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众人安静的听着阿白絮絮叨叨,若是旁人杨瞻早就拍惊堂木了,可这位公子身边的人他只能堪堪忍下,且那小侍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神一震。

    尤其是那句“公子您手打疼了没有”,让他心神凌乱,原先他还以为那传言不尽属实,骄阳公主何等冷冽肃杀之人,怎会那般盛宠一个公子,可今儿他见着了人,顿时信了一大半,如此绝色小郎君,任谁逮着了不会高高捧着,再观唐钊香凝的态度,此时他敢用他头上的乌纱帽作保,这位苏公子绝对如传言所说,是骄阳公主心尖尖上的人。

    总之,简单来论,这位就是个祖宗。

    所以在听到小侍那句“没人能消殿下的怒火”时,扬大人身子一僵,赶紧让人去看白三郎还有没有气儿,顺便传了府衙的大夫给人诊治。

    这人可不能死,要死也不能现在死,否则他拿什么给骄阳公主交差,骄阳公主不会有鞭尸的兴趣。

    大夫诊治完后,面色怪异的瞧了眼眼观鼻鼻观心格外乖巧的小郎君,迟疑道:“回大人,白三郎还活着,只是……”

    杨瞻一听还活着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只要还活着管他只是什么,不过到底还是问了句:“只是什么。”

    大夫低头回道:“性命暂时无碍,只是日后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

    场面一度寂静,安静过后众人皆神色复杂的看向苏卿,这怎么看郎君都乖巧纯挚,不像是下手如此狠的人。

    可他偏偏就把人废了……

    苏卿眨眨眼,有些无措的看向唐钊:“我……刚刚有下这么重的手吗?”

    “我当时害怕极了,自己也不知道踢到哪里了,会不会……会不会给殿下惹来麻烦啊。“

    唐钊挑眉,您哪里是怕给殿下惹麻烦,是怕麻烦不够大,但面上却恭敬道:“只要公子无碍,殿下就不会觉得麻烦。”

    郎君转过头无辜极了,好似犯了天大的错,低着头悔不当初:“早知会如此,我便不反抗,跟着他回去就是了。”

    香凝费劲全力才堪堪忍住笑意,她原本还担心苏公子在京城会不会不适应,可此时才明白她完全多虑了,人来京城第一天可不就把白贵妃的亲侄儿废了,还废的正大光明,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公子做的对,要是公子跟他回去了,殿下恐怕会去灭门。”香凝说的云淡风轻,众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杨瞻犹如被重重一击,唐钊香凝何等人,除了骄阳公主没人能让他们有三分好脸色,可这位郎君,却能让他们如此轻声细语的安抚。

    呵……传言说的盛宠怕是都谦虚了,杨瞻长长呼了口气,还好,还好,今儿个吃亏的不是这位祖宗,否则骄阳公主怕是要把他顺天府拆了。

    郎君又悔又无辜的模样让众人心中疑惑顿消,人才初来京城便遇到如此吓人的场面,一时失了手也实属正常。

    这白三郎就是活该,别说废了,就是打死了也是他自找的,不过瞧着这位公子如此担惊受怕,不知道会不会让他觉得京城风气不好,将人吓跑了。

    众人心思各异,无人发现郎君眼里闪过的冷意。

    白家大郎白郇正在府中与三两好友饮茶,顺便谈骄阳公主回京一事,正高谈阔论时听闻门房来报顺天府来了官差,白郇一怔,但凡牵扯到顺天府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事。

    他当下便猜测是不是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把事捅到了官府。

    如他所料,官差进门行礼后便字正腔圆的说白三郎惹了事,请尚书大人过顺天府。

    白三郎好男色在京城不是秘密,他惹的麻烦也不外乎那档子桃|艳事,几人一听心里便明了,怕是白三郎又看上哪家郎君了。

    好友轻嗤:“不过一个顺天府,竟还敢请尚书大人过府。”

    另一好友附和:“是人死了还是残了,你带些银子去赔了了事,赶紧将白三郎送回来。”

    白郇只饮茶不说话,但脸色不见好,区区一个顺天府是哪里来的胆子竟还敢请父亲过堂。

    官差原本就看不惯白家的跋扈,被如此看轻后越发惜字如金:“人晕过去了应当还没死。”

    好友不耐烦挥手:“没死就行,拿些银子打发了吧。”

    官差不动,沉默一会儿才道:“对方是公主府的公子。”

    一听这话,几人总算正了神色,白郇终于开了口:“哪个公主府。”

    如今七公主八公主都已及笄,府里也都入住了公子,且个个来头不小,不论哪一个被如此冒犯了,那都不得了。

    官差回道:“骄阳公主府。”

    白郇手中茶杯一顿,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哪个公主府?”

    “骄阳公主府。”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白郇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家弟弟为何会对秦樰起这般心思,他承认秦樰是有一番清凤玉骨,可是……

    可是那就是块臭骨头,谁都别想在他身上讨得半分便宜,他完全想象不出秦樰被弟弟欺辱致昏迷的样子。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要大笑几声甚至当面去嘲讽几句,可现在,他半分都笑不出来,因为骄阳公主已经回京了。

    若秦樰真有个好歹,今儿个这事怕是无法善了,以骄阳公主的很辣,人要不要得回来还得两说。

    白郇再也坐不住了:“父亲还在宫中,我跟你走一趟。”

    白郇是白家长子,任职太常少卿,且是白家继承人,他去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要能请个做主的人过去,官差自然不会去较劲,带着白郇急匆匆赶往顺天府。

    然就在顺天府门口。

    白郇看到了一身墨色衣袍,清凤玉骨的秦樰。

    他惊的顿住脚步,猛地回头去看官差:“你不是说是骄阳公主府的公子?”

    官差恭敬低头回道:“回大人,是。”

    白郇气的指了指秦樰:“人不好好的吗?”

    官差愣了一瞬才道:“大人,是另一位。”

    白郇:“什么另一位!骄阳公主府这么多年不就这一个秦……”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

    京城公主府确实只有一个秦樰,可姑苏不是还有一个吗。

    他竟把那传言中的绝色苏公子给忘了,骄阳公主今儿回京,自然是要将他带回来,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骄阳公主一进京还没来得及回府就被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接进宫,苏公子不能跟着骄阳公主进宫,自然就留在了城内,恰好碰见了好男风的弟弟,弟弟不清楚对方身份,又见人是刚来京城才起了这心思。

    理清前因后果,白郇长长呼了口气,心神放松了不少。

    再去看那青松如玉的背影,白郇摇摇头,他怕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把这事儿同秦樰扯上瓜葛。

    秦樰对白郇的古怪神色恍若未觉,只随意的瞟了眼便踏上阶梯。

    白郇忙跟了上去,招惹的不是秦樰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苏公子刚到京城就出了这事,不是他蠢,就是骄阳公主没把他放在心上,自己弟弟几斤几两他还能不清楚,骄阳公主但凡派个人守着,人就绝不会被欺辱至此。

    况且众所周知,这位苏公子是骄阳公主花了千两白银买回去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奴才。

    白郇追上秦樰的脚步,一同踏入顺天府。

    还未入堂时,白郇自顾自的道:“看来秦公子这地位是牢不可破了,待会儿还请秦公子手下留情,毕竟,弟弟也算是为您除去了一个威胁。”

    骄阳公主就算是真的宠苏公子,可人已被一个男人糟蹋了,又无家世背景,骄阳公主怎么可能还会留着。

    秦樰凉凉的看他一眼,眼里似有不解和困惑:“何意?”

    白郇一怔,嘲讽的勾唇:“我是何意秦公子还能不知道?这位苏公子一来京城就受了如此欺辱,如今人还能不能醒的过来都两说,这可不就是便宜了秦公子。”

    秦樰:?

    他漫不经心的瞟了眼白郇身后的官差后,轻轻勾唇:“白大人~长点心吧。”

    不等白郇反应过来又道:“我观白大人印堂发黑,府中近日来怕是有白事,还望白大人节哀。”

    白郇气的青筋暴起,敢当着他面咒他的,晋渊找不出第二个!

    他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凑上去跟他说话,此时白郇恨不得里头被糟蹋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臭石头!

    秦樰却没理身后白郇如何怒火冲天,他一步一步踏入大堂,殿下早已派人来报说苏卿在逛城,唐钊香凝陪同,人不久就会回府。

    他没等来人,却等来了要他去顺天府捞人的官差。

    他当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很好奇这人进京第一天是如何把自己弄进顺天府的。

    所以,他来了。

    官差在路上已向他说明了缘由,听到官差那句苏公子受到了惊吓时,他是不信的。

    把人打的昏迷不醒,他害怕?

    呵~鬼信。

    苏卿等的百无聊赖,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得到消息,什么时候会过来,要是殿下没来他应该怎么光明正大的把这个人弄死,郎君数次望了空空如也的大门后,便低着头瞧鞋尖儿,殿下说他脚又长大了许多,一到京城就要重新给他量尺寸。

    郎君想起了曾有一次公主用手比他的脚长,心里顿时生了股欢喜,双脚不自觉的上下巅了巅。

    秦樰入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卿那双被青色衣袍盖住一半但看起来很是欢快的半个华靴。

    他唇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这叫害怕,他们眼瞎了?

    第 42 章

    杨瞻一见秦樰进来便要起身行礼,却在出声之前被秦樰抬手制止,杨瞻顺着秦樰的目光看向低着头的苏卿,遂咽下喉咙的话悄无声息的坐下,用余光偷偷去打量。

    传言两位都得盛宠,却不知是谁更甚,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杨大人开始饶有兴味的看起了戏。

    唐钊香凝行礼的动作也尽数收回,他们曾想过很多两位公子相见时的场景,但唯独没想过会是在顺天府。

    秦樰踩着轻慢的步伐走到苏卿面前,郎君未有察觉,低头盯着鞋尖正欢乐。

    唐钊香凝对视一眼,忍下想要提醒苏公子的心思,他们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折秦公子的脸面。

    这一碗水,得端平。

    阿白抬眸瞟了眼秦樰,观众人神色大楷猜到了秦樰的身份,他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苏卿,某人回头:“拉我做什么。”

    阿白朝他使眼色,苏卿看着他状似抽筋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阿白:……

    “苏公子。”

    郎君声音温和,如涓涓流水,让人听着极其舒适,如果……忽略那份疏离清淡的话。

    苏卿低着头叹了口气。

    从杨瞻起身又坐下时,他便瞟到了那片墨色衣袍,殿下同他说过,墨色是秦樰最常穿的衣袍颜色。

    且此时能出现在这里唤他苏公子,声音还如此好听的郎君,除了秦樰没有旁人,他假装不知,是下意识躲避,可他偏偏还要唤他。

    苏卿此时很后悔,他不该打白三郎。

    不打人就不会闹到顺天府来,不闹到顺天府就不会让这个人来捞他。

    可是……杨大人刚刚明明说的是去请殿下,怎么就把秦樰请来了,让情敌来顺天府给他做主,真是丢人丢到了姑苏。

    苏卿抬头,第一眼没去看秦樰,而是狠狠瞪着杨瞻,杨瞻被莫名其妙的一瞪,不明所以,苏公子瞪他做什么。

    虽然看起来也不是很凶,但他就是实实在在的被狠狠瞪了,且更奇怪的是,在这样的眼神下他竟还觉得有几分心虚。

    秦樰从进来后目光就未从苏卿身上移开过,在郎君抬头的那一瞬,他袖间的双手便握成了拳头。

    他听过不少传言,皆是苏公子如何绝色,如何倾城,他也想过到底长成什么样才称得上“绝色倾城”,而现在他明白了,就是苏卿这样。

    他以为名动京城风姿卓然的贺五郎已是世间难见,可眼前的人却比他更甚。

    只这一眼,秦樰便感觉到了威胁,郎君不论是容貌还是性子,都与他想象的大相庭径。

    都说字如其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写出那般无法入眼的字的人,竟生的如此俊俏,乖巧,就连瞪人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烦躁后,秦樰轻轻勾唇,所以……他瞪杨瞻那一眼是因为是不想在这里见到他?

    刚好,他也并不想过来捞他。

    苏卿看向秦樰时,正瞧见他唇角那抹笑意。

    郎君清风玉骨,挺拔而立,一身墨色衣袍斤显冷清,温和的眉眼似笑非笑,隐约能窥见几分凉薄,然苏卿此时没心思欣赏眼前人的风骨,因为他觉得秦樰在笑话自己!

    他想过他们的初见,或是客气寒暄,或是针锋相对,或是暗自较劲,总之,绝不会太美妙。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眼下的情况的确不美妙,任谁进了顺天府需要情敌来捞都不会美妙!

    郎君抿着唇,与秦樰对视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来为我做主的?”

    秦樰:……

    “应该是。”

    阿白低着头重重叹了口气,公子您能不能有点骨气,叫情敌为你做主是怎么回事。

    “三弟!”

