简直太有问题了,丁芽分明是喜欢男的,就是对女生没有距离一点。
她好像对谁都很亲热,对实习生也很关心。
可能就是自来熟吧。
对我不客气也是因为熟了,毕竟我和她还有共同的网恋经历。
我的网恋对象对我毫无感情,她的网恋对象似乎对她余情未了。
舒池曾经不止一次微妙的不爽,可能是嫉妒这种同人不同命,理智却告诉她丁芽的那个网恋老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已婚人士还要勾三搭四。
当年骗得那么过分还要回头再找。
仗着丁芽当年还小,肆无忌惮地在对方心里播种。
丁芽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依旧摆脱不了那个人的影子。
舒池深吸一口气,催促自己不要在想。
毕竟与她无关。
她这些年向来理智,在工作上从不出错,一步一脚印开拓出来的事业是她心无外物的证明。
井羽绮和她不同,对方在心境上远超她一截,却依然有在有有戏场合也开不得玩笑的东西。
她们的理智表现也不一样。
井羽绮哪怕再烫,再去谈感情,她的心依然是冷的。
舒池拒绝过好几个人,心有遗憾是真,畏惧感情也是真。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无可自拔的想念了,即便时间冷却了那种感情,她依然害怕再来一次。
奋不顾身,她这样的人是不被允许的。
不仅是创业的试错成本低,感情也是。
容易一败涂地,容易轻易交付。
最后遍体鳞伤,不得善终。
*
沈穆在山庄内的酒吧等丁芽。
丁芽找到她坐下,对沈穆的第一句话就是:“今晚要限时恋爱一把?”
大学四年,丁芽只谈过一次,沈穆倒是有过男朋友,她和丁芽臭味相投的原因也有觉得恋爱麻烦。
沈穆给丁芽点了一杯酒,看着自己的美甲发愁,“美丽的人都有对象了啊,你看看。”
舞池那里一扫的确有颜值高的,但长得好看的无论男女都是成双成对的。
不过台上唱歌是个美女,还是那种无性别的打扮,带着点落拓的风味,一双长眼带着点目空一切的睥睨。
丁芽撑着脸欣赏了几分钟,觉得很有味道。
沈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对方看了好半天的是女驻唱。
她也不奇怪,唉了一声说:“我说呢,你怎么会看男人。”
以前沈穆还对丁芽喜欢男人抱有一丝幻想,现在回想这家伙每次在大家对校园帅哥欢呼的时候总是一脸配合地加入。
搞什么啊,气氛组吗?
有这种兼职?
丁芽点头:“这个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她在路上补了个粉,因为皮肤好,底妆特别清透,从来不烈焰红唇,是一帮艳女里的小百合。
沈穆虽然也是个包子,但起码不说话的时候有点横。
丁芽是完全的甜美主义,可惜切开是咸的。
沈穆很是警觉:“你要我觉得干嘛?”
下一秒她眯起眼,狐疑地问:“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她回忆了舒池的打扮,发现也差不多是这种风格,但舒池更容易穿搭出悍匪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类型。
丁芽笑而不语,反问“你泡温泉有遇见帅哥吗?”
沈穆:“姐,我在女汤,男的在女汤是变态吧!”
丁芽笑出了声,她的姿态特别放松,这里灯光昏暗,但不妨碍她笑着的时候眯起眼,带着亮粉的腮红在流光下给她添了几分狡黠,对朋友也直白揶揄:“感觉你上一任都是大三的事了,都不谈恋爱吗?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沈穆哼了一声,也很直白地耻笑对方:“说得你好像谈了一样,你追到二老板了?”
丁芽手指随着现场音乐的节奏敲着桌面,想到刚才意外趴在舒池身上的触感,带着几分愉悦:“我没和你说吗?我晚上要和她睡。”
现场的驻唱唱的歌都是一些节奏很快的,终于换了一首的港台金曲,丁芽觉得挺好听的,还哼了几句。
沈穆一口酒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她呃了一声,突然伸手抓住丁芽的肩,“不是吧!芽姐!你这么迅速的吗?”
丁芽抬了抬下巴,眼底的笑意根本遮不住,甚至有几分要摘到果实的得意,“当然不是啦,公司团建,我刚好,被分到和她一间而已。”
刚好是重音,她还强调了一下:“是大床房。”
这句话她用的偶像剧音效,嗲得浑然天成,沈穆却觉得恐怖。
白瞎了这张脸蛋,如果配个熟女脸和身材,绝对是那种开杀了的情场渣女吧?
沈穆叹了口气,想到舒池一贯的老实人模样,已经开始在心里给对方上香了,说:“突然觉得二老板好惨。”
丁芽嗯了一声:“不过她会得到我。”
沈穆被此人的厚脸皮惊了,“你不会想在这里就那什么什么吧?”
她的心情又突然复杂起来,白菜和猪理论突然上线,但丁芽她只是空有白菜样,里面是拱菜的猪的精神啊。
哪怕丁芽曾经在沈穆心里如此纯洁,这个时候沈穆都觉得舒池是个天选倒霉蛋。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得团团转,估计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脑补过头。
“算了,咱俩走一个。”
沈穆碰了碰杯子,她俩又聊了点别的,沈穆问丁芽:“我看还能点歌欸,不知道要多少钱,你想试试吗?”
她又有些犹豫:“可能有点贵。”
丁芽完全一副旅游做派,秉持着“来都来了”的理论,问了一遍的酒保——
“我能点歌吗?”
价格是沈穆觉得贵的水平,但也不是点不起。
她看了眼台上的驻唱,哪怕知道丁芽的渣只是她夸张了,这个时候又难免浮想联翩。
丁芽好像就喜欢中性一点的姐姐,这个不会又是她的菜吧?
不过长得的确比二老板好,毕竟现在的审美还是白皮,舒池给人一种土地的厚重,沈穆很难想象她亲密时刻的样子。
算了,也和不礼貌。
但看丁芽这么得意沈穆又觉得对方翻车的概率也很大。
一边的丁芽很干脆地扫码付钱,在沈穆的眼神下淡淡地说:“就当游戏氪了一单,跨年多个彩头怎么了。 ”
沈穆:氪佬啊,够买限量皮肤好几套了。
驻唱被告知要唱什么歌的时候也有点惊讶,她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眼丁芽。
最后笑了一声,手上的吉他弹出一个完美的曲调,让不少人觉得耳熟的前奏里,她清越的声音带着笑意——
“有一个客人点了一首老歌,嗯,很有年代,让我想到了我的学生时代。”
酒吧也有几个团建人,在舒池准备去泡澡的时候,她最后看了眼朋友圈。
看到了张喜发的朋友圈——
@张大嘻嘻:笑疯了家人们,有人点了123木头人。
第35章
沈穆也没想到丁芽会点这首歌。
似乎全场的气氛都滞涩了几秒, 随后是看向丁芽这边的窃窃私语。
大概是觉得在这里点这首歌很是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丁芽两眼。
驻唱也没惊讶,她坐在台上, 昏暗里的灯光扫过, 她看着丁芽唱,听着还挺有感情的。
清亮的女声说甜也不算甜,但也算别有风味, 就是没记住词, 还唱错了几句。
丁芽也不用介意,她在浮光里晃了晃酒杯,伸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笑着和沈穆说:“气氛不是更热烈了吗?”
沈穆叹了口气,“真有你的。”
她一直以来就对丁芽的家庭经济状况有很深的误解, 早年还以为丁芽是什么富豪抱错的真千金角色。
毕竟太能花了, 就算自己也能兼职赚点钱也难以平衡这种消费水平。
网购加在游戏上花得大手大脚, 沈穆自己家里生活费给的也挺多,但依然觉得丁芽是家里有矿。
后来一问, 发现也不是这么回事。
就是家里宠着, 也没什么压力, 家长都说没关系, 丁芽信奉的又是早买早享受的消费主义,自己毕业后正式工作就花得更多,月光到极致的那一种。
当初宿舍夜聊, 提到丁芽都一致认为谈恋爱也得找消费观差不多的, 不然完蛋。
丁芽应该这辈子都学不会勤俭节约, 能看上的估计也是阔佬。
没想到当年的聊天只预言了一半,丁芽看上的舒池确实算阔佬, 车也拉风,本地也是有房一族。
但属于白手起家的类型,沈穆见了舒池几次,完全无法想象对方挥霍是什么样子,甚至有种对方在感情上也很吝啬的感觉。
沈穆自然是站在丁芽这边,也看得出丁芽目前的认真,可是这段认真的地基起于欺骗,又违背她对感情的认识。
即便关系再好,沈穆也不知道告诉丁芽,或许坦白比遮掩更重要。
不过感情本来就是当事人的情绪缠绕,旁人围观全程终究是旁人,沈穆喝着酒,听着音乐感叹:“要不是你还在追二老板,我还以为你对这个唱歌的有兴趣。”
丁芽收回目光,看了眼朋友圈的新动态。
其实她这边离台上不算很近,加上灯光很是随机,她看驻唱的模样也只能看个大概。
对方穿得很宽松,毫无曲线的那种,八字刘海的短发,除了刘海都是卷的。
丁芽手指点着屏幕,一边点评:“声音好听,没那种兴趣。”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舒池身上,连看别的女人也会和舒池对比。
还是舒池身材好,干过体力活的就是不一样,倒在对方身上太舒服了,她更希望能趴久一点。
再说了,也不是一般女人她都有兴趣的。
这么多年丁芽也就对舒池有过欲望。
沈穆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
“丁芽。”
一道男声插进来,丁芽还没抬眼,对方又跟沈穆打了声招呼:“沈穆你也在啊。”
沈穆下意识地看了眼丁芽,丁芽都没抬眼,就点了点头,特别冷淡。
这种昏暗的环境,看人都明明灭灭的,沈穆对丁芽前任的印象还是大学的,现在看个轮廓,发现对方也没什么变化。
她对这个哥们的印象就是跟丁芽分手以后在食堂碰到都一脸哀怨,活像他把人甩了还是丁芽的错一样。
不过以丁芽谈恋爱那个态度,也的确有点问题。
但沈穆偶尔可怜,但也不会真的帮这个男的说话。
“真巧啊。”
沈穆也没什么想说的,以为只是碰到打个招呼,没想到对方却坐下了。
这边的卡座不大,前男友不敢坐在丁芽边上,只好坐在沈穆边上。
丁芽掀了掀眼皮,屏幕的光冷冷地铺在她的脸上,看过去竟然有浓重的不耐:“你女朋友呢?”
