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丁芽没想到舒池回来会拎着这么多东西。
连早上被她带走的狗都无处安放, 自己叼着狗绳跟在舒池的脚边,场景看上去格外好笑。
丁芽迟疑地问:“你这是办……办年货呢?”
女人摇头:“你妈妈要是晚上来吃饭,还有菜。”
丁芽沉默了几秒, 说:“我们三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吧?”
她一边帮舒池解放双手, 一边把拖鞋踢给她。
这时候才到中午的饭点,小狗一向习惯了吃自助狗粮,也没搭理自己的主人。
丁芽看舒池神情凝重, 和自己说话都有明显的呆滞, 仿佛遭遇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她想象中成人的确定关系后的甜蜜日常没一个实现,因为她找的对象好像陷入了巨大的焦虑中。
舒池会焦虑,丁芽有点想笑。
小狗吃了狗粮趴在狗窝里看丁芽, 丁芽在整理购物袋的东西,她说:“买了好多肉啊。”
舒池:“嗯。”
丁芽又翻了翻, 问:“这又是什么?羊排?”
舒池:“熬个汤。”
丁芽嘶了一声, 又翻出一包:“那这些呢?鸡肉?”
舒老板:“给狗做饭。”
……
丁芽的冰箱从没这么满过, 差点还关不上。
舒池拿着食材去做饭的时候,丁芽走过去, “不用害怕, 我妈妈你见过的。”
舒池站在池子边择菜, 嗯了一声。
丁芽的厨房是开放式的, 油烟机都很干净,一看就没怎么做过饭。
大概是感受到了丁芽极力的平复心情,舒池还是解释了一句:“不一样的。”
丁芽问:“哪里不一样?”
她坏心眼地凑过去, 在舒池转头的时候踮起脚。
舒池下意识地后退, 丁芽整个人勾住她的脖子:“舒池, 你好容易害羞啊。”
舒池的手湿漉漉的,也没搂她, 就着这个姿势问:“有吗?”
丁芽笑着问:“以前有人这么对你吗?”
舒池被丁芽从边上勾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带停,她动作麻利,仿佛丁芽一点也不碍事,也不会说让丁芽放手的话。
能和她靠近,真好。
舒池在心里想,头还是摇着的。
丁芽好像有说不出完的话,出不完的声音,像是椰子被撬开后晃荡出来的椰子汁,香醇又清甜。
舒池早年跟井羽绮还在摆摊的时候俩人喝过酒瞎聊过。
那种时候多半是井羽绮说,她说舒池你这人那么不爱说话,以后就得找个话多的。
“不然俩不爱说话的,凑在一起那得多安静。”
“要是有个小孩也很安静,那就完蛋了。”
井羽绮这人就爱幻想。
舒池就从没想过孩子,也可能是那段乍然而起倏然结束的感情点燃了她的那根线,即便熄灭后,余烟也能烧出一些别的意识。
舒池从小到大见惯了男女的搭配,那个小地方一点异端都是谈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多说不得,又很多能乱说。
从厂里出来后舒池做过学徒,送过外卖,在大学校园里穿行的时候瞥见香樟树下接吻的女孩,差点把车骑到湖里去。
她的世界在那天被那个吻劈开了混沌,也让她下意识没反驳网上[豆芽]给她的称呼做了解释。
女人和女人,也可以这样吗?
舒池为此沉默了好久,她没地方问,只能用网吧保洁室那台破电脑查。
同性恋。
再后来她遇见井羽绮,也没吐露过。
井羽绮却好像都懂,即便插科打诨,却能完美地戳中舒池的心思。
找个话多的。
豆芽那样的吗?
可是我和她没有缘分。
没了豆芽,却有一个丁芽,鲜活的丁芽,闯入我的生活。
舒池唇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飘然的,“没有,你是第一个。”
水声里她洗完菜一边准备别的菜,丁芽就黏在她身上,舒池走一步,丁芽就走一步。
舒池很是无奈,问:“你这样不难受吗?”
丁芽冒出一声鼻音,然后说:“不会啊。”
“你现在就烦我了?”
这话听起来还有点无理取闹,舒池摇头:“我很喜欢。”
丁芽脑子在这个瞬间空白一片。
真是糟糕,我总是因为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心动。
舒池也不是承受不了丁芽的重量:“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一下,我等下炒菜了会撞倒你的。”
她的袖子往上撸,手臂线条跟丁芽这种不一样,很是紧实。
丁芽想到那年这人在面馆,又听说她摆过摊,问:“你以前一个人摆摊卖小面,来得及吗?”
舒池:“来得及,动作快点就好了。”
“那时候绮姐也在。”
丁芽想了想,隔壁摊,也难怪这俩人关系好。
舒池似乎是怕丁芽多想,补了一句,说:“我只喜欢你。”
丁芽吃着舒池洗好的葡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嗯了一声。
她差点脱口而出。
我是豆芽。
可是不行。
好像什么时候都不行,在这个时候丁芽甚至想隐藏这一段过去。
舒池太好了,好到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隐瞒是伤害,坦白是伤害。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说。
“怎么了?葡萄很酸?”
舒池在的酱肉过程中看了一眼丁芽,发现对方像是要哭了。
丁芽露出一个笑:“刚开始有点酸腮帮子。”
“没事。”
舒池浑然未觉,吃完饭后她跟丁芽还窝在一起看了部电影,傍晚的时候带着狗狗去外面公园溜了一圈。
她很少拍照片,今天却偷偷拍了丁芽好几张,没设成屏保,却当成了主屏幕的锁屏。
像是很多谈恋爱的情侣都要完成的步骤,好像有了归宿一样。
“晚上呢?晚上吃什么?”
丁芽跟着小狗从那边跑过来,小区外面不远处有个小型公园,小狗蹦蹦跶跶,丁芽也跑得慢,嘻嘻哈哈的。
舒池:“饿了?”
她站在路灯下,天气冷,又没有太阳,天色也黑得快。
正好这个时候路灯亮起,在丁芽看来是一瞬的时间,舒池被笼罩了暖色的光,如同寒冬的一团火,引得人非要趋之。
丁芽:“不要说得我好像很容易饿一样啊!”
她嘀咕了一句:“我就是问问嘛。”
嘴上是这么说,但丁芽也很期待。
因为中午舒池没做面,她自己揉面,不买半成品,说是晚上再试试。
当年的手擀面摊粗面细面都有,手工面馆也有很多花样,要做刀削面也没问题。
丁芽早就不记得那碗面是什么味道,她只记得自己的震惊和失望。
现在不一样了。
她要守住秘密,好好跟舒池恋爱。
即便卑劣,即便隐瞒。
“我也很想下面给你吃。”
舒池伸出手,拉住了丁芽,却没想到丁芽抱起狗笑出了声,边走变笑还差点岔气。
舒池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笑成这样,有些疑惑。
丁芽:“这句话,好那个诶。”
“虽然是老梗,你说出来更……哈哈哈哈哈!”
舒池又自顾自地念了一遍,没懂。
丁芽指了指,舒池明白过来,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
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都沾了点焦急。
调戏舒池,真的很有意思。
丁芽:“没关系的,毕竟我们刚开始谈,这种事也很正常,我害怕久了咱俩对彼此都没感觉呢。”
她也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抬眼看着舒池:“今天要对我凶一点。”
舒池:“我真的没有。”
丁芽还在笑,她笑起来神采飞扬,即便不化妆也给人一种扑面的鲜活。
像是春风拂过大地,舒池都要被吹得焕然一新。
丁芽抱着狗边跑边说:“我们舒老板还是太死板,有些东西啊是可以换个姿势的……”
有人经过,丁芽也不避讳:“比如我们跑步,也可以倒着跑是不是,要是在床上……”
舒池终于恼羞成怒,她跑过来,丁芽尖叫一声,也抱着狗加速。
她俩一前一后,都跟少女时期无关,跑起来倒是比牵手谈恋爱的高中生还形象。
丁芽到底体力不行,一下就被舒池抓住了。
舒池把她连人带狗地搂紧怀里:“这种话不要在外面说。”
丁芽无辜地眨眨眼:“不是健康运动吗?舒老板你真是的。”
她的声音即便掐出嗲来,舒池也不会把她跟网上的豆芽联想到一起。
丁芽是独一无二的,她想。
“可以在家里说。”
舒池捧起丁芽的脸,在丁芽闭上眼以为自己要被亲的时候舒池松开手,她干脆得大步往前走。
丁芽被耍了,愤愤地追上去:“家里?谁家啊?你给我说清楚!”
舒池转头:“我是你的,你家就是我家。”
她看了眼丁芽怀里的小狗,“我的地位要比它高。”
这话有些幼稚,但不妨碍丁芽觉得这样的舒池可爱。
她很难不去想象,如果舒池继续上高中,然后考上了大学,她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在上学的时候就遇见她呢?
她是学校里选修课会碰到的沉默学姐吗?
丁芽把狗塞进她的怀里,“那你和云宝说。”
回去的路上舒池都在跟狗宣誓主权,心情却很好。
但舒池的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在她抱着狗捏着爪走进单元楼的时候,丁芽看见了等电梯的女人。
丁芽的声音装出了惊讶,问:“妈,您怎么在这里。”
杨婕背着包转身,看见丁芽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你从哪里回来啊?”
舒池刚关上门,就听到了这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然觉得杨婕这句话凉飕飕的。
丁芽完全不怕,她抱住杨婕的胳膊:“跟舒池去遛狗了,她今天在我家吃饭。”
杨婕看了眼走上来的女人,舒池的外套很长,但并没有显得她臃肿,小狗窝在怀里,冲杨婕叫了一声。
舒池也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她和第一次见面看起来稍微热络了一些。
杨婕想到上次这俩人给她感觉的不熟,现在都能串门,那估计是挺熟的了。
她也没多想,毕竟舒池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后来丁芽又说是合作方老板,看对方年轻轻,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很厉害。
杨婕笑眯眯地说:“你好。”
坐电梯上来的时候电梯里杨婕一直在跟舒池说话。
女人本来说话声音就很温柔,舒池这种很早出来打拼的类型,虽然话少,但也算不上怕生,杨婕说几句,她也能回。
走出电梯的时候,杨婕像是随口问了一句:“舒池你知道我们丁芽在跟谁谈恋爱么?”
第52章
杨婕看脸就是那种好脾气的阿姨, 身段也好,声音也好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舒池就对她挺有好感的。
但这种好感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压力, 舒池有点不敢看她。
丁芽已经进去了, 她给杨婕拿了拖鞋,一边把舒池往里一拉,“她知道, 我不让她告诉你。”
舒池顿时就闭嘴了。
丁芽已经看出了这个人的老实深入骨髓, 估计长这么就没怎么撒谎过。
杨婕看了眼丁芽:“你这样妈妈要生气了。”
丁芽:“我都告诉你我恋爱了,不然还不告诉你呢。”
她从善如流地跟妈妈拌嘴,舒池早就悄无声息地去厨房做饭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杨婕叹了口气:“我担心你啊。”
丁芽嗯嗯两声:“我知道您担心,才说的。”
她那张脸微微抬眼看向杨婕, 眸光流转, 笑起来的酒窝都能甜到人的心坎去。
杨婕一肚子的教训话又说不出口了。
她持怀疑态度, 丁芽的眼光多高做妈妈的当然知道。
“那你给我说说,哎呀我带来的香肠刚才小舒拿走了是吗?我说给你做完饭的……”
杨婕惊呼一声, 才发现自己漏掉了这个来丁芽家做客的朋友。
丁芽:“我说了她做饭。”
杨婕拍了她一下, “怎么能让客人做饭呢。”
丁芽笑了一声:“客人什么啊, 是我朋友啊, 你不懂,我们年轻人的关系你还是看得太肤浅。”
但丁芽拉不住杨婕,眼睁睁地看着杨婕走去厨房。
厨房那么小, 一个人转身都够挤了。
丁芽想:舒池你给力点啊。
丁芽完全不打算去帮忙, 她去洗了个手, 很干脆地去拿碗筷了。
厨房里舒池准备做手擀面,水还没开, 站在她身后让她特别不自在。
杨婕问舒池:“小舒你还会做面条啊?”
她以前来丁芽这厨房空得就剩下女儿买的一堆漂亮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摆件。
舒池嗯了一声。
如果是生意,舒池早就不会忐忑了,偏偏在面对这种有些家常的问话,她总是不知所措。
女人又问:“是丁芽让你来的吗?这孩子自己总是吃外卖,现在还使唤起朋友来了。”
杨婕看她的动作特别娴熟,还夸了一句:“你这手艺不一般啊。”
舒池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之前干过这行。”
赚钱的行当本来不应该分高低贵贱,但舒池闯荡社会这么多年,仍然在某种时刻会和[体面]矛盾,能精准捕获对面人对自己的情绪。
杨婕很是惊讶,问:“你不是开公司的么?”
她也觉得一个人干站着不好,看舒池擀完了面要去炒葱姜蒜,撸起袖子就要帮忙。
女人麻利的样子跟丁芽完全不一样,舒池又无法拒绝,愣是让杨婕挤进来了。
她只好站出来了一些,轻声说:“开公司之前摆过摊。”
杨婕看了眼她的脸,“之前?小舒现在有对象么?”
