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京城化险为夷,张子琰顺利进了考场,而姑苏公主府,某人在信送出去的当天夜里就后悔了。
“殿下~~”郎君拽着公主的衣袖一脸苦大仇深。
公主瞪他:“没用!撒娇也没用!”
苏卿憋着嘴,悔的心肝儿疼。
见郎君实在难受,公主忍不住加了一句:“都送出去大半天了,如何追得回来。”
“那…秦公子一定会看得到吗?”
“废话,给他送的他不看谁看!”
“那…他知道是我写的吗?”
赵骊娇顿了顿,眼神闪烁:“应当…不会知道的。”
苏卿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并没有发现公主的心虚,惊喜的道:“真的吗?”
赵骊娇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嗯,你又没署名,他不会知道的。”
不会才怪,凭秦樰的心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
唐钊立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突然觉得公主好像在哄傻兔子。
苏卿重重呼了口气,而后凶凶的道:“殿下将来也不能告诉他!”
唐钊挑眉,得?傻兔子还信了。
赵骊娇:“嗯,他要问起,我就说…是唐…程楚写的。”
门口传来唐大人凉飕飕的眼神,公主瞬间改了口,让程楚背锅。
郎君终于放松了,在谁面前丢人都不能在情敌面前丢人。
直到后来,他与秦樰初次相见,人家就送了他一套笔墨纸砚与大家书法时,苏卿炸了毛。
那日,公主殿下躲在书房一整日都没出门。
—
宫里几位娘娘知道秦樰将张子琰带进了考场时,气的牙疼。
阮贵妃皱着眉头:“这主意是谁出的,猪脑子吃多了?”
大宫女嫣红躬身回道:“回娘娘,是玉漱殿的主意。”
阮贵妃不屑:“本宫就知道是那个蠢货!”
宫内众人不敢出声,主子能骂,她们却不敢。
等阮贵妃面色如常时,嫣红才道:“此次科考陛下看得紧,考官都是老臣恐怕不好做手脚,不过…张小郎还报了武状元…”
阮贵妃眯起眼:“武状元…”
文试插不进手,但武场上就不一定了,今年的武试考核与以往不同,以往分为四场,先考兵法策略,再依次考马射,步射,技勇,四项皆合格者按分数排名次,头名为武状元。
而今年皇帝下旨意,将最后的技勇改为比武,且由皇帝亲自监考。
也就是说通过前面三项考核后,最后便是一场大乱斗,一个时辰后留在场上的武生视为通过。
表现最出色者,由皇帝钦点为武状元,其余人按总体成绩排名次,直接由皇帝赐官位。
“娘娘,或可在最后一场动手,毕竟刀剑无眼。”
阮贵妃勾了唇:“可。”
而后又道:“除了张子琰,其他人还没查出来?”
嫣红垂首:“还没有消息,秦公子也并未与任何学子有过来往。”
阮贵妃眯起眼:“继续查!”她就不信骄阳就这点本事。”
“是。”
玉漱殿。
贤妃脸色清冷:“好一个秦樰!”
原想着能一箭双雕,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将人弄死。
不过,进了考场又如何,她就不信武将出身的儿子能在文试上取得什么成绩!
莲心殿
“主子,眼下该如何?”
惠妃沉默半晌:“按兵不动。”
她的五皇子年纪比那两位小,她们应该比她急。
倒是她小看了张子琰,她从来不相信什么运气,一切皆有因果,他能躲开数次追杀,化险为夷进了考场,足矣说明张之润这嫡子有几分能耐。
虎父无犬子,年纪小又如何,最是少年出英雄。
且让他们鹬蚌相争,她坐收渔利。
文考与武考相差三日,文考结束后紧接着便是武状元考核。
几位郎君来不及去想自己的成绩如何,就已经开始为张子琰担忧。
前来赶考的学子说是不能与权贵过多来往,但哪个私底下没有找靠山,最后一场比武,张子琰恐会是第一个被针对的人。
前面三场结束,刘昶与张子琰双双进了最后一场考核。
比武是公开的,得皇帝特允前来赶考的学子皆可进宫观看,刚刚结束文试的学子喜不自胜,谁都不愿错过这个进宫的机会,一大早宫门口就排了长长一条,检查身份的城门侍卫都换成了宫中禁军。
秦樰早早就到了,按照他的身份,是要坐在诸位皇子公主的下首,因宫里几位公主尚且年幼,是以公主府的公子只有他一人,加上他本来的身份,一时间惹来了不少目光,他只做不觉,端端坐着面容清冷。
筛选到最后一场一共还剩八十人,此次考核不计人数,只要留到最后一刻就能入选,但若想要造假也是不能的,有十名武术教官在一旁监督,凡是未尽全力者,直接淘汰。
贺晚舟与苏三元挤在人群里时刻关注着场上动静,见刘昶刻意与张子琰缩短了距离,便知道他这是打定主意要与张子琰站在同一条线上了。
这八十人里有多少已经被收买尚未可知,但半数是肯定少不了的,若无刘昶相助,张子琰很难撑得住。
比武还未开始,气氛已经开始紧绷,张子琰能清楚的感受到不少武生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眼神暗了暗,接下来将是一场硬仗。
一阵阵高呼万岁声响起,宫里几殿妃位娘娘簇拥皇帝姗姗来迟,皇室主子落座后,比武开始。
比武巳时开始,午时结束。
香点燃时,鼓声震天。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刀剑声四起。
果然不出所料,张子琰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是以一敌十,皇帝眸色一暗,眼神有意无意从几个儿子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出声。
苏三元与贺晚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面上看似平静,实则身子僵硬得厉害,他们不懂武功,也不知道张子琰的身手到底如何,但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如此车轮战。
好在刘昶一直在苏三元身边徘徊,替他挡了不少攻击,他的刻意维护自然也落入众人眼里,皇帝眯起眼,目光在刘昶身上停留。
半个时辰后,台上已只剩一半的人,其中半数以上是被刘昶与张子琰二人打下去的。
阮贵妃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惠妃瞧了眼阮贵妃铁青的脸色,轻轻勾了唇,幸好,她没有出手。
陛下虽然病重,但到底还在龙椅上坐着,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偏还出了岔子,阮静儿,到底是心急了。
贤妃盯着刘昶,壮似无意间扫了眼贴身大宫女晴贞,晴贞微微垂首,趁着无人时悄然退下。
这一幕被旁边的惠妃瞧在眼里,她默不作声,心里却忍不住轻嗤,一个比一个蠢。
没有提早将人揪出来除掉,眼下都已经上了比武场再去查人家身份,有什么用。
时间缓缓过去,场上的竞争更加激烈。
八十人,一共只剩了最后十人。
战局一目了然,因为刘昶与张子琰联手太过强悍,另外八人达成了合作,一致将矛头对准二人。
刘昶与张子琰背靠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前面的战斗已经让二人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张子琰手臂上的鲜血顺着剑尖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刘昶比他好些,但背上的衣衫也湿了一大片,他握着剑,目光坚定。
他年纪最长,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说过要护着他们,而张子琰是他们中间最小的,他理所应当要挡在他的前面。
苏三元紧紧握着拳头,手心里一片湿润,贺晚舟看了眼已经快到尽头的香,还有一刻,只要再撑一刻,就够了。
能留到此时的,功夫都不会差,且还是八人对阵两人,想要撑过去并不容易。
张子琰咬紧牙关,走到了这一步,他绝对不能输!
二人之间早有默契,轻微一个动作便知对方意图,几乎就在同时,两人提剑出手。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种情况拖延的越久对他们越有利,可他们竟选了主动进攻。
不愧是张之润的儿子,有几分胆色。
秦樰也勾了唇,不愧是殿下挑出来的人,当机立断,有勇有谋。
那八人许是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发难,一时不察便有二人被击落下台。
张子琰与刘昶曾受过同一个师傅教导,相互喂招的次数数不胜数,二人的默契在这一刻运用到了极致。
剩下六人防备心更甚,用了十成的功力攻击,可失了先机,又毫无默契,一时竟也奈何不了张子琰与刘昶。
时间缓缓流逝,本处于劣势的二人,因为天衣无缝的配合,且又是孤注一掷不要命的打法,竟死死守在台中央,未落下风。
最后一点香灰落下,锣声响起,战鼓擂擂,是战斗结束的声音,也是对胜者的祝贺。
台上剩下的六人同时停手,郎君持剑而立,即使身受重伤,仍旧站得挺直,风骨傲然。
自古英雄出少年,台上的六人皆年少。
皇帝龙心大悦:“不愧是我晋渊好儿郎。”
几位娘娘心情沉重,可当着皇帝的面,到底还是不敢放肆,勉强维持着笑意恭喜皇帝。
呼喊声道贺声接连响起,郎君立在台上接受属于他们的掌声,少年肆意,风光无限。
苏三元与贺晚舟对视,皆从对方眼里见到了喜悦与激动。
张子琰便是在这一片叫好声中缓缓倒下的。
“张小郎!”
刘昶大惊,急忙将人接住,台下早已有太医候着,见人晕倒赶紧上台救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伤重导致昏迷时,御医却脸色大变,惊慌失措的道:“他中了毒!”
第 32 章
一语激起千层浪。
欢呼的声音顷刻间停止,众人大惊失色,一时间人心惶惶。
苏三元和贺晚舟霎时白了脸,当下就要冲上去时,却见秦樰突地起身,疾步走向比武台。
二人生生止住脚步,惊的一身冷汗,差一点,他们就暴露了。
皇帝龙颜大怒,拍案而起:“给朕查!”
几位娘娘神色各异,惠妃盯着台上若有所思,以她对那二人的了解,就算再放肆,应当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的谋害。
贤妃眼里兴味十足,这毒下的好啊,人若死在真刀实枪下,尚且还能说刀剑无眼,可这中了毒那就不一样了,众目睽睽下蓄意谋害武状元考生,不论是谁但凡查出来少不得要伤筋动骨。
阮贵妃心中隐隐不安,目光扫向嫣红,见对方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经过御医再三查验,最后得出结论,毒是下在兵器上的,张子琰身上其中两道刀伤有毒。
秦樰求皇帝彻查此事,皇帝盛怒,下令将所有用刀的武生全部抓起来。
禁军面色冰冷,持刀执法,场面一度混乱,文弱书生各个吓得白了脸,最后一共查出有二十七名武生的兵器是刀,然各个喊冤,没人承认。
秦樰沉着脸问御医张子琰的情况,御医摇头:“此毒甚烈,没有把握。”
皇帝一听怒火更甚,让御医将张子琰带到殿内救治后,要亲自将彻查此事。
因气急攻心,皇帝止不住的咳嗽,惹得旁边阮贵妃忧心忡忡:“陛下,不如先回宫休息,所有嫌疑人都已被控制,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皇帝咳完后才重重一哼:“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这一次对武生下毒,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对朕下毒了!”
众人一惊,连忙道:“陛下息怒。”
“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刑部尚书何在!”
百官中有三人出列,跪倒在地:“臣在。”
“给你们一个时辰,给朕查出真相!”皇帝显然是气急了:“查不出来,尔等尽数撤职!”
几人心下一惊,忙应下:“是。”
重大案件才会让三司会审,而武状元考核上考生中毒,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也不怪皇帝如此大动干戈。
然皇帝仍气不过:“锦衣卫指挥使协助调查,查不出来同罪论处!”
“臣遵旨。”
几位娘娘面色终于凝重,皇帝这是要趁机发难。
锦衣卫直属皇帝,不受任何人管辖,皇帝让锦衣卫参与,那就是摆明了不查出个什么来绝不会罢休。
就是不知,会是谁撞到了枪口上。
午时的阳光正当头,烈阳下已经有人汗流浃背,可皇帝不发话,没人敢动。
时间逐渐流逝,外头还未有结论,秦樰便带着御医却急匆匆求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张武生中的毒太烈,配置解药最少需要一日,而目前张武生的情况最多撑不过两个时辰。”御医满头大汗,颤颤巍巍的禀报。
皇帝怒吼:“解不了毒,朕养你们何用!”
秦樰却在此时道:“陛下息怒,眼下有一物可解此毒。”
皇帝:“何物!”
御医连忙回道:“回殿下,如今只有寒雪丸可救张武生。”
话音一落,场面霎时安静。
惠妃面色一僵,看向秦樰的目光带着凉意。
所有人的目光皆有意无意在惠妃面上划过,众所周知,惠妃身子弱,白氏为了这个女儿下了不少功夫,曾花重金为她求来十颗寒雪丸,惠妃的身子这才逐渐养好了些。
沉寂过后,皇帝转头看向惠妃:“朕听闻惠妃似有此物,可有这回事?”