男人有时候很自作多情,这个时候又觉得是丁芽介意自己有女朋友,回了句:“还在泡温泉。”
丁芽噢了一声,又去看朋友圈了。
她刷到了张喜新发的视频,点进去一看,发现也拍过自己这个方向,不过一扫而过,毕竟昏昏暗暗的加上声音很吵,估计没认出来。
她点了赞。
沈穆觉得有点尴尬,在心里骂了句这个男的不会看脸色,没看丁芽压根不像鸟他么。
一边又觉得自己这爱尴尬的毛病犯得太快,实在是坐立难安,最后在桌下的腿踢了一下丁芽。
丁芽抬眼:“走么?”
她问沈穆,本来就是喝一杯见见朋友,来了个倒胃口的她自然也坐不住。
沈穆一句好啊还没说出口,前男友就伸出了手。
他可能想去抓丁芽的手,但丁芽刚好把手拿开了。
更尴尬了啊!!!
沈穆恨不得拔腿就跑。
偏偏对方脸皮极厚,“沈穆,我有话跟丁芽说,你能不能……”
卡座都在边上,隔壁坐着两男两女在聊天,嘻嘻哈哈的,台上唱歌的换人了,换了一个男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能。”
丁芽把手机放在一边,对根本算不上恋爱过的前任说:“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
正好一盏跑马灯闪过,一瞬间的白光照得丁芽面色恍如笼罩了一层月光,在某些人压抑的不甘里活像撒了沙子。
硌得慌。
对方猛地抓住丁芽的手,但丁芽退得很快,只不过之前自己缠的桃花珠手链扯坏了,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
丁芽的火顿时就窜了上来:“你有事么你?”
男人没再执着抓她,沈穆还在捡珠子,听到那男的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丁芽毫无波动,她仰头被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很直接地说了句没有。
大家都是同系不同班的,分手了以后也低头不见抬头见。
丁芽很是烦躁,她讨厌这种质问,成年人本来就好聚好散,况且他们的那段没恋过也没爱过,充其量是一段顺势而为的赌约。
她回道:“不是你把我甩了的吗,过去这么多年了,你都有女朋友了还问这种干什么?”
丁芽的声音本身偏嗲,按理说甜言蜜语能让人甜到心坎,跟人吵架也娇娇滴滴。
但仔细听还是听出分别的。
她现在就是无语,冷淡得很。
男人一直盯着她看,看着她巴掌大的脸,瘦弱的肩,珍珠白的毛衣领子衬得她越发娇小。
黑裙的像是撑开的一把伞,彩色的灯光飘飘忽忽,丁芽仿佛是一朵四散的浮萍,哪怕有过在一起的虚名,也根本没真的得到过。
对方的眼神有点阴翳,看得沈穆一瞬间心惊肉跳。
偏偏丁芽毫不畏惧,她放下杯子,一边拿起自己的外套站起来,即便个子不高也有几分摄人心魂的气势。
特别是她不再穿大学时期那种很少女风的裙子,轻熟女的OL风压了压那轻快的气息,在这种本来明灭的场景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沈穆:“那我们先走了,你这家伙也是,就算是分开泡温泉也要在外面等一下女朋友吧。”
前男友看也不看沈穆:“我和朋友一起来这里的,和她说过了。”
他像是在跟丁芽解释。
这能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不对啊。
沈穆觉得自己当年的可怜喂了狗,正常男人实在太稀缺了,这个只是表面正常,好像脑子也有点坑。
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不合适就分手,这都多少年了还要翻旧账。
丁芽还是点了个头,她侧身经过那男的,想着还是早点回去好了。
晦气。
还没走出卡座,被人狠狠一拽,她一时不察,整个人跌倒在卡座上。
对方身上的酒气扑了她一脸,带着愤怒的质问:“丁芽,你这个狠心的……”
下一秒丁芽被人拉起,带着男人吃痛的闷哼声。
沈穆卧槽一声,旁边有个保安迅速架起在哀嚎的男人,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惊动隔壁卡座的人。
只能感觉到隔断卡座的一些装饰带飘起,像是纷纷扬扬的柳絮。
放在丁芽肩头的手放开,丁芽说了句谢谢。
之前接受了她点歌的驻唱笑了笑,灿烂得眼睛都眯起,亮闪闪的耳钉短暂刺了丁芽一眼。
她说:“客气了,毕竟我收了你的钱。”
说得像她是丁芽请的打手一样。
沈穆都看呆了,丁芽甩了甩自己的手,刚才被拉得有点疼。
这个个子瘦高的女人拉起丁芽的手,很自然地帮她揉了揉:“那个人好像喝多了。”
“要报警吗?”
丁芽:“没事,死缠烂打的前男友而已。”
她的好心情都败光了,这个时候也格外冷淡。
沈穆抱住丁芽的胳膊:“咱俩出去吹吹风吧,都怪我叫你出来,还碰见一个傻叉。”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清亮的女声响在身后,沈穆心想:这是艳遇么?这个唱歌的远看看不出什么,近看脸真的不错。
二老板,对不起,我有点动摇了。
丁芽转头:“你问我?”
对方猛点头,头发卷得跟烫失败了一样,但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欢乐的气息,反而让人不好拒绝。
丁芽想到自己花钱点的她。
点了点头。
沈穆站在她身边小声地说:“我们去半开放的茶室吧。”
丁芽秒懂。
这个自来熟的驻唱也不客气,她欣然接受了丁芽请的花茶,坐在落地窗边,撑着脸看着对面的人。
丁芽在串自己的手串。
粉色的爱情水晶,是前阵子在路边随便买的。
丁芽从前不信这个,最近因为有想得到的人,所以迷信了一些。
沈穆在和这个驻唱说话。
沈穆问:“你多大了?”
驻唱笑着回答:“二十三。”
沈穆噢了一声:“大学毕业了?”
对方嗯嗯两声。
沈穆又问:“你是兼职还是全职啊?”
对方倒是很坦诚,“我是没名气的音乐人。”
她笑起来非常灿烂,刚才远远看着就发现这人刘海颜色不一样。
现在正常场所正常光线。
沈穆心想:搞音乐的果然都带点放荡不羁,刘海还单独染个金毛。
丁芽一直没说话,她认真地串着珠子,可惜没工具。
沈穆都觉得这场面尴尬,只能继续聊着:“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的衣服都叠穿了好几层,耳钉只戴了一只,加上长得好看,沈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对方歪头看她:“我叫苏定昏。”
沈穆笑了一声:“艺名啊?”
苏定昏摇了摇头:“真名。”
丁芽放弃了给自己串珠子,随口插了句:“身份证看看?”
对方还真掏出来,双手奉上,递给对面的姐姐们看。
沈穆:“真的欸。”
苏定昏笑了笑,“听上去是很不正常吧。”
沈穆很点头:“好像很想结婚一样,”
苏定昏挠了挠头,“倒不如说是一定会昏头……从小到大都被怀疑是假名。”
她说完伸手拿走了丁芽桌上的珠子,“我帮姐姐串吧。”
她一口一个姐姐,那嗓子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音色。
沈穆也不是没听过一些地下音乐或者小爱豆的live,这个汪汪唱得还挺专业的。
比她小几岁的女人眉眼都很精致,手也修长,戒指都很有个性,串珠子也很快,不用工具也能马上给丁芽恢复如初。
沈穆哦豁一声:“你这么厉害啊?”
黄毛刘海的小驻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老给前女友串珠子。”
沈穆:……
这个世界还有直女吗?
原来是我啊。
丁芽笑了一声,说了谢谢,正准备戴上去的时候苏定昏伸手:“我帮你吧,这样还是不固定,我建议您还是回去找个专业的重新做一根。”
金毛小驻唱就拉着丁芽的手,慢条斯理地给丁芽套手串。
这个时候沈穆看了眼窗外,正好看到了从草坪缓缓走过来的两个女人。
井羽绮和舒池。
井羽绮都服了舒池了,她都撮合到这个地步了,对方居然还可以一个人待着。
知不知道酒店多贵啊!!
她闭了闭眼,心痛地说:“根据我的可靠消息,丁芽在这边喝茶。”
舒池特别无语,这人把自己拽出来理由是要给孩子挑伴手礼,果茶,结果一路喋喋不休,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泉山庄很大,卖的东西也多,舒池第一时间就觉得井羽绮目的不纯,果然走到一半的这人就自己暴露了。
舒池:“不可能,她在酒吧。”
井羽绮半天没说话,舒池抬头,井羽绮正看着前方玻璃窗里的人。
舒池也愣了,窗玻璃擦得分外干净,床边的卡座桌子细长一条,对面坐的人压根没什么距离。
一个穿着潮牌的女人正拉着丁芽的手,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丁芽笑了。
井羽绮的声音在此刻显得特别阴阳——
“有些人啊,还没开始就被偷家了。”
第36章
丁芽披着一件酒红毛呢外套, 手被人拉着,乍看还挺好看的。
可能是这个工坊的窗玻璃擦得太干净,也可能拉她手的人也很漂亮。
井羽绮也没骗舒池, 还真是在喻心怡家的小壶电话打过来说要果茶的。
现在的小孩上网上得贼溜, 一些本地推送更是看得井羽绮还快。
可能小朋友有小朋友的渠道,井羽绮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小时候也这样。
她本来是拖公司的下属来买的, 对方还找不到这个玻璃房, 跟井羽绮打了好半天电话。
井羽绮说自己过来,对方又找到了,还在外面拍了张照片。
很巧地拍到了丁芽。
井羽绮本来以为舒池已经跟丁芽在套房里泡上温泉了, 想不到这样的天赐良机俩人还能拆开来。
从来没觉得搞对象难的井羽绮头痛得要死。
舒池看了两眼,又要回头了:“你买果茶叫我来就是看这个?”