舒池把面下了盖上锅盖,嗯了一声。
站得近了,杨婕更能看清女人脸上的疤。
人多少都爱看脸,第一次见到杨婕就注意到舒池的这道疤,这也是为什么她仍然记得舒池的原因。
毕竟女孩脸上有疤的少见。
舒池姿态从容,完全不扭捏,看着也稳重,对人又礼貌,初看杨婕还是挺有好感的。
丁芽这人表面看着活络,本质上不太爱搭理人,一张嘴机灵也没什么用。
交朋友不难,难的是维持。
丁芽上大学之前,杨婕还和老公发愁女儿会不会又孤零零地过四年。
小女儿之前的同学很多,也有一起上下学的,但杨婕从没听丁芽说起学校趣事,也没什么我要和同学出去玩的话。
她从小就学会了独立,大部分事情一个人也可以做。
周末也可以一个人看书做手工,不需要过多的交流,混在人群里也就是个平凡的学生。
杨婕也知道女儿就是天生的不亲近人,还是乍看好相处的不亲近人。
像是学生时代就深谙社会人的交往方式,不交心不会被伤害也不要太多的快乐。
跟哥哥丁树青招猫逗狗的学生时代比,丁芽让人放心很多。
这个问题让舒池的手抖了抖,但她捏着锅盖,没看出什么问题。
杨婕也知道这问题不好答,她笑了笑:“是阿姨烦人了,你快和我说说手擀面要怎么做才更劲道。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家做饭也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菜。”
这个问题是舒池可以说的环节,丁芽在外面,看了几眼。
心想:可以啊舒池,这都聊上了。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亲哥——
完全没问题。
丁树青秒回:什么情况啊?
丁芽:妈不知道啊,现在和我女朋友一起做饭给我吃呢[可爱]。
她发的表情结合语境特别欠,丁树青看得无奈又好笑。
倒不是丁树青想泼丁芽冷水,就算丁芽真的跟舒池定下来了,杨婕那边能过得去,父亲那边还是很难的。
但现在丁芽发来的表情有种张牙舞爪的嚣张,丁树青想:算了,哥哥也要做点事。
丁芽没等多久,手擀面就好了。
把面端出来的是杨婕,舒池还在里面做菜。
丁芽问了句:“还要做别的吗?”
舒池:“你妈妈都来了。”
杨婕的厨艺仅限于炖汤,他们家掌勺的一向是父亲,只不过父亲以前也忙,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忙工作。
孩子的饭菜都是专门的阿姨做的。
有些材料舒池下午就备好了,等做好摆上桌的时候也不算太晚。
“小舒手艺真好,”杨婕笑着看向舒池,又你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已经在拍照了,“你还不学学人家。”
丁芽笑着回嘴:“我不学,饿不死的。”
她看舒池又要转身,很自然地拉住舒池的衣服:“又干嘛去?”
舒池:“洗手。”
杨婕看了眼舒池的背影,又看了这满桌的菜,“你什么时候跟人家这么好了?”
丁芽对手擀面表达了高度的赞扬,一边轰炸沈穆的微信炫耀。
沈穆以表情包回敬。
丁芽:“就是合作,然后俩公司老有活动,元旦也一块玩的。”
她也没撒谎,跟舒池纯粹是工作有来往,只不过丁芽每天骚扰,到团建的时候变本加厉而已。
杨婕感叹了句:“小舒人真好,完全没大老板的架子。”
丁芽笑嘻嘻地回:“是啊是啊,找对象要找这样的对吧?”
舒池刚擦完手出来就听到这句话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杨婕:“是啊,但小舒是女孩。”
丁芽:“女的怎么了?”
她一边喝面汤,一边给杨婕夹了块蛋黄南瓜:“尝尝,昨天我和舒池去餐厅吃过这道菜,她今天就做出来了。”
舒池坐下的时候丁芽乐呵呵地靠过来,“就算我想,舒池也看不上我啊。”
大概是舒池从头到尾都散发着“我是正经人”的气息,杨婕也知道不该开玩笑,嗔了丁芽一眼:“别这样。”
丁芽撞了一下舒池的肩:“你会生气吗?”
舒池叹了口气。
杨婕:“你看看,你把人给折腾的。”
舒池:“阿姨,吃饭吧,赶过来一趟也挺累的,今天就回吗?”
丁芽:“吃完饭就走了吧?”
杨婕:“我还没吃呢就赶我?”
丁芽又笑开了。
杨婕也笑,对舒池说:“我女儿就这样,没大没小的。”
舒池压根没有这种松弛的母女关系,她的父母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妈妈跟女儿也没什么话说。
她有想过,就算自己没变成哑巴,可能也和现在一样。
舒池:“关系很好。”
杨婕听她说前几年摆过摊就隐约感觉这孩子可能家里不太好。
这个时候她问了句:“小舒是哪里人啊?”
丁芽替她回答了。
杨婕:“那有点远啊。”
舒池点头。
杨婕:“不过现在交通也方便,飞机一下就到了。”
她看舒池也没有因为自己说之前干过什么而不高兴,但始终是不健谈的人,很难主动拉起话题。
杨婕来也不是为了舒池,饭吃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问丁芽:“你那个男朋友什么情况啊?是本地人吗?”
丁芽吃面吃得很开心,“不是啊。”
舒池对着自己做的饭都难以下咽,纯粹是紧张的。
杨婕:“那是哪里人?”
丁芽咬着一块蛋黄南瓜,眯着眼说:“舒池那边的。”
舒池的鞋在桌下撞了撞丁芽的鞋。
杨婕:“啊?这么远啊?”
丁芽:“远怎么了,刚还说飞机很近呢,而且她在这上班啊。”
她还顺带夸了舒池的面:“好好吃啊舒池,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这话在这个时候说起来完全没问题,但偏偏舒池的心像是被击中了一样,她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
作用出一股冲动,她想牵丁芽的手。
杨婕像是也没在意,继续追问:“在这?干什么的?”
丁芽:“开公司的。”
杨婕追问:“那多大了?长什么样,给妈妈看看照片。”
丁芽:“和舒池一样大,长得很……很可靠。”
她摇头,“妈,我又没要结婚,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就是谈个恋爱啊。”
丁芽看向杨婕,“我刚上大学你还让我别太早谈,结果毕业就叫我相亲,哪有这么快的。”
她的口气带着抱怨,“就算是结婚,也要我喜欢吧,我知道你和爸爸为了我好。”
舒池一句话没说,她想的是那句谈个恋爱。
那真是太糟糕了,对丁芽来说只是谈个恋爱。
我却已经开始妄想和她共度余生。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还能听到点外面小孩的声音。
谁家在大喊衣服掉了,又有谁在教孩子写作业情绪激动吼了出来,也有隐约的狗叫声,屋里的云宝都下意识地探出了脑袋。
舒池住的地方还没那么多人入住,周末能听到的就是装修的声音。
下班回来很安静,灯都没几盏,单元楼的公共区域特别空旷。
她一开始买房,是觉得买个家。
毕竟这么多年她从通铺到保洁室的床板到出租屋的窄床,她都没什么东西。
每次换个地方行李箱都装不满,像是习惯了漂泊,也习惯了自己是个流动人口。
舒池的户籍转到了荆市,也有了房子,在这个时候却意识到,也不是买房了就有个家了。
她还是渴望有人陪伴的。
杨婕还是很操心,说:“话是这么说,但妈妈还是担心。要是你被人骗了怎么办?而且你说那个人学历不高,这怎么行的啦?”
丁芽吃得很香,加了辣油的手擀面让她满嘴都是,才刚伸手舒池就把纸巾递了过来。
她顺势反问亲妈:“学历高就一定代表人品好?”
丁芽又叹了口气,抿了抿嘴说:“她都能做到自己白手起家开公司,很厉害的。”
“我要像她一样家里不管,十几岁出去打工,肯定不会这么……”
舒池看上去闷头吃饭,眼眶却泛酸了。
我原来这么厉害吗?
被人夸,是这个感觉啊。
第53章
杨婕站的角度不一样, 她听丁芽这么说反而更不放心了:“那你喜欢他哪里?指不定他对你的好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呢?”
丁芽之前从没和家里说她谈过恋爱,前男友那一段甚至可以约等于无,丁芽都懒得开口。
这个时候她很明白杨婕的意思, 一只手放下筷子, 伸到桌下,去拉了拉舒池的衣服。
舒池低着头,不明其意。
丁芽却拉过她的手, 在她掌心写字, 一边说:“喜欢她对我的认真。”
她在舒池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喜欢。
舒池浑身上下都仿佛被电击过一般,酥酥麻麻的。
她很想抓住丁芽的手,却还是没握住。
丁芽捧着脸看着杨婕说:“妈, 你想想小俏姐,她今年离婚了。”
“还有小陈阿姨, 她和你差不多大, 叔叔出轨, 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去年才又重新开始的。”
“我知道你不是催我结婚, 可是像小俏姐的丈夫也是你喜欢的那种啊, 名校毕业, 长得也帅, 双职工家庭,自己又是铁饭碗,是没什么压力吧?”
小俏姐是丁芽一个单元楼的, 比丁芽大三岁,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丁芽顶多是长得可爱嘴甜, 对方成绩都是全市前几的。
这样的人生模板,就连结婚也要万无一失, 谁看了都要说天作之合。
结果今年离婚了。
感情不和,还闹得很难看。
杨婕叹了口气:“那是个例。”
丁芽:“但我不想后悔啊妈妈。”
她撑着脸,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天真烂漫,舒池默默地去切水果,完美地失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杨婕倒是很清楚,点了点丁芽的额头说:“我说不过你。”
丁芽:“妈妈是因为很想我过得好才说不过我。”
她笑了笑,又看向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来的舒池,“是吧,舒池姐姐。”
舒池点头。
丁芽的作风一向是这样,四两拨千斤加上嘴甜,很容易糊弄人。
杨婕看向舒池:“那小舒呢,有没有谈过恋爱啊,你这个年纪,父母应该也催过吧?”
舒池能看出来杨婕不是一般那种封建的家长,也没有□□的个性,就是在这方面操心。
小地方的人大部分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一般就是催结婚。
人生按部就班,读书工作结婚生孩子养孩子孩子结婚帮孩子带孩子……
循环往复也算是一种小康人生,一些人还不一定能得到,至少舒池就没这么平顺,她连书都没念完。
“之前没谈过,家里当然催过。”
她坐在丁芽边上,问了句:“吃饱了吗?”
丁芽点头:“很好吃,下次再给我做呗。”
她口气也是一点也不客气。
杨婕总觉得这个气氛特别奇怪。
有点像家里那个大的跟儿媳在一起的感觉。
杨婕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那小舒你父母不着急啊?”
舒池嗯了一声:“着急,我十六岁岁他们就给我张罗了。”
这话说完杨婕愣了愣,“十六岁?不是上学的时候吗?”
舒池没急着收碗筷,她拿了一壶新泡的花茶上来,一边说:“我没上过大学,很早就出来打工了。”
杨婕啊了一声,她想到舒池说的老家,那个地方确实是打工大省,早婚率也很高。
舒池倒是没什么难过的。
丁芽一居室的餐桌顶上的灯跟茅草一样,投出的光也像是被切割过。
洒在舒池身上的光芒仿佛都支离破碎,她的人生却是她从支离破碎拼凑起来的「还算可以」。
杨婕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她对舒池的印象多半来自丁芽,但丁芽也只是在偶尔打电话的时候提到工作的时候捞一嘴。
以至于杨婕对舒池的印象很突兀,从送狗的陌生人,到合作方老板,再到丁芽给她过生日的关系。
这个孩子身上确实有一股厚重感。
这个时候杨婕听舒池嗯了一声:“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丁芽饭后又吃起了水果,果盘是现切的,完美展现了舒池的手艺,但丁芽吃得很多,舒池拿走了她的竹签,递过来一杯茶。
丁芽也接下了。
这样家庭的孩子,确实体贴一点。
杨婕想完又觉得自己离谱了些,丁芽的对象又不是舒池。
“那你在这边之后很少回家吗?”
舒池点头,“有事或者过年回一趟。”
她提到家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像是那种颠簸很多年的人,早就没什么期待了。
没上过大学,高中辍学去打工摆摊……
杨婕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拉住了舒池放在桌上的手,“跟家里关系好吗?”
舒池被抓住手,有点讶异,女人的手很温暖,握住的时候不像丁芽那样,反而有种包容的感觉。
舒池都忘了被母亲安慰是什么感觉了。
她的妈妈是个纯粹被生活磨平的人,舒池对她情绪最大的印象就是妹妹死的那一天。
可是对方第二天又恢复了原状。
舒池哑了,说不出话,那时候她也写不了几个字。
但她知道妈妈知道,可是一个生命的逝去仿佛如同一颗沙子洒在池塘,沉下去也无人知晓。
浅沙也被当做是沉底的底沙。
没人愿意去分辨,也可能是心知肚明的糊涂。
舒池:“还可以。”
她对杨婕露出一个笑,似乎对这样的温度受宠若惊。
丁芽见过这种笑,但现在她坐在身边,看舒池的小心翼翼只觉得心疼。
这个人是吃过多少的苦,才会因为一个触碰就露出想哭的表情呢?
舒池看上去就不像是爱哭的人,结果杨婕哭了,她的眼泪倏然落下,吓得舒池猛地站起来去找纸巾。
丁芽:“你面前呢。”
她看着自己亲妈,好笑又感动,又想:怎么办啊,怎么说啊。
“我光想想就不容易,白手起家啊小舒,很辛苦吧?”
杨婕拍了拍舒池的手,一边看向丁芽:“我们丁芽就不一样了,不好好学习,人也懒,高三还成天玩电脑,差点大学都考不上,又复读一年才考上。”
想到这段杨婕还是叹气,舒池有些诧异:“玩电脑啊?”
她看了眼丁芽,想到对方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网恋经历。
之前是同病相怜,现在却有点酸。
一点点。
舒池心想:我要大度,我自己也这样。
丁芽却眉心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急忙说:“别提了,都过去了,真是的,还翻旧账呢。”
杨婕似乎对她的不省心记忆犹新,她向来没享受过参加女儿朋友聚会的场合。
丁芽上大学她去送东西,也就见过沈穆。
沈穆嘴甜,但年纪小,远远没舒池这种让人想拉着聊天的冲动。
就算不接茬也有种这人是会认真听的感觉。
杨婕:“说到这个玩电脑啊,我那时候和她爸工作很忙,结果发现这孩子零花钱用得特别快……”
丁芽:“妈!”
杨婕:“你别管我。”
舒池都要被这俩母女逗笑了,她给这俩人添了茶,一边问:“怎么了呢?”