皇帝都开了口,惠妃自然不敢再有隐瞒,起身恭敬的回道:“回陛下,臣妾确实有寒雪丸。”
顿了顿又道:“臣妾因身子弱,家父心疼臣妾曾为臣妾寻来十颗寒雪丸调养,如今还剩两颗。”
皇帝哦了声,看向垂首的百官:“白爱卿,此物可能解毒?”
吏部尚书白大人忙出列,恭敬道:“回陛下,寒雪丸确有解毒奇效。”
惠妃心中一片凉意,事已至此,这东西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既然要给,还不如给的体面些。
惠妃朝身边的大宫女钰兰道:“你去将寒雪丸取来。”
吩咐完后才对皇帝道:“陛下,臣妾自愿将寒雪丸献出。”
白大人松了口气,岚儿从没让他失望过,寒雪丸固然珍贵,可要因此当众打了皇帝的脸,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脸上果然好看了些:“惠妃如此慷慨,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惠妃忙道:“陛下言重了,张武生表现优异,如此好儿郎乃我晋渊之福,臣妾能出一份力,心中欢喜。”
皇帝听完,眼里满是赞赏:“惠妃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得重赏!”
惠妃忙跪下谢恩:“谢陛下。”
半个时辰后,秦樰来报,张子琰体内毒已解,只是伤势过重人还未醒。
众人皆松了口气,皇帝大喜:“惠妃献药救我晋渊好儿郎,此乃大功,即刻拟旨,晋封贵妃。”
惠妃一惊,与白大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激动过后连忙跪下:“谢陛下隆恩。”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能赐如此重赏,这般比起来,一颗寒雪丸又算得了什么。
贤妃脸色铁青,嫉妒的发狂,她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爬上去,人家却用一颗寒雪丸轻而易举得了晋封,该死的,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阮贵妃心中冷笑,一颗药丸就能得一个贵妃之位?呵…陛下这是要让白氏与她抗衡了。
然而她心中的气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被彻底打入冰窖。
“回陛下,已经查清下毒之人。”刑部尚书等人押着一人前来复命。
皇帝冷了脸:“何人,抬起头来!”
那武生抬头时,阮贵妃浑身一震,那人不住的喊冤,说自己并不知情,而阮贵妃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她看向下方的四皇子,见他同样一脸茫然无措,多年的明枪暗箭让阮贵妃当即反应过来,今日这场闹剧,是冲着她来的。
“回陛下,此人名唤阮凌,乃京城人士,是此次武状元考核的武生,微臣在他的刀上发现了毒药,经过查验,与张武生所中之毒一致。”刑部尚书王大人是贤妃的父亲,查到这个结果,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阮凌的名字一出,在场众人便心知肚明,姓阮,可不就与阮贵妃同姓么。
贤妃的唇角都快扬到了耳际,阮贵妃仗着身份,压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多年,这一次,可不就栽了。
皇帝压下盛怒,看向阮贵妃:“朕记得,贵妃同朕说过族中有一远房侄儿要参加此次武状元考核,可是此人?”
阮贵妃压下心中惊愕,勉强还能维持面上的平静,她起身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磕头:“回陛下,确是此人,但张武生中毒一事臣妾并不知情,请陛下明查。”
皇帝将案上茶盏尽数掀落,怒气滔天:“别以为朕没看出来,刚刚在比武台上就数他对张武生下手最狠,怎么,贵妃这是与张武生有仇,还是见不得朕得此人才?”
阮贵妃有苦难言,只得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臣妾真的毫不知情,求陛下彻查此事。”
四皇子也急忙求情,可事实摆在眼前,人证物证俱在,再狡辩也无用。
不过皇帝倒也没直接定她的罪,只道:“既然贵妃喊冤,那便继续查。”
皇帝看向刑部尚书等人:“人是你们揪出来的,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你们务必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臣遵旨!”
皇帝又看向贵妃:“事情未有定论,但这人确实是出自阮氏,贵妃失察降至妃位,从今日起禁足静轩殿,水落石出之前不得见任何人!”灯笔小说网
阮贵妃恨得咬牙切齿,却只得道:“臣妾遵旨。”
她就说呢,查个中毒案三司会审不够,还锦衣卫协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这三司会审,会的是她阮氏一族!
如今这几个世家,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一旦细查,其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这是要拿她阮氏开刀了!
因张子琰中毒,武状元成绩延后三日公布,且同时赐封官位。
这桩中毒案暂时落幕,而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后宫妃位一升一降,众人心思各异,经此一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惠妃一脉。
可是,究竟是受益者还是有人特意为之,就两说了。
苏三元与贺晚舟得知张子琰已无生命危险,心中大定,待宫门开时随着诸位学子一并出了宫。
两人本是倾世之才,等心绪平静下来后,细细思索这前因后果轻而易举发现了其中端倪,在高砖红墙下,二人几乎同时转头。
看清对方眼里的震惊后,各自了然一笑,贺晚舟道:“看来苏三郎与我想到一起了。”
苏三元目光幽幽:“能够在妃位的娘娘,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贺晚舟点头,轻摇折扇漫不经心的挑眉:“所以,我们白担心了。”
郎君神情放松,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风采卓然,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仿若能勾人。
苏三元没吭声,他想起了初见贺晚舟的情景,彼时的他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君,而现在的贺五郎多了一丝人间烟火味儿。
但唯一不变是,是仍旧祸国殃民。
他们进京这才多少时日,贺五郎的风姿却已为人津津乐道,找上门择婿的更是不少。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三元突然道:“贺五郎应当可中探花郎。”
探花郎,不仅要文采了得,更要容貌过甚。
第 33 章
贺晚舟身子一僵,神色怪异的看向苏三元:“苏三郎也觉得我很好看?”
苏三元:…
“当我没说。”
贺晚舟眉眼染着笑意,不理会身旁人加快的步伐,自顾自的道:“科考才子无数,能拿到个名次已是难得,不过…”
“苏三郎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又有过人之才,我以为,此次前三名,定有你一个。”
苏三元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雀跃从何而来,只默默道:“不知秦公子如何。”
贺五郎摇扇轻笑:“我早已为你打探过。”
苏三元讶异的看向他,却听人徐徐道:“秦公子秦樰,是在四年前入的公主府,原是礼部侍郎秦大人庶四子,母亲是柳氏庶女,后入秦府为妾室,膝下只有秦四郎一个郎君,在秦樰十岁时,柳氏因病去逝,秦家主母乃王家女,原本就不满秦大人对柳氏的偏爱,人死后将气撒在了十岁稚子之上。”
“王家权势遮天,秦大人不能得罪又不愿儿子太过憋屈,后骄阳公主及芨,秦大人便生了别的心思,想法子将人塞到了公主府,原本只是碰碰运气,谁知骄阳公主竟将人留下了。”
“至此秦樰一朝尊贵翻身成了公主府公子,骄阳公主在京城的这一年,拒绝了所有郎君入府,是以,外面皆有传言骄阳公主对秦公子一见倾心。”
贺晚舟顿了顿看向苏三元,果然见他脸色不太好,遂又道:“且今年秦樰下场是临时定下的,按计划他本是要在三年后,想来应是公主为了给我们掩护,才让他提前下场。”
“秦樰文采不算上等,虽勤能补拙,但有时候天赋这东西妙不可言,所以,我觉得苏三郎的名次应当不会比秦樰差。”
苏三元脸色不见好转,过了一会儿才道:“贺五郎可知秦家柳家如何?”
贺晚舟知他的意思,如实道:“秦家家主任职礼部侍郎,柳家家主任职中书省正五品中书舍人,两府虽算不上世家,但也是书香门第。”
可就算是书香门第就已将平民苏家压到了尘埃。
贺晚舟见他脸色着实不好,便出声安抚:“其实,或许不一定要比出身,都看得出来,殿下待苏公子很好。”
连续用了“其实”“或许”,足矣说明底气不足。
苏三元苦笑:“殿下是我朝嫡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就是秦樰都差了许多,更可况二哥,横在他们之间的悬殊太大。”
贺晚舟没有反驳,又走了好一段路才道:“不到最后,一切尚未可知,况且若你能金榜题名,谋一个大好前程,苏公子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贺五郎知道,苏三元的野心不止在自己的梦想,他还想要给苏公子一个不输于人的坚实后盾,他不愿自己的哥哥最后输在身份上。
苏三元没接这话,沉默良久才暼了他一眼道:“论起天赋,神童苏四郎更甚。”
贺晚舟挑眉:“自从入了寺庙后,成天念经礼佛,早已荒废了。”
苏三元轻嗤:“第一次听说,天赋还会荒废。”
“如今可不就是听说了?”贺晚舟不甚在意的道。
天赋是不会荒废,但是…有天赋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苏三元只不过是出声在贫苦人家,方才没有如他一般声名赫赫,要真论起来,并不比他差。
“书院考核,贺五郎每年都独占鳌头。”苏三元毫不留情的拆穿。
贺五郎挑眉:“苏三郎每年都紧紧追着我,只差几分。”
苏三元哼了声:“差一分也是差。”
贺晚舟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知他一向要强,又怎甘于第二。
“此次考题是论国事,我不如苏三郎。”贺晚舟说的风轻云淡:“想来是在尘世外呆的久了,虽爱热闹,但并不喜朝堂。”
这话说的不假,朝堂风云诡异,瞬息万变,他的确不喜。
苏三元皱眉:“不喜朝堂,贺五郎为何入世?”
“因为…我爱热闹。”
一听这话苏三元便知是在敷衍他,不过见人不愿说,他也没有再继续问。
阳光将二位郎君的影子拉的细长,贺晚舟稍微落后一步,盯着地上一高一矮的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秦樰得陛下允许后将张子琰带到公主府亲自照料,人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张子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秦樰负手立在窗前的身影,张子琰没有出声,就这般安静的看着。
他总觉得,他的背影,透着一股萧瑟。
许是张子琰的眼神太过热烈,秦樰缓缓转身,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他微微一怔道:“你醒了。”
张子琰转移目光,轻轻应了声:“嗯。”
秦樰走近床榻,阻止他起身:“太医说你伤势太重需要静养,我便将你带到了公主府,你可安心养伤。”
张子琰也没坚持,顺势又躺下:“谢秦公子。”
等秦樰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后,张子琰才道:“如何了?”
秦樰勾唇:“如预想一样,阮贵妃被禁足于静轩殿,此案三司会审锦衣卫从旁协助,这两日,刑部尚书王大人尽心尽力,已经查出不少阮氏罪证,不过…都不是滔天大罪。”
“惠妃也因献药有功,被晋封为贵妃娘娘,白大人对阮氏落井下石,已在四处筹谋,这一次…阮氏怕是不好翻身了。”
张子琰痞里痞气的哼了声:“我的伤岂能白受。”
末了看向秦樰:“不过,这应当不是秦公子的主意吧?”
秦樰并未否认:“此事是陛下的意思。”
这个答案张子琰早已猜到,所以并不惊讶。
“那…我中的毒当真需要寒雪丸?”武考台上的一切都是早早就计划好的,张子琰知道那些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左右都要被针对,还不如想想如何反击。
恰这时,秦樰说了他的计划,张子琰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因他知道,这是陛下的筹谋。
一环扣一环,凭秦樰一人,做不到。
比如,阮凌刀上的毒药,比如,太医开口要寒雪丸。
第一个冲上去的太医是陛下的人,那时,他并未中毒,也并未昏迷。
第二个上去的是秦樰,他伤口上的毒药便是秦樰那时趁所有人慌乱之际抹上去的。
秦樰从袖中拿出一个方盒,递给张子琰:“自是不必,寒雪丸陛下赏给你了。”
张子琰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眼,又塞到秦樰手里:“还是放在秦公子这里吧,我性子粗劣,交给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弄丢了。”
秦樰闻言也没有推辞:“那我便替张小郎保管着。”
张子琰唇角动了动,他的意思是要将东西给秦樰,不是要他保管,秦樰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轻声道:“陛下御赐之物,不可易主。”
张子琰瘪瘪嘴,没再说话。
“明日早朝,陛下会召你们六人进宫公布名次,赐封官位。”秦樰道。
张子琰眼神闪烁:“秦公子可知会进哪里?”
秦樰犹豫片刻才道:“陛下有意让你入锦衣卫,刘大郎入禁军。”
张子琰眨眼,轻轻低喃:“锦衣卫,禁军…”
锦衣卫,都察院,禁军直属皇帝,这几个位置上的都是陛下的心腹,如今众所周知,他与刘昶都是殿下的人,陛下却将他们安插进去,这是何意?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禁军,都需要一年的秘密特训。”
张子琰抬眸:“所以陛下这是在保护我们。”
秦樰沉默:“是,也不是。”
张子琰:“如何说?”