    一道凄厉的声音打破堂内诡异至极的气氛,在外头平复好心情的白郇一进来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他似是不敢置信,连瞳孔都放大了数倍。

    白郇飞快的跑过去,瞧着地上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弟弟,大发雷霆:“这是怎么回事!”

    杨瞻苦笑,怎么回事自己不会看还是去请您的官差说的不够清楚,不就是调戏不成反被废了?

    可他不敢这么说,杨瞻正细细斟酌说词时,却听郎君道。

    “我打的。”

    白郇猛地回头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坐在椅子上的郎君正面色淡然的瞧着他,白郇当即就怒气腾腾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灯笔小说网

    唐钊香凝皱眉,还不待出声便听秦樰道:“白大人,祸从口出。”

    他不是在帮他,只是不可丢了公主府的面子。

    盛怒过后,白郇终于恢复了些理智,他阴沉着脸在苏卿周围扫了一圈,秦樰相帮,唐钊香凝相护,且生的这般俊俏,除了那位苏公子不做他想。

    白郇目光阴沉,一个买来的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他白家乃开国世家,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动的!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东西,谁给他的胆子敢对阿弟动手!

    “不知家弟犯了什么事,竟被殴打至此!”

    苏卿对他的愤恨恍若不觉,只奇怪的道:“你不知道吗?“

    白郇双目猩红看着苏卿一字一句道:“还请告知!”

    苏卿沉默了,难不成他要当着情敌的面说他被人调戏了?

    这话,他说不出口。

    阿白恰到好处的开口:“这个人当街调戏我家公子,不仅出言不逊还要将公子带回府里,公子拗不过情急之下动了手,这事众所周知,若是大人不清楚,不妨问问外头的人证。”

    白郇瞟了眼外头的三四十人后,脸色突地一僵,这么说来当时的事有不少人看到,他原以为这苏公子不受重视尚可周旋一二,可看见唐钊和香凝后他便明白,骄阳公主怕是对他上了心的。

    他了解阿弟的性子,也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侵犯主子是死罪,一旦落实只要对方不松口,三弟就绝对活不下来,他本想能先发制人,扣个嚣张跋扈出手伤人的帽子过去,可眼下人证如此多,已容不得他洗脱。

    一时想不出旁的办法,便将气撒在了阿白身上:“一个奴才也配和我说话!”

    苏卿冷了脸色:“我觉得,是你不配和我说话。”

    白郇捏紧拳头,心里头憋屈得厉害,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只还不待他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却见苏卿看着秦樰:“秦公子不是来替我做主的吗,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明了,这人虽然被我不小心废了,但是我觉得,他的性命也不能留。”

    “毕竟……殿下很护短的,今儿进城我就是无意看了眼一位女郎,殿下就很生气,还咬了我一口,而这个人不仅碰了我的衣袖,还想将我带回府染指我的清白,殿下说过,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他侮辱殿下的人,应当算是以下犯上,罪不可赦,秦公子你说是吗?”

    秦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苏卿手背上那排浅浅的牙印上移开。

    “是。”

    殿下竟与他亲昵到如此地步了么。

    白郇的心逐渐冷了下来,他不想去理解那句“不小心废了”是何意,但他明白是他小看人了,要真是个空有样貌的废物,怎会如此条理清晰咄咄逼人,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在要弟弟的命。

    “敢问公子所说的废了是何意。”白郇抱有一丝期望阴着脸道。

    苏卿歉然一笑:“大概就是不能人道了,我不是故意的。”

    白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能人道那就是一辈子都毁了!不是故意的,呵~他可没从那语气里听出半分歉意。

    若是旁人他可将对方碎尸万段,可在皇权面前他不得不让步,他们可以暗中派杀手,却不能在明面上忤逆,至少在五皇子登基之前,他们都必须要伏低做小,这口气不忍也得忍。

    “冒犯公子是家弟不对,但家弟已经废了,公子何苦得理不饶人。”今日退一步,他日定要加倍讨回来!

    秦樰不带任何情绪的瞧了眼白郇:“白大人任职太常少卿,我朝律法不应该不懂,白三郎犯的事别说废了,就是杀了你白家还得去公主府请罪。”

    晋渊律例,冒犯主子,杀无赦。

    “白大人,是要我动手,还是你亲自动手。”

    白郇气结,恨不得将秦樰千刀万剐,可如今他们不占理,想要保住弟弟性命恐怕只能去求贵妃娘娘做主:“眼下不过是苏公子片面之词,该等弟弟醒来再做决断。”

    秦樰也不同他争,冷声道:“杨大人,半柱香内把人弄醒。”

    杨瞻:……

    听这意思,是要不择手段了,杨瞻看了眼白郇,权衡再三终是应下:“是。”

    白郇自然不可能看着他们对白三郎动手,只得强势保人:“我看谁敢。”

    秦樰看他,眼神冷冽分毫不让。

    两方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得罪哪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大夫顿足不敢上前。

    苏卿突地从座位上起身朝大夫走去,费这么大劲儿还在情敌面前丢了脸,要是没把人弄死可不就白忙活了。

    他知道白郇想用缓兵之计,可他偏不给这个机会。

    郎君一把夺过大夫手中的箱子,取出里头最大的银针夹在指尖问大夫:“该扎哪儿醒的比较快。”

    大夫:……

    白郇将白三郎护在身后,咬牙切齿:“你敢!”

    苏卿回头看他,眨眨眼:“你看我敢不敢。”

    郎君一步一步走向白郇,蹲下身靠近他,幽幽道:“你要敢碰我一下,我便废了你。”

    声音很小,但足够堂内所有人听见。

    不止白郇,在场许多人皆是一怔,郎君刚刚明明很乖巧,而就在顷刻间仿若变了一个人。

    秦樰眼神暗了暗,他就知道,能被殿下看中的人岂能是空有皮相。

    他第一次,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啊!~”

    在所有人愣神之际,苏卿手中的银针已狠狠扎在了白三郎的大腿上。

    杨瞻身子颤了颤,偏过头不忍去看,这位下手可真够狠,比秦公子过犹不及,骄阳公主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

    白郇回过神来,白三郎已经在嗷嗷叫痛。

    他当下就要将苏卿推开,可手刚伸出去便对上苏卿凉凉的眸子:“你碰下试试。”

    不知为何这一瞬白郇心中竟生了股惧意,可他向来身处高位,被人捧惯了心性自然就养的高了,怎会甘于被一个十多岁的小郎君威胁,他咬咬牙,压下心中的慌乱去抢苏卿手中的银针。

    然就在下一刻,眼前有银光闪烁,手上蓦地一痛,鲜血自手腕间不断涌出。

    “唔~”强烈的刺痛让白郇忍不住闷哼,而更让他心慌的,是他的右手已失去了全部力气。

    唐钊淡然的将剑收回剑鞘,立在苏卿身后。

    苏卿无辜的瘪着嘴瞥了白郇一眼:“都说了叫你别碰,你偏不听。”

    郎君嘴上说着话,手上已握着银针在人大腿上转了一个圈儿,生生将白三郎再次痛晕过去。

    “哎呀,他又晕了~”

    “大夫你还有别的法子么。”

    众人:……

    第 43 章

    白郇垂在地上的手鲜血淋漓,使不上半点力气,眼睁睁看着白三郎被泼冷水又挨了好几针,却无能为力。

    终是被折腾得受不住,白三郎有气无力的睁了眼,苏卿见他醒来皱着眉道:“不许再晕了,把你在街上的话重复一遍。”

    年后初十京城的雪才停下,如今正是寒气逼人的时节,白三郎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加上身上的剧痛,他已是神志不清。

    但他对自己的遭遇还算有印象,恍惚中看到俊俏的郎君便犹如见到了恶魔,恐惧的直摇头:“我……我不敢了。”

    苏卿:“你不敢什么?”

    白三郎被折磨的浑浑噩噩,顺着苏卿的话不停求饶:“我不敢…不敢将你带回府,不敢欺辱你,不敢对你有别的心思,放过我,放过我。”

    这便是认了。

    苏卿眨眨眼,冲他笑了笑:“可是……已经晚了。”

    白郇认命的闭上眼,亲口承认,人便是保不住了。

    苏卿起身朝门外作证的几十人证致谢,说案子已经定了,人证功成身退后,苏卿才立在秦樰面前道:“该你替我做主了。”

    秦樰:……

    人都被你折腾成这样了,你确定你还需要我替你做主?

    两人对视,一个冷清温淡,一个无辜俊俏,许久后秦樰才挪开目光,不带感情的的道了句:

    “杀了吧。”

    秦樰来时带了贴身侍卫,名唤郁离,许是随了主子的性格,侍卫不爱说话,只尽职尽责保护主子的安危,听从主子的命令。

    哪怕此时要杀的是白家嫡子,郁离也是面色不变的应下:“是。”

    剑出鞘,寒光凌凌。

    白三郎浑身剧痛,绝望的做最后的挣扎:“大哥救我。”

    然白郇无能为力,他知道他一动,唐钊的剑便会出鞘。

    杀人不见血,是为高手。

    秦樰能留在京城安全无虞,身边的侍卫又岂是等闲,郁离的剑很快很轻,剑回鞘时,白三郎脖子上只有淡淡一丝鲜红。

    杨瞻没有出声,他拦不住也不想拦。

    被白三郎迫害的郎君不在少数,但都畏惧于白家势力最后不了了之,他并非好人,也没什么悲天悯人的心肠,但他觉得,白三郎落得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

    秦樰瞧见苏卿瞟向白三郎眼里的寒光与淡漠,转过头道:“回府。”

    苏卿垂眸:“嗯。”

    唐钊走到白郇身边时顿住脚步:“白大人可要记住了,不该碰的千万别碰,否则,下次就不是废一只手了。”

    白郇咬牙承受着这一刻的屈辱,这就是不可侵犯的皇权,任谁也越不过,白郇看向地上了无生息的亲弟弟,野心与恨意剧增,他知道,唯有无上的权利才不会任人宰割,若今日苏卿不是公主府的公子,结局便会截然不同。

    白郇咬着牙立了誓言,有朝一日,他定报今日之仇!

    恰此时,外头突然传来郎君欢快的声音:“殿下。”

    杨瞻一愣,当下也顾不得白郇急忙迎了出去。

    秦樰远远看见赵骊娇,眉眼里划过一抹喜色疾步迎上去,三年了,他总算等到殿下回京,然有人比他更快,秦樰只觉一道风过,背后的身影飞快窜了出去:“殿下。”

    秦樰脚步一顿,唇角紧绷。

    郎君撒欢似的奔向公主,笑容灿烂:“殿下你来了。”

    赵骊娇瞧着人欢脱的模样,微微松了口气。

    她原本是要留在宫中陪父皇用晚膳,却突然得知阿卿遇上白三郎进了顺天府,她当即就出宫赶了过来,白三郎好男色她略有耳闻,阿卿这些年胆子是大了不少,可却从未遇过这种事,她怕将他吓着了。

    赵骊娇拉着苏卿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可伤着了?”

    苏卿摇头:“没有。”

    “他碰你了?”

    “拉我衣袖了。”

    “还有呢。”

    “嗯……打他脸了,踢他了。”

    公主目光森然,杀意乍现:“所以,他碰到你了!”

    郎君重重点头:“嗯!”

    公主反手拔出程楚手中的剑,气势汹汹而去:“我去杀了他!”

    杨瞻一惊,忙迎上去:“微臣拜见殿下。”

    赵骊娇凉凉看他一眼:“滚!”

    瞧着公主手中长剑,杨瞻不敢上前,却急出了一身汗,白三郎是死了,可里头还有个白大郎,依着公主现在的火气怕是连白大郎都不会放过,白三郎死就死了,左右是个不成器的,可白大郎不一样,这可是白家的继承人,这要是今日死在他顺天府,他这头上的帽子估计也就到头了。

    白郇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听见外头这阵仗吓得浑身冒冷汗,当即便躲在里头不敢出来。

    杨瞻拦不住只得向秦樰求救,白郇今儿绝不能死在顺天府。

    秦樰无视杨瞻求助的目光,但他明白今日不是杀白郇的好时机,白三郎是犯主杀的光明正大,但白郇没有,且殿下刚回京便杀了白家继承人,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秦樰终于挪动步子,拦在赵骊娇面前:“殿下。”

    赵骊娇霎时收住脚步,下意识将手中的剑往后挪了一寸。

    这细微的动作被秦樰看在眼里,郎君唇角轻扬,殿下还是顾及他的,遂温声道:

    “殿下,白三郎已经死了。”

    赵骊娇皱眉:“死了?”

    秦樰:“嗯。”

    “怎么死的?”