丁芽很少和她说以前的事,主要是她俩也没说得那么多。
了解一个人往往从亲近的人身上听最好。
舒池一开始还很紧张,现在又觉得这样的机会要好好珍惜。
杨婕已经陷入了回忆,口气倒是没什么抱怨的:“给她的零花钱本来就比别的小孩多,她看漫画、买杂志也就算了,还在游戏里充钱。”
舒池点头:“我知道,充钻这些。”
杨婕笑了:“你们年轻人就是懂,她还玩换装游戏呢,不过小女孩,也正常。”
舒池愣了:“换装游戏?”
丁芽根本来不及阻止,杨婕已经说完了。
她一只手捧着茶杯,原本平静的心跟沸腾一样,甚至紧张到腿麻。
杨婕想了想当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就各种各样小裙子的吧,那种摸不到的衣服可贵了,之前就被我发现她问哥哥要钱。”
丁芽紧张过后觉得也能圆场:“就那种8k8k的网页换装,很多人玩的。”
舒池有些诧异,问:“那个不用充钱吧?”
杨婕唉了一声,揉了揉眉心,看向丁芽:“少骗我了,你哥都跟我交代过,那时候还不是怕伤你自尊心,就没说。”
丁芽心想:现在说也很伤我自尊心。
舒池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问了句:“阿姨知道那游戏叫什么吗?”
丁芽急忙接茬:“我妈怎么可能知道,她又不玩电脑。”
那时候家里的电脑多半是爸爸看资料,但后来有笔记本不怎么用,杨婕就看点舞蹈视频。
没料到她妈今天本来就胜负欲很强,可能是被气的,“我当然知道。”
杨婕报出了游戏的名字,一副不服老的表情。
丁芽也没想到她妈居然连游戏名字知道,想来是之前丁树青说的。
过去那么多年,丁芽都有些恍惚。
舒池却仿佛被定住了一样,隔了将近一分钟才愣愣地看向丁芽:“你也玩过?”
丁芽有无数圆谎的方法,但她妈今天却像是非要和她作对一样,“也不知道青春期小孩是不是这样,她哥和我说她为了什么限定的裙子一直在每天做任务。”
丁芽看向舒池,心里很是紧张,心跳都加速,面上还不动声色地笑,反问:“你玩过?”
杨婕还在絮叨:“她哥还以为丁芽在学校不吃饭就为了买裙子,结果丁芽和他说是别人送的。”
家长一般都担心青春期女孩早恋。
但杨婕从没担心过,丁芽曾经直言班上的男生都是猴子,却没想到网络游戏还能让人上瘾。
但杨婕那时候太忙了,丁树青说的时候丁芽都高考失败了。
最后就是送去复读学校,断网断一切娱乐直到考完才解禁的。
杨婕说完,却发现丁芽低着头,而舒池在发呆。
妈妈问:“怎么了,被我说中不好意思了?”
杨婕喝了口花茶,还想问问那个男朋友,手机却响了,是同事打来的。
杨婕:“你们已经出发去高铁站了?好的,我吃完了,那我现在走。”
她说完看向丁芽,丁芽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这个没法圆,太巧了。
一个巧合可以解释,可是相同的网恋经历已经是巧合了。
两个巧合,多半都不是巧合。
“今天太赶了,我得走了。”
杨婕站起来,又看向舒池:“谢谢小舒啊,你手艺真好。”
她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丁芽:“不要老吃外卖,有空跟人家学学怎么做饭的。”
丁芽点头,她站起来要去送杨婕,杨婕却摆手:“不用送。”
舒池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送送吧,也就几步路。”
她收碗筷收得很利索,杨婕对丁芽说:“你别让人洗碗了。”
丁芽嗯了一声,“妈,我送你。”
她起身的时候,舒池对她笑了笑——
“你去送把,我等你回来。”
丁芽确认自己完全暴露,她心虚地别过脸,嗯了一声。
门关上,舒池把碗放到水槽,水声都很难掩盖她繁杂的情绪。
她低着头,心想:这么巧吗?
可是过去的一切,在串联起来后都告诉她——
你被骗了。
第54章
丁芽给杨婕打了辆车, 她一路上都没说话,看上去还挺低落的。
杨婕以为是自己逼得太过分了,“妈妈是怕你……”
丁芽心里乱糟糟的, 她勉强冲杨婕笑了笑, 说:“没事,妈你放心,这事八字没一撇呢, 要是真的决定了, 我一定会带给你看看的。”
外面好冷,她想到刚才舒池的那句话,心仿佛也冷了下来。
舒池知道了吗?
车来得很快, 杨婕叹了口气:“不要受伤啊。”
杨婕还是不放心,却也知道丁芽这种跟牛一样的性格, 认定了就拽不回来, 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丁芽挥了挥手, 说了声妈妈再见。
小区外面的小吃摊照样出摊,香气四溢, 丁芽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慢吞吞地走回去, 一瞬间甚至想跑了, 她干脆在小区里的花圃边上坐了坐。
偶尔有家长带着孩子经过, 丁芽本来就是小个子,捂着脸坐着像是哭了,小朋友看了两眼, 问家长:“妈妈, 这个姐姐是哭了吗?”
家长当然不管这种事, 刚要说话,就听到年轻女人说:“没哭, 就是失恋了。”
家长抱起孩子走得飞快。
丁芽叹了口气,嘀咕道:“跑什么,又不会报复社会。”
她想:我不可能被伤害,但我伤害到舒池了。
丁芽也没法怪她妈,杨婕压根不知道丁芽隐瞒了什么,也不知道坐在对面的就是丁芽传闻中的对象。
亲妈一无所知却精准地揭穿了丁芽遮掩的那些谎言。
丁芽进了电梯,闭上了眼,心想:舒池会和我分手吗?
这才刚在一起就暴露了。
真是意外。
这个时候,她最怕反而不是分手,而是舒池的眼神。
丁芽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摆碗的声音,舒池已经把碗洗了,正一个个摆在沥水槽上。
她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听到声音也没转身,丁芽却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喊了声舒池。
这一声喊得发颤。
压根不是从前那种故意挑逗的语调。
舒池把最后一个碗放到上面,自己再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最后擦干,转身走过来。
她那长一些的头发在脑后扎着,乍看还像个短发。
丁芽在昨晚喘息之间还抓过,调侃了句你是小僵尸吗?
舒池不明所以,丁芽的却咬了一口她的肩,闭上眼说:“就是僵尸电影啊,你没看过的话我们可以再看一遍的。”
舒池看的电影也不多,她依稀记得有个电影频道,小时候去隔壁家玩,邻居姐姐会开出来看。
译制片都一个腔调,港台剧的声音也一听就听得出来,但这些舒池都没得选,她能看就不错了。
舒池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选择,但该选择的时候从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
比如离开纺织厂,比如开面馆,比如摆摊,比如跟井羽绮创业。
丁芽也是她自己选的。
但是刚刚,她才明白这个“自己选”可能还有一个圈套。
丁芽还站在玄关,她刚换完鞋,眼神带着水光,又喊了她一声。
舒池平静地说:“过来坐。”
她坐到沙发,丁芽小步地挪了过来。
丁芽还是选择直接扑倒了对方的怀里,问:“你生气了?”
舒池:“我不知道。”
她看着丁芽:“你就不打算再给我个你不是豆芽的理由?”
丁芽摇头,她悬着很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闭上眼,说:“我编不出来了。”
“你打我吧。”
她这个时候也很诚恳,她窝在舒池的怀里,像一颗不依不饶的牛皮糖。
舒池也没想推开她,她的声音听不出生气或者难过,只是疑惑:“真的是你?”
丁芽:“我妈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如果是《猪猪庄园》我还可以说是有个前任一起玩,毕竟是联机游戏。”
她没敢看舒池,盯着桌上的摆件说,眼神有些固执,一如她骨子里的个性。
“但那个换装游戏,太久远了,那件裙子,也只有一件,因为太贵,一直没人买。”
舒池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她只是机械地张嘴,问:“那条裙子叫什么?”
身边的人却毫不犹豫地回答:“纯白之心。”
她说得斩钉截铁,又很是残忍。
不是本人根本不会回答得这么痛快。
舒池就算跟丁芽加了微信聊共同的经历,也没提到这一段。
她本来就不擅长聊天,多半是丁芽引导话题,舒池答一句。
这段比那电子小狗还久的从前仿佛是压箱底的记忆,还有如此草率的理由。
别人送的。
偏偏舒池真的玩过那个换装游戏,偏偏她阴差阳错地买了那条裙子。
偏偏那天是她的生日,她陷在那段让她无法发声的阴影里,冲动地付了钱。
当时她想:就当是买给没长大的妹妹。
对方也不可置信,收下之后还再三确认,又说你是个好人。
舒池痛苦地闭了闭眼,怀里的人让她快乐又难过,像是一个甜蜜的折磨。
丁芽能感觉到舒池的身体在颤抖,她欺身而上,抱住了舒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舒池。”
她的眼泪从眼眶低落,蹭在舒池衣服上,舒池却拉开她,看向丁芽,望进对方的眼里:“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洗碗的时候舒池想了很多,丁芽也有可能是在跟自己聊了之后才渐渐发现的。
毕竟同一款游戏,同一种网恋经历。
不……也不对。
丁芽拉住她的手:“你送我狗的时候。”
舒池的手有点凉,可能是刚才洗过碗。
丁芽包住她的手,舒池抽离开,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
如果丁芽是豆芽的话,她们根本没见过。
舒池甚至从来没发出声音,也没露过脸。
反而是对方给舒池发过照片,常常语音,但舒池却没再多想。
丁芽吸了口气,低下头说:“我去找过你。”
舒池突然反手握住丁芽的手腕,迫使丁芽下意识地抬头。
丁芽看着对方那双眼,眼眶红红,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一样。
“我去找过你,舒池。”
她重复了一遍,“你在榕市开面馆的时候。”
丁芽一字一句地说,舒池讶然地看着她,“什么时候?”
她的手松开了,仿佛要往另一边靠,跟丁芽拉出一些距离,丁芽却不肯。
她的潜意识在警告她,不能放松。
有些东西她失去过一次,再失去可能不会失而复得。
丁芽如实回答:“高考前。”
成年宣誓才结束,丁芽趁着周末找了个理由自己一个人偷偷去见网恋“男友”。
她想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
就算她已经猜到对方不是大学生,也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客车颠簸,从一个县城开往另一个遥远的城市,丁芽不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担心她的哥哥。
少女的心思一往无前,率先把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
舒池:“我……我那时候。”
明明现在被骗的舒池,舒池却又失去了责问的理由,因为她真的骗了丁芽。
不是大学生,不是勤工俭学。
她根本没钱,也没学历,就是个一天到晚不停干活的打工人。
她通过网线骗了一段昂贵的感情,却没想到当事人顺着地址来找她了。
“地址……是当初你寄的手套……?”
舒池看着丁芽,她的嘴唇都是颤抖的,丁芽点头,“那时候你说寄放在那条街的五金店。”
那个年代快递还没现在不发达,基础的物流业务倒是很畅通。
那家五金店是代收点,丁芽下了车打了出租去了那一带,找到了那家店。
丁芽本来不抱希望,因为她们彼此没报过真名。
尽管丁芽问过,对方却说就这么叫我也一样。
可能名字有“书”或者“迟”吧。
但丁芽没想到她一问就问出来了。
老板娘估计刚生完孩子,身材有点胖,抱着一个小婴儿,在夏天的热浪中给这个戴着帽子穿着防晒衣的姑娘指了指:“斜对面那家面馆,看到了吗?”
名字就叫吃一碗面,广告牌也很常规,红底黄字,还没对面沙县小吃来得有牌面。
那时正好是饭点,丁芽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丁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发,想着亲哥打游戏管不到她,她今年十八岁,生日过了,身份证上也能证明。
买车票也没问题,一路都畅通无阻。
这家面馆还算可以,推门进去空座只有两个。
丁芽挑了个座位坐下,看着一个女的风风火火地端着面从后厨出来,长头发的女老板跟那个人说话:“舒老板啊,你还是找个小工吧,这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啊。”
那个人头发短短,还没到下巴,穿得倒是干净,听对方这么说就摇了摇头。
怎么是女的??
丁芽还没再想,对方就过来了,“吃点什么?”
丁芽抬眼看她,对方好像也有点尴尬,干脆不说话了,指了指菜单。
她以前是近视,复读之后才做的激光,当时戴着大大的近视眼镜框,下巴还挂着防晒面罩。
“大排面。”
丁芽说。
对方就进去了。
煮面的工作台是透明的,丁芽撑着脸看了一会,看这人忙前忙后。
她再也没看到第二个人,没有第二个书老板。
似乎来吃饭的也有认识老板的,直接喊了句舒池。
丁芽的心跟被重石砸了一样,她无心吃饭,只感觉天旋地转。
她的网恋对象是女的。
她喊了那么久的老公是也女的。
她知道的信息好像全是假的。
丁芽留了五十块钱,连面也不想吃,就这么走掉了。
“现在我后悔了。”
丁芽低低地说:“当初要是吃完那碗面就好了。”
舒池也想起来了,她喃喃道:“那个人原来是你。”
外面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屋里的灯就开了一盏,沙发这边有些昏暗。
小狗呼呼大睡,扫地机器人自己又出来干活了。
丁芽讶异地问:“你记得我?”
舒池嗯了一声:“五十块,不吃面,走了。”
“我出去找过。”
她已经不记得女孩的具体样子,只记得是个学生,点了面人就走了。
留下五十块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丁芽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知道没法瞒着,不如摊开说了:“一开始就知道是你,我就想要赖上你了,没想到是合作方。”
丁芽叹了口气,她伸手去拿了颗桌上的糖,“那个网恋得了癌症的老公是假的,为了骗你,让你和我多聊天。”
舒池问:“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告诉我是你?”