“如今你与刘大郎已是他们的眼中刺,不论将你们放在哪里,都少不得麻烦不断,而秘密特训营除了陛下任何人都插不进手,所以不仅可以借此磨练你们的能力,还可以护你们这一年的安稳,一年后陛下大寿,殿下就回京了。”
张子琰点头,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所以陛下,属意六皇子。”
否则,陛下何以花这么多心思。
秦樰没直接点头但也没否认:“如今世家众多,又都是立国功臣,很多事就连陛下都有心无力。”
还不等张子琰继续问,秦樰便转了话题:“另外的缘由便是,锦衣卫与禁军都察院高位,出了叛者。”
张子琰大惊:“这三个部门都直属皇帝,他们怎么会…”
已手握大权,何苦要叛主。
秦樰:“缘由如何无从得知,但锦衣卫与禁军乃皇城重军,一旦有了二心,后果不堪设想。”
张子琰:“所以,陛下想让我与刘大郎揪出这人?”
秦樰没否认,但他知道陛下的意思不仅如此,陛下时日无多,这是在为六殿下铺路。
“另外,只有你二人淡出众人的视线,他们才会将心思转移,如今局势阮氏被压,白氏独大,而王氏自然不会隔岸观火,他们斗得越厉害,于我们越有利。”
张子琰脸色沉重,自来到京城后,阴谋算计就从未停止,与姑苏比起来,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可那又如何,就算是地狱,他也要闯!
—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六位郎君并肩而立,少年英气十足。
刘昶当之无愧被陛下钦点为武状元,张子琰排名第二,这个结果让宫里那几位气的咬牙切齿,左防右防,最后竟让骄阳公主的人双双占了名次。
如秦樰所说,张子琰入锦衣卫,刘昶入禁军,其余四人分别入了大理寺与刑部。”灯笔小说网
锦衣卫与禁军需要一年特训,因考虑两位郎君伤势未愈,入特训营的日子便定在九月文试放榜后。
秦樰堂而皇之的将张子琰与刘昶接入了公主府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奈何不得。
并不是谁都是骄阳公主,敢持剑光明正大的去人家府里横,况且如今几个世家忙的焦头烂额,有急着翻身的,有拼命打压的,倒也没太多心思顾及其他。
——
九月放榜时。
苏三元名声大震。
贺晚舟一语中的,苏三元得了头名,高中解元。
贺晚舟则是掉出了前三名,落入第四,秦樰第九,张子琰…竟又占了个最后一名。
历朝历代,报考文武两试的学子并不常见,而同时中榜的更是少之又少,张子琰双双得了名次,欢喜的整整一天嘴都没合拢过。
公主府大张旗鼓的宴席庆祝,锣鼓喧天,气的宫里的那几位头晕脑胀,摔了玉盏无数。
宴席既是庆祝,也是道别。
第二日,张子琰就与刘昶入了秘密特训营。
苏三元与贺晚舟仍是住在客栈,中榜后二人在客栈也庆祝了一番。
“恭喜苏三郎高中解元。”月色当头,微风徐徐,客栈小院里,贺晚舟眉眼弯弯,举杯祝贺。
第 34 章
苏三元常日紧绷的脸上难得的多了一丝笑意,也顾不得自己不善饮酒,倒了一杯清酒与贺晚舟共饮:“也祝贺贺五郎榜上有名。”
贺晚舟本想阻止,可看着郎君眼里的喜悦便噤了声,明日无事,醉便醉吧。
不出所料,一杯下去苏三郎眼神就已迷离,还没来得及与贺晚舟说上几句话,人便已趴在石桌上神志不清。
贺晚舟轻笑摇摇头,脱下外衫搭在苏三郎身上,一人对着月色与睡过去的苏三郎足足饮了一壶酒,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将郎君拦腰抱起步入房间。
如此,也算一起庆祝了。
—
姑苏收到京城传来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公主府上下一片喜悦。
得知自家弟弟中了解元,苏公子高兴得直蹦哒:“殿下,真的吗,三弟真的中了解元?”
赵骊娇终于忍不住在他头上轻轻一敲:“闭嘴!已经问过五次了!”
苏卿趴在案上,笑容灿烂:“我就知道,三弟最有出息。”
“是是是,你三弟最有出息。”赵骊娇笑着瞪他,郎君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清冷气质,也因一个劲儿的撒欢顷刻间荡然无存。
赵骊娇觉得,他若是能长个尾巴,此刻定是已经翘到了天上去。
苏卿闻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对着赵骊娇端端正正作揖:“多谢殿下对三弟栽培之恩。”
郎君清清瘦瘦,行云流水间带起锦袖飞舞,眼带星辰唇角轻扬,躬腰弯下时,头微微倾斜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公主,摄人心魄。
公主仰头,对上郎君的双眼,失了神。
她一直都知道待他长成,必定倾城绝色,可没想到,郎君容貌会如此过甚。
公主皱着眉头想,要是入了京城,得将人好好藏着才是。
苏卿自然不知道人家已在琢磨着如何藏他,傻乎乎的凑到公主身边道:“殿下,你怎么了?”
赵骊娇硬生生挪开目光:“没事。”
话音刚落落下,眉心就一热,却是苏卿伸手为她抚平眉头:“殿下别皱眉头,老的快。”
赵骊娇:!
老的快…老的快!
所以这狗东西这就开始嫌弃她了?
赵骊娇瞪着苏卿,咬牙切齿:“苏卿!”
苏卿身子一僵,收了笑颜不明所以的盯着赵骊娇,叫他苏卿,说明殿下很生气,很生气。
可是…为何~
“殿…殿下?”
赵骊娇伸手掐着他的脸,气急败坏:“你再说一次,我哪里老!”
仗着比自己小三岁,就敢嫌弃她了!
公主真的生了气,手上的力道也没控制,硬生生将郎君的脸揪的发红。
苏卿总算明白公主是在生什么气,他抿着笑也不叫疼,只委屈巴巴的盯着赵骊娇。
等赵骊娇撒完气,苏卿才突然倾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赵骊娇心里还在生着气,却突然被人霸道的嵌在怀里动弹不得,郎君这次的吻激烈而又狂热,半点不给公主反抗的机会。
直到赵骊娇在他怀里软了身子,苏卿才温柔了些,在她唇边轻声道:“殿下一点都不老,殿下永远都最好看。”
就是老了,也好看。
但最后一句,郎君没敢说,怕又惹得公主炸毛。
赵骊娇靠在他胸前,心跳的飞快,养大的郎君越来越撩人怎么办?
公主紧紧搂着郎君清瘦的腰身,恨不得立刻将人吃干抹净。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香凝本要进来传膳,在门口望了眼后就安静的退下,侍女望着即将落入山头的夕阳,唇角轻轻扬起。
她知道,公主动心了,也用情了。
夕阳西下,儿女情长,相互依偎,这一幕唯美的让人心生眷念,只恨时光不能停留在这一刻。
—
时光转眼即逝,年关将至,姑苏的天气虽不如京城冷的刺骨,但也还是凉气逼人。
苏卿的锦袍已经加了好几层,但郎君清瘦身材修长,半点不显臃肿,反而因层层华衣添了一些贵气。
“殿下,去了京城我们还回来吗?”郎君将煮好的茶放在公主面前问道。
苏卿这三年不止学了写字读书,还习了茶艺,围棋,是公主亲手教出来的。
郎君除了写字,其他都是一点就通,公主自从吃了苏卿煮的茶后,旁人煮的都不再碰。
“怎么,舍不得离开?”赵骊娇抬眼瞧他。
苏卿点头:“有些舍不得。”
“不过,只要有殿下在,哪里都去得。”
赵骊娇忍不住轻笑:“你倒是越发会哄我了。”
郎君急了,瞪大一双眼:“我说的是真的,没哄你。”
赵骊娇轻抿一口茶,好像自他们初识起,他便一直跟她你我相称,且说的极为顺溜,他应当不知道,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
可她偏就喜欢极了他这股傻气。
瞧郎君真的急了眼,公主才放下茶杯认真的道:“我信。”
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低喃了句:
“我曾想过将你留下…”
苏卿刚放松的神色徒然一僵,他猛地看向赵骊娇,因太过激动,手中滚烫的茶水尽数浇到了手背上。
公主眼神一暗,快速起身走到郎君旁边抓起他的手,看着手背上迅速红了的一大片,急切唤道:“来人!”
郎君眼眶猩红,直勾勾的盯着公主。
赵骊娇后悔极了,连忙安抚:“我只说曾有过这个想法,那也是因为不想将你卷入这场乱局,可是后来我舍不得,所以早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眶里泪水终于落下,苏卿一把将赵骊娇搂入怀中,肩膀微微发颤,公主被他的反应吓到,急忙唤他:“阿卿。”
过了许久,才听郎君哽咽:“殿下,不要丢下我。”
听着郎君颤抖的声音,赵骊娇又悔又心疼,紧紧搂住他道:“不会,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哪怕你不愿,我也无法放手了。
等苏卿终于平静了些,赵骊娇才道:“阿卿,让我看看你的手。”
郎君的手背刚刚在衣衫上的磨蹭红肿更甚,公主心疼极了,只恨自己胡乱说话。
“疼吗?”
赵骊娇将他袖子挽起,轻轻的吹了吹,朝外头吩咐:“取烫伤药来。”
郎君在公主府尊贵的养了三年,不止养出了贵气,还养了一身细皮嫩肉。
香凝进来望见这一幕,很快便低头应下:“是。”
苏卿仍旧沉默着不说话,心里的慌乱并没有因为公主的安抚而完全平息。
他是殿下买来的,若是有一天,殿下不喜欢他了,是不是就会轻而易举的将他抛弃。
那时候他又该如何,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殿下了,想着想着,眼里斗大的泪珠拼命的往下掉。
赵骊娇从未见他如此模样,又心疼又不知所措,公主从未这般哄过什么人,手忙脚乱的去擦他的泪水,可越擦越多,最后实在忍不住轻轻吻上他的唇,一声又一声的唤:“阿卿,阿卿。”
可不论她怎么安抚,郎君始终不肯说话。
直到香凝将药送来,苏卿的泪水才算止住,一动不动的坐着任由公主替他上药。
公主养尊处优,哪曾替人包扎过,即使再小心翼翼,缠的白布仍旧没法见人,香凝唇角动了动,最后还是安静的退下了。
她知道,只要殿下在,苏公子定不会让旁人碰他的,即使殿下包扎的惨不忍睹。
而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位,能如此理所当然的享受殿下的照料。
苏卿并不知香凝心中所想,人神色复杂的盯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好丑。”
赵骊娇:!
她从未替人包扎过,他不但不感激,竟还敢嫌弃?
可听着郎君浓浓的鼻音,公主叹口气,算了,丑就丑吧,能开口说话就行。
然她放松得太早了,接下来的几日,郎君死死的黏着她,除了就寝,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生怕她跑了似的。
又是一个清晨,赵骊娇刚起身,便听香凝说苏公子在外面,公主坐在榻上重重呼了口气,沉默半晌才道:
“让他进来。”
香凝香晚瞧了眼她身上雪白的里衣,对视一眼后,到底是没出声。
也不知道殿下是把人怎么着了,惹得苏公子这几日时时刻刻缠着殿下,就连平日里最常见的笑容都不见了。
香晚将苏卿带进来时,郎君瞧了眼公主身上的里衣,俊脸一红低下头:“我…我在外面等殿下。”
赵骊娇眯起眸子:“过来!”
苏卿脚步一顿,垂着头走到公主面前。
赵骊娇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才道:“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怎么才肯信呢?”
郎君咬着唇,沉默半晌后,抬眼瞧公主:“口说无凭。”
香凝香晚同时一怔,敢如此质疑殿下,苏公子好胆量。
然公主没有发火,只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侍女:“取笔墨。”
香凝香晚凉凉的瞟了眼公主,昨晚某人就寝时还凶狠狠的发脾气,说苏公子再闹就要重重的罚,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现在…还不是有求必应,温柔的不像话,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别替罚了。
呵…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笔墨取来后,公主瞧着眼睛发亮的郎君,本要落下的字突然就顿住:“取块红绸来。”
香凝没有多想,去找了块正正方方的红绸,放在公主面前。
公主这才提起笔,一笔一画写的格外认真,写完后公主还取了胭脂来盖下手指印。
“如何,阿卿可满意。”公主拿起红绸,傲娇的递给苏卿。
苏卿眼里终于有星光闪烁,郎君小心翼翼的接过,看了一遍又一遍,眉眼处弥漫着无限欢喜。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觉得甜到了心坎里,许是太过激动,苏卿将红绸塞到赵骊娇手里:
“殿下念给我听好不好。”
赵骊娇恨恨瞪他一眼:“得寸进尺!”说是这样说,手却顺其自然的接过。
香凝香晚瘪着嘴偷笑,在苏公子面前,殿下越来越不像殿下了,这么多年来,可没有谁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
香凝突然回忆起那次在破庙,苏公子伸手往殿下的脸上抹了一把灰,还说那是他找的最干净的灰。
所以从最开始起,苏公子在殿下面前,便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公主捧着红绸,眉目温柔,红唇轻启:
“郎君苏卿,我心悦之,愿携手此生,相伴白首,以书为证,不悔不离——赵骊娇。”
女郎声音柔和,情意绵绵,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入苏卿耳中,郎君欢喜的盯着她,好似面前的人便是他的全世界。
而一旁的侍女,听到这一字一句已惊的不知所措,久久都没回过神。
苏公子不知,可她们知。
红绸做底,倾诉情意,托付终生,这是婚书!