井羽绮拉住她:“一个人在套房里也就是玩手机, 出来逛逛怎么了。”
舒池叹了口气, 似乎不以为意:“她和朋友一起, 我去干什么?”
她以为丁芽只是跟沈穆一起,没想到还有一个。
井羽绮很想锤她, 但没好意思下手, 叹着气说:“你能不能长点心。”
舒池很是笃定, 她别过脸不去看玻璃房的人, 反而看向草地,低声说:“ 丁芽喜欢男的。”
就算我喜欢女的,也不会是丁芽的择偶标准。
那点似有若无的暧昧舒池根本让给它过多发酵, 早早下了错觉的定义。
舒池刚说完, 井羽绮就很用力地拉了舒池一把。
舒池差点没栽倒。
她俩就这么老远看着玻璃房那个拉着丁芽手的姑娘低头亲在了丁芽的手背。
井羽绮哇一声:“这是朋友?”
舒池还嘴硬, 反应也挺迅速:“你和穆呤不也亲过?”
有时候女生和女生确实能干出点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舒池遥远的回忆里初中同班女生还在课间舌吻过。
结果结婚得最早, 各自和男人结婚,还是闺蜜。
舒池不太能理解。
井羽绮:“那是friend kiss,你也可以。”
舒池讨厌英语,更觉得井羽绮挑眉带着游刃有余的笃定,似乎展望过她和丁芽的未来。
她别过脸,一脸拒绝:“不要。”
但舒池的眼神总是抑制不住地往那边瞧,井羽绮心想:嘴上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看你要是跟丁芽啵嘴,还会不要吗?
装什么装,在乎都写在脸上了。
*
柔软的触感落在掌心的时候,丁芽难得愣了。
她是觉得这个驻唱有点那方面的味道,但穿无性别风格的女孩也很多,之前大学就有一个穿得酷酷的女孩跟男朋友特别有名,丁芽没往心里去。
结果苏定昏说她帮前女友串过珠子。
丁芽心想:果然。
这个时候她假装讶然地抬眼,对方那双微微扬起的凤眼眯起,笑了笑:“我好轻浮啊。”
丁芽:……
怎么有人这么直白地说自己的。
沈穆捂住了脸,心想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种场景。
什么情况啊?
丁芽这样的类型原来很招女生喜欢吗?
不对吧,大学追她的都是男的啊,也没女孩要她微信。
沈穆脑子里转得飞起,苏定昏却抓住了丁芽的手,“姐姐你叫什么啊?”
是了,还没问名字,就先亲上了。
真的好轻浮啊。
可是这人长得太好看,以至于做这样的动作没半点油腻,反而有种意外的小清新。
这种眼睛都能让人感觉湿漉漉的,还撒娇。
沈穆闭了闭眼,寻思着要是这个时候二老板来了那可就精彩了。
丁芽抽回了自己的手,她面对表白没什么反应,但对方毕竟是个女的,丁芽没那么不客气。
“我就是点了首歌,没别的意思。”
对方无处安放的双手都展现了她的失落,那一头乱毛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外面的草坪都比她的头发有规矩。
丁芽也很难拒绝,说:“我叫丁芽,豆芽的芽。”
苏定昏嗯嗯两声,“好可爱的名字,我喜欢。”
说完她补了一句:“别人点歌我也不这样啊,只是点歌而已。”
就差说你可以点我了。
沈穆看着此人精致的下颌线,还有乱七八糟的时髦戒指,心想现在的毕业生都这么野吗?
还是搞艺术的就是如此放荡不羁啊?跟二老板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还带那种暗示的,她还想了想如果是舒池的那种暗示,啊真是罪过。
阿弥陀佛。
丁芽冲对方笑了笑,一点不为美色心动:“总之谢谢你给我串珠子,歌是我花钱点的,真的没别的意思。”
苏定昏点头如捣蒜,那头卷毛颤颤巍巍,当事人捧着脸看着丁芽,“姐姐,能加个微信吗?”
正好这个时候井羽绮拎着果茶包过来,佯装惊喜地嗨了一声:“小丁,你也在这呢。”
沈穆猛地站起来,差点没把凳子撞翻,下意识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绮姐好。”
丁芽知道沈穆很崇拜井羽绮,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狗腿,就差没喊一声大姐头了。
井羽绮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也打了个招呼。
沈穆直接晕了。
丁芽冲井羽绮笑了笑,又看向后面但是舒池,她问:“你怎么来了?”
如果刚才丁芽说话的声音很常规,现在从声音都足够让人听出区别对待了。
八字金毛刘海的驻唱看向来人,只觉得这两个人女人都很惹眼。
热烈的那个像一朵盛放的蔷薇,后面那个则过分安静,偏偏面相带凶,横斜出了不可小觑的气息。
舒池神色淡淡,和井羽绮站在一起就有一股老熟人的熟稔,这点很容易让丁芽在意。
她明知道不可能,目光还是下意识地丈量这两个人的距离,心想比我和沈穆都熟太多了。
舒池注意到了丁芽的目光,但不明白对方眼神的隐藏情绪,说:“陪她来买东西给小壶。”
她还补充了一句:“小壶你见过的,上次和我去超市的小朋友。”
丁芽嗯了一声。
她的左手还放在桌上,舒池的目光忍不住地往上面瞥。
最近她跟丁芽见面对方都戴着手串,是哪里买的舒池也知道,毕竟丁芽什么都要和她说。
招桃花。
可是这个手串看上去有点怪,打的那个结太大,像是被扯断过一样。
舒池又看到了她的手背,上面有个未擦去的唇印。
这个笑得灿烂的年轻女人嘴唇湿润,像是涂了浅橘色的口红,正好印在丁芽雪白的肌肤上。
惹眼得很。
好像盖章一样。
舒池的心一下子仿佛被蚂蚁爬过,她抿了抿嘴,刚抬眼,却发现丁芽正看着她。
但下一秒丁芽就移开了眼神,还欲盖弥彰地摸了摸手背的唇印,嗯了一声:“我知道。”
井羽绮很自然地把舒池拉下来坐下。
沈穆碰见女神就晕乎乎的,脑子好像也不太能转,这个时候被推到对面,跟苏定昏坐在一排,井羽绮坐在她并排的右侧。
舒池只能坐在丁芽的身边。
井羽绮听舒池和丁芽提起小壶,笑着问:“你连我女儿都见过?”
小壶居然也没提,井羽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让她闭嘴的。
舒池被瞪了一眼了也没什么表情,干巴巴地解释:“之前碰到的。”
井羽绮噢了一声,看身边的沈穆一直盯着她嘿嘿傻笑,干脆把果茶给了她一包,跟沈穆说了几句。
苏定昏看着对面的女人,年纪不大不小的,气质倒是很特别。
她很自然地问丁芽:“芽芽姐,这是谁啊?你朋友吗?”
丁芽没擦去那个唇印,她的手横在桌上,摆成舒池一眼能看到的姿势,“同事。”
苏定昏噢了一声,“你们团建是吧。”
丁芽点头。
苏定昏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不要拒绝我啦,你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唱歌很好听才点我的?我可以经常唱给你听啊。”
她的声音的确好听,在丁芽点歌之前的几首音域都很广,热烈的她也能唱得动人。
丁芽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身边的舒池,又像是很高兴一样掏出手机,“那你扫我。”
井羽绮心想:完了,长得好看声音还好听还很会讨人开心,舒池真觉得是女的就不用在意了吗?
她心里想得都能淹死舒池,表面很惊讶地问:“这个妹妹是丁芽你点的人?”
这话听起来更怪了,连舒池都欲言又止起来。
沈穆立马解释:“不是不是,是酒吧点歌,这个妹妹是驻唱啦,唱歌很好听的。”
井羽绮噢了一声,“是挺好听的,但你们怎么又出来喝茶了?”
沈穆又解释了一遍发生的事,提到丁芽的前任还咬了咬牙:“有毛病的人。”
反而是舒池有些担心,问丁芽,“你没事吧?”
丁芽摇了摇头。
苏定昏已经看出丁芽跟舒池有点什么了。
她说:“我去的时候那个男的刚好把芽芽姐摔在卡座上,不过被我打了,保安来了把人带走了。”
苏定昏是看着舒池说的,最后却笑着跟丁芽讨一个夸奖:“我有没有很及时?”
丁芽很少遇到这样性格的人,她觉得苏定昏的性格有些跳。
在台上好像不是这样的,挺神秘,又有点小刻意。
也足够让丁芽明白苏定昏对自己的好感了。
但丁芽没觉得自己魅力超群,而且她的目标近在咫尺,丁芽嗯了一声:“谢谢。”
舒池听完转述就眉头紧蹙,又想到之前丁芽抱住自己胳膊可以往前走的时候,也是因为前男友。
她甚至担心对方从前交往的时候就受过伤害,伸手说了一句:“手给我看看。”
丁芽被抓的是右手,刚才舒池没看到,这个时候她却不肯抬手,“真的没事。”
苏定昏看了眼这个长得有点凶的女人,她做过很多地方的驻唱,纯粹是被丁芽点歌提起了兴趣,也看出了对方有目标,笑着凑热闹说:“我检查过了。”
井羽绮心想:有一手啊。
沈穆盯着井羽绮看,耳边听着那边女同组的腥风血雨,觉得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只是单纯的憧憬,追星,现在再看到,都觉得幸福。
苏定昏如愿地加上了丁芽的微信,她好像还有事,刚才就一直有电话打过来,她很干脆地跟丁芽再见。
“芽芽姐微信聊,我先走了。”
井羽绮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这气质可以啊,是模特么?”