丁芽:“因为我还生气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看舒池。
从舒池的角度看她,能看到丁芽塞了一颗奶糖到嘴里,鼓着腮帮子说:“我当年真的以为我网恋的对象是个纯纯的帅哥,千里迢迢去奔现,却发现对方是女的。”
周围很安静,彼此的叹气都清晰可闻,丁芽的眼圈还很红,一双眼睛染上眼泪更是灵动。
很容易让人心软,很容易让人想原谅,甚至还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沈穆就说过丁芽面目可憎,是纯正的天真有邪,说你要是换个时代搞不好是个魔头。
可惜丁芽没那种雄心壮志,到现在狩猎的有且只有一个,近在眼前,还翻车了。
丁芽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其实很想冲进去骂你,但是看你一个人忙前忙后,我想还是算了。”
那天她回去哭了一场,丁芽这个人交朋友不走心,也很吝啬付出。
这段网恋论沉默成本,当然是舒池更高,对丁芽来说,她的挂念就是最大的沉没成本。
而且后劲很大,直接导致她本来就拉的成绩一落千丈,被父母直接送去复读了。
那个账号丁芽也不想上了。
那年她还是强调自己喜欢男的,依然觉得和女的在一起很离谱。
却没想到男的比女的离谱,前男友还不如之前假扮男的和自己网恋的电子对象来得让人动心。
人的想法是变的。
丁芽没那么在乎性取向了,她在乎是自己喜欢。
她捧起舒池的脸,很郑重地说:“舒池,我喜欢你,当年就很喜欢。”
在丁芽以为自己绝对会被原谅的时候,被她捧着脸的舒池却哭了。
眼泪落在丁芽的手上,昨晚过生日对方尚且要关灯擦泪,今天却毫不遮掩。
舒池吸了口气,别过脸说:“我生气了。”
第55章
丁芽回来之前想过很多舒池的反应, 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地说生气了。
一瞬间丁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纯粹是做好了准备也被打了措手不及。
但她预想的暴怒没来,也没有很激烈的结束。
舒池不会争吵, 或许是因为做过哑巴的缘故, 衬得平静像是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丁芽内心忐忑,要攥住对方的手却被拉开。
身形利落的女人起身垂眼看她, 拿起一边的衣服说:“我先回去了。”
丁芽都来不及反应, 舒池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她的柔软好像只是床上温存的拥抱,恢复成冷肃只需要短短几秒。
却足够让从未体验这种感觉的丁芽觉得宛如冰雪落地, 甚至有点痛。
她想:完了。
真的生气了。
*
“所以你俩刚在一起又分手了?”
沈穆结束工作回到荆市就火急火燎地来找丁芽。
丁芽刚下班,可能上班也无心工作, 跟沈穆都吃了一盆沙拉了才想起来把自己挂着的工牌扒拉下来。
她一只手撑着脸, 吃东西的速度比沈穆想象得还要快, 活像好几天没吃饭的。
丁芽的叉子把紫甘蓝戳得稀巴烂,一边蔫蔫地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分手。”
她俩坐在一家韩餐店, 部队火锅噗呲呲呲地冒着热气, 沈穆问了句:“你这么饿么?”
丁芽戳完紫甘蓝去戳一边的年糕, 把年糕的夹心芝士都给戳出来了, 丝拉得老长,看得沈穆毛骨悚然。
当事人淡淡地回:“中午忘了吃饭了。”
这都九点了。
沈穆叹了口气,她看了眼丁芽明显的黑眼圈, “我以为你这么渣, 也不会因为这种事伤心呢。”
她把锅里的肉扒拉给丁芽, 一边说:“撒谎肯定会暴露啊,这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实话说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丁芽就是太自信了。
如果舒池跟她差不多,那就是双钓系,势均力敌,也不分输赢。
但舒池别说钓系了,她完全是土系的,踏实感无与伦比,就是包容性太强,反而足够打破这种平衡。
让斩钉截铁笃定自己会赢的人满盘皆输,到现在彻底吊死在舒池这棵树上,饱受反噬的折磨。
丁芽抽了张纸巾狠狠地擦了擦唇边的沙拉,一边说:“我知道。”
“也有心理准备,”她闭了闭眼,睫毛都像是湿润了一般,“但我没想到会这么难过。”
对舒池的好感一开始就有,丁芽也预设过自己暴露,以为会吵架,以为会非常干脆地被分手。
但没想到舒池就说了一句我生气了,接下来是什么,都是关于气温的叮嘱,无非是重复杨婕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可能吗?
都这样了我可能好好吃饭?还好好睡觉?
在我们做湿了的床单上睡得着吗?这种落差实在太大,大得丁芽脑袋嗡嗡,很想发疯。
沈穆跟舒池到底没什么接触,微信的往来也是因为丁芽,她说:“二老板这样的人,生气的话应该是真的生气吧。”
沈穆是丁芽的朋友,相比同公司的应齐心,明显沈穆跟丁芽更好一些。
丁芽:“是啊。”
外面冷得要命,还刮大风,距离新年越来越近,不到半个月就是农历春节了。
沈穆很难忍住没良心的笑,问:“你俩一星期没联系了?”
丁芽点头:“是我单方面联系她她不理我。”
沈穆吃了口拉面,嘶了一声:“很难不说一句活该。”
丁芽头磕在桌上,“是啊,我还宁愿她骂我呢。”
沈穆摇头晃脑:“你指望二老板那样的人骂你?你想得美。”
舒池这人看着就不太会吵架,就算吵架估计也是被骂的那个。
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让发火的人产生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沈穆倒是觉得对付丁芽这样的,吵架没用,丁芽手段太多了,轻轻松松得寸进尺。
丁芽不知道是被辣的想哭还是就是想哭,擦了擦眼泪,说:“我现在总算知道已读不回是什么滋味了,要是微信有已读功能就好了。”
沈穆毛骨悚然:“那种事情不要啊,我可不想每天被合作方追着回消息。”
丁芽沉重地说:“我现在很想要。”
沈穆嘶了一声,问:“打过电话么?”
外面很冷,每年到农历的年底很多餐馆的老板都回老家了,可选择的也不多。
商场倒是还好一些,就是外面的小摊少了。
沈穆一边听丁芽发牢骚一边跟自己小区门口卖鸡蛋灌饼的姐姐聊天。
丁芽:“打过,不接。”
沈穆:“那你问问我女神呗。”
丁芽:“她说也不知道。”
沈穆:“真的假的?”
丁芽喝了口饮料,“她们公司现在规模可以,也不用成天盯着,舒池之前比较工作狂。”
沈穆哇哦一声,听起来很贱:“你这是把工作狂逼到自己放假啊。”
丁芽一脸痛苦。
沈穆见惯了这人半死不活的看戏脸和玩弄别人的得意,这种颓丧安在丁芽身上特别稀奇。
她问:“你现在有多喜欢舒池啊?”
旁边的炸鸡都是沈穆吃的,丁芽虽然饿死了也没多吃几口肉,活像是个素食主义者。
可能是最近戒色了。
沈穆在心里默默地想,刚开荤就戒色,真狠啊。
丁芽捏着叉子出神,“这让我怎么说。”
沈穆:“多少能衡量出来吧,你不跟我说也没事啊你跟二老板说啊。”
她说完又补了句,贱了吧唧的:“忘了你这人最擅长花言巧语,可能她还以为你玩她呢。”
丁芽被骂得无法还口。
这事确实是她的问题。
沈穆唉了一声,咬着奶茶的吸管,半天也嗦不上珍珠,干脆放弃了。
“不过你俩一开始就半斤八两,一个说是在校大学生,一个说是收银小妹。”
沈穆当时听丁芽说了这段网恋的来龙去脉笑得不行,现在还不忘记插刀:“而且舒池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是男的啊,是你说的。”
丁芽:“那她也不知道反驳我一下。”
沈穆啧了一声:“多尴尬啊,你都默认了,还开语音证明。别说舒老板那时候是个哑巴,就算那时候能说话,你估计还觉得他是男的,一些滤镜。”
丁芽低着头,声音闷闷:“发照片也行吧。”
沈穆:“你别扯淡,你自己也没好哪里去,感情这种债算不清楚的。”
丁芽又叹了口气,她点开手机,舒池的聊天框在置顶,聊天记录却还停留在上个星期。
舒池当天晚上就走了。
丁芽没脸留她,也没问一句我们分手了吗。
她企图去舒池的留言板看她最新动态,却发现也没更新。
之前丁芽不搭理舒池,是希望舒池能习惯她日复一日如同温水煮青蛙的态度,一旦抽身,对方就能马上不适应,会主动来找她。
可是现在局势逆转,被煮的是丁芽。
她早就沉浸在舒池编织的那种网,完全没办法挣脱,丁芽也不想挣脱了。
“起码要知道她去哪里了吧?”
沈穆点开朋友圈,发现苏定昏发了一个定位,在荆市的酒吧,这家伙又去驻唱了。
正好明天是双休日,她问丁芽:“去喝酒吗?”
丁芽:“没心情。”
沈穆:“我女神也在,去呗。”
沈穆也加了井羽绮的微信,动态跟苏定昏一上一下,正好都是一个地方。
丁芽:“不想去。”
她的烦躁写在脸上,不过工作中保持得比较好,应齐心还以为她痛经,特地问她要不要止痛片。
丁芽倒是不痛,她就难受,活像舒池一声不吭的离开像是针扎,她看上去毫发无损,实则留下了别人看不到的伤痕。
沈穆:“你当面问问我女神,指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呢。”
她倒是觉得以她和井羽绮的立场,分别是丁芽和舒池的娘家人。
但凡是舒池辜负了丁芽,沈穆也不想告诉舒池丁芽去哪了。
最后丁芽还是跟着沈穆去了。
荆市有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丁芽就来过两次,一次是大学和室友一起来的,一次是工作后。
她这人很宅,宁愿在家打游戏也不愿意出来社交,这种场合还让人头晕,刚进去丁芽就困了。
驻唱还是那个金毛,八字刘海很有标志性,正抱着吉他唱老歌。
跑马灯的浮光下,沈穆跟在井羽绮身上装了定位一样,精准地找到了吧台那边跟帅哥调情的井羽绮。
丁芽瞄了一眼那看年纪跟未成年一样的男的,对井羽绮的口味有了深刻的认识。
井羽绮看到沈穆有些发毛,热情的女粉丝她见过,热情的女变态粉丝就比较少了。
虽然沈穆没对她动手动脚,但眼神活像是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井羽绮都招架不住。
“女神好!那是新男朋友吗?”
沈穆拉着丁芽很自然地坐下了。
丁芽冲井羽绮笑了笑。
井羽绮看着还是格外艳丽,哪怕在这样昏暗流转的光下,也美艳得不可方物。
“不是男朋友。”
井羽绮摇头,说完又沈穆:“你要给我介绍?”
她的红唇沾了酒液,看上去恍若有流光,沈穆都看呆了。
等井羽绮笑出了声她才回过神来, “没有,小男生可没劲了,我劝您还是找个火辣点的。”
井羽绮摇头,眼神都很迷离,声音更是勾人:“我自己就很火辣。”
沈穆没好意思和她对视,别过眼说:“我知道,先让丁芽和您聊一下,我等会来跟您火辣热聊。”
正好这个时候苏定昏唱完了往下走,沈穆过去找她了。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丁芽喊了声绮姐,“舒池……”
“她不在这。”
井羽绮捧着酒杯,看都没看丁芽一眼。
就算舒池不说,井羽绮也猜到了丁芽想说什么。她心态很好,舒池的态度摆在那里,和她说是散散心。
丁芽问:“那她去哪里了?”
吧台的凳子很高,丁芽抱着自己的包,难得有些拘谨。
井羽绮让人给丁芽倒了一杯,丁芽也没推辞,直接喝了。
看上去很符合酒吧穿搭的女人说:“去她姐姐那里了。”
井羽绮幽幽地叹了口气。
年底本来就忙,这星期她就没休息过,舒池这人十年难得出点感情问题,井羽绮也没勉强让她留着。让哑巴倾诉感情烦恼太难,这种问题井羽绮也解决不了。
这杯酒度数有些高,丁芽的酒气上脸得很快,脸都烫了,她问:“是回老家了吗?”
井羽绮摇头:“去榕市了。”
这个时候换了一个男驻唱,唱的是一首民谣,声音沙哑,曲调悠长。
井羽绮喝了一口酒,转头问丁芽:“你真的喜欢她?”
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
可能是自己的感情问题一塌糊涂,井羽绮虽然操心舒池,也没那么苦口婆心。
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推那么一把。
她有时候想,要是当年,有人能推自己一把就好了。
也不至于离家三千里摆地摊,等一个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的人。
真是可笑。
喜欢在生活的颠沛流离里根本微不足道,又成为了日复一日柴米油盐折磨里的唯一甜点。
因果都是连在一起,分不出先后。
井羽绮当年靠那点喜欢撑下来,现在却发现那点喜欢已经散了。
她不知道舒池当年是不是靠着喜欢撑下来的,至少那天舒池电话打来说她有事的时候,声音哽咽,像是要哭了。
舒池这人从来不哭,井羽绮从没见她流泪。
无论是欠债还是摆摊被欺负,她向来默然,知道解决问题比哭更重要。
但没人能一直理性,一直无坚不摧。
丁芽:“喜欢的。”
要是不喜欢,又为什么会这么愧疚呢。
井羽绮捏着酒杯问:“你喜欢她哪里?”