第 35 章
苏卿还是小少年时就入了公主府,没议过亲更没人同他讲过成亲该走的形式,况且一般平民百姓家成亲,并没有权贵人家这般讲究,所以苏卿并不知晓什么婚书,只将它当作公主给他的情书,小心翼翼的收在枕边。
得了这份“情书”后,郎君圆满了,消失几天的笑容再次绽放。
郎君开心了,公主脾气也就好了,侍女再也不用每晚听公主恶狠狠的凶人。
香凝香晚震撼之后也终于明白,苏公子已不仅仅是府里的公子,婚书一生只为一人,在殿下写下婚书的那一刻,就已是认了苏公子驸马的身份。
因此,知情的侍女侍卫待苏卿愈加恭敬,曾经将他当做府里公子尊重,如今已是正经主子般敬重。
苏卿整天眼里只有公主,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今年是他们在姑苏过的最后一个年,年宴筹备的比以往都要丰盛,府里上下忙的脚不沾地,只有赵骊娇与苏卿最清闲,苏卿的手受了伤不能练字,便与赵骊娇凑在一处下棋解闷。
郎君的棋是公主亲手教出来的,俗话说青出于蓝胜于蓝这话一点都不假,早在一年前,公主就已经不是郎君的对手了,刚开始郎君还顾及公主颜面有意让她,后来人胆子越来越大,亦或是心里有气时就将公主杀个片甲不留,公主每每都气的要扔棋子。
这次也不例外,郎君仗着手上有伤,半颗子儿都不让,还将那只受伤的爪子堂而皇之的搭在桌案上,公主再生气也只得将火气压下去,被“杀”得狠了才叹口气,郎君怎么在写字上没有这般天赋。
等苏卿手上的伤痊愈时已至年关,烫伤即使愈合也还是留了疤痕,公主勒令医师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伤痕除去,医师被逼的连连叹气,这疤痕迟早都得消,也不知公主在急什么。
医师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某人常常拿那疤痕要挟公主。
公主舍不得同人撒气,自然就是下头的人受罪。
—
大年三十,烟花爆竹响彻天际,因着是在姑苏最后一个年,便让府里上下所有人一起吃年夜饭,每人都发了丰厚的赏银。
晚宴过后,便照旧放府中下人各自回家与家人团圆,也有少数无家可归的,便留在府里凑在一起找乐子。灯笔小说网
往年都是赵骊娇苏卿赵鹤一起守岁,今年赵鹤因在晚膳上多饮了几杯酒有些醉意,早早就回了云来殿,苏卿便拉着赵骊娇要去看星星,赵骊娇拗不过他,顺手拿了几壶三阳春将人带到云来殿的房顶。
苏卿坐在顶上不敢动弹半分,他拽着公主的衣袖眼睛瞪得像一双铜铃,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掉下去。
“殿…殿下,就不能在院子里看星星吗?”
“下头看不见,屋顶才看得清。”
苏卿:……
郎君抬头望了眼星空,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
夜里风凉,屋顶更甚。
郎君女郎相依相偎,又以三阳春对饮,倒也不觉寒冷。
“殿下,京城也有这般璀璨的星空吗?”等适应了这高度后,郎君才缓缓放松下来。
赵骊娇闻言饮下一口酒,敛下眼底的伤怀,幽幽道:“京城的星空有些不同,不如此般明亮。”
自懂事起每年年三十,长兄都会带她去皇宫顶上看星星,后来幼弟长大了,便也将他一并带着。
她记得,阿弟第一次上屋顶那会儿,也如身旁郎君一样,吓得脸色惨白。
自长兄走后,她这是第一次在屋顶饮酒,远处烟花不断绽放,美轮美奂,璀璨耀眼,公主突然道:“等去了京城,我带你到皇宫房顶去上看星星。”
苏卿身子一僵,皇宫房顶上…
别说房顶,就是皇宫大门口,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可瞧公主说的理所当然,郎君心里隐隐生了股期盼,他想看看皇宫的屋顶长什么模样:“好。”
几壶三阳春下去,公主脸颊开始有了红润,而郎君仍旧面色不改。
公主不满了,捏了捏郎君的脸:“你怎就喝不醉呢?”
苏卿无辜摇头:“我也不知。”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进公主府时殿下让他在几壶三阳春与卖身之间做选择,他当时本要选择喝酒的,是司马一句话阻止了他。
想来,司马那会儿也没想到他有如此过人的酒量。
苏卿瞧着女郎微醺的模样轻轻勾唇,说起来,他应当好生感谢司马,让他有幸与殿下相知相伴。
郎君柔情万种,让公主迷了眼,良辰佳境,最是情动。
公主抬头印上郎君的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亲吻的次数多了,郎君不再甘于唇瓣的浅尝,酒香逐渐在唇舌间蔓延,女郎带着酒香的软舌透着一股诱人的香甜,让人欲罢不能。
郎君意乱情迷,酒后的身体愈加滚烫,原本抚在披风上的手不知何时越过披风抚在女郎的纤细的腰间,手心的滚烫灼热,让女郎忍不住轻轻低吟一声,直到…公主腰间的腰封在郎君纤长的手指下轻轻解开,赵骊娇才微微睁开眼,亲吻过数次,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态。
腰封握在手里时,苏卿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当下便停了动作,然随着腰封松开,公主腰间的暖玉蓦地滑落,苏卿一急,松开赵骊娇伸手就要去抓那块玉佩,却忘记自己正身处房顶。
“啊~”
赵骊娇还未从情迷中回神,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才解了她腰封的郎君突然从屋顶上滚下去。
直到人已经滚到了屋檐处,赵骊娇才蓦然清醒,脚尖一点飞身而下,在苏卿落入地上前将人抓到了怀里。
苏卿脑袋一片空白,身体悬空的那一刻他甚至在想有什么未了的遗愿,短短一刻郎君就已经想了许多,许多…
有家中父母兄妹,有京城三弟,然最舍不得的,却是殿下。
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摔死了,可却突然落入一个香软的怀抱,苏卿睁眼,对上赵骊娇略微惊慌的眸子。
苏卿手无缚鸡之力,要是这么落下去,不摔死也得缺胳膊断腿。
还好有惊无险,还好她自幼习武。
唐钊生生止住飞身而上的身形,香凝脸上却无半点惊慌,只要殿下在,苏公子就绝对不会落的下来。
衣袍飞扬,发丝轻舞,郎君女郎缓缓落入地上,这一幕美的惊心动魄。
脚踩入地上后,苏卿才重重呼了口气,幽幽道:“殿下,我要是因此摔死了,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像是要应景似的,一阵微风袭来,遗落在屋顶上的堇色腰封缓缓飘下,两人目不转睛的瞧着它,端端正正落入郎君下意识伸出的手心。
堇色的腰封搭在郎君手中轻轻摇摆,赵骊娇沉默了许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公主笑得肆意张扬,郎君捏着腰封抿着唇使劲儿憋着,可到底也没憋住。
程楚原本与香晚在月下漫步,乍听二人乐不可支的笑声,对视一眼后,循声而去。
香凝唐钊看见两人笑成一团,虽不知因何而起但也忍不住勾起唇。
直到苏卿发现程楚香晚几人时,才想起公主隐藏在披风底下的腰封已经解开,他急忙将赵骊娇拦腰抱起快步走向惊凤殿。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香晚皱起眉头:“苏公子手里握着的可是殿下的腰封?”
经她一提醒,另外几人都眯起了眼,刚刚苏公子手中可不就有一抹堇色么,苏公子今日锦衣蓝袍,怎么也不可能会搭堇色腰封。
气氛沉寂了好一会儿,程楚轻咳一声,揽着香晚离开:“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唐钊挑眉,看向香凝:“走吗?”
香凝暼他一眼转头离去:“不走在这儿吹冷风?”
细细微风,吹散了女郎脸上几不可见的红润。
待人都走远后,赵鹤才踏出云来殿,盯着苏卿离去的方向弯了唇角。
姑苏与京城不一样,这里平静淡然,如微风细雨让人心生眷念,可京城说是狂风骤雨也不为过,尔虞我诈,权谋算计,一旦身处其中,便再无如今的安宁。
这是在姑苏过的最后一个年,他想把这份美好的回忆留给他们二人,不为别的,只因阿姐与苏卿相处时的那种欢喜与自在,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还记得那日,苏卿捧着红绸欢喜的来告诉他,说阿姐给他写了情书。
可那分明是婚书,他愣了许久,到底是没有说穿,只让他好生保管,万万不可弄丢了。
只愿,将来他们能如阿姐写的婚书一样,携手一生,相伴白首。
第 36 章
进京的日子没能等到皇帝七月寿宴,新年十五,京城传来消息。
皇帝病重,召二公主六殿下回京侍疾。
赵骊娇盯着急召看了许久,秦樰曾在信上说过父皇病重,却没想已严重到这个地步。
若非真的情况危急,这道急召发不下来。
赵骊娇接连几日心情都有些低沉,她知道父皇一向偏疼他们,只是世家错综复杂,很多事父皇有心无力,兄长的死,她曾记恨父皇,恨他为何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都护不住。
可她也明白,兄长殁了父皇比谁都痛心。
所有的怨也好,恨也罢,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公主的心里只余下女儿对父亲的牵挂。
回京侍疾拖延不得,可回京之路不会平坦,赵骊娇收到急召的第一时间就已给唐靖去了信。
秦樰在前几日来信说阮家失势,阮贵妃从贵妃位降至妃位后,又接连查出阮家许多罪证,可皇帝念及多年情意,只将阮静儿降至嫔位,撤了阮家几人的官位后便再没追究。
阮家世家出身,就算削了些权势,仍旧不可小觑,如今几家斗的如火如荼,就算得知她与六皇子即将回京,恐怕也腾不出太多的精力。
但说完全放任也不可能,请些江湖杀手沿路狙击也并不影响他们在京城的争斗。
“殿下,我想回去向爹爹娘亲拜别。”得知即将启程进京,苏卿想在临别前回去见见亲人。
赵骊娇自然应下了,想了想又道:“我同你一道去吧。”
苏卿先是惊讶不已,反应过来后激动点头:“好。”
这……算是见双亲了吗。
公主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去见,只坐在苏卿的马车里悄然前往,一路上都没有露过面。
苏家父母得知公主来了,吓得好一通跪拜,赵骊娇亲手将二老扶起来,让他们不要声张。
若得知她特意前来,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公主在,苏家几人都格外拘谨,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赵骊娇自然也清楚,只留了一小会儿便先上了马车,让苏卿与家里人好好道别。
苏卿没让赵骊娇久等,大致说了弟弟的情况后,便拜别父母兄长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后几日,便是收拾行囊准备随时启程,阿白愿随苏卿一道离开,苏卿便去同赵骊娇说了此事,第二日,张之润便将阿白的卖身契送了过来。
除了阿白,公主府其余下人一个也没带。
等行装收拾得差不多时,唐靖的回信也到了,随着回信而来的,还有两千唐家军与唐军半块兵符。
唐军骁勇善战,内外闻名,当初随着唐靖离开京城的零零散散共计有千余人,这三年仗着山高皇帝远,唐靖没日没夜的训练,足足将人数加了一倍。
当年离开是形势所逼,仓促慌乱,因事出紧急唐家军分散在各地,且又要先护住六皇子才让赵骊娇一路狼狈不堪,而如今回京是名正言顺,唐家军打着护送两位嫡出殿下回京的旗号,再不用东躲西藏。
两千唐家军,再是江湖杀手,也要掂量一二。
赵骊娇负手立在公主府外,看着塞满整条街的兵马,心中生了股怅然,若当初兄长的人没有被害死在边关,东宫侍卫没有因救主惨死半路,再加上詹事府,谁又敢将储君害死在宗人府。
公主眼眶微红,兄长,香玉香音原砜香庭香苑,还有几百侍卫,这每一条人命她都要一个一个的讨回来。
她身负血海深仇,回京索命。
紧紧捏着的双拳突然被人握住,赵骊娇回头,见苏卿不知何时已与她并肩而立。
苏卿温柔的看着女郎,前方刀光剑影也好,龙潭虎穴也罢,我都陪着你,生死不离。
二人对视良久,最后轻轻一笑,许多话不必说出口,他们都懂。
—
第二日一大早,赵骊娇一行人便启程回京,张之润率部下人马护送,宁都琴川如今还不确定为哪方势力所用,少不得需要一番周旋。
两位殿下他们不敢明着拦,但两千人马却肯定不会放行。
“殿下,若他们不放行,该如何?”临行前,张之润问了赵骊娇。
公主冷笑:“若敢阻拦,宁都琴川便是本宫回京送他们的第一件礼物。”
张之润闻言笑的如狐狸,许久没动筋骨,他们应是都忘了他张之润这个名字了。
当初被拦在宁都城外,这口气他忍了三年,如今,该是时候出了。
即将到宁都城外时,苏卿掀起骄帘问赵骊娇:“殿下,真的会打仗吗?”