个子也高,气质也不错。
丁芽看了眼苏定昏的朋友圈,这个人半个多小时前发的,是丁芽刚走出酒吧的时候。
昏暗里,一束光落在掌心,里面有一颗粉红的桃花珠子。
配文是:爱情来了。
她也没贴防窥膜,舒池不想看都不行。
偏偏丁芽还当做无事发生,也站了起来,推了推舒池:“那我们也回去吧。”
沈穆很是不情愿:“可我还没跟绮姐多聊……”
狂热粉丝的执念无法抵挡,井羽绮摆了摆手,“那你俩先去睡呗,跟小沈再聊会。”
走出玻璃房的时候丁芽拢了拢外套,她觉得有点冷,感叹了句:“我终于可以回去泡温泉了。”
舒池:“我还没泡。”
丁芽:“嗯?你不是一个人在套房里吗?怎么没有先泡?”
她笑了一声,开了句明目张胆的玩笑:“是要等我一起泡么?”
舒池这个人就是块陈年木头,丁芽觉得很难劈开,指不定里面也是蛀空的,也只能靠时间磨了。
没想到舒池居然没沉默,反而很干脆地应了一句——
“好。”
第37章
套房里的温泉不算很大, 但也足够两个人泡一泡。
丁芽本来费尽心思地想要舒池跟她一起,结果发现这事得来全不费工夫,只不过看井羽绮的态度, 也不难看出有对方的推波助澜。
周围的灯都关了, 只有温泉的顶灯洒下,丁芽靠在池壁上,感叹了句:“这是我工作以来最舒服的团建了。”
舒池问:“之前的团建不好么?”
山庄提供的衣服有点大, 丁芽的腰带都系得很随便, 在水里飘散开来,头发垂在肩头,点头的时候在池面燃起涟漪。
丁芽不太喜欢这类活动, 想到仍然会下意识地蹙眉,口吻带着亲昵的抱怨:“之前就吃火锅啊, 要么就是去郊外玩什么游戏, 又一次很过分, 还要种树。”
池面上的托盘飘过来,可惜丁芽刚才喝酒了, 她推到了舒池面前, “你喝么?”
舒池摇头。
她好像很不适应跟其他人一起泡, 非得要离丁芽远一些, 但这个池就这么点大,压根无处可逃。
丁芽伸手拉了她一把:“舒老板,不至于吧, 是你说要和我一起泡的, 又要逃。”
年轻女人卸完妆之后脸也白白净净的, 凑过来的时候更让人生出伸手的欲望。
套房提供的温泉服只是虚虚晃晃地罩住了丁芽,舒池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对方的锁骨, 以及被水环绕的身体。
舒池突然想到之前丁芽坐在她车上说的给公司内衣提供建议,她仓皇地移开眼,又问:“你的手还疼么?”
她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多出来的几缕长的贴在肩颈,丁芽看着她紧抿的唇,和不肯看自己的眼。
但睫毛都湿漉漉的,像是水汽打碎了舒池可以营造的屏障,足够丁芽长驱直入,甚至畅通无阻。
丁芽笑着摇头:“不疼了,没事的。”
她说着反话,一边又要推开小托盘,那水面浮动的酒晃晃悠悠,像是要倒了。
丁芽伸手去稳固的时候被舒池抓住了手。
舒池:“我看看。”
丁芽也没反抗,她的手被舒池抓着,对方盯着上面一圈红痕,眉头都拧了起来:“你怎么不报警?”
舒池的口吻倒是不凶,手指带着水抚过丁芽还红着的手腕,被温泉浸泡的身体都仿佛抖了抖,丁芽渴望的接触从这里就已经展露无遗,全是她对眼前人的无休止的欲望。
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舒池却以为她被前男友欺负了,问:“他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还动手了?”
她看着丁芽,对方盯着自己,眼眶都红了。
舒池有些慌了,急忙说:“别哭。”
丁芽摇头,压下现在就摁倒舒池的欲望,别过脸,手指点在浮在水面的木托盘上,淡淡地说“他就是觉得不甘心吧。”
“可能是我的态度太恶劣了,当初答应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
舒池看着眼前的手,丁芽的皮肤很白,衬得手腕的红触目惊心。
像是无暇的瓷器沾了点别的东西,总让观赏的人觉得膈应。
想要抹去。
舒池不太明白,认真地问:“不喜欢为什么又要答应在一起?”
那天一起吃饭,她还以为丁芽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
毕竟丁芽表现给舒池模样一直是那种渴望爱情的小姑娘,完全不会勉强自己和没感觉的人在一起。
丁芽想要收回手,却发现舒池不肯放,她当然求之不得,最后就这么握着泡在池里。
“你知道的,之前网恋,没谈过现实里的,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丁芽垂眼,她闭了闭眼,“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追我的。”
这个事丁芽早就知道了。
前男友在学校里追她追得轰轰烈烈,给谁都感觉他是坠入爱河。
连宿管阿姨都烦得要死,希望他俩在一起省得成天在楼底下鬼哭狼嚎的。
总有消息灵通的会告诉丁芽。
无非就是他们群打赌,如果一个月还没追到你,就要请全宿舍的人吃一个月的饭。
那代价是有点惨烈。
沈穆这人跟丁芽一样颜控。
学校歪瓜裂枣太多,美女遍地都是,显得男的都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味道。
帅哥早就被拿下了,稍微眉清目秀的尚且还能来一场爱情追逐游戏。
前男友算眉清目秀那一挂的,要找对象也不难,他以为丁芽不难追,哪能想到对方宅得要死,即便上课坐到丁芽身边,给丁芽全宿舍送外卖,丁芽都无动于衷。
“我不想看他赢,就在一个月后的第二星期才答应的。”
丁芽的口气带着点赌气,但也没有那种余情未了的意思。
很可爱。
舒池觉得自己词穷得太明显。
好像丁芽跟这个词已经完全重合,想到可爱她会想到丁芽。
对方却问:“我是不是有点坏啊?”
丁芽抬眼,另一着手赌气地提起飘到她身边的酒,倒在那个的小杯里的,一饮而尽。
架势非常豪放,但她今天实在喝得有点多,温泉再泡,没等舒池回答,她浑身上下都变成了粉色。
舒池:“不坏。”
她也没谈过恋爱,要说坏那井羽绮坏多了,恶劣到很多时候都舒池去处理后续的,张喜私底下就说两位老板能传出绯闻也不意外。
舒池对爱情没什么欲望,看井羽绮这样也会难过,但她们只是朋友,有些是界限分明的。
可是和丁芽呢?
丁芽抬眼,又迅速地垂下去,被酒气或者热气蒸红的脸仿佛成了一个在枝头等待被采撷的水蜜桃,语带纯真地问:“真的么?”
舒池点头:“都分手了还来招惹你,是他的问题。”
她想到丁芽那串珠子,“还弄坏你的财产。”
丁芽蚊子嗡嗡般地嗯了一声。
舒池:“就应该报警的。”
丁芽叹了口气,“不过还好,遇到了小苏,她人真好,直接把那个人拉起来了。”
她的口吻好像轻松了许多,挣开了舒池的手,一边给舒池倒了一杯。
“这个酒还好喝的,酸酸甜甜的,不过我今天真的喝得有多,好像有点晕。”
丁芽笑了笑,递给舒池。
舒池想到八字刘海的女人:“那个人只是驻唱?”
丁芽嗯了一声,“她唱歌很好听,长得也好看,我点了一首老歌,她也会唱。”
“虽然比我还小几岁,但有种很可靠的感觉呢。”
她瞎编的,苏定昏看上去完全不着调,从那八字刘海到轻浮的口吻。
沈穆说这家伙就是想泡你。
还真被说中了。
现在丁芽看着舒池,觉得这种时机也很好。
至少舒池已经看向她了,不过这种闷闷声声的人,很难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
舒池:“她喜欢你?”
她把丁芽递给她的酒喝了,度数不高,带点梅子味,对舒池来说像饮料。
她的肤色在温泉里跟丁芽对比有些明显。
衬得丁芽更白,她更黑。
丁芽:“我不确定,但她说她有前女友。”
她笑了笑:“没想到会有女孩子对我一见钟情呢。”
舒池看着她的面容,嘴唇也好红,明明卸了那亮闪闪的妆容,她却依然移不开眼。
“你不排斥么?”
这句话舒池好像说得很艰难,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间套房的温泉顶上做成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夜晚的星星,跟卧室的星空灯不一样。
很真实。
会让人忍不住去依偎池子里的另一个人。
丁芽摇头:“有什么好排斥的,被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想要清醒一些,“而且小苏不仅唱歌也好听,还帮我串好了珠子。”
想到这里丁芽又笑了一声:“之前我买这串桃花手链不是还给你看过吗?那个老奶奶说很灵的。”
“没想到老天没给我一个帅哥,倒是给我一个酷酷的美女。”
丁芽看向舒池,“忘记录视频了,不然给你听一下。”
舒池却别过脸:“我听过了。”
声音确实很好听,不像她的嗓音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丁芽却凑了过来,伸手勾了勾舒池的手:“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又。
舒池心想:我有这么容易生气么?