她的声音完全没外形那么靡丽,反而带着爽朗,可以窥见她少女时期的状态。
丁芽不假思索:“她人很好。”
井羽绮嗤了一声:“那好人多得去了。”
手上的酒杯竖条纹,酒液在光影里如同流动年轮,好的坏的,完全是主观的。
丁芽很坚定:“她不一样。”
那杯酒到底超过了丁芽的承受水平,也可能是她最近的心绪欺负太大,没说几句就有些晕晕的。
她捧着脸,眼皮打架,想的却是舒池那天的脸。
那个眼神。
那个人的眼里仿佛有亘古不变的风雪,我想让风雪停下来,我想让她的雪落在我的身上。
丁芽认真地说:“她需要我。”
井羽绮侧头打量着趴在吧台的丁芽。
丁芽的脸很红,睫毛颤颤,看长相完全看不出来她的真是年纪,只会让人认成学生。
作为合作方井羽绮很欣赏丁芽的工作能力,但在私人感情上,她一开始也很支持丁芽的追求。
毕竟舒池是一根受潮了的柴,需要温度很高的火焰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让她起火。
可就怕那团火半途而废。
井羽绮没想到这团火有些妖异,竟然要舒池烧干的灰烬。
她笑了一声,撑着脸看向丁芽:“你好自信。”
丁芽看着她,鼻尖都是井羽绮具有侵略感的香气。
她想到舒池,对方的香水都很淡,让人想到深山,想到枯树。
丁芽说:“她给的。”
即便这么说,她却不太确定了,毕竟舒池出乎她的意料。
舒池去姐姐那里做什么?
不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么?
她不理我。
她生气了。
她要和我分手吗?
“所以你要和她分手吗?”
榕市闹市的一家店刚租出去,舒清把还热的肠粉递给舒池,一边坐下,问了一句。
舒池一边打开盒子一边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身上灰扑扑的,舒清倒是还好,毕竟舒池不让她忙着。
二姐婚姻失败,但至少比舒池年长,当年也算热恋过,她懂不了很多,只知道感情就是中意不中意。
不中意了与其黏着,不如分开。
女人问舒池:“那你还中意她么?”
舒清的心情比之前好多了,身体恢复之后就来榕市看店面,舒池突然说来帮忙,她还吓了一跳。
舒池捧着肠粉,想到丁芽的时候心还是酥酥麻麻的。
很生气。
但她又没办法欺骗自己,低声说——
“中意的。”
第56章
舒清个子中等, 脸因为岁数挂了点肉,没了家里阻挠,整个人容光焕发, 完全没有半点凄楚。
在拿到离婚证后在门口看到丈夫出轨的对象还笑了笑。
她一个人来到榕市, 打算开启新的生活。
远在荆市的妹妹不远万里来支持她,舒清却没想到舒池还亲自来榕市了。
舒池来的第一天,舒清什么都没问, 做了顿好吃的, 然后晚上跟舒池遛弯去了。
第二天舒清继续去看店,她挑了几家,还在对比, 舒池默不作声地跟在身边,也没说为什么来。
第三天舒清等不住了, 她还是问了舒池:“你是不是欠钱了?你给我的钱我花了一半了, 那我先给你?”
舒池摇头, 等到下午的时候的灯舒清跟房东砍价完了舒池才说她要多待几天。
二姐在这边租了一居室,孩子还在老家, 就算转学也要等她这边安顿好了。
她们姐妹俩很多年没这么待在一起, 舒池一直一个人, 舒清哦了一声:“没事啊, 那你陪陪姐呗。”
她的孩子大姐会帮她带一阵子,上次舒池回来安顿好之后全家也没异议。
她们的父母到底年纪大了,也没办法干涉太多, 甚至要靠孩子养着。
好像小时候的绝对关系进行了对换。
但舒清没有半点的痛快, 舒池来了之后她跟舒池聊了很多, 大多时候舒池就是嗯一声。
等到这天下午,舒清签了合同之后俩人在路边站了一会, 舒池才突然说了句:“姐,我有点事。”
舒清以为她要去上厕所,哦了一声。
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舒池说的事,是一件事。
舒清顿感受宠若惊。
三妹站在她边上,比她还高半个头。
舒池个子很高,以前打工的时候从不穿长款的外套,因为不方便干活。
开了公司后穿搭一开始都是井羽绮打理,长款的外套反而成了她的标配,看上去有一股天然的冷冽,把性格的厚重包裹,不是那么好窥探。
她看着路边的车开过,枯叶飘起,叹了口气:“我被人骗了。”
舒清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火速捡起掉在地上的保温杯盖子,没来得及心疼上面磕出来的凹痕,差点没吼出声:“被骗了多少?不够了吗?不是网贷吧?”
舒池还被舒清推了一下,一脚踩在人行道两边梧桐的坑里,趔趄过后她拍了拍身上的树叶,“不是。”
舒池从小到大都慢慢吞吞的。
舒清寻思着这辈子都见不到舒池风风火火的样子了,毕竟三岁看老,舒池三岁就知道放鹅了。
在一群小子还在跟鹅搏斗的时候,舒池就能慢吞吞地撵着鹅经过,顺便抓走咬着人屁股的鹅脖子。
一张肥脸眼神波澜不惊,让站在一边的舒清觉得她有点像村口代销店放都的动画片里的卡通动物。
“哎呀你这人性子真慢急死我了,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舒清反反复复地拧着保温杯盖,一边催舒池。
舒池却好像还要组织一下语言。
她的靴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马路牙子,不知道为什么,舒清竟然看出点了不好意思。
不应该吧。
舒清跟舒池差了四岁,舒池上小学的时候舒清在小学,但等舒池上初中的时候,舒清就去打工了。
妹妹的青春期舒清完全不清楚。
但怎么看舒池都不像是会早早谈恋爱的类型,去打工都是捧着碗等吃饭的。
小时候一起看武侠片,她满脑子也是排名,完全没有风花雪月,只想着多看点决战之夜。
“我喜欢的人骗我。”
舒池憋出一句,正好这个时候一辆洒水车经过,播的歌还特别嚣张。
旋律分明是之前井羽绮打工把舒池洗脑了的彩铃——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舒池差点没咬到舌头。
舒清问:“你喜欢的人还骗你钱了?”
她满脑子就是我这妹妹实在是太好骗了。
舒池摇头。
二姐很是笃定,继续问:“那是怎么骗你的?”
舒池一张嘴实在说不出那种很唯美的故事,平铺直叙地说了她和丁芽的往事。
舒清居然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她喝了口开水,看了眼对面下象棋的老大爷,叹了口气:“你不也骗她了么,网恋那时候可时髦了,和我一起打工的网上都有好几个男朋友。”
舒家三姐妹乍看都不怎么像。
大姐和二姐的眼睛都像父亲,舒池的眼睛像妈。
奶奶并不喜欢这个外地媳妇,连带着像外地媳妇的孙女也不喜欢。
舒池垂了垂眼,她跟她妈也就是这双眼睛像,但她的眼睛有神得多,“她认出我了还不告诉我。”
姐妹俩站在路边,舒池也捧着一个保温杯,那天丁芽暴露后舒池也没留下,上了半星期的班就溜了。
谁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荆市到榕市不算远,舒池喝了口茶,“我有种……”
舒清很自然地接下后半句话:“被耍的感觉是不是?”
她哈哈笑出了声,抬眼看着这个亲妹妹,“谈恋爱就是你来我往,我当年跟……”
她顿了顿,“不是小橘爸爸,之前有一个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还骗我家里是开厂的,结果比咱家还穷。”
舒清的感情经验比较丰富,虽然跟前夫是闪婚,不代表她没有前任。
舒池问:“所以分手了?”
二姐摇头,笑着说:“我骗他我家是开超市的。”
舒池笑了一声,今天全妆出门签约门店的女人说:“当时年轻,就是爱玩,喜欢也挺喜欢的。”
她说完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城市,口吻又有点遗憾:“但是他家太远了,东北的,太冷了。”
舒池看了看天,说:“指不定跟他比较好呢。”
二姐摇头:“没联系了,但想起来还是有点火热。”
她也没什么文化,比起大姐爱闹很多,这个时候踩了舒池一脚:“你跟我不一样,现在条件好了,也出国过,有什么好怕的。”
舒池觉得舒清没听出来,“我喜欢的是女的。”
舒清没什么反应,反而继续去踢舒池的腿:“女的就女的,男的也没几个好东西。”
她的口吻带着点得意,“你姐我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也没那么想不开。”
她的脸比结婚照上老了一些,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皱纹飞起,但疲态扫去,离个婚好像让她活过来了。
舒清说:“咱们家从爸妈开始就没感觉日子好过,你再看大姐,也是这么多年鸡飞狗跳的。”
她说完伸出手,看了看手指,她连结婚的戒指都没怎么戴过。
要干活的人,怕脏了,结果还是没什么资格戴。
“没结婚的时候大家都会问怎么还不结婚啊,没人告诉我结婚以后日子没有想得那么好的。”
保温杯里的水还很烫,冒出袅袅的热气。
榕市的天气还好,没有很冷,二姐跺了跺脚,“你喜欢就好了。”
“不过赌气也很正常,那小姑娘就吃定你了。”
舒清笑了一声,问了句:“她多大啊?”
舒池噢了一声:“比我小。”
舒清又问:“你有想过和其他人一起吗?”
舒池摇头。
她的刘海长了一些,微微遮住了眉毛,走回去的时候冷风一吹才露出全脸。
晚上舒清又问了一遍,舒池吃完肠粉之后和她回家,问了对方一句:“姐,我舍不得和她分手,可是又还是难受怎么办?”
舒清在跟孩子发微信,听到舒池这么问哈哈笑了两声,“你想拿乔啊?”
舒池还没听懂,舒清却撞过来,“那就别理她,等她来找你。”
舒池心想她天天找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复。
拉黑还是舍不得的。
二姐却说:“你再想想,你还想要她的什么?”
舒池回去想了很久。
舒清租的房子在城中村,不算贵,而且在楼顶,外面有个小院子。
舒池洗完澡开了瓶啤酒站在外面喝。
手机的消息一直发过来,舒池看了眼,井羽绮发了个视频。
是丁芽趴在酒吧吧台的视频,正好有个人过来。
井羽绮:你小女朋友问我你在哪里,我告诉她你不在荆市。
井羽绮:告诉她你在榕市了。
井羽绮:这个唱歌的看上去真的很喜欢她啊,不过她拒绝了。
又是一个坏笑的表情。
井羽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要和她分手吗?小妹妹看上去有点可怜噢。
丁芽喝得头晕,她趴在吧台上,苏定昏过来找她,笑嘻嘻地喊了声姐姐。
丁芽问:“沈穆呢?”
苏定昏抬了抬下巴:“那边。”
丁芽看了眼,沈穆坐在井羽绮边上,表情猥琐,不知道在说什么。
八字刘海的金毛歌手哟呼一声,好奇地问:“你失恋了?怎么看上去这么惨啊?”
丁芽反驳:“没失恋,失恋了也不和你在一起。”
小驻唱倒是没失望,她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我的魅力这么差吗?好可惜啊,我还想趁虚而入呢。”
她的声音也没压低,一边的井羽绮都听到了。
侃侃而谈的沈穆抽了抽嘴角,觉得这货也是个奇葩。
丁芽推开苏定昏叫了声沈穆:“回去了。”
沈穆依依不舍地看向井羽绮。
苏定昏挥了挥手:“我也可以送你回去啊,我有车哦丁芽姐姐。”
她的声音很是好听,喊一声姐姐还一波三折,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出什么。
丁芽嗤了一声:“什么车,是抢车位的豪车吗?”
苏定昏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丁芽头昏脑涨,脸也是红的,眼皮打架还不忘吐槽:“有代沟了啊,我就说年下不行。”
沈穆看漫画都是坚定捍卫年下的人,喂了一声:“你这一棍子打死不好吧。”
丁芽:“我的话你少管。”
她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井羽绮笑了一声,“快去吧,注意安全啊。”
丁芽被沈穆踉踉跄跄拉着走了。
沈穆还一步三回头,企图再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女神,却发现那个金毛刘海的驻唱坐到了井羽绮边上说话。
俩人还喝了一杯。
上车的时候沈穆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丁芽,觉得这场面真是百年一遇。
无情理智派为爱买醉,想来也是真的喜欢了。
等送丁芽回家,沈穆很缺德录了一段丁芽开不出自己家门的视频,笑声在视频里特别嚣张。
“你家里又没人你按门铃干嘛?”
沈穆问忘记了密码的人。
丁芽:“狗狗在家啊。”
沈穆笑出了声:“狗怎么可能会开门。”
丁芽:“舒池会啊。”
沈穆沉默了一会:“她是人啊。”
丁芽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懂个屁。”
晚风里,舒池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她听着丁芽烂醉的软语,想到她俩睡在一起的时候,对方也有片刻失去神智的胡言乱语——
“舒池就是我的狗狗。”
舒池那时候问为什么。
丁芽说:“能保护我。”
这个时候舒池想:就算养狗,主人也要奋不顾身一次吧?
她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要丁芽,也要丁芽的——
竭尽全力。
为了我。
第57章
丁芽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她发现自己衣服都没换,沈穆躺在她家沙发上睡觉,一条腿还垂在地上, 小狗叼着她的裤腿, 但当事人毫无知觉。
丁芽刚坐起来小狗就跑过来了,她摸了摸狗耳朵,说:“昨晚没带你出去啊, 对不起啊宝宝。”
她还是有些头晕, 洗完澡之后稍微清醒了一些,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昨晚发了很多消息给舒池。
全部是语音。
丁芽连头发都没吹,站在镜子前一条条地点开。
“舒、舒池我告诉你, 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骗子!”
“骗、骗子怎么了, 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我这辈子都赔给你。”
“你别不理我了呜呜呜……”
“我本来还打算今年带、带你回、回家的……”
……
一大串绿色长语音条, 丁芽都不忍心听了, 才几条下来她就脚趾扣地,恨不得触柱而亡。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背景里还有沈穆的窃笑。
问题是收消息的人毫无反应, 无论是上拉还是下拉, 都没有回应。
仿佛丁芽是在对着口气发酒疯。
等丁芽吹完头沈穆还在睡觉, 丁芽没叫她,带着狗出去买早饭了。
她还是不太清醒,回想起昨天, 依然认为是井羽绮故意的。
不过那杯酒她始终要喝, 为了知道舒池在哪里。
舒池去找姐姐了。
在榕市。
榕市距离荆市高铁两个半小时。
可她在榕市的哪里呢?这一次不像从前, 丁芽有地址,也可以问, 甚至运气很好一问就问到了。
她这次也不是悄无声息地来,更没打算悄无声息地走。
沈穆一觉睡到十点,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早饭的味道,除了酱香饼还有肉包。
她刚坐起来小狗就窜到了她跟前。
丁芽看了沈穆一眼:“吃早饭。”
沈穆打了个哈欠去洗脸,一边感叹:“这都十点了啊?”