郎君来时,是一身破烂连面容都看不清的泥孩子,去时,已锦衣华服风采绝色。
赵骊娇好整以暇的瞧着他:“害怕?”
“不是,我没见过打仗,想看看。”郎君盯着外头英姿飒爽的士兵,两眼放光。
赵骊娇:……
“殿下,若真打起来,你会上战场吗?”
公主不屑哼了声:“区区一个宁都城,有张之润唐家军在,足矣。”
苏卿点头,放下心来,殿下不去就好,不去就不会受伤。
如他们所料,宁都刺史杨庆果然不放行。
张之润骑在马背抬眸冲杨庆喊话:“杨刺史,你敢拦两位殿下?“
杨庆立在城门上,对着两位殿下的轿鸾恭敬行礼:“微臣自然不敢拦二位殿下,但京城重地,也不敢放行众多兵马,届时若出了岔子微臣担待不起。”
言下之意是,两位殿下可以放行,但休想带一兵一卒进京。
当初将张之润拦在城门外的便是杨庆,那时顾及太多不能硬闯,而如今,新仇旧怨,张之润早已看杨庆不顺眼。
“两位殿下回京岂能寒酸,这些兵马都是唐国舅爷的亲兵,怎么,杨刺史信不过唐国舅爷?”
杨庆不为所动:“唐国舅爷如何自有定论,但不论是谁都不能带如此多的兵马往京。”
张之润冷哼:“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如今陛下急召两位殿下回京,要是因杨大人耽搁了,不知杨大人可担待得起。”
杨庆:“微臣并未阻拦两位殿下,只是不能放兵马入城,此乃微臣职责所在,还请殿□□谅。”
张之润:“殿下不体谅又待如何?”
杨庆脸色终于冷了下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兵马入城!”
上头早早下了命令,绝不能让骄阳公主带一兵一卒离开江南。
张之润眯起眼,他就怕他放行,如此,便找不到理由杀个痛快。
轿鸾里,公主淡淡道:“取他性命。”
唐钊颔首,打马奔向张之润,张之润侧头望去,只见唐钊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了眼杨庆,眼神犹如看死物一般:“陛下急召,胆敢阻拦者,杀!”
杨庆脸色骤变,他知道今日定不会善了,扬声道:“殿下这是要反吗!”
张之润不耐烦:“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杨大人倒不必急着扣这顶帽子,谁赢了谁说了才算。”
“杨大人今日若不让路,便别怪我不顾旧情!不过……我们也无旧情可言……”
杨庆脸色阴沉,上头下了死令绝不能放兵马进京,所以今日只有一战,他倒要瞧瞧,曾经名动四方的唐家军到底有什么能耐!
“今日我必死守宁都!”
张之润爽朗一笑:“好样的,既如此,那便战吧。”
话音刚落,张之润便挥手下令:“攻城!”
苏卿听着一阵阵呼喊声,忍不住要打开轿帘去看,却被赵骊娇一把扯了回来:“坐着!没什么好看的。”
但凡动了手,就必有死伤。
苏卿知道殿下是不想让他看,抿了抿唇后便端端坐着。
杨庆此人算有点本事,否则也不会做这一城刺史,但可惜,他对上的是唐家军,是“蛮子”张之润,这场战争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会失败,且会败得很惨。
只半个时辰,厮杀就逐渐平息下来,唐钊将剑架在杨庆脖子上,甚是随意的问了句:“你听命何人?”
杨庆身受重伤,却丝毫不惧,重重哼了声并不作答,他是朝廷命官,他不信他们真敢对他如何!
然却听唐钊轻飘飘的道:“我本也没指望你会回答,只是……对待俘虏不都是要询问一番么,我就做做样子,你别当真。”
杨庆:!
“殿下说了,要拿你人头给你背后的主子送份礼,所以,你刚刚错过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唐钊眸色冰冷,他们此次回京,便是去讨命的,杨庆,只是第一个。
杨庆闻言暗道不好,只是还未有反应,便觉脖子一凉,随后便没了声息。
唐钊没再看他一眼,自城墙上飞身而下同赵骊娇复命。
赵骊娇:“伤亡如何?”
唐钊不屑嗤笑:“杨庆大概是安逸得久了,手下的兵都是软蛋子,我军虽有伤但一个没少。”
赵骊娇点头:“这里交给张大人,继续赶路。”
唐钊:是!”
第一仗赢得轻而易举,毕竟张之润那浑名不是白叫的,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唐家军也不是浪得虚名。
宁都城破,琴川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刺史急得直打转:“这可如何是好,杨庆都拦不住,我怎么拦!”
琴川司马犹犹豫豫道:“大人,不如直接放行?”
刺史气急败坏:“怎么敢放!娘娘下了死令一定要将人拦住!”
琴川长史道:“大人,杨庆可是武将,还不是被骄阳公主身边侍卫一刀就砍了,我们就算拦着,也只能是白白送命。”
司马:“不错,而且……”
刺史:“说!”
司马:“如今京城局势未明,不如,卖骄阳公主一个面子?”
这话说的委婉,但刺史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去年科举那位娘娘出了事,到如今可都还未翻盘呢,谁知道到底还能不能翻身。
而且,就算他们拼命阻拦,也拦不住,那可是唐家军啊,他本就不是武将出身,怎么刚得过那些野蛮子。
最后,不过是落得与杨庆一个结局。
可若是卖了骄阳公主这个面子,好歹也能多活些时候,万一将来六皇子赢了,他们可就成了功臣。
刺史大人在司马与长史期待的眼神中,咬咬牙跺跺脚:“放行!”
等赵骊娇一行人到达琴川时,远远就看到琴川城门大开,唐钊一脸茫然:“殿下,这会不会有诈?”
赵骊娇打帘瞧着城门口的人,皱眉道:“那胖子就是琴川刺史?”
苏卿眨眨眼,胖子?
郎君打开帘子瞧了瞧,怔楞不已,这人……是如何把自己吃成这副模样的?
唐钊:“从官服来看,应当是。”
赵骊娇:“去探探。”
唐钊:“是。”
第 37 章
琴川刺史姓徐,是个实打实的文官,此人最大的爱好是吃,最大的特点是胖。
“大人,大人可是唐大人?”徐良见唐钊打马而来,急急迎上去,脸上的肉随着他的一颠一颠的步伐而颤动,看的唐钊不住的皱眉。
唐钊转过眼淡淡嗯了声:“琴川刺史?”
徐良赔着笑:“下官正是琴川刺史徐良。
唐钊伸手指了指他身后城门:“何意?”
徐良恭敬作揖:“下官听闻骄阳公主与六殿下要回京,是以早早就在城门口恭候两位殿下。”
唐钊挑眉:“若我没记错,琴川近几年没有换刺史吧?”
徐良干干一笑:“自是没有,下官在此地任职十年余。”
唐钊轻笑:“若我还没记错,三年前,琴川几个城门戒严,在寻找十六岁左右的女郎,这可是徐大人亲自下的令?”
徐良哂笑:“确实有这事儿,那时候下官一个远房侄女儿失踪了,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司马长史说的果然没错,殿下定会来给他翻旧账,幸好他先下手为强乖乖的开了城门,否则恐怕就要如那杨庆一样尸首分离了。
唐钊冷冷哼了声:“徐大人,我没什么耐心。”
轻飘飘的几个字,威胁之意甚浓,徐良心中一惊,急忙恭敬作揖:“唐大人,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下官在城中备了宴席,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这便是明晃晃的示弱了。
唐钊盯着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徐大人,够聪明。”
原本还准备一口气拿下两座城,却没想这徐胖子倒是胖的灵活。
没给徐良说话的机会,唐钊便调转了马头,马蹄声远去徐良才重重呼了口气,手心里早已是一片湿润,身经百战肃杀之人的气场远不是他一介文官能承受的。
“殿下,徐良放行。”
赵骊娇勾唇:“贪生怕死?”
唐钊想起胖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嗤笑一声:“此人极其圆滑,且头脑转的很快。”
琴川是陵安到京城的必经之地,此人懂得保命,将来会少很多麻烦。
赵骊娇知唐钊的意思,淡淡嗯了声,漫不经心的道:“留他一命。”
唐钊:“是。”
赵骊娇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轿鸾路过城门口时,苏卿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眼徐良,远远看着挺胖的,这凑近一看,更胖……
徐良恰在此时抬头,蓦然瞧见一个绝色面容,当即愣了神,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郎君。
正出神时,却觉一道凉意迎面而来,徐良自觉失态,忙恭敬颔首:“殿下,微臣给殿下备了宴席,殿下可要用了再启程?”
赵骊娇瞥他一眼:“不必。”
公主冰凉声音让徐良浑身冒了冷汗,当下也不敢再说其他,只应下:“是。”
等轿鸾即将出城时,苏卿才道:“他真的就这么放我们离开?”
赵骊娇挑眉:“杨庆都死了,他一个文官,敢如何。”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前车之鉴还敢以卵击石,那不是英勇,是蠢。
徐良垂首跟在轿鸾旁送公主出城,唐钊没能一展身手心中不满,便拿他开涮:“徐大人,我们未曾见过面吧?”
徐良颔首:“未曾。”
唐钊不解:“那为何,徐大人见我第一眼就知我身份?”
徐良:……
那还不是因为当年太子殁后,墙倒众人推,他接到密令截住骄阳公主,您身为殿下贴身侍卫,这画像里头自然有您一份,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倒也不必故意来为难他。
“唐大人英勇不凡,微臣仰慕已久,是以寝房里挂了唐大人的画像,日日观看,所以一见唐大人便认出来了。”徐良说的一本正经,慷慨激昂。
“噗!”唐钊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原来如此,不如我随徐大人去瞧瞧,看这画像画的如何。”
徐良:……
“今日微臣有幸见唐大人真颜,回去定请大师临摹一副,送给唐大人过目。”
唐钊极其认真的应下:“甚好,那我便等着徐大人的画像了。”
徐良:“是,是,是……”
面上笑的开怀,内心已是苦不堪言,他不过是找个台阶而已……让他请个手艺绝佳厨子还行,可这临摹大师,他该去哪儿请?
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位唐大人如此难缠。
正在此时,只见公主的轿帘突然打开,里头探出一个郎君的脑袋:“徐大人。”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儿都吃香,徐良见是那位绝色的郎君救他于水火,脸上的笑容霎时真了几分,忙一颠一颠的跑过去:“微臣见过苏公子。”
唐钊见胖子笑的欢快,顿时不爽了:“他刚刚还笑的那么假……”
程楚凉凉看他一眼:“你有苏公子好看吗?”且翻旧账翻得那么彻底,人家能笑的出来就怪了。
苏卿盯着面前胖成一坨的人,有些讶异:“你认识我?”
徐良:“微臣虽未见过苏公子,但早已听闻苏公子倾城绝色,且除了苏公子,应当没有郎君能与殿下同乘。”
这话说的相当顺溜,不经意间就将人高高捧起。
苏卿忍不住轻笑,难怪不得唐钊说他圆滑:“徐大人很会说话。”
被好看的郎君一夸,徐良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倒不是微臣会说话,是苏公子风采卓然,微臣一见便惊为天人……”
“徐大人。”苏卿出声打断他,他知道自己生的好看,但也不必当着两千将士夸他。
“徐大人,我有些事想问你,不知方不方便?”
徐良忙点头:“苏公子尽管问就是,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卿起身钻出轿鸾,赵骊娇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也没阻止,只让唐钊注意着些。
而不远处的两人,刚开始还正常,都客客气气的,可没过多久两人竟勾肩搭背席地而坐,聊的好不欢快,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看的赵骊娇直皱眉。
“徐大人真的有这食谱?”