她摇头。
丁芽却笑嘻嘻地凑过来,下巴靠到舒池的肩上,完全是越挪越近,得寸进尺,“她发微信和我说下次有live邀请我去,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呀。”
她靠着舒池的肩说话,舒池一下分不清是池水太热,还是丁芽的话太烫。
舒池摇头:“我不去。”
她从来不去看演唱会,看电影也是偶尔,逛商场多半是带那俩小孩。
自己一个人喜欢钓鱼,喜欢去爬山,喜欢一个人做饭吃。
她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不是啊。”
丁芽的声音响在耳边,舒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出了口。
丁芽笑了笑:“不是吧舒老板你还会想这个?”
她又给舒池倒了一杯酒,自己靠在池边,“无聊是状态,你哪里无聊了,很有趣啊。”
这人的声音永远轻快,好像失落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舒池这一瞬间恨不得她永远这样。
永不伤心。
前任给丁芽造成的负面情绪只会让舒池觉得是那个男人不行。
舒池看着酒,低声问:“我哪里有趣?”
丁芽的酒杯递过来碰了碰她的杯子,“现在就很有趣啊,不像比我大的了,像个妹妹。”
舒池觉得很新鲜,她虽然上面有两个姐姐,但一直没体会到做妹妹真正的感觉。
毕竟年纪小意味着要穿姐姐淘汰下来的衣服。
什么东西都不会第一时间轮到她。
有就不错了。
这是她小时候安慰自己的话。
丁芽仰头喝了一杯,呀了一声,“搞错了,这个杯子才是你的。”
一套酒壶杯子,图案乍看一样,但纹样是反的。
丁芽压下心里的得意,假模假样地问:“算啦,反正你不会介意吧?”
舒池点点头。
下一刻丁芽的手摸了上来,“你好乖啊。”
完全没把舒池当成合作方的老板,丁芽的笑容堆在脸上,又像搓小狗那样搓舒池的脸,最后挑起对方的下巴。
“舒池,你很好玩,只是需要发现而已。”
丁芽的手温温热热,却烫得舒池都有些睁不开眼。
“就跟我买博物馆的盲盒,敲开泥土,也不知道是哪个文物的模具。”
“但都很有意思。”
丁芽松开手,感叹了句:“不要担心啦,你那么好,总有人会发现你全部的好的。”
舒池却盯着自己捏着的杯子,刚才被丁芽喝过。
柔软的嘴唇印在上面,可能自己也间接地碰到过。
光这么想,舒池就有些烧心。
舒池吸了一口气,丁芽却以为她要哭了,转头却发现女人愣愣的。
丁芽笑了一声,口气还有点遗憾:“还以为你哭了呢。”
舒池摇头:“我不爱哭。”
丁芽:“小时候总会哭吧?”
舒池:“小时候也不哭。”
丁芽顺势问了一嘴:“为什么初中毕业后就没念了啊?”
舒池垂眼,她还捏着那个酒杯,在大冒险环节被丁芽一下摸出的手摩挲着杯身的纹路。
仿佛在回味她人生精雕细琢的苦楚。
她的表情好难过。
丁芽后悔了。
她猛地倾身,猝不及防地抱住舒池。
水花溅起,舒池下意识地搂住她,错愕地问:“你怎么了?”
丁芽:“我想抱抱你,你收费吗?”
舒池猛地想起那个刘海黄毛的驻唱说的“点”。
她迟疑了一下,问丁芽——
“你要点我么?”
第38章
丁芽:“点你?”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唇角的笑容都很难消下去,干脆往前一贴,额头抵在舒池的额头:“舒老板要唱歌给我听吗?”
舒池当然不会, 这种猝不及防地靠近都够把她惊扰, 她迅速退开,丁芽还泡在温泉,看着舒池起身离开, 丢下一句仓皇的我不会唱歌。
分明是想逃。
丁芽直到吹头发的时候还忍不住笑, 舒池站得老远在擦面霜,听到丁芽的笑声更是尴尬。
丁芽心想:真的太好玩了。
是我想的那种点么?
沈穆已经回房间了,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发了一张她和井羽绮的合照,非常明确地表示需要丁芽评价。
丁芽格外捧场——
很般配。
沈穆秒回:你思想不要那么龌龊, 人家才不会亵渎女神。
还发了个娇羞的表情。
丁芽又笑了。
舒池的头发干得很快, 她换了件睡衣, 就算拿起手机想看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还是很容易被丁芽的笑声惊扰, 提醒自己到底说了什胡话。
点。
点菜的意思。
点我。
那种意思。
绝对是那个驻唱的影响。
对方留在丁芽手背的吻痕, 温泉一泡就没有了。
舒池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就算丁芽笑得那么开心, 她还是被那个湿漉漉的拥抱给点燃了。
人生下来就是被抱着的,父母抱过,家人抱过。
但等长大, 这种拥抱就逐渐少了。
被拥抱是什么感觉, 舒池以前从不会去思考。
可是上次丁芽哭着扑过来, 抱住舒池的腰,舒池没有很用力地回抱, 但光是那样,舒池都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被填满了。
这次是丁芽抱她,不算用力,但是水花很大,温热的泉水飞溅在舒池的脸上,她一瞬间都睁不开眼。
但满心满眼还都是丁芽。
连带着一个晚上的惊喜、懊恼、愧疚、嫉妒和自卑都涌了上来。
她变得不像自己,也不是那个说话都要再三思考的哑巴。
“明天还有活动吗?”
丁芽吹完头发走过来,室内的暖气也很足,她就带了薄的春秋睡衣,上面的印花都是小狐狸的图案。
舒池看了眼睡衣,丁芽察觉,问道:“很幼稚吗?我是说跟你的纯色睡衣比。”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们公司还卖睡衣吗?”
舒池摇头。
丁芽噢了一声。
舒池的手机消息好像很多,手机一直在响,看舒池看过来,丁芽把声音关了,一边往床上走,说:“折腾完都这个点了,明天最好没事了,我不想玩游戏了。”
丁芽掀开被子,钻进去的时候乍看也不像进去了一个人,没有凹陷感。
她实在太小只了。
舒池心里突然很柔软,说:“那明天睡晚一点。”
丁芽把自己埋进被子,只露出个脑袋,看着舒池说:“那当然了。”
下一秒她又猛地坐了起来,大喊——
“再过两分钟就跨年了,我要看着。”
跨年本来就是年轻人喜欢过的节日,来到荆市的每个跨年舒池都在公司。
跨年有跨年的促销,有些岗位是不能懈怠的。
这两年就算招了很多人,她也不用每天顶岗,但好像也没闲着。
今年是例外。
这个跨年是例外。
丁芽也没看什么跨年节目,今天一天干了太多的事儿,好像时间都无限拉长似的。
她跟沈穆东拉西扯的,等时间变成四个零的时候终于互相给对方发了红包。
与此同时微信群跟炸了一样,不少群都在发红包,好像要把农历的新年也给过掉似的。
丁芽对抢红包没太多的执念,她点开舒池的微信,给对方发了一个红包。
舒池就躺在她的边上。
这张床太大,中间还留了一个位置,舒池的手机也消息很多,大的小的。
连她早年摆摊加的摊友群都在发红包。
舒池问:“你怎么给我发红包?”
丁芽还有专属的微信红□□肤,她专门买的,只不过需要她发红包的时候不多。
这个小狗红□□放了很久,都快过期了。
没想到今年能遇到这么巧的事,没想到能恰好送给她的初心。
丁芽没转头,她们的头发都是同一种香气,一床被子被客气地分成两份,好像刚才在温泉里的拥抱又变得陌生了。
躺在另一侧的丁芽理所当然地说:“大过年的,送个红包怎么了?”
她也没给多少,凑了个吉祥数字,用的专属红包。
五十二点零,带了一点点网络的绮念。
舒池这人多少有点长者的刻板,好像丁芽比她小就不该给她发红包似的。
回了三个九,当然有个小数点,系统不能超过两百,吉祥数字也没那么大额。
都是讨个彩头,只不过当事人想讨点什么又不得而知了。
丁芽:“你好烦啊。”
她点开红包,笑了一声:“我还要给你八十八吗?”
舒池:“不用。”
刚好加了没多久的苏定昏也发了条消息给丁芽,还是语音。
丁芽没拿耳机,直接点开了——
“丁芽姐姐,新的一年好啊,认识你一年了,明天要和我一起吃个饭吗?”
她的声音很清澈,属于在人堆里说话都很有辨识度的那种。
一年个屁,一天都不到。
丁芽笑了一声,打了一句:“明天我要睡觉。”
舒池从那句语音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她没注意自己屏幕微信小群里井羽绮的发疯——
[queen]:舒池,怎么样,有危机感了吗?
[咸鱼小方]:什么情况????
三人群里的穆呤还在状况之外,她旅游去了,对这俩人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户外看烟花。
舒池无心欣赏烟花照片,也没空回井羽绮百忙之中的关心。
她听到丁芽手机里传出那道悦耳的女声,仿佛撒娇一般地问:“真的不可以吗?我明天就要离开荆市了欸。”
丁芽的手打字很快,舒池都能想象到她平时给自己发微信的速度。
苏定昏:“我不求早上,中午总可以吧,你花了那么多钱点我,我总要请你吃顿饭啦。”
那声音带着祈求,但又听不出任何卑微,像是很擅长跟人聊天一样,半开玩笑似的。
丁芽果然被逗笑了,她又回了一句。
苏定昏:“点歌好了吧,点我本人很贵的,当然如果是芽芽姐,我可以免费,还可以送货上门,怎么样?”
这完全是成年人的暗示了。
哪怕舒池也没怎么留意这个驻唱的脸,却也有个这个人长得不错的潜意识。
丁芽在团建的时候很自然地说她是颜控。
包括之前和舒池聊起网恋对象,甚至刚刚泡温泉的时候提到前男友,除了想知道现实谈恋爱的滋味,还有就是那男的长得可以。
她就喜欢好看的。
舒池的心沉了下去。
她在这个瞬间不确定起来,又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井羽绮那句雷人的话。
舒池想:丁芽就算喜欢女人,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吧。
躺在一边的丁芽说:“你正常一点好吗?也太冒犯人了吧?”