丁芽问:“你怎么开门进来的啊,我告诉你的么?”
沈穆舒展了身体,听到这个问题又笑了。
她之前来丁芽这里住过。
丁芽刚搬家的时候她和另外俩室友一起来的,只不过那俩都是已婚人士。
就算在丁芽的小公寓开派对也要回去,压根没有通宵业务。
只有沈穆在丁芽这睡了一晚,还穿了丁芽新买没拆的睡裙。
沈穆:“不然呢,我怎么进来。”
卫生间传来水声,沈穆的声音还愤愤的:“我还真的怕你忘了,你昨天都不知道自己住几楼,一直在按九层的电梯。”
丁芽毫无印象,“你怎么不把我带你家去。”
“你自己说要回家啊,家里的狗没吃饭。”
沈穆家里养猫,她实在吃不消养狗得天天遛,蛮佩服丁芽上班还能起床遛狗的意志。
丁芽:“那谢了啊。”
沈穆心想:还是别把那段视频给她看了,指不定能咬人呢。
她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舒池也没回她,活像是满门抄斩似的,连带着沈穆都被连累了。
坐下吃早饭的时候丁芽问:“你帮我问问绮姐,舒池具体在哪呗。”
沈穆摇头,她嘴里塞着包子,拒绝得非常干脆:“我不帮你问,这你俩的事情干嘛要我问啊。”
丁芽撑着脸,眉眼写满蓄意的哀愁,“我怕她不告诉我。”
沈穆完全看穿了她的伪装,喂了一声:“我跟二老板又没关系,我问也很奇怪啊,搞得好像是我趁着你跟二老板闹分手要趁虚而入似的。”
说到这个她就想到的昨天苏定昏的话,问丁芽:“你真的拒绝苏定昏了?”
丁芽点头:“我又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沈穆没说话,丁芽再次强调:“真的,我很专情的。”
沈穆哦了一声,声音很是麻木:“是啊,一场网恋定终身,却还是因为自己作死翻车。”
丁芽一扫之前的冷静,声音也没之前的笃定了:“我现在急死了。”
沈穆嚼着酱香饼一边反驳:“我可没看出你哪里着急了啊。”
丁芽:“那我要怎么样?”
沈穆:“怎么也是食不下咽,工作不下去,然后买车票来一段说走就走的追逐啊。”
她说得好有道理,但丁芽毫不认同:“得了吧,为了谈恋爱让自己身体不健康不至于啊,我不谈恋爱也要吃饭的。”
沈穆看了眼对面喝豆浆的女人,丁芽刚洗完澡还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不自觉地皱眉。
就冲这个表情,沈穆是能看出她在着急的,“芽姐啊,你也太理智了。”
丁芽抿了抿嘴:“理智不好吗?”
沈穆:“好啊,但是你总看过偶像剧的吧。”
她又说:“日剧也行,你看她们谈恋爱总得有那种豁出去的心思啊。”
丁芽:“我也有啊。”
她放下杯子:“我都打算去找她了。”
沈穆笑了,一边喝豆浆一边说:“不是你打算啊,是你现在就要去的意思。”
丁芽却还是蹙着眉,说:“没问到地址算什么啊,这么贸然过去没找到人也效率不高啊。”
沈穆咬着豆浆的习惯,一针见血地点评:“丁芽,你真的好无情。”
她这口气非常凄凉,丁芽闭了闭眼,宿醉的头晕症状还是很明显,她撑着脸说:“找不到人也白搭吧。”
沈穆:“以前都没看出来你这么唯利是图。”
丁芽:“成语不要乱用。”
她点开手机里井羽绮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
绮姐,你能把舒池现在的地址告诉我么?
井羽绮秒回:不能。
丁芽:……
她脸色都不好了,沈穆瞄了一眼:“被拒绝了啊。”
口气是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丁芽拍了拍自己的头:“还能问谁呢。”
沈穆:“主要是二老板给我感觉没什么朋友,你认识她公司的人么?”
丁芽想到那次团建,舒池的社交能力可能止步于此,连助理都不想要。
沈穆:“要不你哭着求一下我女神?”
丁芽摇了摇头。
沈穆:“你俩之前公司有交集合作的一些人都不知道么?”
丁芽:“连你女神都不知道我就是她的网恋对象。”
可以看出舒池是多么不爱说的人。
沈穆无能为力,她把豆浆喝完了,一边去玩狗,口气猥琐,小狗吓得跑了。
那边一人一狗追逐打闹,丁芽在早晨的家里格外头疼。
还能问谁呢?
小狗汪了一声,躲到她脚边,丁芽垂眼,对上那双漆黑的狗眼。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名。
*
舒清想开美甲店也不是一天两天,她在外面打工很多年,早年自己也在夜市干过这个。
只不过这玩意款式也有变化,也分高端和低端。
路边的价格自然便宜,材质也不一样,她自己的指甲都做了不知道多少次,舒池在这里,自然也成了她的试验品。
下午刚谈了店里的装修,晚上吃完饭舒清就拉着舒池做美甲去了。
舒池这些年就没整过自己的指甲,她常年面对井羽绮的延长甲都觉得心慌。
舒清是她姐姐,舒池也没办法反抗,只能老老实实伸手。
这个短租的楼顶在五楼,城中村的老房子不要太多。
到傍晚的时候大排档开张,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的声音穿过小巷,五颜六色的灯带在街巷中亮起。
深冬年底,这边打工的人回老家的似乎不多,毕竟有些厂赶着出口,过年更需要人。
当年舒池就是以这种理由不回家的。
“你无聊你就喝你的酒。”
舒清还给舒池开了瓶烧酒。
她知道舒池酒量好,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正好这个时候问了句。
舒池喝酒不挑,一口下去就感觉烧了起来。
她笑了笑:“之前做学徒,有些客人倒出来喝,能多半瓶,我就会带回去。”
那个保洁室冬天冷,窗户的缝合不上,就算塞了纸依然又冷风灌进来。
舒池又不好意思去楼下大厅睡,毕竟那边都是玩电脑的。
她又不玩。
烧酒的味道她很熟悉,也喜欢烧酒的名字。
她整个人都好像都被点燃,酒钻进五脏肺腑,像是她自己都起火了。
自然也不冷了。
舒清:“那这几天又在外面喝啤酒。”
她是早上起来才看到的,外面好多啤酒瓶,全是她的妹妹喝的。
连续几天,这人大半夜就在外面吹冷风,也就仗着身体好。
舒池说:“以前想喝还要考虑一下呢。”
舒清越听越觉得凄凉,笑着说:“喝你的吧,我给你做个跳色啊。”
舒池很想抽回手,但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淡淡地说:“我没得选。”
舒清:“那就玩你的手机。”
舒清话挺多,爱聊天,她发现舒池没以前那么没话说,也挺高兴。
这次做的也很成功,毕竟不是每个人的手都很白,舒池这种肤色要做什么颜色才好看一直是舒清想挑战的。
“拍个照。”
舒清拍了又发了一张给舒池。
“时间还早,出去逛逛吗?”
舒池点头。
榕市很大,舒池当年在大学城一带活动,只不过寒暑假会空一些。
她会在寒暑假的时候来到这一片换个工做。
时间改变了街道的宽度,也改变了她的穿着打扮。
只不过一桌桌深夜的烧烤一如当年,有些老板都没换。
舒清离婚后多少还有点钱,她也没拿舒池多少,当是跟舒池借的。
可能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离她太远,她一直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什么都想试一试,回去的时候还买了一盒锅巴鸡。
舒池不怎么爱吃,手揣在兜里晃晃悠悠地走,路上车不少,即便将近十一点,这片依然人很多。
前阵子播的一档美食节目还在这里取过景,导致来吃的人更多,晚上打烊得更晚。
三蹦子从舒池身边经过,舒池把边走边吃的舒清拽了过来,一边无奈地说:“都这么大了还不看路。”
舒清头发扎得老高,颇有些她十几岁时的风格。
她一张嘴油光发亮,完全不在乎被妹妹教训,“不会被撞到的。”
“今天是星期一吧,还这么多人。”
舒清看着几乎满座的大排档,感叹了一句。
舒池嗯了一声,路边还有很多小孩。
这两天小学也放假了,这一带出来玩的小朋友也多,这个点的街道童音特别好认。
两个小孩追逐打闹撞到了舒池,舒池扶起一个撞人还把自己摔了的小孩就听到尖锐的鸣笛。
正好是转弯,一辆三蹦子开得老快冲过来。
舒池把另一个小孩丢到了一边,下一秒她被人一拉帽子,硬生生地拽了两公分。
刚好跟那辆车擦肩而过。
舒清急匆匆地跑过来:“吓死我了,你自己也不看路啊!”
她的锅巴鸡洒了。
舒池以为是舒清拉的她,这个时候愣了一下,微微地偏头,才看到站在树下的小个子。
对方穿着一件摇粒绒的短款卫衣,裙子从腰到脚踝,底下的靴子还是毛茸茸的。
舒池以为自己看错了。
舒清却走过去道谢:“谢谢啊。”
丁芽笑了笑,“应该的。”
舒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妹妹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就走……”
她还没走两步,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却越过她追了上去,喊了一声嗲嗲的——
“老婆!”
第58章
舒池走得很快, 丁芽还拎着一个包,跑了好久也没能追上。
反而是后面的舒清跟了上来,她对丁芽说:“我替你拿包吧。”
丁芽没来得及多看舒清一眼, 但她都不用猜都知道这个是舒池的姐姐。
“谢谢姐姐。”
丁芽也没客气, 她这种运动废柴跑步的极限一般也就追公交,这种情况太少见。
前面的人没停下来,丁芽的一句老婆只让路人侧目, 舒池的背影依然冷漠。
丁芽咬牙跑得更快了一些, 她直接从后面飞扑,扑到了舒池的身上。
舒池没想到丁芽会这样,脚步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
丁芽却不肯松手了,她头一次庆幸自己个子不高, 也不算胖, 挂在舒池身上轻轻松松的。
这边是拐角, 再走一条路就到了舒清租的房子。
身上挂着一个人,舒池还是没办法, 只能停了下来。
丁芽:“舒池, 我来找你了。”
舒池嗯了一声。
丁芽抱着她不松手, “对不起啊, 你再讨厌我我也要过来。”
她的口吻带着一如既往的娇嗔,但舒池却听出了她的鼻音。
可能是感冒了。
这几天荆市的天气太冷,这个人一向不爱多穿。
这个岁数多半会注意一点养生, 丁芽完全属于可乐泡枸杞的类型。
“你先松手。”
舒池伸手去拨丁芽的手, 丁芽却死死地抱着她。
这条街的夜市太热闹, 路过捧着吃的人也很多,她俩这样的姿势实在惹眼, 还有丁芽那完全不知羞的一句句老婆。
是个人都看得出这俩女有点问题。
就算舒池一向这种看不出情绪的脸,也架不住每个经过的人好奇的眼神。
丁芽:“你还跑吗?”
丁芽抬眼看她,她踮着脚吃力得很。
如果换做之前这样,舒池绝对会托住她的。
这张脸都好久没见了,丁芽一直认为自己才是这段感情的主导者,却没想到温水煮青蛙把自己给煮进去了。
她长得就很适合我。
丁芽眯着眼,恨不得现在亲上去,可是她俩身高差得多,丁芽踮起脚都不能亲到嘴唇。
舒池没看她,她别过脸:“我没跑过。”
她说得毫不心虚,丁芽松开了手,在舒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跳起来亲了舒池一口。
“你腿长走得还快,我得多跑好几步!”
走得气喘吁吁的舒清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她看了眼舒池,又看了眼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
心想:这是分手吗?我看热恋都没这么腻歪的吧!
舒池看到舒清,伸手就拎走了丁芽的包,在丁芽以为对方心软的时候,发现舒池把包还给了她。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舒清:……
是木头还是故意的啊,虽然都是女的这姑娘一看就是大老远来的,好歹给个好脸色吧。
丁芽来得匆忙,从喻心怡那里出来就去公司请假,然后坐高铁直接到了榕市。
虽然高铁的时间不长,她一天就没休息过,体力也跟不上。
她抬眼看着舒池,“我能和你聊聊吗?”
舒池摇头:“你来干什么?”
丁芽这才发现她的态度冷得过分,之前见惯了这个人对自己的偏心,此刻再看对比有些明显。
丁芽倒是没觉得难过,毕竟骗也是她骗的,“我来找你。”
舒清:“很晚了,妹妹你住哪里啊?”
丁芽连酒店都没订,她看着舒池:“我和她一起住。”
舒池却说:“我和我姐一起住。”
她看也没看丁芽,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舒清没见过这场面,她当然知道这俩人在闹别扭,舒池口口声声说中意,人来了又摆出不想搭理的样子。
这姑娘倒是脾气挺好。
舒清笑了笑:“那我去客厅睡,你们睡房间。”
她租的房子也不大,舒池睡在沙发的,她俩姐妹那么多年,也没那么讲究。
舒池来帮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纯粹是躲着来的。
这种话舒清不好说,也随她了。
都这么大了,总会想明白的。
成年人的感情大部分都是包容,谈的时间久了,分手都变得小心。
沉没成本太高,一旦分开好像这么多年的付出都白费了。
喜欢成了最微不足道的成本,到最后感情淡淡,成了搭伙的两个人,拼凑出别人眼里幸福的一家三口。
舒池:“不用。”
她终于看向丁芽,“你住外边吧。”
她说完就径直往前走,丁芽抓住她的衣摆,“哪个外边?”
舒清:“住宾馆你给她去开,初来乍到的,就算是朋友也要帮衬一下的吧?”