    “我杀的。”

    杨瞻心惊胆颤的立在一旁,只期盼着秦樰能将这位殿下拦住。

    赵骊娇眯起眼,她知道秦樰既然来了,白三郎便不会活着,不过见秦樰与杨瞻都有意拦她,便知里头还有人。

    就在公主准备绕开秦樰时,袖子被人轻轻拽住,公主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除了他没人敢拽她的衣袖。

    紧接着手中的剑也被郎君轻轻取走,公主这才回头瞧他,却见郎君将剑递给程楚,然后将公主的手握住,柔声道:“殿下,人已经死了,秦公子替我出气了。”

    郎君做这一切极其自然,好似已做了千遍万遍。

    就连杨瞻都替郎君捏了一把汗,敢在骄阳公主手中夺剑,史无前例。

    然公主的脾气竟然瞬间收敛,犹如一头发怒的狮王顷刻间便被安抚妥帖。灯笔小说网

    公主敛下杀意,握着郎君的手,好一会儿才道:“回府。”

    “回去将这身衣裳扔了。”

    她能猜到里头是何人,白尚书在宫中,白家能做主的便是白大郎,她倒是没将这人放在眼里,不过既然阿卿拦着,那便算了。

    苏卿乖巧点头:“嗯!”

    公主的脾气被郎君几句话点燃,又被几句话安抚,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匪夷所思,昔日肃杀冷冽的公主殿下,竟会被一个郎君牵着情绪。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吓着没?”转身后,公主仍不放心的问。

    “嗯,吓着了。”郎君颇有些委屈:“他太可怕了,竟要抢我去他府里,还说要为了我遣散院子里的所有人。”

    公主侧头看郎君眼里的星光闪闪,心里头顿觉好笑,怕个屁,明明眼里没有半分惧意,不过公主也没拆穿他,只轻声道:“怎么不当场杀了,还闹到了顺天府。”

    郎君更委屈了:“我没有侍卫,杀不了他。”

    唐钊香凝:!

    明明是你拦着不让我们动手。

    公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人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看秦樰有郁离,心里不爽快了,公主当即就气笑了:“日后唐钊跟着你。”

    还能同她耍心眼儿,说明真的没吓着。

    苏卿这才欢快的点头:“谢殿下。”

    唐钊:……

    他就这么被送出去了?

    秦樰身体僵硬的跟在后面,心中似有刀剑翻腾,他终于承认,这位苏公子与他有多么不同。

    殿下从未牵过他的手,从未如此哄他,明知苏公子在故意耍心机,殿下却还是纵着他。

    可是他明明记得,殿下很讨厌百转千肠之人,所以苏公子,在殿下面前就是唯一的例外么。

    郁离看着秦樰悲伤的背影,再看前方携手而行的两人,眼里涌出杀意。

    秦樰似有所感,可他此时实在没力气去安抚自己的侍卫。

    到了顺天府外,赵骊娇拉着苏卿上轿鸾,却见苏卿顿足不动。

    “怎么了?”

    苏卿轻轻勾唇:“殿下,我乘秦公子的马车可好?”

    赵骊娇微怔后,便明白了苏卿的用意,勾了勾唇:“可。”

    倒是她忽略了秦樰的感受,公主上轿鸾前,转头看了眼身后墨色衣袍的郎君,对方对上她的视线,快速偏了头。

    赵骊娇一怔,即使只有一瞬,她还是见到了他眼底的悲伤和微红。

    赵骊娇看见了,苏卿也看见了。

    郎君低下头抿着唇道:“殿下,我想骑马可好?”

    公主点头:“嗯。”

    阿卿爱耍心思,也爱吃醋,但他心底是善良的,他能得寸进尺,但也懂得适可而止。

    问她要侍卫,故意在秦樰面前与她亲密是在宣示主权,不上她的轿鸾是不想让秦樰难堪,不上秦樰的马车,是给秦樰留了整理心绪的空间。

    程楚将自己的马给了苏卿,骑了手下侍卫让出来的马。

    苏卿不会骑术,只能与唐钊共乘,扶着人上马后,唐钊的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当年捡到苏公子时,他在他的身后用腰带将他们捆在一起,他因阿弟的缘故起了怜悯便由着他大胆的举动。

    后来一路到姑苏,也是由他带着他。

    而如今,他们再次共乘,他却已经是他的贴身侍卫,或许,从最初他没将人扔下去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抹不掉的缘分。

    且他是在朝中挂了职的,虽是闲职但也是个五品大员,殿下指了他做苏公子的贴身侍卫,其用意不言而喻。

    不仅是想让他护着苏公子,还是已经间接的定了苏公子的身份。

    唐钊看了眼正在上马车的秦樰,微微抿唇后,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当年殿下拒绝郎君入府,外人皆传是殿下钟情于秦公子,可他们知道,那是殿下不喜府里添人。

    不过那时,殿下待秦公子是实打实的好,秦公子初入府时,虽没有苏公子当初胆小卑微,但也格外拘谨谨慎,而如今秦公子有如此风骨,殿下功不可没。

    他也曾以为,殿下对秦公子是有意的,即使严厉那也是为秦公子好,直到后来,苏公子入府。

    殿下手把手的亲自教人,发完脾气又找机会去哄,从不会动真格。会温声细语,会故意逗弄,会有求必应,会心疼不舍,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那时他才明白,殿下培养秦公子是如心腹,也是想让他站的更高。而心上人终究是不一样的,那是例外,是唯一,这些年来,只苏公子一人入了殿下的心。

    第 44 章

    秦樰给苏卿安置的住所是在宣雨殿,里头都是按照赵骊娇的吩咐布置的。

    对于这个安排赵骊娇没说什么,只让唐钊带苏卿先回去洗漱沐浴。

    苏卿知道赵骊娇有话要与秦樰说,很是潇洒的带着自己买来的一堆物件儿随着唐钊朝宣雨殿而去。

    对于苏卿来说,如今住在哪里无关紧要,就算云来殿是驸马的居所,但没到最后一切尚未可知。

    云来殿他是一定会要的,但不是现在。

    宣雨殿外,新提上来的管事涫涑领着数十小侍早已侯在外头,远远见着一行人过来,涫涑忙迎上去。

    府内上下众人皆知,今日骄阳公主回府,且带回了一位苏公子,传言苏公子嚣张肆意,飞扬跋扈,是以被分到宣雨殿的小侍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位新主子。

    涫涑心里头也没底,他原是在惊风殿伺候茶水,乍然被秦公子提了一殿管事,这原本是天大的喜事,毕竟像他们这种小侍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头,而成为一殿管事伺候府里公子,已是最好的出路,若伺候的主子成了驸马爷,他们也就风光无限。

    府里有羡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毕竟都知道这位苏公子的性子恐怕很难伺候,一个不好就要折在里头。

    涫涑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可当涫涑瞧见走在唐钊前方绝色的小郎君时,他愣了神。

    嚣张跋扈也好,大胆肆意也罢,眼前的人有这个资本。

    唐钊皱眉轻咳一声,涫涑才回过神来,忙跪下拜见:“奴才见过苏公子。”

    姑苏三年,苏卿早已熟读晋渊律例,来京城之前赵骊娇也同他说过,京城规矩森严,不比姑苏松散,而作为公主府的公子,可以和善,却不能丢了气势。

    所以当郎君看着跪在地面前的十几人时,只镇定自若的道了句:“起。”

    涫涑见苏卿没有怪他刚刚的唐突,心里松了口气,起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道:“奴才是宣雨殿管事,特在此恭候苏公子。”

    苏卿观他身后都是小侍,唇角微微抿起,突然道了句:“在云来殿伺候的可有侍女?”

    涫涑一愣,不明白苏卿是何意,但还是道:“回苏公子,有的。”

    对于这事他也很纳闷,为何分进宣雨殿的只有小侍,却无一个侍女,尤其这事还是秦公子安排的,那就更加怪异了。

    哪有情敌给情敌排除障碍的。

    郎君轻笑,眉目如星如月,秦公子自然不会有如此安排,所以这一定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公子,可要先回殿洗漱?”见苏卿不说话,涫涑恭敬问道。

    苏卿回神,轻轻嗯了声,指了指身后侍卫手上的东西道:“将这些安置好,再给唐大人收拾一个房间,要最好的。”

    涫涑一惊,唐大人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历来都住在惊风殿,怎么会……

    即使心中已惊涛骇浪,涫涑却不敢表露半分:“是。”

    宣雨殿要比云来殿略微小一些,但格局却是大同小异,是以苏卿也并不觉得多陌生,毕竟他在姑苏云来殿住了三年,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住的主殿。

    秦樰的布置很是妥帖精细,寝殿是青色纱帐,同被褥一个颜色,桌上的茶盏是白玉制成。殿外有上好的茶具,旁边就摆着白玉棋盘,殿内的各色摆件更是一件比一件贵重。

    苏卿看的眼花缭乱,比起姑苏的雅致小意,这里更显尊贵荣华。

    “苏公子,热水已经备好。”第一次见新主子,涫涑不敢让下头的人上前伺候,凡事都亲力亲为。

    苏卿点头:“嗯。”想了想又朝阿白道:“去将给秦公子的礼物备好。”

    阿白:“是。”

    殿内有专门的汤池,在姑苏时苏卿常会与赵鹤一同泡,一路舟车劳顿,又经了顺天府这一遭,苏卿早就无比想念温热的汤池。

    涫涑带着去苏卿进了汤池后,苏卿便屏退小侍,只留了涫涑一人,他沐浴一向不喜人伺候,留下涫涑只是不想让他多心。

    即便涫涑留下,苏卿也没让人伺候,退了衣袍后将自个儿埋入温热的汤池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身衣袍拿去扔了。”

    郎君安静时,便显得格外冷清,与在公主面前撒欢的模样截然不同。

    涫涑恭敬回道:“是。”

    对于顺天府一事涫涑略有耳闻,白三郎的下场他就算不问也大楷知晓,秦公子既然去了,那人就绝不会活着。

    或许无关苏公子,只为了公主府的面子,秦公子也不可能手软。

    涫涑看着汤池里闭目养神的郎君,若论这相貌,秦公子比不上,就是不知若论文采,谁更胜一筹。

    不过……能得殿下看中的又岂会空有皮相。

    过了许久,汤池里的郎君都不见有动静,涫涑隐约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的过去唤了声:“公子。”

    没有得到回应,涫涑便明白人怕是太过疲倦,已经沉睡了。

    他想了想折身出去让人传了阿白过来,他们不清楚苏公子的脾气,不敢擅自将人挪动。

    阿白刚从一堆物件儿里将送给秦公子的礼扒拉出来,便听小侍过来说公子在汤池里头睡着了,他见怪不怪的嗯了声,将礼品安置好,才随着小侍去了汤池。

    在姑苏时,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不过那时还多了一个六殿下,他与如松都不知道将自己主子从汤池里捞了多少次-

    惊风殿内,赵骊娇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完便去了外殿,秦樰在外殿等她。

    刚沐浴完的公主,换了淡黄色宽袖长袍,头发只简单挽了髻,斜斜插着一根流苏簪子,靠近秦樰时,一股淡淡的幽香迎面而来。

    秦樰低下头不敢再看:“殿下。”

    赵骊娇:“坐。”

    秦樰:“谢殿下。”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还是秦樰先开了口,他禀报了三年来京城的动向,又说了张子琰刘昶目前的情况,其实这些在书信里已经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只是他不知道除了这些他还能说什么。

    他怕一开口就成了质问。

    赵骊娇见底下的郎君心不在焉,面色纠结,她明白他在想什么,她也在等他问,可他没有问。

    最后,终是公主心软了。

    “秦樰,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同意你入府。”

    秦樰身子一僵:“不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谎话,当年殿下虽未明说,但也曾提点过他,所以,他能留下的原因他是知道的。

    赵骊娇没去计较他的谎言,只缓缓道:“当年,你父亲带着你来府里时我才刚刚及笄,你也是第一个送到府里的郎君,我听你父亲言语里的苦衷,便一时心软将你留下了,即使秦家与王家是姻亲,我也从未怀疑过你。”灯笔小说网

    秦樰唇角紧绷,低着头不吭声。

    “我请先生教导,对你严厉甚至亲自培养,的确是想让你为我所用,但更多的是想让你不要轻易认输,失去的东西,你应该一点一点将它拿回来,而不是任人宰割,毫与还手之力。”

    “如今你已能独挡一面,我很开心,将来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秦樰猛地抬头看向赵骊娇:“殿下要赶我走!”