话是这么说,丁芽的口吻都带着笑,完全没被冒犯到一般。
她好像懒得打字了,“再说吧,我明天也得退房回去了。”
丁芽发完消息看向舒池,抱歉地笑笑:“你要睡了吗?”
舒池嗯了一声。
丁芽侧身把灯关得只剩自己这边的一盏灯,问舒池:“会不会太亮?”
舒池:“你不睡?”
丁芽:“明天不上班,我再玩会手机。”
她就要背对着舒池玩手机,舒池提醒了一句:“对视力不好。”
丁芽又转过来,“那我总不能举着吧,那很累欸。”
舒池问:“你明明近视,我怎么看不到你戴眼镜?”
丁芽把手机摁在枕头上,看着舒池说,“度数不高,需要的时候戴一下隐形就好了。”
灯光在丁芽那边的床头,她现在看着舒池,对方在视线里显得朦朦胧胧的。
那道疤好像明显了一些,上次丁芽摸过,舒池也没说过什么。
对方给丁芽的感觉像枝头的板栗,拨开毛刺的壳,里面香得很。
就是需要煮或者烤一烤。
不知道舒池现在被烤到什么程度了。
舒池哦了一声,微微闭了闭眼,似乎还有话想说。
丁芽耐心地等着,几分钟后,她问:“你有话就问吧,别等会我玩手机又要说我。”
她完全没了之前的口头客气。
但她俩认识以来丁芽好像就不怎么客气,自来熟的很。
拉手拥抱,她好像有无数的武器,专门对付连盔甲都没有的舒池。
舒池问:“你要和她谈恋爱吗?”
她没看着丁芽,正躺着,丁芽欸了一声:“谁?”
“那个驻唱。”
舒池刚说完,丁芽就笑了,“我看上去这么想要谈恋爱吗?”
舒池不说话了,明显是认同的意思。
丁芽打了她一下,“你给我选好了?”
她想: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主动啊。
舒池说:“没有给你选。”
她似乎是想了想,“你和她聊天,看上去很开心。”
丁芽秒回:“可是我和你聊天也很开心啊。”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敲打了舒池,但丁芽没想到舒池却背对着她,闷闷地说:“我没让你开心。”
丁芽喂了一声:“你好不礼貌啊,我和你说话呢你就不看我了。”
舒池又转了回来,她一瞬间撞入丁芽含笑的眼眸,没想到这个翻身有点过头。
丁芽拉了拉被子,“要是我喜欢女的,那肯定得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跟女的有什么。
除了一开始邀请舒池回家显得可疑,又用电子老公亲自证明了自己的取向,到这个时候,依然在大胆地欺骗。
她仗着舒池的迟钝胆大包天。
舒池的眉头蹙起,她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无情又最多情的话。
仿佛她变成了风筝,这个感觉很熟悉。
她好像经历过,是一种好像得到,又好像从没到的失落感。
不亚于失重,不亚于前年去过的高空自由落体。
惶恐、害怕又无助。
但又期待。
还差一点。
她下意识地这么想。
“那你喜欢女的吗?”
舒池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丁芽注视着她,室内很安静,窗外却很热闹,有跨年的烟花响起,好像还有人欢呼。
但这些都与她们无关。
舒池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跟丁芽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她只要再靠近一些,就能贴上对方的面颊。
干点别的。
这股冲动是什么?
从没有过。
舒池的神情迷茫又无助,她并不是那种我见犹怜的类型,游离的气质和踏实的坚韧却铸就了她独一无二的吸引力。
丁芽甚至想亲她。
可是她不可以。
毕竟她是猎人。
丁芽:“我不知道。”
她没再跟舒池对视,微微垂眼,“但被同性喜欢,我很高兴。”
被你看着,都会兴奋。
丁芽睡前涂了唇膏,微弱的睡眠灯光吝啬地撒了一点在上面,却能反光在舒池的眼里。
舒池痛苦地闭上眼,磕磕绊绊地说了句对不起。
下一秒丁芽如愿地得到了一个仓皇的亲吻。
第39章
舒池之前没有接过吻, 仅有的亲吻还是来自小朋友的。
和井羽绮这个热辣的妈妈比,小壶的性格没那么活泼,但是也很表达喜欢。
舒池没少被她亲, 也有她总爱给小孩买东西的缘故。
有时候买了太多, 井羽绮看着堆积如山儿童玩具,又不忍骂舒池浪费,对方对小壶的态度就像补偿小时候的自己, 比井羽绮还像个妈。
小壶还邀请舒池去参加过她的家长会, 虽然舒池因为工作也没去,小朋友仍然心心念念,热衷给舒池分享各种小朋友的世界。
小朋友的亲吻柔软, 但舒池没亲过小壶。
丁芽也不是小壶,她是一个成年的女人, 也是舒池意动的对象。
这个亲吻贴在唇角, 也紧紧是一个轻轻的吻, 更算不上是亲,因为舒池要退开了。
丁芽却料到了舒池的退却, 对方的主动就像快瘪掉气球的最后一口气。丁芽不希望这口气散掉, 她选择吹气, 反客为主、抱住舒池吻开对方的唇舌, 让舒池压在自己身上,攥着对方的手丈量自己的身躯。
我们一个性别,那又有什么关系, 欲望管你男女, 对喜欢的人欲望只会成倍滋长。
舒池吓了一跳, 但已经逃不掉了,丁芽织的网密密麻麻, 甚至掌握了她所有的动线,直接攥住舒池的手和皮肉相贴。
柔软过头的触感,长吻后分开的喘息,连牵出来的银丝都暧昧无比。
温度攀升,像是她们仍然泡在温泉里,只是温泉滚烫,足以撩起成年人涌动的冲动。
是不由自主地收拢,丁芽的轻笑,捧起脸看向舒池微光下揶揄的眼神。
丁芽:“你力气真大,不能轻点摸吗?”
她又迎向对方,抱住舒池的脖子,脸颊蹭上对方的脸颊,被子的浴袍轻而易举地散开,肌肤相贴,足够烫得舒池神魂颠倒。
舒池:“这样,不好。”
她还没和丁芽表白,也没确定关系。
舒池说得很认真,如果她的手不是现在才抽开还会更正经一点。
但很可惜,丁芽已经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是玩具,足够探入内心深处,足够卷起数年在意和即便玩弄也抑制不住的真的喜欢。
舒池蹙眉,也感受到了手指的触感。
丁芽第一次和舒池的牵手就肖想过对方的手,是当年开面馆揉面的手,是捧着滚烫面碗的手,现在她是沾了水的面粉,只会揉成渴望的模样。
舒池喊了丁芽一声,“我们……”
丁芽直接堵住了她的嘴:“之后再说不行么?”
她额头都冒了汗,刘海黏在上面几缕,嘴唇吻上舒池蹙起的眉,又抓住对方的手,咬在对方的手腕,把湿漉漉的手指按在对方的唇上:“先尝尝我。”
……
*
回去的时候丁芽没跟公司的包车走,沈穆抽奖抽到的包括来回的车费,她都直接打专车。
丁芽跟她一起走了。
沈穆打游戏打到半夜,一觉起来都到退房时间了。
她是凌晨给丁芽发的消息,邀请丁芽和她一起回城里,刚好去游湖吃个蛋糕什么的。
丁芽没回,退房直接来找她了。
“你怎么回事啊,笑得那么□□。”
沈穆这人张口就来,等车来的时候一边坐在行李箱上一边扯丁芽的裙子。
丁芽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沈穆直接掏出了自己的镜子:“你自己照照吧。”
丁芽也不客气,非常夸张地点评:“仙女下凡啊。”
沈穆嗤了一声:“得什么好处了,这么外放,总不是把二老板睡了吧?”
丁芽穿着焦糖色的裙子,杏色的打底毛衣衬得她跟温柔,深色的外套领口还有一圈白毛,邮差包上的挂饰是时下热门ip娃娃。
她半天不说话,沈穆皱了皱眉,猛地站起来握住她的肩,“不是吧!”
丁芽撩了撩自己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一边点头。
沈穆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下,有种女儿出嫁又有种女儿把人糟蹋了的感觉。
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深吸一口气,“什么情况啊?只是住在一起,没必要这么……”
如狼似虎吧?
丁芽笑了一声:“算是吧,但……”
她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看着沈穆那张脸变幻莫测的脸,她似乎还在回味,“没尽兴。”
毕竟舒池是个胆小鬼,只肯亲亲,都说让她吃吃我,居然也要我自己动手。
也就是……稍微享受了一下。
什么时候才能狂野一点啊,白瞎了这副身材和面孔。
但手确实不错,茧子的触感让丁芽很是难耐。
“啊,你笑得好恶心。”
沈穆的手插进口袋,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提示,一边用屁股撞了丁芽:“那是什么程度?”
说完她觉得自己问这种问题纯属吃饱了撑着,“好了不用回答我了,我劝你有点良心,骗人者人恒骗之啊。”
沈穆歪理也很多,但她还是蛮认真地问了丁芽:“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摊牌?”
哪怕沈穆跟舒池也没见几次,就冲昨晚舒池的样子,沈穆都觉得二老板对丁芽有点意思。
毕竟那张脸的关心做不得假。
之前去井池公司录视频舒池的样子沈穆还历历在目,完全老板样儿。
丁芽:“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闭了闭眼,想到舒池的那张脸,想到对方低头的神情,还有滚烫的体温。
亲密感真的让人容易深陷。
才跟舒池分开这么点时间,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下一次的“意情迷乱”了。
不过舒池肯定会不和我见面一段时间吧。
丁芽看了看自己手机,点开跟舒池的对话。
早上先走的也是舒池,她本来就自己开车来,走得也匆忙,留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
丁芽也没回。
毕竟放风筝,也要松紧得当。
希望舒池会因为这点甜头,更喜欢我一些。
不过以她舒池的性格,指不定也会跑掉。
从昨晚舒池零碎的话语里,丁芽感受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自卑。
包括自己点开苏定昏消息时对方的的视线。
还有那句无意识的话。
真的很像没人要的流浪狗。
挨过饿吃过苦,长得这么大,却还是会害怕未来。
沈穆不太明白,“你恋爱学大师啊,不是时候那还要等什么时候?”