“当然,我最喜美食,所以搜罗了不少手艺好的厨子,回头我就去问问,一定给苏公子找几道极好的冰镇饮食。”
“那便多谢徐大人了。”郎君笑的眼睛眯起,欢喜极了。
“对了,徐大人你为何会……如此……”郎君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合适的词,小心翼翼的看着徐良,生怕自己伤了人自尊。
徐良懂他的意思,不甚在意的一笑:“微臣好美食,久而久之,便如此了。”
苏卿点点头,而后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一个方子,或许对徐大人有所帮助。”
没人愿意以如此体态示人,虽然徐良表现的毫不在意,但他还是瞧见了他眼底的卑微。
徐良眼睛亮了亮,而后又暗沉下去,嘿嘿一笑道:“方子倒是用过一些,只是收效甚微,便干脆听之任之了。”
苏卿却皱着眉头:“徐大人,我曾听医师说过,体态过于丰盈会影响身体康健。”
郎君眼里纯净,没有半点鄙夷,似乎只是真的在关心他。灯笔小说网”你等等,我去给你写下来。”不给徐良反驳,苏卿便一溜烟起身跑开,钻到轿鸾里取了笔墨,又飞快的跑到徐良身边。
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趴在地上将从医师那里见到的方子一字不漏的写了下来。
“这是我无意中在医师那里看到的,不过……只凭着这方子吃却是没用的,徐大人还要忌口,最好每日再有晨练配合更佳。”
徐良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看着趴在地上写的格外认真的郎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见过许多人看他时的同情和嫌弃,也见过很多人说要帮他时眼里的怜悯,可这些他都没在面前的郎君眼里看到,而以他的身份,也根本不必如此纡尊降贵。
苏公子,是第一个趴在地上给他写方子的人。
哪怕他知道,郎君的目的或许不纯,但他还是动容了。
徐良愣神的功夫,苏卿已经写完了,见徐良盯着他的方子出神,郎君面色复杂的道:“我的字写的不好,徐大人别笑话我。”
“不……不会。”徐良回过神,见郎君不自在的神色,忙将方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收好,对苏卿端端作揖:“谢苏公子。”
虽然,那字确实不敢恭维,但在他眼里胜过千金笔墨。
苏卿这才笑开,起身很是随意的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大人可别忘了,一定要帮我寻那食谱。”
徐良:“自然,自然,微臣一定尽快给苏公子送过去。”
然后凑近苏卿神神秘秘道:“微臣觉得,就算不能俘虏殿下的胃,苏公子也一定能脱颖而出。”
苏卿眉间有几分愁色:“可我听说,京城的秦公子,不论出身还是文才都远胜于我。”
“所以,能多争取点就多争取点。”郎君说完又有些尴尬的看向徐良:“其实……我刚刚是见徐大人身形……所以才想到徐大人或许会对饮食有特殊见解,徐大人……不会生气吧?”
郎君眼里一片坦荡,无半分恶意,反倒是徐良见他不自在出声安慰:“自然不会,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苏卿神色放松:“徐大人没生气便好。”说完便颔首道:“进京紧急不能耽搁太久,就此告辞。”
徐良忙回礼:“恭送苏公子。”
郎君走的毫不迟疑,没有一丝犹豫。
徐良盯着苏卿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郎君特意找他好像就真的只是为了几道食谱,可是……可能吗。
显然不可能。
但偏偏,他什么也没问。
苏卿上了轿鸾后,还冲徐良挥挥手,笑容灿烂,真挚纯净。
启程后,赵骊娇才道:“你找他做什么?”
苏卿偏头:“徐良不仅圆滑识时务,且有能力,我觉得他对殿下有用。”
赵骊娇抬眸:“所以,你是去拉拢他?”
苏卿轻笑:“对啊。”
赵骊娇:“成效如何?”
苏卿想了想道:“关键时刻可用。”
赵骊娇讶异:“此人圆滑,今日示弱不过是为了保命,并不代表他会叛主,且官场之人,大多都是一根肠子饶几个弯儿,你确定……他能用?
“况且就算能用,一个叛主之人也不可信。”
苏卿:“叛主者确实不能用,可徐良并不一定有主。”
赵骊娇正了神色:“如何说?”
“今日徐良大开城门,这事早晚会传到京城,以徐良的心智他就算因想要活命而示弱,也不会如此直白让他背后之人起疑心,所以他今日的作为更像是投诚。”
赵骊娇若有所思:“投诚?”
第 38 章
苏卿:“叛主之人大多会被人瞧不起,徐良在官场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懂一人不侍二主的道理,他如此做不外乎两个理由,其一便是他背后之人授意,可很明显这个原因不成立,三年前他便受命拦截殿下,如今那些人又怎可能会让他放殿下回京。”
“其二便是为了活命孤注一掷,他将姿态放的最低,为的就是让殿下找不到理由同他发难,他当年帮助他们截杀殿下,如今又开城门大张旗鼓的向殿下示弱,说明他本就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三年前的搜城令就如今日城门口迎接殿下一样,他只是因为想要活命。”
“而他敢这么做的原因,许是他当年受到的的威胁不存在了,也或许是那背后指使者,如今的权利已不如殿下。”
赵骊娇眯起眼,对上郎君星光闪烁的眸子:“所以……他背后的人是阮贵妃?”
苏卿点头:“宫里只有阮贵妃势不如从前,徐良如此狡猾,定会为自己另择出路。”
赵骊娇冷笑:“他倒是好算计,但如此两面三刀的双刃,可不好用。”
苏卿想了想才道:“用人攻心方为上策,徐良在官场磨砺多年,早已是油盐不进,若用官场上的方式自然很难打动他,与他相处越是轻松自然,朴实无华,才能有与他交心的可能。”
瘦脂的方子多的是,他给的也并不是神丹妙药,只端看东西是如何送出去的,对方重不重视。
他以食谱与他作为交换,这场交易是平等的,也是最为寻常的,在不经意间便能让人卸下心防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而普通人与普通人的相交,会少些尔虞我诈,多几分真诚。
“而且他就是想活命,说到底,他便是那趋炎附势的小人,只要殿下权势够高,能让他活命,也能要他的命,他就不敢有二心,再加上些微的人情味儿,他便足矣为殿下所用。”
赵骊娇沉默,她盯着苏卿久久不语。
她知道郎君向来聪明,但没想到他的脑袋会转的如此快,在唐钊才透露出此人可留时,他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平日里他爱同她耍小心思,但那都是些鸡毛小事,远没有今日郎君眼里的自信和风采。
可是,即使他心思多的能串成几串儿,其中也没有一个是害人之心,而京城那是个吃人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再无回头路,她不知道将他卷入这场纷争是对是错,可她就是舍不得放他走。
她到底,还是自私的将他留在了身边。
–
宁都一事传到京城时,众人皆慌了神。
朝堂上弹劾的折子不断,全是骄阳公主如何草菅人命,如何杀人如麻,甚至还有说骄阳公主这是要反。
皇帝被吵的头疼不已,拖着病体摔了折子:“今日,但凡弹劾骄阳公主者,只要签字画押担保若他姐弟二人定能平安到达京城,否则尔等皆同罚,若你们同意,朕立刻下旨让唐家军尽数返回!“
皇帝话落,朝堂俱静。
陛下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说有人要两位殿下的命了,可偏偏无人敢反驳。
想要两位殿下回不来的大有人在,谁敢拿性命去赌。
“区区一个杨庆就敢拦当朝嫡出殿下,谁给他的脸!众爱卿是不是也要让朕三司会审好好查查他到底受何人指使!”
众人心中一惊,武考一案的三司会审阮氏可栽了大跟头,要再来一出指不定又是谁遭殃了。
“众爱卿别忘了,她姐弟二人姓赵,是朕的嫡出骨肉!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暗地里耍些手段也就罢了,偏技不如人还不认输,怎么,打架打输了来找朕撑腰?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要点脸!”
皇帝许是被气的狠了,说出的话也没留丝毫情面,一些人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但没人敢出声,此时若去当那出头鸟,定会惹来一身骚。
皇帝盛怒,众臣只得跪下请罪:“陛下息怒。”
“息怒?朕看你们都指着朕被活活气死!”皇帝说完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众臣大惊失色,急忙磕头请罪。
最后皇帝硬生生在朝堂上晕了过去,宫中又是一片混乱,此后再没人敢提及此事,毕竟气死皇帝的罪名,没人担得起。
明面上行不通,便只有暗地里行事,总之,各方势力派出去的杀手没有断过-
贺晚舟与苏三元得知赵骊娇即将回京时,便开始了下一步部署。
这半年来找他们的人数不胜数,如今,也该是时候做选择了。
这日,在三皇子的幕僚刚到院外时,便见贺晚舟与苏三元在小院里吵的面红耳赤。
那幕僚顿住脚步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二人是因为要投靠谁起了争执。
“三皇子文韬武略,为人正直,且如今又为长,理应择三皇子!”
“五皇子如今最得陛下宠爱,且白氏一族比王氏权势更甚,自当择五皇子!”
“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随五皇子了?”少年怒气腾腾,眼里蹦着火光。
“不错,若苏三郎执意投靠三皇子,你我二人便道不同不相为谋。”贺晚舟折扇收拢,眼神寒冷。
小院里剑拔弩张,似是笼罩了一层寒霜,外头的幕僚轻轻勾唇,缓步推门而入。
贺晚舟见他进来,冷冷哼了声转身走进屋里,很快便收拾了行李出来,朝苏三元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后悔!“
苏三元偏过头,看他的眼神再无平日里的温和:“既然贺五郎已经做了决定就请便,他日相见,是敌非友。”
贺晚舟闻言气冲冲的出了门,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等贺晚舟走了好一会儿,三皇子的幕僚才凑近苏三元道:“苏三郎,你们这是?”
苏三元显然是心情不大好,只淡淡道了句:“大人也听见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幕僚丝毫不在意苏三元的不耐烦,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所以,苏三郎是愿意结交我家殿下这个朋友了。”
殿下给他下过死令,一定要拉拢这苏三郎,他断断续续折腾了几个月,可算等来了这个好消息。
“劳烦大人替我禀报三殿下,学生愿意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苏三元压下心中的不快,端端朝幕僚作揖。
幕僚知他与同伴闹僵心情不好,连忙将人扶起来:“苏三郎择良木而栖,实乃明智之选,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还请苏三郎宽些心。”
苏三元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多谢大人。”
幕僚见他进退有度,笑容越发真诚:“苏三郎放心,殿下宅心仁厚,定不会亏待自己人,只要苏三郎此次春闱拔得头筹,得陛下亲封官位,将来定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苏三元后退一步,端端正正一拜,神情坚定:“有劳大人在殿下面前美言一二。”
幕僚将人扶起,又许诺金银富贵直到见对方难掩激动时才满意离去,他得赶紧回去告诉殿下这个好消息。
然他没看见,在他离开后,苏三元眸子里的厌恶和野心。
良禽择木而栖,可三皇子不配。
这小半年来,他们收集了不少消息,这三殿下,看着正直实则脾气暴躁视人命如蝼蚁,谁若有半分不称他心意,便就直接打杀了。
就连他贴身的侍卫,都已经换了好几个。
为了这事,他和贺五郎争了不少次,最后还是他翻了脸贺五郎才妥协。
贺五郎身子弱,要是他跟着三皇子,万一将来惹了三皇子不快,他的身体根本受不住。
苏三元负手立在院中久久没有回屋,他们如今要做的事,一是为太子殿下翻案,二是扶六殿下坐上储君之位。
几位皇子他都见过,三皇子暴虐,四皇子阴狠,不论他们谁坐上龙椅,殿下与六殿下都很难保住性命,若殿下出了事,二哥又岂能有好下场。
所以如今扶六殿下上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在这场棋局里,他必须拼尽全力,只能赢不能输,他喜欢权势,喜欢巅峰的俯视,但最重要的,他想给二哥一个坚强的后盾,二哥护了他十余年,为他全心全力的付出了十余年,他该要回报二哥的。
野心与爱的责任,让此时的苏三元心中坚定,他要一步步走向权利的巅峰,将所爱之人护在羽翼之下。
然他没想到,他终有一日,会为今日的选择付出沉重的代价。
贺晚舟刚离开小院不久,便碰到了五皇子的幕僚,对方见他脸色不虞又背着包袱,便连忙上前询问。
郎君清冷,那双丹凤眼看人时,带着天生的睥睨与寒冷,与在苏三元面前时判若两人。
他只轻轻瞟了眼幕僚,幕僚便觉得浑身生了寒气。
“贺五郎这是同苏三郎闹了不愉快?”幕僚眯起眼,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贺晚舟脚步不停,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又蠢又固执的臭书生,还请大人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幕僚怔愣,蠢?臭?
他记得苏三郎很爱干净,身上常年都有种清新的冷香,而且,堂堂解元如何会蠢?