    公主一愣,看着郎君眼里的猩红,她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我曾说过,你可把这里当作你的家,这句话仍然算数,何来赶你走一说。”

    秦樰眸子发凉:“是因为苏公子吗。”

    赵骊娇一愣,没说话。

    “是因为苏公子来了,殿下顾及他的感受,所以才急着与我撇清关系吗。”

    公主沉默,脸色并不好看。

    “那殿下可曾顾及过我的感受!”这么多年,郎君从未用这般语气同公主说过话,也从未如此质问,这一次,是气的狠了。

    赵骊娇看着失态的秦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终究是压了回去。

    “秦樰,你先冷静……”

    秦樰蓦地起身背对着赵骊娇:“我已经很冷静了。”

    郎君说话便疾步离开,没给公主任何开口的机会。

    赵骊娇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秦樰性子清高,最不爱弯弯绕绕,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心计。

    他先发制人,将她所有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她正是因为心知肚明,才不能不给他留一分余地。

    郎君性烈,得徐徐图之。

    秦樰走后,香凝才进殿担忧的道:“殿下,秦公子……”

    赵骊娇无声叹了口气:“我不知他有这心思。”

    秦樰是聪明的,她以为她当年已经说的足够清楚,可没想到,他还是……

    见公主揉了揉眉心,香凝上前给她添了一杯茶道:“公主切莫太过忧心,秦公子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他会想通的。”

    公主接过茶一饮而尽:“但愿如此吧。”

    她的心很大,可以容纳天下,但也很小,只装得下阿卿一人-

    秦樰出殿后走的飞快,安平踩着小碎步步步紧追,刚刚他在殿外都听见了,自入公主府以来,公子这还是第一次与殿下红了脸,想来是真的很难受吧。

    只有秦樰自己知道,他没资格生气,也没资格质问。

    因为在他进府不久后,公主便与他说过,若他有了心上人,可随时离去。若没有,等将来他荣华加身时,定为他寻一良缘。

    他懂公主的意思,可最后,他还是对公主动了心。

    就此放弃他不甘心,他还想再争一争。

    所以他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残忍,只要还没有将一切摊开,他才能说服自己,还有希望-

    府里早已备好了接风宴,晚膳时,秦樰的面色又恢复如初,平静的让赵骊娇都以为刚刚在殿内是一场梦。

    既然秦樰闭口不提,赵骊娇便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卿过来时,神色还有些茫然,他是被阿白从被窝里拽出来的,外面风大阿白怕他冻着了,还给他披了件毛茸茸的披风,可郎君向来怕热,闷得额间都有了一层薄汗。

    赵骊娇忍下将人拉过来的冲动,垂着头干脆不再去看。

    六皇子留在了宫里陪皇帝用晚膳,所以府里只剩下三个主子。

    因为在惊风殿内的不欢而散,气氛一度有些尴尬,苏卿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当下就很是乖巧的坐着,连话都少了许多。

    到底是三年才见,秦樰不可能一直同赵骊娇置气,偶尔说几句话公主也有意捧场,氛围便越来越融洽。

    至于后头又是怎么不欢而散的,问题便出在了送礼上。

    苏卿送的是一块白色圆玉,一看就是成色极好,是用了心的。

    送圆玉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人还同时拿出了一对青色鸳鸯玉佩,说是瞧着好看,给公主和自己买的。

    秦樰气的脸色铁青,当苏卿盯着那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与大家书法发愣时,他咬牙切齿的补了句:“都说字如其人,苏公子当好好练字,才不辜负如此倾城绝色。”

    两人剑拔弩张,眼神锋利如刀剑。

    赵骊娇夹在中间,眼神在二位郎君身上来回巡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圆场。

    最后,苏卿瞪着她重重一哼,气冲冲离开。

    赵骊娇盯着郎君气急败坏的模样,刚想起身追出去,却发现秦樰正凉嗖嗖的盯着她。

    赵骊娇:……

    公主当即就不动了。

    正想说点什么时,却见秦樰冷冷偏过头,留给她一道青松背影。

    赵骊娇风中凌乱。

    过了许久,就在香凝香晚猜测公主要去追谁时,只见公主面色平静的拿起了筷子。

    香凝香晚:……

    两位公子都气跑了,也不知道殿下怎么还吃的下去。

    只赵骊娇心里门儿清,眼下人正在气头上,她去了就是自讨苦吃。

    最后公主吃饱了,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道:“今夜睡书房。”

    香凝香晚:……

    “是。”

    果然,没过多久阿白与安平几乎同时到了惊风殿,香凝面色很是平静的道:“殿下有公务要处理,今夜在书房。”

    秦樰自然知道人是请不过去的,他只是气不过去添添堵,然他没想到,公主竟然躲到了书房,宣雨殿也没请到人。

    郎君欢喜的让厨房送了饭菜过来,用完后心安理得的就寝。

    而苏卿却是气的跳脚,不来哄人也就算了,他生怕她去了云来殿才让人去请,结果竟还没请过来!

    而更气的是,涫涑说云来殿传了膳。

    秦樰吃的下,他就吃不下了!

    郎君气哄哄的进了寝殿,咬牙切齿的……沉睡……

    第 45 章

    第二日,苏卿用完早膳便直奔书房而去,香凝看着来势汹汹的郎君,眉心直跳。

    想起殿下的吩咐,侍女微微一叹迎了上去:“苏公子,殿下还在处理公务。”

    殿下说,要是苏公子没生气就放人进去,要是在生气就一定不能放。

    眼前的郎君浑身都渗着一股凉气,香凝想,这不止是在生气,还是很气的那种。

    苏卿意外之中的没有发脾气,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嗯了声:“我就在这儿等。”

    香凝柔声道:“殿下三年未归,积累了许多杂事,应该不会太快,不如苏公子先回去等。”

    苏卿看她,眼神平静,香凝心虚的低下头。

    “那便搬个椅子,再上些茶水点心,我慢慢等。”

    香凝:……

    最后,某位郎君便躺在椅子上,用着点心,饮着茶水,好不惬意。

    府里的下人惊的目瞪口呆,敢把公主堵在书房的,苏公子还是第一人,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么?

    赵骊娇在里头气的咬牙切齿,这狗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

    然她从窗口望去,见郎君面色沉寂,眼里冰冷,便知道人是真的生气了,遂歇了开门的心思。

    还是……让他在外头吹吹风冷静冷静。

    近两个时辰过去,郎君吹没吹冷静不知道,但没用早膳的公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郎君就守在门口虎视眈眈,没人敢送。

    就在公主不知第几次从窗户往外探头时,眼前出现了一盘糕点,公主眼睛发亮正要去接,听郎君道:“殿下饿了?”

    废话!都已经午时了,连早膳都没用能不饿吗!

    当然,这话公主没能说出口,她扯出一抹笑抬头对上郎君凉嗖嗖双眼。

    只一瞬,赵骊娇便心虚的低了头,原来,阿卿生起气来这么可怕。

    “殿下,公务处理完了?”

    赵骊娇下意识摇头:“没有。”

    苏卿冷笑,收回糕点:“那殿下继续。”

    赵骊娇:!

    公主咬牙切齿的盯着郎君走到很是干脆的背影,顿时火气直冒:“滚进来!”

    破泥孩子,长大了要造反了是不是!

    门是被郎君一脚踹开的,然后又重重关上,香凝香晚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到了阶梯下,苏公子发起火来还真是……吓人。

    殿下惹的事,还是让殿下自个儿去应付吧。

    里头公主还未先发制人,便见郎君端着那盘糕点朝她一步步走来。

    赵骊娇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椅子上,公主故作凶狠的瞪着苏卿,正欲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殿下慢点吃。”

    郎君说的很平静,很温和。

    然公主却莫名的不敢动,盯着他无意识的嚼着嘴里的糕点。

    刚吃完第二块又送了进来:“殿下不是说秦公子不会知道那是我写的吗?”

    因着嘴里包着满满的糕点,公主没办法开口,只得睁大双眼盯着郎君,那时候不这样说,你会善罢甘休吗!

    刚吞下,又一块糕点塞进来:“殿下昨晚没来找我,在姑苏时,殿下从来不会这样的。”

    赵骊娇快速嚼着,用眼神瞪着他,在姑苏,你也没生过这么大气啊。

    然后每塞一块糕点,都会伴随着郎君的控诉。

    “殿下是不是不想见我。”

    “殿下是不是不想让秦公子不开心,所以才不来见我。”

    “殿下是不是到了京城,就不喜欢我了。”

    最后一句,语气森然,一双大眼眨都不眨的瞪着公主。

    赵骊娇瞟了眼空空如也的盘子,松了口气,糕点是好吃,但奈何太干咽得极其难受,所以公主开口第一句话是:“水。”

    苏卿眸子微眯,沉默半晌后凑近赵骊娇道:“殿下,想喝什么水。”

    赵骊娇:……

    水就是水,还分什么水。

    苏卿也没等她回答,径自起身倒了茶,端着茶盏走到赵骊娇面前,当着公主的面尽数饮下。

    赵骊娇只觉得气的嗓子都疼,然还未发难却见郎君俯身而下,双臂将她圈在椅子上低头堵住她的唇。

    茶水如涓涓细流,缓缓渡入她的口中,一丝不剩。

    公主心跳如雷,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心里满是纳闷他这是在哪里学的风月伎俩。

    唇瓣离开后,公主还意犹未尽,瞧着郎君鲜红的唇瓣,她觉得更渴了。

    可郎君抽身的很快,公主看着他又倒了一盏茶,期待眨眨眼,却见他连着杯子递过来。

    赵骊娇:……

    苏卿见她不接,轻轻勾唇:“殿下还想让我喂?”

    赵骊娇蓦地红了脸,这狗东西,惯会撩人!然就在她伸手去接时,苏卿又收回了茶盏:“殿下想让我喂,早说就是。”

    这一次,茶水只渡了一半,还有一半自唇角而下,顺着公主雪颈流入锁骨,好在茶水温热,不烫不凉,紧接着郎君唇瓣微启,吸吮公主唇上残留的水珠儿,吻不断加深,两人紧紧贴着,未留丝毫缝隙。

    苏卿搂着公主的腰身,使她离自己更近:“殿下还没回答我,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郎君温热的手掌,惹来公主微微一颤,勉强出口:“喜欢。”

    女郎的身子软在郎君怀里,任那手掌为所欲为,直到感觉到坚硬,赵骊娇才一怔,睁开眼去看苏卿,却见郎君额头有浅浅薄汗,忍得很是艰辛。

    视线相对,郎君眼里有未退的欲|念,但却没有再动。

    苏卿微微撑起身子,迫使自己冷静,却被公主伸手一拉,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帮你。”

    苏卿茫然的睁眼盯着她,不明所以。

    见郎君茫然无措的模样,公主眼里星光闪耀,凑近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苏卿身子一僵,而后脸色涨得通红,瞪了公主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就往外跑。

    殿下……太……太大胆了!

    赵骊娇看着仓皇而逃的郎君,沉默许久,笑出了声。

    她虽未经人事,但及笄之后宫里就来了嬷嬷专程教导房中之事,有些方面懂得自然比清清白白的郎君要多。

    阿白见苏卿红着脸出来,急忙跟了上去:“公子您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香凝香晚对视一眼,这怎么……又气走了?

    苏卿刚出殿外,书房里头就传来了公主的大笑声。

    侍女摇摇头,主子的事她们不懂。

    秦樰得知书房之事后,久久没有说话。

    苏卿能有多大的胆子,殿下就有多纵容,没有公主盛宠,苏卿哪敢堵书房。

    听闻盛宠是一回事,可亲眼看着,便是另外的心酸了。

    安平叹了口气,劝道:“公子,春闱将近,公子需安心备考。”

    良久后,秦樰才道:“嗯。”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秦樰便将自己关在云来殿,不再理会外面的事。

    殿下当初为了不让人看轻他才让他住在云来殿,给足了他的尊贵,可他明白,有些东西得他自己去挣-

    而后许多天,秦樰把自己关在殿内备考闭门不出,苏卿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不敢见赵骊娇亦或是被秦樰刺激了,将自己关在殿内练字。

    赵骊娇三年未归,的确有许多要事处理,唐氏旧部,太子谋反案,科举考试,每一桩都极费心神,等她没日没夜安排得七七八八后,才发现有好些日子没有人来闹腾了。

    “他最近在做什么?”

    香凝如实回道:“苏公子每日都在书房练字。”

    赵骊娇哦了声:“等会儿去看看。”

    她忙的脚不沾地,这狗东西竟都不来看她!要是在姑苏人早就送汤送点心了,公主生了会儿闷气又道:“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香凝:……

    您才发现么,再惯下去苏公子都要上房揭瓦了。

    然侍女只道:“苏公子比初时鲜明许多。”

    公主沉思片刻,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的对!”

    瞧公主一副颇有成就感的模样,香凝抿着唇:“殿下……不怕将人惯坏了。”

    赵骊娇轻笑,不甚在意的道:“只要不上天入地,我都护得住。”

    香凝没再说话,她是亲眼看着苏公子是如何一步步从胆小卑微小少年长成如今风华肆意的少年郎的,这是殿下用了不少心思才宠出来的,没有偏爱,便没有任性。

    惯就惯吧,公主府还能宠不起一个郎君么。

    宣雨殿内,据说在练字的某人正躺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今儿天气尚好,外头也不如前些日子凉,又恰时午时正好入眠,郎君没看多久便昏昏欲睡。

    书本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一旁打瞌睡的阿白,他睁大眼朝苏卿看去,见人已躺在贵妃榻上沉沉睡去。

    阿白正要走过去却见公主出现在书房门口,朝他轻轻摆手。

    阿白一惊后,连忙噤了声低头退下。

    赵骊娇捡起话本子随意看了眼,见都是些奇闻趣事便勾了勾唇,看来这些日子把人闷坏了。

    公主将话本子放在一旁,又拿披风轻轻给他盖上,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桌案旁。

    砚台湿润笔墨未干,所以,还真是在练字。

    当赵骊娇的目光落在略显粗壮的字上时,唇角微微一抽,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不过……满满一页都是她的名字。

    公主的心顿时松软,这么多天不来找她,是怕打扰她吧。

    赵骊娇看了一会儿,坐在案前执笔在她的名字旁边,轻轻写下了苏卿二字。

    最后一笔刚落下便听郎君幽幽道:“还是殿下的字好看。”

    赵骊娇抬头,见郎君不知何时抱着披风站到了案前:“我吵醒你了。”

    苏卿斜她一眼:“殿下忙完了?”