舒池欲言又止,丁芽在一边点头如捣蒜,“嗯嗯,谢谢舒老板帮衬我。”
舒清心想:真活泼。
这几天偶尔聊天的时候舒清会把话题引到舒池的恋爱上,听舒池形容丁芽,多半是年纪小、话多、娇气之类的。
舒清以为是个大小姐,看着也还可以。
舒池一个人沉默往前走的时候,丁芽反而没追上去了,她跟舒清搭话,上来就一句甜甜的姐姐。
笑起来的时候酒窝荡开,怎么看都是水灵那一款的。
第一次见面印象就很好。
舒清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啊?”
“丁芽。”
丁芽背着包,看着前面走路的背影,“姐姐知道我是她女朋友吧?”
也很直率。
舒清点头。
丁芽:“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说呢,您不觉得我和她这样不好吗?”
现在社会还挺包容的,网上一圈圈转发的都是,丁芽认识的网上的朋友也有不少是和女人在一起。
只不过点头之交,谁知道线下又经历了什么样的努力。
开明的家长就算理解,也会因为这种世俗还能完全包容的感情而头痛,劝儿女选择风险低一些的。
不开明的直接就是家里乱成一团,吵架的离家出走的,闹得很难看也大有人在。
丁芽对比了舒池和自己的家庭,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家庭可能远比舒池的家更难搞。
毕竟舒池完全经济独立,很早出来工作,能束缚她的经济问题已经解决。
背井离乡,离得老远,根本管不到,连孝心都是选择性尽孝。
丁芽纯粹咸鱼,花钱大手大脚,月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新潮的东西她第一个体验,买包也不怕卡刷爆,爱好能赚钱也让她更能花钱。
她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不够了爸妈会给,哥哥会给,就算在异地工作,家里也能张罗给她买房。
丁芽今年才恍然发现这些都是有条件的。
她的没有后顾之忧,很难有底气跟父母说我喜欢的人是个女的。
我真的长大了吗?
在来找舒池的路上,丁芽翻了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每个阶段的分组总有很多同学看上去特别圆满,也有过得颠沛。
和她一样条件的结婚的比较多,丁芽也有参加过他们的婚礼。
也听过他们的校园爱情,完全不是彼此,也轰轰烈烈,有的也有跟女的谈出了海枯石烂的架势。
但还是照常分手、结婚、生孩子。
一辈子最稳定的走向。
舒清个子没舒池高,但也比丁芽高。
她有点胖,比舒池肤色还深一些,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让人亲近的感觉。
“不会啊。”
舒清手腕还挂着装着重新买的锅巴鸡,给了丁芽一根叉子,让她也吃一块。
“多大点事啊,舒池和你说过吗,我刚离婚。”
丁芽点点头。
舒清大大方方地说,老家的人听说她离婚都急着给她介绍对象。
已经到五十多没娶老婆的光棍,和四十多三个孩子死了老婆的鳏夫了。
舒清把人骂了出去。
“这辈子有自己想做的事,有喜欢的人是锦上添花。”
她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问丁芽:“这个成语没用错吧?”
丁芽点头,舒清又说:“不是妹妹帮我,我也没这么顺利。”
她抬了抬下巴,前面的高个女人没入明灭的小巷灯火里。
城中村的房子交错,偶尔有流浪猫窜过。
谁家还在放着音箱,都是一些短视频热歌,还有的在吵架,夹带着这边特有的方言,还有些滑稽。
丁芽:“我很喜欢舒池。”
舒清点头:“她也是啊,老中意你了。”
丁芽来得匆忙,坐高铁连吃的都没带,家里的小狗她让沈穆照顾。
马上要过年了,她请假也不会请得特别干净,还得带着电脑。
应齐心问她怎么了,家里出什么急事了,丁芽只说有大事。
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她有预感,自己如果不追过来,可能又要跟舒池错过了。
光想想这辈子不能跟舒池在一起,也不能跟她睡在一起,吃不到舒池煮的面。
那我永远不会幸福的。
丁芽:“我知道她中意我,但是她在生气。”
她们走过一家按摩店,灯扫得人发顶都是粉红的,舒清看了眼这个风尘仆仆的姑娘。
圆脸大眼睛樱桃小嘴,跟她们老舒家的人压根不沾边。
大姐之前去相亲的时候媒人就说你们家姑娘都长得太硬,女孩家家得柔一些。
她们仨这辈子估计是柔不起来了,大姐天生劳碌命,老公好赌。
舒清离婚后还有得熬,孩子得自己带。
但她觉得比以前好,只不过女人一个人带孩子赚钱,总要硬一点的。
舒池从小就这样,硬骨头小哑巴,被欺负了疼了冷了热了都不吭声,什么都能一个人扛着。
命运是能写在脸上的,从骨头到皮相,舒清看丁芽就知道是个家里不错的姑娘。
也难怪舒池喝酒的时候提到家庭眼眶红红。
老三也有怕的事。
舒清知道她怕家长不同意,怕姑娘的选择更多,舒池说的被骗倒没这么重要。
人玩玩可以,最怕的是要长久。
时间最容易让东西变质,感情如同食物,首当其冲。
可舒清希望舒池高兴一点,从哪里出生改不了,但相遇总是有变数的。
前面的舒池停在一个老楼下,底下的副食店还开着,隔壁的水果店放着粤语老歌,仿佛摆摊都能摆出一个江湖。
舒池没带钥匙,要等舒清开门。
舒清拍了拍丁芽的肩,“她早就不生气了,她在考虑别的。”
“去吧,有些话还是要亲口说的。”
她推了丁芽一把。
丁芽毫不扭捏,笑着说了谢谢姐姐,然后小跑着冲向舒池。
可惜这条路不太平整,天然气管道铺好还没浇上水泥,丁芽被绊倒,眼看要摔倒坑里,舒池飞快地捞起她。
丁芽眼睛都闭上了。
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舒池放开她,丁芽又不依不饶地拉上她的手,问:“带我去开房吗?”
第59章
“这破路什么时候修好啊……”
“昨天还看到一老太太摔了呢。”
舒清嘀咕着走过来, 她手上挂着的塑料袋窸窣作响,一边催促舒池:“不早了快带着你朋友去吧。”
舒池提醒她:“我的钥匙在你那。”
舒清一共有两把钥匙,舒池来的这几天见证了她二姐的健忘, 老把钥匙锁进去, 所以舒清都拿的舒池那把。
“我征用了。”
舒清进了单元楼,舒池喂了一声:“等会给我。”
女人却回得很快:“你回来的话敲门就好了,我还得对一下进货单。”
舒池被噎得无话可说。
丁芽就站在一边笑。
她很想抱舒池, 但是现在不怎么敢, 毕竟舒池板着一张臭脸。
舒池只能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无奈:“走吧。”
她记得路口有一家稍微好点的酒店。
丁芽这人娇气,之前给舒池分享自己去旅游, 都是要住好的。
可能是刚才丁芽险些要掉进坑,舒池提醒了一句:“走路小心。”
丁芽跟着她, 忍不住挨了过去, 问:“你关心我啊?”
舒池没看她, 夜风吹开她的刘海,女人眼眸低垂, 声音沉沉:“摔了又要去医院。”
丁芽笑着说:“去医院也没关系啊。”
舒池摇头:“我还得陪你。”
丁芽还要凑过去贴住舒池, 说:“不陪也可以, 你不是打算和我分手吗?”
舒池走得没刚才那么快, 丁芽跟她并排走着,很想拉住舒池的手。
舒池问:“那要分手吗?”
她也没看丁芽,专心走着路。
这种对情侣来说很严重的问题仿佛只是一句你吃了吗。
丁芽很干脆地回答:“才不要。”
这条路很窄, 也就是行人和非机动车能通过。
榕市跟荆市差不多, 但发展得比榕市更好一些, 外来人口也多。
荆市的楼房还限高,所以在这里抬头, 会觉得高楼很多。
丁芽抬眼,看了看深夜的城市,城中村的热闹还没散去,远处还能听到摩托车的声音。
上一次丁芽来这个城市,忐忑不安又心怀期待。
这一次她更忐忑,更不安,却没有期待。
她知道她的“老公”是什么人,她只希望自己能留住舒池。
这条路舒池这几天走过很多次,她头一次觉得这条路有点长。
灯还坏了几盏,加上修路,显得更窄,两个人并肩走都拥挤。
路边的店没几家开的,丁芽趁着黑灯瞎火抓住了舒池的手,她小声问:“我来,你高兴吗?”
她抓得很紧,似乎也很紧张,手心都要冒汗。
舒池没再挣开,她感受到了丁芽的颤抖,问了一句:“周一不上班?”
丁芽:“请假了。”
舒池又问:“请几天?”
丁芽:“下下星期过年,如果你要和我分手,那我就要辞职了。”
这话乍听是威胁,但毫无震慑力,仿佛是垂死挣扎。
舒池摇头:“工作比较重要。”
丁芽笑了一声,整个人顺着舒池的手攀上去,“我没那么爱工作,要是被开了,我可以再找一个。”
她的职业规划都不算明朗,可能身边认识的人都比较天马行空。
一个毕业就失业到自由职业的up主室友沈穆。
另外两个则是各自结了婚去开民宿了,算下来,还是丁芽最靠谱。
舒池:“这样不好。”
丁芽懒得跟她说这个,又问了一遍:“我来你高兴吗?”
舒池换了个话题:“狗呢?”
丁芽:“沈穆帮我养着。”
舒池:“什么时候回。”
丁芽:“你要是想让我走,我现在就可以坐高铁回去。”
舒池不说话了。
丁芽明明是来求和的,却硬是说出了威胁的味道。
舒池笑了一声,似乎也知道丁芽的作风,她微微偏头,在街边小店不算明亮的光下瞥了丁芽一眼,问:“那你来干什么的?”
这一眼带着点冷,足够让丁芽心里咯噔。
她知道主导权全在舒池,当年是丁芽率先斩断网恋,如今执掌生杀大全的却成了舒池。
于是丁芽大声直说:“来和你好的。”
榕市没荆市冷,年关将近的热闹也有些异常,舒池笑了一声,推开快捷酒店的门,进去给丁芽开房了。
她要了个最好的房间,酒店的顶层,毕竟丁芽喜欢住高一些,能看得远。
公寓纯粹是没得选,已经是她圈定的范围里性价比最高的。
丁芽再月光,家里再支持,也不可能跨过既定的范围任性。
她对自己的定义也很矛盾,不知道是乖巧还是不懂事。
丁芽的行李还是舒池提的,她跟着舒池,舒池刷开了房间,把房卡插在取电器上,行李放进去。
舒池:“这边不含早,你要是起得来就出去吃,起不来我中午来叫你吃饭。”
这间房很大,双人床看上去是一米八乘两米的,窗帘还没拉开,能看到远处榕市的地标性建筑。
丁芽大学去过很多地方旅游,唯独避开了这个城市。
舒池在丁芽的目光下别开脸,正要迈开腿出去,被丁芽拉住手,下一秒丁芽咬了她一口。
咬在手腕,疼得舒池皱了皱眉。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会叫出声。
上床也是,没什么话,安静得丁芽听到自己的声音都觉得羞耻。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舒池,你为什么不理我?”
丁芽的牙印印在舒池的手腕,舒池没抽回手,她看着坐在床沿的丁芽说:“你也不理我很多年。”
这话听起来有些幼稚,不像是舒池会说的话,干出的事。
丁芽讶然地抬眼,舒池垂着头,看着自己被咬出血痕的伤口,她喊了一声豆芽,低声说:“这不公平。”
舒池的目光移到了丁芽拉着自己的手。
那手指细长白皙,还很小,舒池能轻松地包住,也能一根根地去舔咬,如同她尝过情.欲后前期入侵的预警。
但雨点小只是前菜,舒池是暴雨前的闷热,她的到来只会混着雷声。
丁芽一开始以为自己是高明的驯兽师,太明白舒池想要什么。
现在才发现野兽的温顺也不可能是无条件的,舒池大部分时间是包容的,但她仍然是厂妹出身打工起家的生意人,精打细算是她青春期到成熟期永恒不变的法则。
她们在身体上完全不用磨合,就算是彼此的第一个人,依然能抵达天昏地暗的沉沦彼岸。
可舒池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丁芽,擅自找的是你,擅自说喜欢我的是你,擅自奔现的是你。”
舒池顿了顿,“你认出了我,却还骗我那么多次。”
她个子很高,驼色的大衣穿在她身上,里面的毛衣垂到牛仔裤的腰线,阔腿裤下踩着一双短靴。
无论舒池穿得多么宽松,她给丁芽的感觉一直是紧绷的,像是从来没轻松过。
“我知道我也骗了你,”舒池顿了顿:“对不起。”
她终于看向丁芽,“可是你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一直瞒着呢?”
舒池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到床上,丁芽看了眼界面,竟然是访客记录。
不是说充了会员就不会被发现么?
舒池:“你是不是觉得骗我很有趣?”
她看着丁芽,和当年发给自己的高糊照片也不太像。
当年的ps把丁芽的眼睛p得更大,还添了妆,可能是滤镜的原因,看着更幼态。
不过这很正常,谁都这样,舒池连p的照片都不敢给。
如果从前都可以一笔勾销,那现在呢?
她的眼神写满了难过,难过之后自嘲地笑了笑:“如果那天你妈妈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还是一直瞒着我?”
“老婆?”