在幕僚愣神之际,贺晚舟淡淡瞟他一眼:“大人不必再去找他了,我刚刚出来时,他与三殿下府中幕僚相谈甚欢。”
幕僚刚反应过来贺晚舟所说的“他”为何人,且还没来得及失望时,便听贺晚舟很是不满的道了句:“大人来了这么多次都没说通这个小呆板,看来,他真是块臭石头!”
幕僚:……
他怎么觉得这话有些内涵?
不过眼下他没心思仔细去琢磨,惊喜的看着贺晚舟:“所以贺五郎是……”
贺晚舟顿住脚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在幕僚期待的目光中道:“五殿下的朋友,应该有地方吃住吧?“
幕僚微怔,而后急忙点头:“有的有的……自是有的。”
贺五郎看着他,勾唇一笑:“那便劳烦大人了。”
眉如清风眼如月,微微一笑巅众生。
幕僚:……
不怪京中女郎争的头破血流,饶是他一个男人,看了这小半年都还是觉得惊艳。
身体微胖的幕僚低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然后摇摇头,想不通一个男人怎会有如此风情。
第 39 章
过了琴川后,赵骊娇一行人便开始断断续续遇上各路杀手,只不过面对两千将士,他们连公主的一片衣角都没有见到。
来时狼狈惨烈,归时盛气凌人。
越近京城,众人的心情越复杂,唐钊从姑苏出来后便一直背着一个包袱,那里头装着香苑的骨灰。
官道熟悉而陌生,唐钊捏紧横在胸前的布带,面色沉着。
香苑,我们回来了。
京城是他们的故乡,落叶归根,他知道,她一定是想回来的。
大队人马停在了城外一百里,两千唐家军可以护送两位殿下进京,却不能堂而皇之的入皇城,否则便是真的要被扣上反贼的罪名。
唐家军此次由唐氏族人唐淮率领,唐淮并非唐靖本家人,而是隔了几房亲,因随着唐靖戍兵表现出色而被唐靖赏识提拔,如今手下已管辖千人,此次能率两千人马护赵骊娇进京,足矣说明唐靖对他的信任。
而真要算起来,赵骊娇勉强应当唤他一声表哥。
“殿下,这是大人让属下交给殿下的兵符。”唐家军不能入皇城,只得在此地分别,轿鸾外,唐淮拿出半块兵符恭敬的递过去。
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里头伸出一只手,青袍锦袖,十指骨骼分明,这是郎君的手,唐淮发愣之际,手中的兵符便已被郎君抽走。
唐淮心中震惊,殿下竟让苏公子碰兵符!
而轿鸾里头公主原本要伸出的手,早已被人紧紧捏住。
赵骊娇瞪着苏卿哭笑不得,这人的醋味是越发大了,非说唐淮对她有什么不纯的心思,这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代以外便不许她见唐淮,就算是见,他也在旁边虎视眈眈。
“殿下。”
唐淮见里头久久不出声,迟疑的唤了声。
赵骊娇收回心神,原本想从苏卿手中取过兵符,却见人正拿着好奇的把玩,她轻笑摇摇头便由着他去了。
“舅舅可有安排?”
唐淮恭敬的回道:“回殿下,大人让属下带五百人乔装进京,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赵骊娇略微思索后点头:“好,按舅舅的意思办。”
唐淮:“是。”
公主抽出手,弯腰就要出轿鸾,然郎君的动作更快,他一把将公主拽回来,公主猝不及防跌在他身上。
赵骊娇瞪着苏卿:“胡闹什么!”
苏卿顺势搂着她坐下,在人还未发火前道:“殿下不如让六殿下去?”
赵骊娇一楞。
“将来这些总归是要交给六殿下的,让六殿下去,可以让他提前适应,也能赢些军心。”
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唐钊,让六殿下去赏赐将士。”
阿卿说的不错,阿弟自小被护在羽翼之下,什么事都没让他沾过,姑苏三年,虽然教过阿弟不少储君应该学习的课业,但那都是纸上谈兵,他需要自己经历,去成长。
毕竟没有谁,能护谁一辈子。
唐钊:“是!”
不过……
公主捏了捏郎君的脸:“你倒是会替阿弟着想。”
苏卿眨眨眼无辜的看着她:“殿下威望朝野皆知,不需要如此笼络军心。”
话虽如此,且她也赞成,但是……她就是见不得他胳膊肘往外拐,自己的弟弟也不行!
郎君凑近她闻了闻,皱眉道:“殿下,你是不是带了醋。”
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其自然的接道:“没啊。”
然……郎君双手在她腰间袖间来回摸索:“殿下一定是带了醋,不然怎么这么大股酸味儿。”
赵骊娇:!
她瞪着郎君,这人竟敢消遣她了……
只是她还来不及发火,郎君便欺身将她整个人圈住:“殿下……我想亲你。”
赵骊娇:?
郎君突然靠近的脸完美到极致,找不出一丝瑕疵,面对如此诱惑,公主哪里还有什么气,只瞪他一眼:“不许胡闹。”
外头还有两千将士,他们岂能在这里头亲热。
苏卿眨眨眼,答得干脆利落:“好,那回去再亲。”
然说是这么说,却还是快速在公主唇上印了浅浅的一吻。
食髓知味,赵骊娇牙痒痒,此时公主特别想将人摁住好生欺负一番,可眼下,又的确不是时候。
郎君得逞后笑的灿烂,看来话本子上的美人计还是有些用,殿下果然不同他计较了。
公主见他笑的欢快,只以为郎君是故意招惹她,心中郁气更甚,拉起人的手咬了一口出气。
咬得并不重,只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恰此时,外头赵鹤安抚将士的声音响起,苏卿与赵骊娇打帘去瞧,见郎君挺拔傲然,立在诸军之前,字正腔圆,神情真挚。
苏卿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六殿下天生便有上位者的气势。”
那一举一动浑然天成的尊贵,是寻常人一生都学不来的。
赵骊娇轻笑:“哥哥在时,阿弟最爱缠着哥哥,哥哥很多时候去军营都带着他,看得多了,阿弟便能学出哥哥几分魄力。”
苏卿微讶:“才学出几分魄力便已有如此气势,那太子殿下该是何等耀眼夺目。”
赵骊娇垂下眸子:“哥哥降于江山初定,生来便有紫气东来之像,哥哥也从未让任何人失望,自小便是天之骄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可惜……哥哥心性太过正直,没有那些人的百转千肠,最后到底还是没躲过他们的算计。”
苏卿瞧见赵骊娇眼里的怀念与悲伤,暗自懊恼不该提太子殿下惹她不开心,遂拉着她的手安抚:“太子殿下既是生带祥瑞,想来定不是寻常人,或许是天上哪位神仙来尘世渡劫才走这一遭呢,如今历劫成功,理当回归神位。”
郎君说的一本正经,公主睁着眼看着他,即便知道郎君说的都是天方夜谭,可她心里还是好受了许多,过了许久公主才伸手敲了敲郎君的头,凶道:“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苏卿顺手抱着她的手臂,将头磕在赵骊娇的肩上轻声道:“殿下,那些话本子都是六殿下寝房里的。”
“有好多呢,什么人鬼情,人神恋,奇遇记……殿下您可别怪六殿下,六殿下一个人在云来殿,许是太过烦闷,才不得不找些法子打发时间。
在外头慷慨激情的六殿下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某人卖了个彻底。
赵骊娇听的扶额:“难怪不得前些日子先生说他功课不如之前了,原来竟是去看话本子了!”
苏卿点点头:“嗯!是这样!”
公主侧头瞟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眯起眼:“谁去给他买的。”
郎君心虚的低下头,瓮声瓮气的道:“殿下可以问问六殿下身边的如松。”
赵骊娇比谁都了解苏卿,虽然看不到人的脸,但此时就连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都透着一股心虚,她嗯了声却道:不如,去问问阿白更合适。”
苏卿眨眨眼:“阿白在照顾那猫儿,那猫儿娇弱得很,赶了几天路就开始有气无力的,阿白现在肯定腾不开手。”
公主哦了声:“这样啊~那便让张之润去那些书店里查查。”
苏卿猛地直起身子看向赵骊娇:“张大人事物繁忙,怎能如此大材小用,而且我们都要到京城了,这一来二回就算查清楚也都要一两个月了,还不如问如松最快。”
郎君直勾勾的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要掩盖事实真相。
赵骊娇看着他不说话。
郎君又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晃:殿下。”
赵骊娇:!
一天天的,总向她撒娇做什么!
“那就问如松吧。”
苏卿喜形于色,放开赵骊娇:“我把如松唤来。”
公主伸手把他拽回来瞪他一眼:“急什么,回府再说。”
苏卿点头:“嗯!”
什么时候问都一样,如松绝对不会卖他的。
等赵鹤赏赐完后,两千将士才向赵骊娇拜别离去,唐淮临行前来见了赵骊娇,但是……他总觉得苏公子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殿下,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带他们乔装入皇城,安顿好了便给殿下去信。”
赵骊娇点头:“嗯,小心行事。”
公主面上平静,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拽了拽旁边的人,他那眼神着实有些热烈。
苏卿不情不愿的转移视线,好在赵骊娇也只交代了几句便让唐淮离开了。
等轿鸾再次启程时,苏卿突然道:“殿下,秦公子喜欢什么?”
赵骊娇一愣,不为其他,只因前些日子秦樰来信,信的末尾也有这样一句:殿下,不知苏公子喜欢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秦樰问她,是因为要提前给阿卿准备房间,可阿卿问她又是何意。
苏卿哀怨的瞟了眼赵骊娇:“初次见面,总得送些见面礼啊。”
赵骊娇:?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
想了想,赵骊娇便大致说了秦樰的喜好,比如,喜欢书法,喜欢垂钓,喜欢玉,比如,饮食清淡,爱茶。
再多的公主便说不出来了。
但饶是这些,也足够苏卿吃味了,他瘪瘪嘴:“殿下真了解秦公子。”
赵骊娇:!
不是你问我的吗?
而京城公主府
秦樰正拿着一页纸发愣,这是他前两日收到的信,他只不过在信的最末尾提了一句,而殿下给他的回信却是满满一页,比之前几次的回信都多。
公主字迹隽秀,排列工整,可他偏从每个字里都瞧见了一股欢喜。
“他喜欢食辣,床榻喜欢软的,枕头也是,帐子被褥都要青色的。他喜欢下围棋,寝房里要备白玉棋盘。他喜欢各种街头小玩意儿,要在寝房劈出一个地儿专门放这些东西。他喜欢做吃的,要给他安排一个小厨房。他要经常练字但又嫌烦闷,所以书房里要放些奇闻趣事的话本子。”
第 40 章
“他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殿内只安排一些小侍即可,近侍不必安排,他身边带了一个。他喜欢煮茶,外殿内要备上好的茶具。他还有一只很喜欢的猫儿,要另劈出一个房间养着。他怕热,房间里要做好降温……”
公主零零总总写了一页纸,虽然顺序不连贯,但写的却是极为顺畅,可见公主对郎君的习惯喜好很是熟悉。
秦樰拿着纸在桌案旁坐了几个时辰,不言不语,只安静的看着。
安平心有不忍,终是上前劝道:“公子,殿下许是怕苏公子来京城不习惯才多说了些,您不必放在心上。”
一说完,安平便后悔了。
公主的性子说一不二,霸道冷清,何曾会担心谁习不习惯,适不适应。
秦樰起身,面色未有变化,信纸却在他手里揉成了一团,被丢在桌案滚了一个圈儿。
“公子……”
安平担忧的看着他,以往公子对殿下的书信都极为重视,每每都是小心翼翼的叠好收着,今日却……
“公子您去哪里。”
秦樰踏出殿内:“给苏公子备礼。”
殿下说了许多,可唯独没说让苏公子住在何处,殿下这是不好开口想让他主动搬出云来殿么?
安平一愣,不情不愿的憋嘴,公子就是太好了,明明都这般难受了,却还要去给情敌备礼,难不怪人人都说公子处事细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然而,在他看到公子花重金买来的东西后,唇角止不住的一颤。
他绝对不信公子这份礼是善意-
两位嫡出殿下回京,自当有人来迎,除了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外,还有一些唐氏旧部也都来了。
虽然他们目前已不在高位,但好歹也还保住了一官半职,憋屈了几年终于等到骄阳公主六殿下回京,众臣脸上都是一番喜色。
寒暄过后,掌印太监便上前说皇帝病重,要两位殿下即刻进宫,赵骊娇瞟了眼一旁雀跃激动的郎君,唇角微微扬起:“你先去选礼,唐钊会送你回公主府。”
苏卿望着城内的繁荣昌盛,很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嗯!”
赵骊娇气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没良心的!”