    赵骊娇挑挑眉:“听说有人把自己关到房里练字,我怕闷出个好歹来,就过来瞧瞧。”

    苏卿哼了声:“殿下瞧好了?”

    公主点头:“嗯,精神尚可,原本打算出府逛逛……便算了吧。”

    苏卿正要瞪人,却听公主道:“想见苏三元吗?”

    郎君眼睛一亮,哪里还顾得上置气,上前拉着公主:“真的吗,我可以见阿弟吗。”

    赵骊娇故作深沉的皱眉:“见是可以见的,只不过……”

    苏卿急了:“怎么了?”

    赵骊娇偏头看他:“叫声骊姐姐,我便带你去。”

    苏卿:……

    好半晌,郎君眼睛突然眯起,蓦地将公主压在身下,在她耳边轻声唤:“骊姐姐。”

    然后吻一个接一个落下,唇齿间都带着一句清浅的骊姐姐,郎君力气大,压的赵骊娇动弹不得,赵骊娇终于忍不住投降:“明日便去。”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想立刻把人办了!

    苏卿又亲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身下的人起身,顺便将公主拉起来,幽幽道:“殿下,我唤的好听吗?”

    赵骊娇:……!

    “好……听。”

    何止是好听,是一声一句都唤到了她的心坎里。

    在这几年里,郎君的个头窜得很快,如今已比公主高了许多,并肩时,赵骊娇已经需要仰视。

    公主想起当初,那个只到她肩膀的小少年,眉眼里盛满了柔和,她无比庆幸自己那一刻的心软,正是那一丝仅存的善念,才让她有了如今的欢喜。

    第 46 章

    苏三元自与贺晚舟“分道扬镳”后便再未见过面,直到赵骊娇回京后才各自与公主府取得联系,约好今日在福月楼碰面。

    福月楼是京城繁华酒楼之一,出入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陶朱之富。

    此时,福月楼的后院厢房里,赵骊娇与苏卿端端而坐,外表看似普通的厢房,里头却是应有尽有,不论是布置还是格局都格外精妙,可见它的主子应当是位肆意洒脱之人。

    而不会有人想到,日进斗金的福月楼会是唐家的产业,就连陛下都不知。

    酒楼掌柜钱三正恭敬的递上情报:“殿下,这是这三年来楼里取得的所有情报。”

    赵骊娇接过随意看了眼便塞到了苏卿手里。

    苏卿面色平静的翻看公主递过来的情报,看似认真却无一字入心,来时,殿下可没跟他说这福月楼是殿下的产业。

    苏卿想起刚刚进来时的座无虚席,他觉得比起情报,他更想看看账本。

    钱三心中一惊,自一进来他便觉得这位绝色郎君与殿下格外亲近,此时见殿下竟让他翻看这般重要的东西,便确定了心中猜测:“这位可是苏公子?”

    除了那位姑苏而来的苏公子,无人再有这般好颜色。

    苏卿抬头对上钱三的视线,温淡道:“是。”

    还不等钱三回话,便听公主道:“日后见他如见我。”

    钱三身子一僵惊讶的看向公主,见公主正平静坚定的看着他,钱三唇角微动,顷刻间便明了公主的意思,遂敛下眼中湿意恭敬的拜下:“是。”

    当年主子薨逝,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三位殿下,太子殿下被残害殁于宗人府是他一生之痛,三年前若不是二殿下执意拦着,杀入宗人府的便是他了。

    三年过去,他始终不能忘却二殿下背着太子殿下的尸身杀出宗人府的那一幕,那时二殿下的眼里全是死寂和滔天的仇恨,一身衣裳被染的通红,连发丝都染了血迹湿成一片,而殿下背上的太子殿下,衣衫尽破,了无生息。

    无数个午夜梦回,他都被这一幕惊醒,恨自己没能护住太子,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两位殿下。

    “稜叔,不必如此大礼。”

    赵骊娇忙起身将钱三扶起,钱三起身时飞快的抹了眼角的泪:“能看到殿下觅得良缘,臣心中高兴。”

    殿下离开时,一身寒霜犹如煞神,他原本还担心殿下会撑不住,亦或是性情大变,可没曾想,殿下归来时清淡素静,眼里还有比以往更甚的柔和。

    他知道,这当归功于眼前这位苏公子,他原以为传言皆是殿下刻意为之,却没想竟是真的。

    赵骊娇轻笑:“看稜叔康健如初,我便放心了。”

    钱三温和一笑:“殿下不用记挂臣,臣还得助殿下与六殿下报血海深仇,看两位殿下成婚生子,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苏卿眨眨眼,这位掌柜非寻常人。

    恰此时,厢房内有铃声响起,一共三声,戛然而止。

    钱三忙恭敬道:“殿下,苏三郎与贺五郎到了。”

    赵骊娇:“请他们进来。”

    “是。”

    掌柜的刚走,苏卿便直勾勾的盯着赵骊娇:“殿下,这整个酒楼都是殿下的吗?”

    公主笑笑:“嗯。”

    苏卿瞪大眼:“这……这一天要赚多少银子啊?”

    公主凝眉思索半晌:“大约……每日千两。”

    苏卿:……

    郎君开始沉默,公主便觉得头皮发麻,她觉得有人又要开始作妖,果然:

    “所以,殿下当初买我才花了一日的进账。”

    公主:……

    “殿下还有别的产业吗。”

    赵骊娇抿着唇:“有。”

    “所以殿下买我连一日的进账都没有用到!”

    公主摸了摸鼻子,甚是心虚:“那时候,不是醉酒了嘛。”

    “如果殿下没醉酒,是不是当初就不管我了!”

    公主叹口气,她突然不能理解长公主府里那一堆的公子了,一个都已如此折腾,不知姑姑是如何在那么多个之间周旋自如的,不如……改天去请教请教?

    见公主走神,郎君更气了:“殿下!”

    “回府便把这些产业给你。”公主立刻道。

    “用我全部产业买你,够吗?”给你给你都给你,这总不能再跟她生气了。

    苏卿瞪大眼,久久没有回神:“全……全部?”

    公主皱眉:“还不够?”

    “够……够。”

    郎君连声音都变了,全部产业,那一天得进多少银子啊~郎君眼睛发亮拉着公主的衣袖拽了拽:“殿下……为何如此信任我。”

    话刚落,耳朵上便一疼,却是公主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怎么,你还敢跑!”

    “我可是把产业都给你了,你要是敢跑,打断你的腿!”

    苏卿皱着一张脸,偏头着:“疼疼疼,殿下轻点儿。”

    “嗯?跑不跑!”

    “不……不跑,殿下疼。”

    公主哼了声才放手,苏卿却突然吻上公主的唇,没有深入,只有满腔的情意。

    “只要殿下别不要我,我生生世世都不离开殿下。”

    赵骊娇莞尔:“你要做不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追杀你。”

    苏卿重重点头,认真的道:“嗯!”

    公主嗤笑瞪他一眼,竟还当真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她如何舍得追杀他?

    苏卿又翻了翻情报道:“殿下,这掌柜是何人?”

    公主托着腮道:“稜叔本名唐稜,是唐家家臣,曾领职锦衣卫指挥使,母亲故去后,稜叔便诈死改头换面隐于市井,化名钱三,接管福月楼。”

    幼年时,除了父皇母后舅舅,最疼他们的便是稜叔,所以稜叔于她而言,已不是君臣,而是长辈,她知道稜叔很担心她,所以今日特意将阿卿带来让他安心。

    若今日在场的还有他人,一听唐稜二字便要大惊失色,唐稜这个名字是一个传奇,与唐靖齐名的传奇。

    唐靖领兵边疆,战功无数,受万人拥戴,是晋渊当之无愧的战神。而唐稜镇守皇城,任职锦衣卫指挥使,武功出神入化,以铁血手腕将京城守得密不透风。

    曾遇赵氏王爷逼宫时,领千人抵万,硬生生撑到唐靖援兵回京,此事经了二十余年,仍为人津津乐道。

    就连当初诈死都是称病而亡,因为无人相信唐稜会被人所杀。

    唐稜“死”后,有状元郎在书墙写下一行字:“唐稜故去,世上再无锦衣卫。”

    这句话无一人能反驳。

    而苏卿对这一切自然不知,但却从赵骊娇简短的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殿下,皇后娘娘之死可有蹊跷?”

    赵骊娇身子一僵,顷刻间浑身上下便犹如渡了一层寒霜。

    苏卿抿唇,他知道,他猜对了。

    过了好半晌,赵骊娇才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苏卿将公主的手握在手心安抚,缓缓道:“皇后娘娘故去,三位殿下的处境便极为不利,唐稜彼时身处高位,以手中滔天权势定能更好的庇护三位殿下,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隐于市井,这说明,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对于护住的唐稜来说,当时比护三位殿下更重要的事,只可能是皇后娘娘的死有疑。”

    赵骊娇眉眼轻挑,看向苏卿:“那你再猜猜,他为何要放着锦衣卫指挥使如此权势不用,却要隐姓埋名的调查。”

    苏卿抿唇,这便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若要查,锦衣卫指挥使不是更能放开手脚么,且锦衣卫直属陛下,无人能压制他。

    不对!苏卿猛地抬眸看向赵骊娇:“陛……下。”

    能压制锦衣卫指挥使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皇帝!

    看着公主平静的面色,苏卿只觉得浑身发凉好半晌才道:“殿……殿下,皇后娘娘的死与陛下有关?”

    若真是如此,殿下该有多心痛。

    赵骊娇撞见郎君眼里的急切和担忧,她微微一怔后反手捏住苏卿的手道:“还未下定论。”

    只是,以母后当初的权势,能动她的人少之又少,能压住唐稜权势的,也只有父皇。

    铃声乍响,赵骊娇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苏卿也压下心底的疑惑没再吭声。

    片刻后,苏三元与贺晚舟一前一后出现,朝赵骊娇行礼:“拜见殿下。”

    赵骊娇:“起。”

    见到苏三元,苏卿心底里的愁绪顿时消散,迫不及待的起身跑过去抱着苏三元:“三弟,终于见到你了。”

    苏三元常年冰冷的脸上难得柔和,他轻笑:“二哥可还好?”

    苏卿点头:“很好,三弟好像又长高了,嗯,脸上肉也多了。”

    “在京城习不习惯,可有受什么委屈?”

    苏三元任由自家哥哥在自己脸上胡乱捏,又随着他的动作乖巧的转了一个圈,温声道:“习惯,三皇子没有亏待我。”

    苏三元假意投靠三皇子一事他们早已得到消息,苏卿略微松口气:“那便好,听闻三皇子性情暴虐,三弟要小心些。”

    苏三元还未作答,便听一旁的贺晚舟道:“苏三郎甚得三皇子看重,苏公子可安心。“

    贺晚舟笑意焱焱,只有在苏公子面前,这位冷面郎君才会看起来又软又乖。

    苏卿放开苏三元看向一旁的人,眼睛亮了亮,大大方方给人一个拥抱:“不愧是名动京城的贺五郎,风姿有增无减。”

    赵骊娇眼神暗了暗,亲兄弟抱就抱了,抱贺五郎算怎么回事!