比起丁芽说这俩字的娇嗔,舒池喊得让丁芽心碎。
她甚至觉得舒池被捅了一刀,而那把刀是她给的。
丁芽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她拉着舒池的手,拉得好紧好紧。
“舒池,我想过告诉你的。”
“但无论怎么预设,我都会让你难过。”
第一次见面丁芽的兴奋到这里变成了惶恐,她真的害怕舒池离开她。
即便这人说中意,说喜欢,关系也做不得假。
舒池是个太克制的人,就连在床上,丁芽发现她没有什么尽兴的意思,但可以为了丁芽的喜好迎合。
可以和风沐雨,也可以疾风骤雨,让另一个人清晰地感受到。
这个人,好在意我。
但舒池的人生似乎从不会跟放纵挂钩。
以前是没放纵的条件,现在有了,却被从前束缚,早就成了一个放不开的人格。
可现在丁芽也想打开她。
“那天我想,骗都骗了,那我干脆骗你一辈子,不让你知道就好了。”
丁芽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俩其实都不是爱哭的人。
舒池是知道哭了没用,习惯了。
丁芽是天生这样,没什么能让她掉眼泪,即便她知道什么叫共情,看再催泪的电影,也很难落泪。
杨婕说她是石头心肠,笑嘻嘻的,迟早一天要把从前没哭的给哭完。
那话本意是让丁芽好好学习,因为丁芽高考稀巴烂。
但在复读学校的时候,排队打电话的同学跟爸妈说着说着就掉眼泪,丁芽很少打电话,打也是说别打钱了,反正不能网购。
骗一辈子。
舒池笑了笑,“一辈子?”
“那我约你你说改天见一面,真的就是空话?”
她说的是网上的那个账号。
丁芽:“不见就好了,你反正也真的放下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舒池,舒池看丁芽哭过三次,一次是那天在街边,这人哭着扑过来。
一次是那天她们一起睡,身体的本能很难控制,丁芽羞耻又不耐,哭是生理性的。
现在,她为什么哭呢?
舒池来的时候打定了主意要狠心一点,因为她喜欢的人太狠心了。
就算她们有余生,丁芽也要变本加厉地骗她。
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舒池却不喜欢这种带着欺骗性的你情我愿。
舒池伸手揩去了丁芽的眼泪:“你就不怕我余情未了?”
丁芽抓住她的手,“都是对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顺势去搂舒池的脖子,去亲吻舒池的脸颊,又磨磨蹭蹭地想要去亲舒池的嘴。
舒池别过脸,没让丁芽得逞。
丁芽:“我一个人住,很害怕。”
舒池:“你什么都不怕。”
她捡起自己的手机说:“我走了,明天起床了再给我打电话。”
丁芽:“不打的话你会来找我吗?”
舒池摇头:“明天我要去建材市场,没工夫陪你。”
她看了眼丁芽放在边上的包,里面的电脑露出半截来:“你应该也有工作吧。”
丁芽坐在床沿,看着站在门边的舒池。
酒店房间就开了廊灯,却足够丁芽看清舒池的面容。
她问:“舒池,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她没问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那太没劲了。
小时候的丁芽和表姐看电视剧,她一直很讨厌不说话的男主角,帅归帅,但是很难猜。
表姐却说长得帅就好了啊,就算生气吵架,看脸我也能消气,丁芽不能苟同。
但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当年说什么来什么。
她喜欢的舒池就不爱说话,甚至还做过哑巴。
丁芽不知道舒池想要什么,但她想要舒池多说说话。
这个人从前的生活太晦暗了,丁芽想做那抹红,即便后来出现什么变数,她依然能糊在舒池最亮眼的地方。
舒池看着丁芽,看她小小的一团,坐在床上。
她想:这张床好大啊。
舒池当然想留下,想亲吻丁芽,这些天的分别对感情难得汹涌的舒池来说也是折磨。
幼年舒池得不到的亲密,得到后就很难不上瘾。
可是为了以后能得到更多,更长久,舒池必须忍耐。
再愚钝的石头也被生活凿出了柴米油盐的痕迹,商人也知道什么才能利益化。
这个时候舒池才明白井羽绮那套恋爱理论为什么那么违和。
井羽绮没打算长久,但长久需要经营。
不解决根源问题,又谈什么地久天长?
她冲丁芽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我当然不能说我希望你为了我豁出去。
不够的丁芽。
仅仅是来找我,完全不够。
第60章
舒池敲门的时候舒清刚洗完脸, 她开门看到舒池沉默了好半天。
舒池要进来,舒清挡着门:“你怎么回来了?”
舒池:“我不能回来么?”
她姐脸都没擦干,纹得掉色了的眉毛扬起, 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还让她一个人睡, 你好狠心啊。”
舒池拿掉舒清戳着自己的手,“陪她的话她尾巴又翘起来了。”
丁芽是什么性格舒池也知道,很容易得意, 甚至还有点小恶劣。
虽然演技不错, 偶尔还是会露馅,比如那串手链,比如那束花。
舒清噢了一声:“你这招是那什么纵来着, 我知道的。”
她露出一个褒奖的笑容:“可以啊老三,长大了啊。”
舒池越过舒清进去了, 她来这里也不是白来的。
井羽绮这人也一贯会布置任务, 明年服装工厂的合约到期, 她还要再考察一下新厂。
白天舒池陪着舒清盯装修进度自己也会去干自己的事儿。
“那女孩多大了?看着挺小啊,还上学吗?”
舒清一点也不困, 坐到看着开电脑的舒池边上, 问:“她是哪里人啊, 父母又是干什么的?”
舒池:“比我小, 上班了。”
“荆市一个下属县城的,她爸是退休律师,妈妈是舞蹈老师。”
舒清问:“独生女吗?”
她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舒池这人从小就轴, 舒清看她现在就一副认定的样子, 很怕过不了父母那关。
虽然父母也不是婚姻的必要素,但大部分人也是需要祝福的。
舒池回:“还有一个哥哥。”
她清理了一下积压的邮件, 井羽绮这人看自己微信没被回,还特地发了条咨询感情进度的邮件——
怎么样了?我可是非常坏的女人啊,完全没告诉丁芽你的住址。
舒池皱了皱眉,她一直以为是井羽绮告诉丁芽的。
如果不是井羽绮,那能是谁?
知道她动向的除了井羽绮也只有喻心怡了。
问题是丁芽怎么会问喻心怡?
舒池发了条微信给井羽绮。
坐在她边上的舒清还在打听:“那她今天不上班啊?”
舒池:“请假了。”
舒清给舒池的保温杯续上水:“都请假来找你你还端着。”
舒池:“我有吗?”
她二姐感叹了句:“你都恨不得赶她上高铁。”
舒池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又把舒清逗笑了。
二姐看了眼自己给自己做的美甲,感叹了句:“我看你很高兴的样子。”
舒池没说话。
舒清又说:“那明天你别陪我了,把你的事儿忙了就去陪她吧。”
舒池还是不说话,井羽绮给她回了一句:你自己问喻姐啊。
舒清看她拧着脸,伸手掐了一下:“小时候就这样。”
“有疤也没关系,我们老三长得还是可以的,跟丑完全不沾边。”
哪有这么夸人的。
舒池抽了抽嘴角,舒清撑着脸,租的房子也没有电视,舒清一般都看手机。
她一边刷着短视频,一边说:“你要是真的在意,去做祛疤手术也可以吧?”
“我看那姑娘也完全没在意啊。”
丁芽是不在意,甚至还很喜欢。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丁芽就爱摸这道疤,没一会又亲上来,像一只黏糊糊的小狗。
过分的时候还要在上面留下一个红印,说你好酷啊。
舒池被夸得浑身燥热,像是幼年时的疼痛都被人拂去,连心都酥酥麻麻的,恨不得再抱紧一点,又俗套地想要下辈子。
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舒池太没安全感了。
即便年纪都三十出头,大多数对她的评价就是稳重,舒池还是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
她所有的成熟都是时间催成的,大部分是无能为力,因为没得选择。
独居的安全感她自己完全能满足,一旦生活有了一个人,她就仿佛被抽掉了安定的那部分。
她需要保证,需要行动,需要独一无二。
不要一个苹果分成四份,不要蛋糕一分再分,不要旧衣服的二次利用。
我只要我的。
我的。
“我不做。”
舒池刚说完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丁芽打过来的。
舒清识趣地去房间了。
舒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丁芽:“你回去了吗?”
舒池:“嗯。”
丁芽:“那明天你带我出去吃早饭可以吗?”
舒池还没说话,丁芽就抢先说:“不许拒绝!”
然后问:“你这几天都吃什么的?”
舒池:“跟我姐在家里吃。”
丁芽噢了一声,她似乎有些懊恼:“那算了,你自己吃吧。”
这套她玩得明白,舒池也听得出来对方就等着她挽留,但舒池偏偏没再心软,“好。”
丁芽喂了一声,像是生气了。
舒池没说话,丁芽叹了口气:“你以前不这样的。”
舒池:“因为想对你好。”
丁芽:“现在就不想对我好了吗?”
舒池:“想你对我好。”
丁芽刚洗完澡,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毛巾盖在头上,她盯着洗手池,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可是舒池,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
她所有的信息都是推断出来的,舒池想要的蛋糕,舒池想要的陪伴。
这不是对她好么?
舒池笑了笑:“这样也挺好。”
至少丁芽真的来了,舒池想过丁芽要是不来,自己要不要和丁芽分手。
这种欺骗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损失,毕竟丁芽和豆芽是一个人。
说来也有舒池判断失误的原因。
当初搭理丁芽难道没有因为豆芽的原因么?
当然有的。
人总是免不了贪心。
舒池想过很多次,丁芽对我好奇,只是因为当年那条裙子,因为我默不作声地藏在电脑后面的一个虚拟人设。
即便我站在她面前,仍然有回忆作祟的缘故。
她会不会只是喜欢那段记忆拼凑成的现在的我呢?
或者说她要是遇到一个比我对她好千万倍的,她就走了?
患得患失这个词舒池当年体验过,比如送外卖回来的时候发现丁芽没回复。
网上的豆芽总是朋友很多,约好玩游戏的朋友,偶尔会晚回一些,毕竟舒池不能玩太久。
当时舒池就很害怕,怕有个游戏玩得很好的人把丁芽骗走了。
那句老公可能会变成别人的。
丁芽觉得舒池在嘲笑她。
她恶狠狠地搓了一下头发,颇有些感慨地说:“反正你现在能接我电话就不错了。”
舒池:“你朋友那么多,不差我一个的。”
毕竟丁芽爱玩,新的游戏也能交到朋友,舒池跟她聊天,丁芽常常会分享一些好玩的对话。
丁芽:“可女朋友只有你一个啊。”
她叹了口气:“舒池,你又在怕什么呢?”
到现在丁芽知道她们的问题已经不是欺骗不欺骗了,而是她们的以后。
舒池在展现她的缺陷给自己。
还有一部分她依然不愿意告诉舒池,当然丁芽也是。
谈恋爱就像解密游戏,最亲密的人反而最不能直言不讳。
丁芽能对舒池说我爱你,却说不出我很坏。
舒池能对丁芽很好,却不会说我很自卑。
丁芽:“明天我来你家吃饭,可以吗?”
她手边也有很多事情,请假追爱这种事是之前丁芽最瞧不起的,虽然她在工作上是个咸鱼,但对爱情仍然嗤之以鼻。
那是热血笨蛋才会做的事。
什么啊,原来笨蛋是我。
丁芽没等舒池回复,她挂了电话。
舒池也没问你怎么去找的喻心怡,她直接打给了喻心怡。
客厅还堆着很多纸盒,舒清买的一些简单的家具。
“喻姐,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你睡觉了吗?”
*
第二天舒池一大早就去工厂了,舒清随便喝了口粥,刚下楼就看到从远处走来的丁芽。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丁芽穿了件羊羔绒的翻领外套,背着一个单肩包,冲舒清招了招手。
舒清:“舒池不在。”
丁芽一点也不失望,她走过来说:“我来陪姐姐。”
她的声音很甜,很讨比她年长的人的喜欢,舒清糙习惯了,一想到她是舒池喜欢的人,笑容也堆了上来。
“我去店里,今天柜子到了,还得组装。”
丁芽之前看过舒池的留言板,知道舒清要开美甲店,她笑了笑:“我帮忙。”
舒清:“有人上门安装的,没事。”
但丁芽还是跟了去。
门店离租的房子不远,丁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舒清聊天,到饭点的时候再一起走回去。
丁芽顺理成章地进了舒清的出租屋,她要舒清教她做饭。
舒清接触过的大部分人都会做饭,她本来以为丁芽只是客气一下,但看她剥虾都剥得满头大汗,终于认清了。
丁芽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站在舒清边上让舒清指挥。
“听说你在市区上班?那平时都点外卖吗?”
舒清看着带着袖套的丁芽炒菜还特地戴了个口罩的样子,问了句。
丁芽点头,诚恳地回答:“我不会做饭。”
舒清说:“你也不用学,跟舒池一起让她做就是了,她厨艺比我好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舒清是丁芽的姐姐。
红烧肉终于到了最后的阶段,丁芽盖上锅盖说了句:“有时候会舍不得她老给我做饭的。”
虽然她跟舒池一起的时间很短,也没怎么吃到舒池做的饭。
这样的想法在丁芽之前的人生里压根没有冒出来过。
家里烧饭向来有阿姨,父母都不用操心这件事。
丁芽也顺理成章地认为以后也这样就可以了。
有些人可能在网上看教程会跃跃欲试,她在厨艺方面却完全没好奇心,可是那天看到舒池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她都有种被完全填满的感觉。
除了幸福,还有心疼。
跟当年面馆沉默的背影叠在一起,这种情绪排山倒海地涌来,丁芽恨不得自己的厨艺像游戏里那样刷刷时间就能暴涨,然后让舒池吃她做的饭。
舒池回来得挺早,她还记得丁芽说自己来,又在路上买了一只啤酒鸭打算回来再做点菜。
没想到开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的两个人。
矮个的不知道在爆炒什么,火光中弥漫着一股大蒜焦了的味道,还有丁芽惊恐的——
“二姐二姐!!锅……啊啊啊着火了!!”
她拿着锅铲嗷嗷叫,但完全没让开位置。
舒清向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转身就要去接水,舒池走进来直接把她拉了出去,丁芽也被拽出了厨房。
舒池解决问题一气呵成,从再起锅再葱爆蒜动作行云流水,颠勺都颠得人目不转睛。
等葱爆羊肉出锅的时候丁芽还保持那个呆愣的状态。
舒池无奈地看着她:“你来烧厨房的?”
丁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你把我心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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