苏卿也不跟她闹,欢喜的道:“殿下,我能去逛逛吗?”
赵骊娇瞪他一眼:“可以,但是不许乱跑,京城地方太大,要是走丢了就寻不回来了。”
这话显然只是在吓唬人,可郎君偏听进去了,连连点头保证不乱跑。
赵骊娇又叮嘱再三,才将郎君放下带着赵鹤进宫。
“唐钊,香凝,寸步不离的跟着。”
“是。”
虽然回来第一天那些人不会对阿卿动手,可也说不准会不会遇到些不长眼的,要不是有所顾及,她是想将阿卿带在身边去见父皇的。
公主面有忧色,郎君却已然欢脱。
苏卿从未见过如此繁华之地,他在地上踩了踩,果然是青砖铺路,而远远望去,好些屋顶也果然是琉璃瓦片。灯笔小说网
殿下果然没骗他。
走到城中,街上行人匆匆,街道两旁叫卖声不断,各种新奇玩意儿更是数不胜数,苏卿看的眼花缭乱。
唐钊香凝对视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见郎君召来阿白,指着那一堆小玩意儿:“买!”
摊主瞧着面前锦衣华服的小郎君,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他在皇城脚下这么些年,见到贵人无数,郎君更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小郎君。
“郎君,您要买点什么?”
在他看来,面前的绝色人儿非富即贵,定是看不上他这些东西的,然他就是想问问,能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语气更是比平日里温和不少。
谁知小郎君指了指用木头削成的小木马,木剑,风车等等十余件小玩意儿,道:“都要。”
摊主一愣:“都……都要?”
苏卿重重点头,催着阿白:“付银子。”
阿白认命的掏荷包,想不通公子为何会喜欢这些东西,而苏卿却不管他如何想,人已经窜到了下一处摊位前,唐钊香凝眉头凝成了一块,若是所料不差,接下来他们将沦为搬东西的工具。
摊主很快将物件儿打包好,不仅有花钱买的,还有摊主自个儿送的,加起来堆成了一座小山。
唐钊正想着照这样买下去,是不是要请个马车跟着时,却见几个原本随着赵骊娇进宫的侍卫返回:“唐大人,殿下吩咐属下跟着苏公子搬东西。”
唐钊香凝对视一笑,指了指那堆小山:“搬吧。”
这世上,恐怕没人比殿下更了解苏公子了。
半个时辰过去,几个侍卫已经人手一堆东西,而唐钊香凝寸步不离的跟着苏卿,面色紧绷。
郎君的长相太过耀眼,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视,这里头还夹杂着恶心的垂涎,郎君沉浸在买东西的喜悦里并未发现异常,而唐钊香凝早已察觉,就连阿白都有意无意的将苏卿挡在身后。
可郎君不知情,他一把推开阿白:“你挡着我了。”
阿白:……
公子您怕是不知道您的样貌和身段到底引来了多少觊觎,阿白觉得要不是唐大人与这些侍卫,早就有不少人要来拐公子了。
唐钊与侍卫只能阻挡住无权无势之人,京城里那些纨绔却是不怕的。
又是半个时辰,侍卫手里已经塞不下,唐钊香凝正去接打包好的东西时,苏卿被人拦住了。
苏卿眼里只有琳琅满目的物件儿,根本没注意到眼下的情况,他左右让了两次,终于不耐烦,皱着眉抬头:“你挡住我了。”
拦着苏卿的是个华衣郎君,长得还算过得去,只是眼底有可见的乌青,脸色也呈蜡黄,内行人一看便知是常年纵欲所致。
他盯着苏卿,眼里散着令人不适的光芒,那是发现猎物的欣喜,他今日本没有这个心思,可哪曾想会碰到如此绝色的小郎君,要是能将他带回去压在身下,那滋味儿一定妙极了,如此想着,华衣郎君眼神越发赤|裸,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周围已有人朝苏卿投去同情怜悯的目光,甚至有人不忍心想要上前,却被同伴拉住,虽是不忍看这样神仙般的人儿被糟蹋,可他们惹不起这个纨绔。
华衣郎君姓白,行三,是白贵妃的亲侄子,一贯好男色,都已年过二十五却死活不肯娶妻,只爱往府里带些男人,除了那些伶倌儿,还有不少模样出众的小郎君栽在他手里。
尤其是苏卿这种一看便是初来京城,没什么背景,又容颜过甚的。
京城但凡提及白三郎,谁不是要绕道而行,虽然都看不惯他这行径,可白氏如今权势正盛,没人敢去硬碰硬。
苏卿对白三郎眼里赤|裸裸的打量极其不适,皱着眉头便要躲开,可面前的人不给他这个机会,不仅将他拦着还越靠越近,苏卿终于不耐烦:“你做什么!”
白三郎故作风流一笑:“郎君别害怕,我只想与郎君交个朋友。”
苏卿抬眼看他:“你哪只眼睛见我怕了?
分明是不喜和厌恶。
白三郎笑容更深了,原以为是个乖巧的,却没想竟是个小辣椒,小郎君连瞪人都那么可爱。
唐钊香凝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几个箭步将苏卿拦在身后,冷声道:“做什么!”
白三郎眼里只有绝色小郎君,哪曾注意到唐钊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见他们挡住了小郎君,面色顿时不好了:“滚开!知道爷是谁么!”
唐钊还未开口,便听他极其傲慢的道:“不知道便去打听打听,京城谁不认识我白三郎,我看中的人,只有乖乖从了我的份儿!”
唐钊哪里管他什么白几郎,一听苏卿被辱便气的要动手,正欲拔剑时,袖子被人拉住,他回头,却见苏卿扒开他与香凝,有些害怕的看向白三郎:“你……你姓白,可是?”
“没错!我就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儿,小郎君别怕,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保你余生衣食无忧。”白三郎见对面的小郎君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心里痒如万千蚂蚁,恨不得立刻将人在这里办了。
苏卿忍住恶心,殿下说过去姑苏路上追杀他们的人里,就有白家指使的,想起当初的狼狈,小郎君恨得牙痒痒,这可是他先撞上来,便别怪他心狠手辣。
“我……我原本也不差钱,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想跟你回去。”苏卿挡在唐钊香凝前面,眼里包着一团泪,背在背后的手却轻轻摇晃,示意他们不要动。
唐钊香凝:……
苏公子戏精上身了,所以……这白三郎就要倒霉了。
他们为护苏公子动了手,最多也就让白三郎受些皮肉伤,可是若苏公子真在白三郎手上吃了亏,就是要了他的命,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两人当下敛了杀意,老神在在的看戏。
白三郎被苏卿那眼神勾的神魂颠倒,脑子里已经全是要将人如何如何,他放柔声音去拉苏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将院里的人都遣散,只留你一个。”
苏卿哪肯给他碰,将手往回缩了缩,却还是给他牵住了衣袖。
白三郎抓着衣袖,仿若尝到了甜头,迫不及待的要将人拉走:“我们这就回府。”
苏卿吓得脸色发白,奈何力气“比不上”白三郎,硬是被拖着走了好几步,小郎君急了,对着白三郎拳打脚踢:“你放开我!”
唐钊香凝眉头皱得老高,要是被殿下看到苏公子被这般欺负,白三郎死上几十次都不够。
阿白瞪着白三郎咬牙切齿,虽然知道自家公子是装的,可他就是恨不得将白三郎撕碎了。
动静越闹越大,周围已有不少人驻足,白三郎不管不顾的拽着苏卿不肯松手,小郎君又怕又急,拼了命的反抗,白三郎只瞧着人好看,却自动忽略了苏卿比他还要高些,更别提郎君正值年少,哪怕看着消瘦,力气却不小,人发气狠来,他根本招架不住。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卿上演了一出被强抢后拼命反抗的戏码,直到他将人压在身下猛揍时,周围人开始不断叫好。
白三郎身子早就亏空,哪里承受得住如此拳打脚踢,嗷嗷叫了一会儿就生生晕了过去。
苏卿恍若不觉,一拳比一拳重,直到唐钊将他拉起来后,他还重重踢了几脚,恰好每一脚都踢在了重要部位,饶是白三郎已经晕了过去,都痛直皱眉头。
动静闹得太大,看着白三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人都噤了声,虽然郎君这番猛揍的确解气,可那毕竟是白贵妃的亲侄儿。
有人开始不安,甚至忍不住提醒苏卿:“这位郎君,您还是赶紧出城吧,这可是白贵妃的亲侄儿……”
苏卿冷静下来,盯着地上的白三郎,又扫视一圈众人,抿着唇怕极了:“我不能走,我的家在京城,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你们……你们能帮我作证吗,我不是想打他,是他先欺负我的。”
众人再次噤声,谁不知道白氏如今权势遮天,这证他们不敢做啊,白氏一句话,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可是看着眼前要哭出来的小郎君,又从心底里觉得于心不忍,最后,终于有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你别怕,我替你作证!”
“白氏就算只手遮天,也不能如此欺负人!”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周围的人都被激起了正义,纷纷愿意出来作证。
顺天府的人来的很快,毕竟是白贵妃的亲侄儿没人敢怠慢,可来的衙役认出唐钊后,原本要骂人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衙役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怎么刚回来就对上了,要知是这种情况,他今儿一定不会过来,然眼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拜见。
“卑职见过唐大人。”
唐钊挑挑眉,慢悠悠的道:“三年不回来,京城的治安越发差了。”
周围人原本看到衙役唐钊格外恭敬时就已经觉得不寻常,乍一听唐钊这话,心中都是一惊,三年不回来?
骄阳公主与六殿下可不就是三年前离京今天才回的么,莫非这是骄阳公主府的人?
很快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唐钊:“那不是骄阳公主府的侍卫唐大人吗。”
“那位女郎可是骄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紧接着香凝也被认了出来。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香凝姑娘是骄阳公主的贴身侍女,能让她亲自跟着伺候的地位非同小可,所以……那位被白三郎欺负被唐大人香凝姑娘护着的小郎君……是?
答案呼之欲出,只待听他们亲口证实。
衙役自然也看到了唐钊香凝身后绝色的郎君,心里已是微微发凉,骄阳公主在姑苏养了一位公子,其倾城之姿早已经传到京城,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将地上声名狼藉的的人与绝色郎君一联系,谁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衙役暗自骂了几句白三郎有眼不识泰山后便赔着笑:“是卑职管辖不力,可是冲撞了贵人?”
香凝冷笑:“公主府的公子,不知算不算贵人。”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衙役脸色不仅没有好看,还苦成了菜色,怎地偏就被他遇上了这事儿,神仙打架遭殃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小鬼。
不过……骄阳公主护短人尽皆知,当年这位公主提剑闯侯府救侍女,朝堂斩提亲来使,宗人府杀两百人这桩桩事都还历历在目,而这白三郎如今动了骄阳公主心尖尖上的人,他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既是将死之人便也没什么可惧的,就算贵妃娘娘怪罪下来,也只能怪白三郎自个儿不要命惹了不该惹的人。
衙役颇为嫌弃的看了眼地上的人,冲手下人招招手:“带走吧。”
而后冲苏卿弯腰恭敬道:“可否劳烦公子走一趟。”
虽是问话,但他并不觉得能让这位跟他去顺天府,能请到唐大人上堂交差他就要去烧高香了。
然他却见小郎君点点头,还指了指周围的人:“将他们带上,他们可替我作证,我不是故意打人的。”
衙役:……
他只听过这位骄蛮跋扈,却没听说过人如此乖巧。
见衙役盯着苏卿发愣,唐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衙役忙躬身道:“自是可以的。”
周围的人原本都已做好承受白氏报复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郎君是公主府的公子。
如此一来,众人有了底气的同时心中更是不平,公主府的公子岂是白三郎这种人能染指的!
顺天府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指责白三郎如何欺人太甚,如何动手动脚,如何言语辱没苏公子,没一人对躺在地上的人有半分同情。
人证太多,且言之凿凿,白三郎冒犯公主府公子的罪名已然跑不掉。
顺天府尹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又承受着唐钊香凝无声的压力,顿时觉得头疼,心口疼,浑身哪哪儿都疼。
最后,只得道:“去白家请人吧。”
对公主府公子不敬他顺天府处理不了,只能让白家的人自己来给个交代。
既然请了白家的人,那公主府自然也要派人去通知。
苏卿端端坐在椅子上,唐钊香凝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郎君低着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在等候的过程中,堂上只有阿白的声音。
“公子您别怕,殿下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公子您想吃点什么,要是把您饿着了,殿下定不会饶了奴才。”
“哎呀,公子您刚刚有没有受伤,您要是受伤了可了不得了,对了公子您刚刚手没打疼吧?”阿白说着又去瞪地上躺尸的人:“你们谁去看看这个人死没死,他可不能死,他要死了可没人能消殿下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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