    贺晚舟突然觉得有一股冷意袭来,打了个寒颤忙松开苏卿:“多日不见,苏公子越发神采奕奕。”

    与初次相见又黑又瘦,话也不多的小少年已大相庭径。

    赵骊娇收回眸中冷意,很有耐心的等几个郎君寒暄完,才进入正题。

    第 47 章

    时隔半年,少年郎君再聚一堂,免不得一番清酒佳肴,高谈阔论。

    推杯换盏前,贺晚舟默默将苏三元面前的酒换成了清水,苏卿眨眨眼,三弟能交到如此挚友,他打心底里高兴。

    赵骊娇见识过苏三元的酒量,也只当没看见:“三皇子性情残虐,你在他的麾下定要万分谨慎。”

    要是苏三元出了什么事,她觉得阿卿能把公主府都给她拆了。

    苏三元颔首:“谢殿下关怀,三皇子如今对我倒算客气,只是,凡重要清谈会都不会让我参与。”

    说是清谈会,实则就是心腹家臣幕僚的出谋划策。

    这点在赵骊娇意料之中:“春闱未考,你未有官身,他自当不会让你参与重要议事。”

    像苏三元贺晚舟这种半路投靠的,只有真正能为自己所用,于自己有利时,他们才会将底儿交出来。

    如今对他们百般好,但凡春闱未得名次,便会被快速的弃之如敝屣,这就是官场的规则。

    残忍而又现实。

    贺晚舟点头:“五皇子也极为谨慎,看似信任,却对我多有防范。”

    赵骊娇:“赵愠生性多疑,想要真正取得他的信任很不容易,且他的心狠手辣不比赵缙少。”

    “在春闱之前,你们只管安安分分什么也不要做,切记,将来一旦事发务必先保住性命,任何情报都比不上性命重要。”

    苏三元贺晚舟忙颔首:“尊令。”

    为避免让人起疑,没过多久便各自自暗道回了原本的厢房。

    算着人差不多已经离开酒楼了,赵骊娇才与苏卿离去。

    回府后,赵骊娇让香凝将她名下的铺子整理后送到宣雨殿。

    香凝香晚皆是一惊,这些铺子可都是至关重要,大多是用来搜罗消息的。

    “殿下,你如此信任苏公子么。”这话香晚自己都觉得多此一问,别说殿下,就是她们也觉得苏公子没什么不信的。

    果然,公主挑挑眉:“你们会怀疑他么?”

    侍女摇头:“不会。”

    赵骊娇扬眉:“我知道你们是觉得我对他太不设防,不过……他人都是我的,给了他不也还是我的。”

    侍女:……

    “只是,殿下如此,秦公子会不会……”

    赵骊娇动作一顿,而后道:“无妨。”

    该说的早已说的明白,剩下的只能让他自己想透彻。

    房契连同账簿送到宣雨殿时,苏卿盯着面前高高的一堆愣了神,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多?”

    香凝点头:“殿下吩咐,日后这些铺子的账簿便全权交于苏公子,各处管事议事也都会禀报苏公子。”

    苏卿:……

    “如果……退回去殿下会如何?”郎君从账簿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香凝憋着笑:“殿下说,苏公子要是拒收就送到云来殿。”

    苏卿脸色突地拉了下来,起身几步走到香凝面前接过她手中印章:“这是殿下所有产业?”

    香凝:“是。”

    “府中账簿也拿过来了?”

    香凝一愣:“没有。”

    苏卿哼了声:“要么就把府里的账簿一并送来,要么就把这些东西送去云来殿。”

    香凝叹口气,殿下何必呢,一句话又把府里金库赔了进去:“是。”

    脚步刚踏出书房,便听郎君在后头恶狠狠念了句:“我看她怎么还有钱养郎君!”

    香凝差点儿一个踉跄,殿下惯的好……极好。

    就是不知道她们的月俸有没有影响。

    然她多虑了,就在某位郎君接管府中账簿后,府里所有人都多领了一个月的赏银,顿时府中上下所有人看苏卿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原来的看轻与忌惮,都变成了一溜儿的夸赞。

    秦樰得知后,状若无事的翻着书本,然半天都没动过一页-

    三月初,春闱始。

    公主亲自送秦樰入考场,在考场外见到了苏三元与贺晚舟,只快速一眼后就再未瞧过,仿若从不相识。

    “去吧,放松一点,别太紧绷了。”

    秦樰点头:“殿下回去吧。”

    周围已投来不少目光,公主不便在此久留:“三日后我来接你。”

    秦樰颔首,转身离开。

    他想要站的更高,唯有自己去争取,殿下给他搭好桥,铺好路,如何走走的如何,只看他的本事。

    见秦樰进了考场后,赵骊娇才回府。

    等候的时间是漫长的,苏卿也没心思再去翻账簿,所幸前些日子在管家的帮助下日以继夜的处理了不少,如今剩下的只有几本。

    郎君过目不忘的本事让管家瞠目结舌,短短十几日,就已经能独自上手,且举一反三,指出好些他都没看出来的问题。

    管事这才算服气了,难怪不得殿下会将所有的铺子交给苏公子,人家是有这个本事。

    只是,到底还是为秦公子感到惋惜。

    苏卿也不管他是如何想的,自个儿坐不住了便去书房里将赵骊娇拽到宣雨殿下棋。

    公主叹口气,她虽然也无心处理公务,但并不想同郎君下棋。

    果然,三局公主都输得很是惨烈。

    “不下了。”赵骊娇扔了棋子儿瞪着苏卿。

    苏卿面不改色的收了棋盘,眨眨眼道:“那……比沙场?”

    郎君所说的比沙场便是演练排兵布阵,自郎君回京见到公主书房中的沙场后就格外有兴趣,一有空就跑过去琢磨。

    赵骊娇挑眉,下棋不是他的对手,沙场还赢不了他么。

    “比就比!”

    三局两胜,第一局,公主胜。

    不过……公主也就赢了这一局。

    最后一关失守时,赵骊娇面色铁青瞪着苏卿:“你何时学的?”

    苏卿眨眨眼道:“我将殿下书房的兵书都看了,又琢磨了好些日子,原以为赢不了殿下呢。”

    赵骊娇:……

    天知道她当初缠着哥哥学了多久!

    “殿下,再比什么?”

    公主咬牙切齿:“比书法!”

    苏卿:……

    “比谁写的更丑吗?”

    公主噗嗤笑骂道:“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最后当然也没比书法,总不能真比谁写的丑。

    三日的时间很短暂,但这三日却偏是很难度过,苏卿边煮茶边道:“殿下觉得,他们可能考中?”

    赵骊娇托着腮观郎君煮茶,颇觉赏心悦目,只懒懒应道:“问题不大。”

    最大的问题便是看这前三甲落在谁的身上。

    因官位紧缺,殿试会当场指封,而前三甲无疑会得最好的官位。

    “不过……你三弟这名字取得好,苏三元,或许真会连中三元呢。”瞧郎君面有愁绪,公主只得出声安抚。

    苏卿将茶盏放在赵骊娇面前,见公主迫不及待伸手去拿,忙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烫!”

    公主瞪他一眼:“不会吹凉了再给我!”

    苏卿:……

    郎君不理她,又接过刚刚的话。

    “秦公子也下场了,殿下难道不想让他做状元吗。”

    赵骊娇的心思全在面前清透温润的茶上,她已有许久没喝过郎君煮的茶了,还是在姑苏好,天天都能喝。

    以后这机会怕是更少了。

    春闱一过,必定风云四起。

    “秦樰的文采比不得苏三元贺晚舟,状元应是与他无缘。”

    苏卿顿下动作,看向赵骊娇:“若是殿试一甲皆出在他三人身上呢?”

    赵骊娇抬头看他,而后轻嗤一声:“你当一甲是白菜呢,那么好中。”

    苏卿挑眉:“不如殿下跟我打个赌。”

    赵骊娇直起身子:“怎么赌。”

    “我赌他们占尽殿试一甲三名。”苏卿靠近赵骊娇道:“若赢了,我要在惊风殿留宿一晚。”

    赵骊娇:……

    “这……这如何能拿来赌!”

    “如何不能!”

    好半晌,公主才哼了声:“若我赢了呢。”

    苏卿坐直身子,继续煮茶,动作行云流水:“任由殿下处置。”

    公主:……

    任由处置,听起来诱惑可真大呢,可她能把他怎么着,这样那样?

    那还不是她吃亏。

    狗东西,尽会算计她!

    公主莞尔一笑:“赌就赌!”

    任由处置,也并不一定要是那种意思,她有的是办法折腾他!

    苏卿瞧见赵骊娇唇角的坏笑,挑了挑眉,将冷好的茶放在她面前:“殿下~还喝吗?”

    “喝。”

    “要不要我喂殿下。”

    公主听见外头的轻笑声,瞪着郎君:“滚!”

    而后又觉得不解气凑近郎君捏了捏他的脸:“以前脸皮不是挺薄的吗,怎么越来越厚了?”

    苏卿无辜的眨眨眼:“跟殿下学的。”

    外头再次传来低笑,公主转头吼了句:“滚远些。”

    苏卿朝外头看了眼,遂低下头,原来外面听得到他们说话。

    公主瞧见郎君微红的耳尖,勾了勾唇:“除了香晚,其他几个皆是内功深厚,所以,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听得到呢。”

    苏卿:……

    殿下还好意思说他脸皮厚?

    第 48 章

    春闱结束,四月发榜。灯笔小说网

    不论成绩如何,总算暂时了却一桩大事,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紧张了大半年的头等大事终于落幕,京城各处大大小小的酒馆里,皆有郎君饮酒作乐。

    年轻的面孔给京城添了不少朝气,连街上的行人都多了起来,这番欢声肆意维持到四月初才算结束。

    榜单前,有郎君低沉,也有郎君抑制不住的欢喜。

    各方势力皆派人前往,有观幕僚名次,有榜下捉婿,一时间热闹极了。

    苏三元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抬眸一瞧,苏三元三字在红榜上格外耀眼,第一名,高中会元。

    郎君唇角弯起,眼里神采飞扬。

    “恭喜苏三郎高中会元。”

    苏三元眸光一沉,不用回头便知是谁,他眼神又在榜上扫视,很快便见着了那人的名字。

    第五名,贺晚舟。

    “也恭喜贺五郎榜上有名。”

    贺晚舟轻摇折扇:“苏三郎有没有觉得我们这番对话有些熟悉?”

    苏三元唇角紧绷,去年秋闱放榜时。

    “恭喜苏三郎高中解元。”

    “也恭喜贺五郎榜上有名。”

    过了良久,苏三元冷冷一瞥:“道不同不相为谋,贺五郎珍重。”

    贺晚舟在他身后眯起眸子,没说话。

    这一幕落入了各路探子眼里,遂急匆匆回府禀报。

    恰此时,不知是谁喊了声:“那是苏三郎!”

    顿时,苏三元便被人群围住,有的甚至连自家女郎的生辰八字都带来了,众人争得面红耳赤时,苏三元冷着脸不经意间瞧见了在一旁折扇遮面看热闹的贺晚舟。

    他抿了抿唇,伸手一指:“贺五郎。”

    众人转头望去,见那郎君身着白色锦袍,手中折扇挡住半边脸,眼里微微带着错愕,微风徐徐,发丝轻扬,锦袖翻滚,好一个清风如画的贺五郎。

    饶是苏三元也愣了神,郎君只立在那里,便让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饶是人声鼎沸,可入眼无他人。

    刹那间,郎君提起袍子折身就跑,后面的人追成了一串。

    苏三元收回目光,够了勾唇。

    果真是祸国殃民。

    有贺晚舟吸引火力,苏三元顿觉轻松不少,又恰逢三皇子府马车至,众人只得眼睁睁瞧着连中两元的苏三郎堂而皇之的上了马车,远远而去。

    郎君金蝉脱壳,一身清风,与另一边被追的起了薄汗的贺晚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贺晚舟身子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状似无意回头瞧了眼另一头离去的马车后,便扶着街道旁的柱子直喘气:“别……别追了。”

    郎君凤眼微眯,薄唇轻勾,不错啊苏三郎,这么快就学会拉他垫背了。

    众人瞧着这一幕,皆顿足愣神,贺五郎一向仙气冷然,没曾想竟还有如此弱柳扶风的一面。

    许多年后再忆起当年少年郎绝美的风姿时,皆叹一句:

    “再无榜下贺五郎”

    所幸五皇子来的及时,亲自将人从人群里扒出来扶进马车,众人垂手顿足,却不敢同五皇子争。

    剩下的唯有公子秦樰清风玉骨,可是,谁敢不要命抢骄阳公主府的人。

    秦樰亲眼瞧见贺晚舟与苏三元的兵荒马乱,半晌都不敢下马车,还是安平劝道:“公子放心,没人敢打公子的主意。”

    原本看榜这事他来就行,可公子非要亲自来瞧,这不,可不就被吓着了。

    秦樰一顿,也是,谁敢抢他?

    公子深吸了一口气下了马车,果然众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甚至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秦樰放了心,大大方方的走至榜前,很快便找到自己的名字。

    第七名,秦樰。

    公子抿唇而笑,榜上有名就好,管他第几名。

    直到马车缓缓而去,众人才收回目光直叹气,怎么长得好看的都大有来头,他们连抢都没资格,见过绝色后再看其他已然无味,各府择婿者空手而归。

    骄阳公主府早有人去报了喜,一个接着一个,喜钱都不知道发出去了多少后,终于迎回了正主儿。

    青砖道上,挂着公主府秦公子牌子的马车缓缓驶来。

    公主府外挂着红色灯笼,赵骊娇与苏卿携府内众人相迎,两边小侍手持鞭炮,只等秦公子下马车。

    安平瞧着热泪盈眶,以往公子的尊贵是殿下给的,可今日这排面,是公子自己挣的。

    马车停下,安平拿了矮凳放在地面,轻声道:“公子。”

    秦樰对外面的一切无所察觉,搭在安平的手上弯腰出了马车。

    “噼啪……噼啪……”鞭炮声蓦地响彻天际,秦樰一愣,抬眼望去,只见公主携府内众人立在最前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恭喜秦公子喜中贡士。”府内小侍侍女齐齐拜下。

    恭贺声如雷贯耳,皆是真心实意,喜不自胜,秦樰立在马车上久久没有回神,似有风沙过眼,掀起一阵红润。

    苏卿用手肘碰了碰公主,公主回头不解其意。

    郎君身子微斜低声道:“殿下还要让秦公子在马车上站多久?”