她和丁芽相比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从来都在提供恋爱方案。
偶尔还会给网友调解感情问题,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感情来了不是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么?”
丁芽:“起码得稳定一些吧。”
她捏着自己手机的挂饰,完全不知道自己沈穆眼里就是玩弄老实人感情的渣女。
沈穆唉了一声:“虽然感觉二老板岁数大,人也稳重,但有种意外的纯情呢,我还问了女神,她说二老板没谈过欸。”
丁芽点头:“是很纯情。”
她还抿了抿嘴,像是回味什么一样。
沈穆没眼看,心想:我说呢,怎么今天看涂个烈焰红唇,感情还又被亲肿了的感觉。
“收敛点哈。”
沈穆打了丁芽一掌:“别给自己玩翻车了,仗着对方喜欢自己闹也要有个度。”
这个时候车来了,沈穆打的是专车,没想到开来的不是 ,“怎么回事?”
她低头一看,软件还给自动接了别的。
车窗摇下,副驾驶座居然还有个熟人。
司机探了探头:“是尾号7655的女士吗?你们去一个地方,我就再接了个人。”
苏定昏那惹眼的八字刘海辨识度和她的声音效果差不多。
她还嗨了一声。
丁芽歪着头问:“专车?”
沈穆倒是不生气了,快乐地坐了进去:“没事啊,反正顺路。”
丁芽突然觉得沈穆也挺有问题的。
元旦假期三天,丁芽第一天跟沈穆在市中心玩到半夜,第二天直接在家瘫了一天,把狗从邻居家接回来,带出去洗了个澡,晚上一起睡了。
第三天除了遛狗也没出门,光在微博上发自己的臭美照片了。
丁芽没去看自己跟舒池的聊天框。
新的一个月,她也发现自己原来的企鹅账号那些钻都灭了。
舒池说一不二,想明白之后断得也很快。
知道没结果,也没有再为遗憾买单了。
丁芽盯着熄灭的钻石叹了口气。
抱着小狗又自拍好了几张,挑挑拣拣发在朋友圈。
那天一起拼车回市区的苏定昏依旧很黏人,跟沈穆还有丁芽吃了个午饭再去的高铁站。
对方学的是影视,不知道为什么搞了音乐,户籍倒是荆市人,大学又在首都上的。
这次在温泉山庄驻唱纯粹是被邀请的。
苏定昏这人浑身上下潮牌,看不出一点穷困潦倒的风味,丁芽感觉她家境应该还不错。
嘴也甜,吃顿饭哄得沈穆快把丁芽的信息都套出来了,走的时候还来了一个飞吻。
沈穆的评价——
完全不油腻,好像也不算t,这什么品种的啊。
丁芽难得能拱她的火:“那你追?”
沈穆很是清醒,觉得谈恋爱不如看别人谈:“不要,我要为了买房奋斗,感情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丁芽耸了耸肩,在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发了一张跟苏定昏的合照。
姿势是很老土的比v,美颜开得不算很大,看起来算普通朋友。
丁芽很满意,故意发在了有舒池的分组,但没选择提醒对方。
配了个文案:天赐良缘(朋友)。
舒池看到的时候是收假第一天,她人已经离开了荆市,回了一趟老家。
本来井羽绮是希望元旦让舒池和自己玩几天。
没想到清晨就收到了舒池发的消息,说是家里出事了,把她现在手上的事说了一下,让井羽绮再安排。
最后一句是:可能得请小半个星期的假。
井羽绮寻思着家里有事,多半就是舒池老家的姐姐又闹离婚。井羽绮是独生女,没体验过有兄弟姐妹的感觉,但每次看舒池一脸疲惫地处理家务事,都觉得独生太爽了。
舒池的家人说好也不好,说不好还能挑出一大堆毛病。
可要是往稍微知足的方面想,起码没逮着舒池吸血。
当时井羽绮被消息震动吵醒,捞起手机迷迷糊糊地回了个好,又问了句机票定了吗?
舒池嗯了一声。
舒池原本是有助理的,像井羽绮一样。
不过她这人本来就天生劳碌命,又不喜欢生活方面受人照顾,助理换成了秘书,跟井羽绮的助理张喜职能不太一样。
就算舒池出差,偶尔都自己订票。
她在上午九点抵达市区,又坐了俩小时大巴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浦西的人民医院。
舒池的二姐舒清闹自杀,虽然没喝农药,但也摔得不轻。
舒池本来都快睡了,一个电话震动嗡嗡嗡直接震散了她看向丁芽的视线。
和她一张床的女人呼吸浅浅,睡颜美好。
舒池到外间接了大姐的电话,之后迅速地收拾东西,又回了趟家,最后赶往了机场。
她都没来得及去回味跟丁芽那点亲密接触。
家里的亲戚全部到场,医院的病房太吵,护士长进来把人赶了一半出去,昨晚手术麻醉还没散的女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孩子没了,手还骨折,看上去跟要断气了一样。
“我说也真是的,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折腾的呢……”
“就是啊,也不想想孩子得多伤心,这才放假,妈妈又住院……”
“我看勇子也挺好的,老给她买好东西。外面那个打麻将的算什么,闹得大家知道,小三的名声都扣上去了,她在镇上也过不下去啊。”
“非得离婚,有什么好处……”
舒池一夜没睡,她本来精神上就因为跟丁芽做的事崩得很紧。
飞机上短暂的睡眠也没让她的气色好一些,大巴又颠簸,等到了医院,她脸都是青的。
病房里是舒池她妈和大姐还有一个婶婶。
女人都在,男人在外面聊天。
她爸看到舒池,也就打了个招呼,还埋怨了一句:“你回来干什么,没出事儿。”
舒池没说话,她走得飞快,大衣的衣角被风卷起。
女人的身材颀长,跟从前驼背的样子大相径庭,二伯看了跟她爸说:“你家老三在外面果然混得很好啊。”
舒父:“就一小老板,家里也就她有出息了。”
舒池进去的时候舒清还没醒,她插着吸氧器,陪床在闲聊的女人看到舒池,猛地站起来。
“老三来了啊。”
大姐舒华比舒池大了十多岁,身材微胖,皮肤黝黑,鬓边还有些白发。
舒母背对着舒池,正在喂舒清的孩子吃橘子。
舒池喊了声妈和大姐。
走过去看了眼舒清,问:“怎么样了?”
听到孩子没了舒池也没她妈表现得那么痛心,她问了句:“二姐夫呢?”
舒华呃了一声:“好像去缴费了。”
舒池来的时候过缴费厅还扫了一眼,“没看到。”
小孩子看到舒池喊了声小姨,又自顾自玩游戏了。
舒池没坐下,她凑近了看了眼舒清,小孩又跑出去,说要出去玩。
她妈也跟着出去了。
舒池是舒华叫来的。
这家四个孩子,大姐最年长,但她越长大越发现,很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哪怕舒池很听话,这次扯到老二要自杀,舒华也有些不安。
她们是姐妹,但跟母亲没什么话说。
舒华看向舒池,发现对方明显是没睡好,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关切地说:“累了吧。”
舒池揉了揉太阳穴,医院的凳子也不舒服,她的手摁在扶手上,没去接水,说:“二姐要离婚就离婚吧,这次没死成,下次呢?”
她抓住了舒清的手,舒清比她大五岁,井羽绮也比她大五岁。
可是这两个人,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大姐放下水杯,也不意外,“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她有两个娃儿,离婚的话男的都不要的,这要怎么再找一个啊?”
舒华也生了两个孩子,孩子也没念到大学,大的已经去上班了,小的还在实习。
这家人好像天生没什么读书的命,三代都扶不上墙。
唯独舒池,永远是个例,从小时候的不讨喜到莫名其妙没了声音,到后来好了,又自己创业。
白手起家,居然也给她捣鼓成了老板。
但在这边人眼里依然很可怜,她还单身,好像没男人喜欢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舒池早就知道大姐会这么说,她抓着二姐冰凉的手,声音裹着浓重的疲倦,又有少见的尖锐:“国家规定离婚了一定要再结吗?”
大姐哑口无言,但不想在这个场合数落舒池,毕竟人是她叫回来的。
她又不免操心这个老三,叹了口气说:“你自己也是,都三十了还不着急。”
舒池知道大姐也心软,舒清这次不成功,下次可能带着孩子一起去死。
出轨只是一根稻草,想离婚是起了很久的念头。
大姐叫她回来,也有多个人说话的意思,虽然舒池这个老三,嘴皮子不溜。
舒池扯出一个笑,想了想,说:“我不着急。”
这会她骤然想到清晨离开时看到的枕边睡颜,又升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她说——
“有人喜欢我的。”
第40章
舒池回去之后就没觉得周围消停过。
二姐是晚上醒过来的, 看到舒池就开始哭,一阵兵荒马乱的探病,又到了第二天。
家离医院也有点路, 舒池住在医院对面的旅店, 大姐好几次都说让舒池去她家住两晚,舒池都拒绝了。
每次都是这样,舒池一年到头没什么其他事也就过年回来, 就算是过年也不住家里, 宁愿睡在宾馆。
大家从小一块长大,家里就是一个老宅,泥土房还因为台风天塌了, 又窝在棚户里住了两年,等父亲工地结了账才又去租了一套。
等舒池上初中的时候, 一家八口人就住在两室一厅。
三个姐妹和奶奶住在一起, 父亲母亲和弟弟一间, 爷爷睡在客厅隔出来的小床上。
即便孩子出嫁的出嫁打工的打工,长租的房子还是没有改变。
到现在那套房子早就退租了, 爷爷去世, 父母带着奶奶住在小弟家里。
舒池的确没地方去。
舒华也就是客气一下, 她知道就算把舒池领回家, 也不知道让妹妹住在哪里。
元旦一共就三天假,舒池回来以后就没睡饱过。
医院对面的旅馆隔音太差,才五点就能听到楼下集市摆摊卖鸭子的声音, 一些家禽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饶是舒池睡眠质量不错, 都很难抵挡这种久违的嘈杂。
她照顾了舒清两天,二姐夫也只来过一回, 俩小孩都下午才过来,由舒华领着。
二姐舒清短发,脸比舒池圆一些。
只是长期的疲劳挂在脸上,加上夫妻关系婆媳关系不和睦,她的眼神总是黯淡的。
舒池坐在病床边削水果,一直陪着二姐。
舒清看着拿刀削苹果皮的妹妹,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走?”