    赵骊娇一愣,反应过来郎君的意思后颇为惊讶,这人突然这么大方?

    郎君挑眉:“难不成让我去扶?”

    公主身子抖了抖,她不敢想象那场面。

    见秦樰还在发愣,公主咬咬牙上前,总不能真让人站在马车上头走神。

    “下来吧。”

    秦樰低头,见公主伸出手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郎君再次失了神。

    又怔愣片刻后才将手搭上去,心里头万千思绪,这是他与殿下第一次牵手。

    赵骊娇觉得身后有一道凉凉的目光似要盯穿她的背脊。

    秦樰脚一沾地,公主便要抽回手,却不想秦樰突然使力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赵骊娇一愣,下意识看向苏卿。

    郎君笑容灿烂,未有半分不满。

    可赵骊娇觉得那笑容渗得慌。

    府内所有人低下头不敢去看,明明四月天气温和,他们竟觉得有莫名的凉意袭来。

    秦樰握着赵骊娇的手徐徐道:“多谢殿下。”

    赵骊娇干干一笑,硬甩也是能甩开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做,难免会让秦樰难堪,日后也不好在公主府立足。

    公主抿唇看着郎君:是你让我扶的!

    郎君眉眼弯弯:我让你扶你就扶!

    公主:……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苏卿缓缓渡步上前,动作自然的将秦樰握着赵骊娇的那只手硬生生掰开,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重重拍到秦樰手里:“这是雨前茶,我花重金买的,恭贺秦公子喜中贡士,希望秦公子喜欢。”

    郎君笑容灿烂,语气温淡,可赵骊娇还是听出了那股咬牙切齿。

    公主背在背后的手轻轻甩了甩,狗东西,下手这么重!

    秦樰勾唇:“多谢苏公子。”

    “等他日苏公子榜上有名时,我定备重金祝贺。”

    苏卿眯起眼还未开口,便见秦樰与他擦肩而过,且留下一句话:“不过,苏公子还是先练练字,我朝科举对书法要求甚严。”

    这句话说的极轻,旁人听不见,但赵骊娇与香凝唐钊内功深厚的几人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下意识觉得,殿下又要遭殃了。

    赵骊娇:……

    公主心里苦闷至极,秦樰阿秦樰,你到底是怎么想不开,非要去折腾这个狗东西。

    到最后,受罪的不还是她么!

    果然,郎君凉凉的看她一眼,转身进府。

    衣袖翻滚,背影潇洒,公主眯起眼喃喃道:“就是生气,也好看。”

    香凝香晚:……

    都气成这样了,殿下还有心情欣赏人好不好看。

    夜里,烟花爆竹不绝于耳,皆是各府庆祝榜上有名的郎君。

    三皇子府

    苏三元与三皇子同席而坐,歌舞升平,美酒佳肴,没过多久三皇子就已搂着苏三元称兄道弟。

    “苏小弟人中龙凤,得之我幸。”

    苏三元恭敬颔首:“得三皇子赏识,是小生的荣幸。”

    赵缙哈哈一笑:“咱们什么关系,不必再说这见外的话。”

    “不过,苏小弟一杯酒不饮,可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苏三元面露苦色:“三皇子有所不知,不是小生不愿饮酒,是实在饮不得。”

    三皇子自然不信:“这酒嘛,饮的多了酒量就好了。”

    苏三元抿着唇,心知今日不饮怕是过不去了,他长长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醉便醉吧,总比在此虚与委蛇好。

    赵缙见他饮的豪爽,心情大好:“你看,这饮了其实也没……什么……吧……”

    话越来越轻。

    赵缙盯着趴在桌子上满脸通红的人目瞪口呆:“苏……苏小弟?”

    其他人也都很是惊讶。

    回过神后,赵缙忙道:“快,请太医!”

    三皇子府一阵兵荒马乱后,太医淡然道:“苏三郎只是醉了。”

    赵缙:……

    这还真是饮不得!

    五皇子府

    贺五郎正与五皇子对酒当歌,

    “贺五郎酒量竟如此好。”赵愠生的比赵缙秀气一些,五官俊郎,温润如玉,只眼里太多算计,让他整个人瞧着多了些阴气。

    贺晚舟轻笑:“是五皇子的酒好,小生才忍不住贪杯了。”

    也不知那位冷面郎君如何了,会不会被三皇子逼着饮酒。

    五皇子眼睛一亮:“原来贺五郎好这口,来人,将本皇子珍藏已久的佳酿拿出来,今日要与贺五郎喝个痛快。”

    贺五郎笑容温淡:“多谢五皇子。”

    公主府自然少不得一番庆祝,苏卿憋着一股气将秦樰灌得东倒西歪。

    安平气的腮帮子鼓的溜圆。

    阿白毫不示弱的立在苏卿身后冲他翻白眼儿:酒量不好怪谁?

    安平握紧拳头,恨不得上前把自家公子抢回去。

    最后公主实在看不过去给香凝使眼色,香凝才上前将秦樰从苏卿手里抢出来。

    临走时,苏卿还将人送至殿外:“下次再喝啊。”

    秦樰醉眼朦胧:“喝!”

    待郎君送完人回来后,公主迅速低下头。

    “殿下,可要我送你回寝殿?”

    公主摇头:“不用。”许是觉得自己拒绝的太快了,又补了句:“我没醉。”

    苏卿走到公主案前坐下:“没醉,那我陪殿下喝。”

    赵骊娇:……

    还不如不补这一句。

    被灌了几杯后,公主燃起了斗志,她就不信把他灌不醉!

    然后又是几圈,赵骊娇两颊发红软软趴在桌上:“你……你是酒桶吗。”

    苏卿凉凉的道:“是不是酒桶不知道,醋桶却是真的。”

    “殿下现在醉了吗?”

    赵骊娇气的捏着他的脸吼道:“醉了!”

    苏卿任她捏完了,才将她的手挪开:“醉了就醉了,殿下吼这么大声做什么。”

    然后郎君弯腰将人抱起:“我送殿下回寝殿。”

    公主侧头埋在他的胸前,满足的哼了声:“嗯。”

    属于郎君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公主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你用了什么香。”

    苏卿:……

    “没用。”

    “那就是体香?……”

    苏卿不说话了,醉鬼,懒得理她。

    第 49 章

    赵骊娇醒来时,头晕脑胀昏昏沉沉的,香凝唤来侍女伺候公主洗漱完,照旧递了蜂蜜水。

    赵骊娇饮下后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昨夜的情景一一浮现。

    ‘殿下好生休息,最近我要看账簿,就不来打扰殿下了’

    ‘殿下以后少喝些酒’

    公主:!

    这狗东西!竟然将她放到寝殿就跑了!

    不打扰她,这是要冷战?

    公主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才哼了声:“不来便不来!”

    不惯他这臭脾气。

    接下来的日子苏卿当真没有再来过惊风殿,倒不是他真要冷战,而是各处铺子管事陆续前来议事,苏卿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与公主生气。

    而赵骊娇也忙着会见唐氏旧部,商议科举之后的各部官位,其余时间便是进宫侍疾。

    宫里几位娘娘心知在京城动不了赵骊娇,明面上皆按兵不动,暗处则拉拢人才多方部署,城外也有兵力暗中集结,只等这场拉锯战破开一个口子。

    而这口子众所周知,那便是皇帝。

    太医断言,皇帝已经时日无多。

    如今储君未立,若皇帝突然闭了眼,皇城必定要起大乱子,介时,只端看谁更胜一筹。

    宣庆殿

    公主正伺候皇帝用药,皇帝眼神清明面色微白,虽显病态,却远不是外界传言的油尽灯枯。

    “娇娇,还同父皇生气呢?”父女两冷了这些日子,终是皇帝先认了输。

    赵骊娇手一顿,只片刻又将药送至皇帝嘴边:“儿臣哪能同父皇生气呢。”

    皇帝咽下药哼了声:“还说没气呢,都来这么多天了,还没见你对父皇笑过。”

    公主不说话,只安静的喂药。

    皇帝眸子暗了暗,等药见底公主起身告退时,才道:“父皇想见见他。”

    赵骊娇身子一僵,自然知道皇帝说的是谁,沉默半晌才道:“过些日子,儿臣会带阿卿进宫见父皇。”

    阿卿?

    皇帝轻轻勾唇,而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还防着父皇呢?还是老幺好,他虽心中有气但还会哄父皇开心。”

    “阿弟好,父皇只管宠他就是。”

    皇帝失笑,还能吃醋说明这些日子气消得差不多了,遂在公主准备离开前,叹了口气:

    “父皇知道,你在怪父皇,老幺也怪父皇,怪父皇没有护好你们的兄长。”

    公主顿住脚步。

    “老大走了,我比你们谁都心痛,他是我与晚儿第一个孩子,自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的,父皇哪里舍得让他受半分苦,也怪父皇与你母后过度疼爱,把这孩子养的太过实诚,一根肠子都不知道转弯。”

    皇帝忆起长子,眉眼里尽是详和。

    “他要带兵去边关,我原是不同意的,可他一门心思的要建功立业,我只能尊重他,原想着他身负绝世之才,武功又极好,还有心腹相护出不了岔子。”

    “可这世事难料啊,那几个挖了陷阱给他跳防不胜防,父皇拼了命的要护,谁知他们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屈打成招,让他死了还背上叛国的罪名。”

    想到长子的惨死,皇帝流下一滴浊泪。

    “父皇也恨啊,恨那几个手段残忍,不顾血脉亲情,也恨这孩子心慈手软,更恨自己护不住他。”

    赵骊娇闭上眼,泪水划过脸颊,当初她闯入宗人府时,哥哥已浑身鲜血无声无息的躺在阴暗的的牢笼里。

    那一刻,她觉得她的天都塌了,滔天的仇恨快要将她撕碎,只恨不得将那些害了哥哥的人千刀万剐。

    当她将哥哥抱在怀里后,看到了哥哥用自己的鲜血给她留的那句话:

    娇娇,不要复仇,好好活着。

    那一刻,她才终于哭出来,抱着哥哥早已冰凉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哥哥知道自己会来救他,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还在担忧她。

    她好恨,恨兄长为何总以德报怨,恨兄长为何不会保护自己,也恨父皇,恨自己,恨所有人。

    当她将哥哥的尸体绑在背上的那一刻,她便犹如从地狱而来,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哥哥生前,她万事都听他的,可这一次,最后一次,也是唯独一次,她不会再听。

    她不仅要复仇,还要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打入十八层地狱。

    赵骊娇抹去脸上的泪水,转头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父皇可要护他们。”

    皇帝不语,过了许久,赵骊娇正要失望离去时,才听皇帝道:“不论你要做什么,父皇都会帮你。”

    即使那几个是他的亲骨肉,可在皇帝心里,谁也比不过他的第一个孩子,况且皇帝清楚,他若相护,娇娇和幼子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这一碗水终究是端不平的。

    赵骊娇唇角终于带了笑,她缓步走至皇帝面前拜下:“谢父皇。”

    皇帝苦笑摆摆手,这是与他还有隔阂。

    “父皇的日子不多了。”

    “父皇!”公主变了音,带着些微的厉色。

    皇帝一愣,随后释然一笑:“娇娇别怕,父皇总得看着你姐弟平安了,才能放心走。”

    皇帝又朝公主伸手:“娇娇,过来。”

    赵骊娇红着眼眶走过去,却见皇帝从枕边拿出一块兵符与一道圣旨:“这是禁军兵符,今日父皇便交给你,若真有万一,你知道该怎么做。”

    公主哽咽:“父皇。”

    禁军负责皇宫安危,也是只属于皇帝的军队,父皇将兵符给她,像极了在交代后事。

    皇帝摆摆手:“回去吧。”

    “记得,把你的阿卿带给朕看看。”

    他以为他的娇娇归来时必定一身煞气,却没想眉眼里会有女儿之态。

    这大概,得归功于那位苏公子吧。

    赵骊娇垂首:“儿臣这两日便带他进宫。”

    皇帝点头,而后似想起了什么道:“娇娇可是考虑好了,秦樰朕瞧着也不错。”

    公主还未开口,便听皇帝若有所思道:“娇娇若是舍不得就都留下吧,公主府也不在乎多养一个驸马,你姑姑后院里有十几个,三皇子五皇子也已纳了好几个妾室,你是嫡公主,多几个也无妨。”

    赵骊娇嗔了眼皇帝:“父皇!”

    “您胡说什么呢。”

    难得见女儿同自己撒娇,皇帝又开始打趣:“怎么,是你那位阿卿不允许?”