舒池:“过几天吧。”
这边天气没荆市冷,不下雨还有点热。
舒池穿得薄了一些,她削皮利索地很,还不会断,最后长长的果皮掉在垃圾桶里,她把苹果递给舒清。
二姐刚挂完水,手上的留置针看上去格外显眼,问:“工作不要紧吗?”
她的声音听着都有气无力的,舒池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摇头:“反正也做不完的。”
舒池削完苹果又去看护士给的药,写着午后服用。
又伸手去拉床头柜的扶手,去看下午还有什么要做的,一边说:“四点还有一个ct,吃完你睡会。”
舒清一边吃苹果一边看舒池,她们姐妹都岁数不小了,老大四十多,头发都白了。
家里四个孩子,除了舒池也都结婚了,来看舒清的时候都拖家带口,热热闹闹的。
以前舒清觉得这样挺好,人活着有个倚靠,但她现在看舒池,又觉得很自由。
二姐问:“老三,你觉得我离婚好吗?”
昨晚舒池去吃饭的时候大姐又因为这事跟舒清说了一顿。
舒清能感觉到大姐的口气缓和,却还是不敢看她们父亲。
家里母亲做不得主,从小到大在外打工的父亲对儿女的婚姻都能插手,离婚他第一个不同意。
舒池觉得父亲更像个外人,还比不上舒健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起码舒健得知二姐夫在外面乱搞,抄起棍子就要过去了,亲爹却在一边抽烟,施施然地说骂一顿就得了。
舒清做完手术出来刚睁开眼没多久,她爸就要来骂她,还是被舒池拦住的。
现在二姐殷切地看着舒池。
她有时候觉得舒池不太像她们家的孩子,都是出去打工的,偏偏舒池就混得很好。
舒池没抬眼,声音淡淡:“你不想和他过就离婚。”
她还在看着开出来的诊疗单以及缴费收据,舒清还要静养很久,舒池叹了口气:“你不是想好了?还问我?”
舒池看了眼二姐,想到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舒清还是个喜欢偷偷收集帅哥海报的小姑娘。
她们家的小孩都没零花钱,去学校上学的午饭还是爱心午餐,一年到头自己能有个几块钱都不错了。
纯粹是亲妈打麻将得来的零头,还得藏好,不然又会不翼而飞。
多数是被奶奶拿走。
舒清的梦想一直是嫁个喜欢的人,二姐夫长得还可以,个子高在舒清眼里加分。
两个人是打工认识的,没多久就有了,然后再结婚,算来也结了十几年了。
这几年舒清过得不快乐特别明显,舒池一年就回来一次,也看得出来。
她关注了舒清的短视频账号,有些心情显而易见。
一开始还只是打气能熬过去,毕竟有感情。
后来两个人开始吵架,男人动手,就很难忍下去了,更别提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动手的。
这个时候没别人。
大姐一天也没什么时间呆在这里,她跟丈夫开了一家卖海货的店,开了店的人基本就没什么时间出来。
她们的父母一个白天还要出去上工,晚上来一下就不错了,来一下又冷嘲热讽。
对舒清来说家里的婆婆更是尖酸。
这个时候隔壁床的女人去做检查,病房里就只剩下舒池和舒清。
窗外有一棵很高的树,阳光很好,看上去仿佛是春天,也能看到在草坪玩的孩子。
女人哭了,舒池抽了张纸递给她,又去拍对方的背。
舒池:“决定了就不要哭了。”
舒清拍了她一下,“你倒是从小倒大都不哭。”
舒池:“没什么好哭的。”
她一张脸是乍看的凶,隔壁床的女人趁舒池不在还问了句你妹妹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舒清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说。
是奶奶给舒池划出来的?
这怎么说。
舒池:“哭也不会有人可怜的。”
她的口气很平淡,仿佛这是她的人生经验一般,末了拍了拍二姐的手:“不要怕,反正他也不会不同意。”
这倒是真的,现在二姐夫舒池早晨碰见过,对方有些发福,完全不像当年新婚的样子。
跟这个小姑子随便说了几句,出轨对他来说好像毫无愧疚,说他也想离婚。
舒池没动手,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舒清:“我有点怕。”
舒池:“怕什么?”
舒清又不说话了,舒池问:“怕爸妈还是怕邻居?还是怕孩子?”
舒清都怕,她结婚得太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结婚。
反正认识的像她这么大的都结了,那碰见个喜欢的,结就结呗,孩子一生,却好像没了之前的热络。
舒池又问:“二姐,你有想做的事吗?”
舒清一开始在厂里打工,结婚后就带孩子偶尔找份临时的工作,她的工资不高,还要问老公拿一点。
她像是从来没听过这句话一样,微微抬眼,啊了一声。
舒池又问了一遍。
她的袖子往上撸了撸,这件外套还是在温泉山庄穿的那一件,舒池一只手伸进兜里拿手机,一边却摸到了一串圆圆的东西,是丁芽的那串桃花珠。
这两天的家长里短让她都没能喘口气,这个时候却好像摸到了一簇桃花,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舒清早就发现这个妹妹身上的气息柔和了许多。
很多时候舒池回来,身上都笼罩着一股雾沉沉的感觉。
舒池本来就长得有点凶,又不太热络的样子,即便是大过年大家难得不吵架聚在一起,舒池也是坐在边上的人。
“有……”
舒清低低地说了一句。
她的脸色还很差,这次住院仿佛掏走了她的精气,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舒池点头:“那就去做。”
舒清诧异地看向她:“你都不问我想干什么?”
舒池理所当然地说:“你不就是想开美甲店么?”
女人摇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孔,轻声说:“大姐骂我不切实际。”
舒池嗯了一声:“确实有一点,可能会亏本。”
她直接得噎住了舒清,隔了一会舒清才说:“所以算了,我离婚以后还是找个厂里的,能按时接……”
舒池打断她的话:“做吧,你小时候不就喜欢这些,还捡过垃圾堆里别人不要的指甲油。”
她们那时候住在群租房,楼上住了一些年轻女人,奶奶每次在香风中破口大骂这群小姐。
舒清却会去捡她们不要的指甲油。
那些拧开盖子都有些困难的,差点凝固的,过期的指甲油。
舒清有点不好意思,她的短发别在耳后,手指勾了勾被子:“你还记得啊……”
舒池点头,“我会帮你的。”
舒清却不说话了,她没脸看舒池。
舒池当年一个人出去打工她也没帮上什么忙,自己做姐姐的没给妹妹做什么,反而还要妹妹帮她。
舒池却抓住了她的手,“二姐,别见外。”
她的手甚至比舒清的手还不好摸。
都是出去打工过的女孩,舒清早早结婚,干活的同时带孩子,舒池完全走上了另一条路,她头也不回,甚至可以说是仓皇逃窜,不想重蹈覆辙。
当年舒清就很不懂舒池的选择,这个时候又听舒池问:“二姐,你后悔结婚吗?”
舒清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半天,她才说:“可是,总要结婚的啊。”
说完她又觉得好笑,结婚还是在闹离婚。
“老三你放心,我不会像妈那样催你结婚的,”她之前也试图给舒池介绍过,这个时候想起,又觉得当时的心理有点微妙,“我就是怕像大姐那样被相亲才结,发现自己挑的也没那么好。”
反而是舒池的状态最好。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不知道从哪点上心头的一点凄楚,看着这个向来坚强的妹妹,“但你老一个人,我还是觉得很不容易。”
舒池:“还好,都会熬过去的。”
舒清也是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说不出什么很深奥的话。
在这个午后,没有别人的场合,她蓦地想到自己要结婚的那一年,她跟上初中的舒池也在这样的午后聊过几句。
她问舒池以后想做什么,什么时候找对象。
舒池那年更黑,更瘦,手腕甚至有点嶙峋,寻常女孩的灵动在她身上一点也感受不到。
还是个哑巴。
舒池拿着舒清的手机,用短信发件箱慢吞吞地打了一句——
没人会喜欢我。
我想开自己的店。
当时舒清就有点心酸,毕竟妹妹是个哑巴,找对象只会配个条件更差的。
可是舒池并不傻,开店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人喜欢,有个财产傍身。
多年过去,在这个午后,舒池熬过那些苦日子,也算是村里混得好的。
她的眼神一如当年,却反过来问二姐想做什么。
舒清羞愧不已,只觉得妹妹一直那么清醒,自己却过得稀里糊涂的。
她问舒池:“那你说的有人喜欢你,是真的吗?”
舒池却笑了,她是个不爱笑的人,就算吃到糖,也很吝啬笑容。
这个时候舒池捻着手里的桃花珠,点点头,居然有种过期的青涩,“真的。”
她总感觉丁芽喜欢她。
可舒池更确定的是——
“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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