    “你管他同不同意,娇娇喜欢就好。”

    赵骊娇眼神一闪,颇有几分委屈的道:“我所有的钱都交给他了,没钱多养一个。”

    皇帝一愣,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你把所有产业都交给他了?”

    公主点头:“嗯。”

    过了许久皇帝重重一叹:“这还是个心眼儿小的。”

    “罢了罢了,娇娇不舍得委屈他便好生待他吧,秦樰这孩子父皇喜欢得紧,娇娇别让他太难做。”

    赵骊娇恭敬应下:“是。”

    自公主回京后数日,父女二人终于冰释前嫌,掌印太监在外头红了眼眶。

    他自幼陪伴陛下,没人比他更了解皇帝,也没人比他更清楚皇帝的无奈与心酸。

    赵骊娇揣着兵符出宣庆殿后,脸色复杂。

    她多希望母后的死与父皇无关啊。

    回到公主府后,赵骊娇便去宣雨殿,准备第二日带苏卿进宫。

    然却扑了个空。

    赵骊娇问香凝:“人呢?”

    总不能真气跑了。

    香凝也一脸茫然,她近日都伺候在惊风殿,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顾及其他。

    公主在殿内转了一圈,别说主子,就连管事涫涑都不见了人影。

    公主失笑:“他这是拐着我的人跑了?”

    最后还是宣雨殿的小侍禀报,说苏公子一大早带着涫涑唐大人去庄子查账了。

    赵骊娇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他倒是比我还忙了。”

    香晚抿笑:“苏公子最爱银子,殿下这么多产业,可不把苏公子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赵骊娇挑眉:“最爱银子?”

    香晚眨眨眼,挤出一抹笑:“奴婢说错了,苏公子最爱殿下。”

    公主傲娇转身:“这还差不多。”

    临走前公主吩咐小侍:“你主子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

    然又过去了三天,赵骊娇都没等到人。

    “他还没回来?”

    香凝:“回殿下,昨日唐钊传信,是庄子上账目出了问题,才多耽搁了些时日。”

    赵骊娇托着腮,百无聊赖:“可有说何时回来?”

    香凝:“没说。”

    赵骊娇重重叹口气,却再无心思做旁的,细细想来,他们已有快一月未见了!

    自从将人养在府里后,这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

    公主发了许久的楞后,气呼呼的道了句:“再一声不吭跑这么久,本宫打断他的腿!”

    香凝眉头都未皱一下,她才不相信这些鬼话。

    苏卿赶在殿试前一天回了公主府,赵骊娇到府门口去迎,一路上已想了许多种方法罚他,可在见到人时,公主愣了。

    郎君风尘仆仆,一身疲倦,眼眶还泛着淡淡青色,连胡渣都冒出了不少。

    公主瞠目结舌。

    她如星如玉,倾城绝色的阿卿呢。

    苏卿见到她,眼睛发亮,几步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好想殿下啊。”

    涫涑:!

    苏公子在庄子里疾言厉色,喊打喊杀,将那群人吓得腿发软,这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个人。

    郎君的胡渣在公主脸上蹭了蹭,公主心疼极了:“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刚刚还冷着脸的郎君将头搭聋在公主肩上,有气无力道:“谁叫那些人欺上瞒下,连公主府的银子都敢中饱私囊。”

    听人气呼呼的语气,公主失笑:“好好好,是他们不对,先去沐浴,多久没洗澡了,嗯?”

    苏卿直起身子:“你嫌弃我!”

    赵骊娇忙摇头:“没有!”

    苏卿:“我这么辛苦给你赚银子,你嫌弃我!”

    赵骊娇:“我没有……”

    苏卿:“那殿下帮我洗澡。”

    赵骊娇:……

    第 50 章

    “殿下,公子有请。”

    苏卿趴在公主的肩上皱着眉瞟了眼安平,眼里尽是冰凉。

    赵骊娇侧目望去,正好看到廊下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后道:“阿卿先去沐浴,我晚点去看你。”

    苏卿眼里寒光凛凛,不过一瞬又恢复平静,他放开赵骊娇,淡淡道:“嗯,我等殿下。”

    郎君毫不犹豫的转身,走的干脆,与刚刚搂着公主软绵绵的样子截然不同。

    赵骊娇叹了口气,得,又生气了。

    云来殿

    秦樰负手立在廊下观梨花飘零,他爱梨花,云来殿前便种了好些梨树,前些日子还开的极好的花朵已慢慢开始凋零,再过几月,就能吃到香甜可口的梨儿。

    郎君笑了笑,他不仅爱梨花,也爱梨。

    “在看什么?”

    秦樰回头,公主已立在他的身后,刚要行礼被公主抬手制止:“难得见你有笑容。”

    公主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顺着郎君的目光望去,见花瓣随风而落,这才想起,秦樰甚爱梨花。

    秦樰:“再过几月,梨就熟了。”

    只是不知,这云来殿的梨他还能吃几次。

    赵骊娇勾唇:“这花期还未过呢,你倒馋它的果子了。”

    秦樰抿唇,突然道:“苏公子可爱梨?”

    赵骊娇想了想:“他不讨厌。”

    不讨厌但也不爱,秦樰垂下眸子,若有朝一日他离开了,这些梨树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这每一颗,都是他亲手栽培。

    赵骊娇见他没出声,便转了话题:“明日殿试,准备的如何了?”

    秦樰垂头:“尚可。”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把握,此次殿试的学子皆不凡,其中数苏三元贺晚舟最甚,苏三元连中两元自不必说,而贺晚舟虽每次都迭出了前三,但他觉得那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去年秋闱后,他有幸在陛下那里见过贺晚舟的文章,他看的出来贺晚舟在藏拙,另外几人虽不及这二人的倾世之才,但也不算差,一甲前三名,他的机会并不大。

    赵骊娇侧目,见他面上有些燥意,便安抚道:“尽力而为便可。”

    秦樰:“嗯。”

    赵骊娇想了想,又道:“这殿试考生里头,有两个是我们的人。”

    秦樰垂眸,还有两个?

    “这些日子事务繁多,倒也没抽出空与你细说,此次会元与第五名是我们的人。”

    秦樰一惊,猛地看向赵骊娇:“苏三元贺晚舟?”

    赵骊娇点头:“嗯。”

    秦樰讶然:“竟是他们。”

    “所以贺晚舟藏拙也是殿下授意的?”

    赵骊娇一愣:“何意?”

    秦樰:“殿下不知?贺晚舟连续两次考试都在前三名外,可我在陛下那里见过他的卷子,他真实水平远不止于此。”

    赵骊娇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若他全力以赴,该是什么名次。”

    秦樰略加思索道:“贺晚舟的才华与苏三元不相上下。”

    “不过,若论当今为官苏三元更适合,贺晚舟的文风偏向无为,而如今内乱,此道不适。”

    赵骊娇心里隐约明了贺晚舟的用意,但没对秦樰说破。

    她原还有几分担心贺晚舟能不能挤进前三,如今倒不必了,他既不想争那状元郎,探花郎总没问题。

    公主突然想起与某位郎君的赌约,转头笑道:“我觉得,那榜眼你可一争。”

    秦樰一怔,心里掀起一阵涟漪:“殿下如此信任我。”

    赵骊娇负手骄傲仰头:“你在怀疑本宫的眼光?”

    她并未告诉父皇苏三元贺晚舟皆是她的人,父皇以保万全,只要秦樰能够脱颖而出,就定会钦点他一甲名次。

    “这是你的第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秦樰看着公主眼里的笃定,心里似有一股力量破土而生,他沉默许久,轻轻一笑:“定不负殿下所望。”

    郎君眼里有光芒万丈,神采飞扬,公主勾唇:“这才是清风玉骨秦公子。”

    “不过,本宫更希望将来唤你一声秦大人。”

    秦樰眼里的星光蓦然暗淡,垂眸握紧双手,‘本宫’,秦大人’,殿下这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只有君臣情谊。

    “本宫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立于百官之首,辅佐阿弟,予我晋渊太平盛世。”

    秦樰唇角动了动,是他忘了,殿下原就是将他作为心腹培养。

    殿下这是在提醒他,今日越矩了。最终他只道:“谢殿下。”

    “我便不打扰你了,你安心准备。”公主说完折身离去,她知道秦樰是故意的,他听见了阿卿的话,才故意在阿卿面前将她唤走。

    秦樰为公主府尽心尽力,在她心里便如家人,她不想让他难堪,但也不会纵容,以他的心智,该是明白她的意思。

    公主走后,秦樰看着随着微风飞舞的梨花,心中苦涩。

    今年云来殿的梨,不知还能不能吃上-

    赵骊娇到宣雨殿时,苏卿已经躺在浴池里睡着了。

    公主皱眉:“怎不将他带回塌上。”

    阿白垂首恭敬回道:“回殿下,公子说要等殿下,不许奴才碰他。”

    赵骊娇失笑,这人,又跟他耍心眼儿。

    洗漱过后的郎君白白净净的,虽已去掉胡渣,但瞧着却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坚硬,公主的手在郎君眉眼处划过,不知不觉间,郎君已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儿郎了。

    公主眉眼弯弯,她的阿卿长大了。

    只还未来得及得意一番,便突然被郎君一把拽进了浴池。

    “阿卿!”

    公主落入郎君的怀里浑身湿透,搂着郎君的脖子气急败坏的瞪着他。

    苏卿困极了,为了尽快回府,他连续熬了几个日夜早已是疲乏至极,熟睡之际察觉到有手指在他脸上滑动,又是熟悉的香味,当下就闭着眼将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被公主一吼,他微微睁眼将公主楼的更紧:“不许吵。”

    公主:……

    阿白:……

    阿白搭聋着脑袋悄悄退了出去,敢吼殿下,公子是第一人。

    赵骊娇气笑了,这狗东西敢凶她了,再惯下去,是不是要上天了!

    然听着郎君均匀的呼吸声,公主再大的气也没了,沉默半晌后,公主伸手戳了戳郎君的脸。

    “醒了再收拾你。”

    公主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下瞟,郎君精瘦的腰身在水中若隐若现,公主忍不住又拿手指戳了戳,坚硬而极有弹性,公主的脸蓦地就红了。

    她不得不承认,郎君不论哪一点,都长在了她欢喜的点上。

    赵骊娇强按住不听话的双手,唤来阿白将人捞回塌上-

    苏卿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时,殿试早已经开始。

    苏卿到惊风时,赵骊娇正负手立在殿前望着皇城方向。

    “殿下。”

    赵骊娇回头,见郎君青袍华靴,面如冠玉,清风徐徐,衣袍翻滚发丝轻扬,乍一见还以为是哪位不染尘世的小仙君落入凡尘。

    “睡好了?”

    苏卿走至公主旁,抓起她的手在手心揉捏,面上还带着几分朦胧:“今日殿试,殿下也不早些唤我。”

    公主失笑:“唤你做什么,你还能去看他们考试不成。”

    苏卿抿唇:“起码能多拜下苍天,给他们祈祷。”

    瞧郎君胡乱掰扯,公主心中的忧虑顿时消了不少:“多想无益,陪我去下棋。”

    苏卿挑眉来了精神:“下棋?”

    公主顿住脚步,恶狠狠瞪了眼:“练……”

    “下棋,下棋下棋,我陪殿下下棋。”公主的“字”还未出口,苏卿就已经拉着她疾步进殿走向棋盘。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练字。

    这一次郎君心情好,有意无意的让了好几个子儿。

    公主没被步步紧逼,神色也好看了许多:“殿试过后,我带你进宫见父皇。”

    苏卿手一顿,棋自手中掉落:“见……见陛下?”

    赵骊娇斜他一眼:“怎么,怕?”

    郎君捡起棋子愁眉苦脸好半晌才喃喃道:“怕。”

    赵骊娇:……

    苏卿面色惨淡:“一定要见吗?”

    公主挑眉:“不见你就会见别人。”

    苏卿:……

    “我去!”

    瞧郎君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赵骊娇忍不住打趣:“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公子,怕进宫啊。”

    苏卿瞪她一眼,毫不示弱:“天不怕地不怕那也是殿下惯的!”

    赵骊娇:……

    “合着我不该惯?”

    苏卿蓦地凑近赵骊娇,咬牙切齿:“殿下不惯我惯谁!”

    公主眨眨眼:“我晋渊那么多小郎君,我再找……”

    “殿下试试!”郎君眼里凶狠:“殿下再养小郎君,我就卷着殿下所有产业跑路!”

    “你敢跑我倾所有势力缉拿你,然后打断你的腿!”

    郎君沉默了。

    赵骊娇瞧他这模样,顿时有些后悔,这狗东西该不会当真了吧。

    然下一刻,郎君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舍得吗?”

    公主:…!

    还真特么舍不得。

    公主转头咬住郎君的唇,惹来郎君一声闷哼:“嗯~”

    “舍不得,所以不会让你有跑的机会。”

    “还有,不许勾引我!”

    苏卿无辜的盯着她:“我何时勾引……”

    “你刚刚叫什么叫!”

    苏卿:……

    “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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