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天还未亮时, 外间便下起雨来,淅淅沥沥落在屋顶上,顺着屋檐滴落。
三位小师弟师妹来时便看到归心院门口用灵力写着‘今日休息’的字样便又原路返回, 归心听闻院外的脚步声也未动分毫。
她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后来她追问谢长闲的一魂一魄, 秦纤巧却不再多言, 只再三叮嘱她:“你向来爱护阿闲,此事切记不可向他人提及。”
归心这一生在那无梦界中待了太多年, 没见过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
听到秦纤巧说的话时, 她便想到了归弦身上多出来的一魂一魄,以及上次发现谢长闲灵府符印后那被封印的熟悉气息。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关于借他人魂魄的缘由与方法。
无梦界中都没有记载的东西,那得是修仙界多久远的禁忌法术?
她只知归弦常年受魔气侵袭, 身体一直不大好, 而谢长闲也曾说他以往都在结界之中从未出来……归心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信息,想要将什么东西揪出来,却始终也找不到关键问题所在。
直至巳时,秦纤巧派人来寻她去千风殿议事, 她才起身。
千风殿中, 秦纤巧与谢松已将昨夜四人商量的情况告知各位长老,归心到时殿中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 经过昨夜他们的态度她本以为自己需得从其他地方发力了,却没想十方宗还有与她想的一样且支持她想法的人——飞星长老与令狐长老。
归心的到来不过是两边阵营一次小小的人员调整, 并没有影响到双方的争论。
这场争论持续了一整日。
傍晚黄叶被雨水洗刷得在灯光下发亮, 灯下可以看到飞着的雨针快速扑向山涧,白雾迷蒙间一幅幅山水画被尽数勾勒天地间。
经过白日的舌战, 归心已是疲惫不堪, 无心再想归弦与谢长闲的事情, 拖着困乏的身子回到玉山小院,听着窗外雨声很快便睡去。
再次醒来之时却发觉自己身处无梦界。
熟悉的身影便站在她前方不远处,她自知那不是归弦,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叹了口气。
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即便光线暗淡,视野模糊,她也能看出那人眉宇间温润和善,他开口叫她:“迢迢。”声音朗朗,温润纯净,语调里满是欢愉与情意,如同满月时落满她院子,披了她满身的月光。
归心脑子里轰的一声,不敢应声。
他却向自己走来,抬手抚平她微皱起的眉头,拨开她脸庞碎发,真真实实的触感终于让归心回神,她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张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叫了叫他的名字。
“阿弦?”
她声音略微颤抖。
惹得对面那人一笑,却也只是这一瞬间,归心便感受不到这人,连紧紧攥着的手也直接穿过,她慌张抬头,却见他笑着摇头,慢慢往后退去。
归心两步追上,伸出手时却如挥散云烟般,将那影子彻底冲散。
她掐了掐自己,不疼,原是梦罢了。
同样梦醒的还有身在他处的另一个人,他身侧之人笑容灿烂,“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你看明白了吗?这样的师姐与平日里和你相处的样子差别大吗?”
床上之人没有讲话,只望着帐顶出神。
那人道:“你们真的很像,可你不是他。”
窗外风雨潇潇一夜,都没能再吵醒熟睡之人,清脆雨声反倒叫人好眠。归心睡到次日清晨才醒来,醒时便听院外传来声音,又是来叫她去千风殿议事的。
收拾好出门,正要上长桥,却见一人撑着伞自长桥上走来,他身着一身白衣,雨水冲刷过的干净伞面挡住他的面容,那周身气息却叫她觉得熟悉。
待那人进了几分微微抬起伞面,露出那张脸来,连归心都愣了瞬间。
可也只是瞬间,下一刻那人便笑盈盈叫她:“师姐,我爹娘昨日没发现我出门了吧?我回去一趟便去你那边修炼来。”
归心点点头,她昨日只给秦纤巧提了一句自己在教谢长闲控剑心法,他还在修炼室里修炼。
她越过他便想往千风殿走,可刚走两步便又撑伞回头,谢长闲恰也站在桥头还没走,还在看她。
她犹豫片刻,“走吧,我落了东西,同你一起回去一趟。”
谢长闲道好,与她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林中感受不到小雨,却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在伞面上,是林中树上水珠落下的声音。
“谢长闲,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幼时的事情。”归心抬起伞,回过头问他,那白净的面庞在这林中雨雾中显得更加柔和了。
谢长闲笑着疑惑:“我幼时没有记忆,醒来时便已经是快要遇到师姐。”
归心蹙眉,“那之前你讲自己身体不好是怎么不好?那时你也不肯跟我讲,现在闭关结束,师姐说不定能帮上忙。”
谢长闲沉默片刻,正要开口时,身后传来着急的跑步声。
“师姐,宗主在催您去千风殿了,您怎么还往回走了?!”来人着急忙慌绕过谢长闲去拉归心的手,“千风殿已经吵得不行了,宗主说需要您去把控一下局面。”
闻言,归心同谢长闲递了个眼神,叮嘱他好好修炼便匆匆忙离去。
谢长闲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许久后才转身接着往前走。
传话的人没说错,千风殿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原本的和谐友好交流已经上升到两方站在殿中央互相指着鼻子争论。
“不论是从长远还是短期来看,选择离镜极宫最近那条都是最好的,且绝对不能运回来,咱们搬到那边去,将魔域的线往后推一分便是一分,给灵脉也给修仙界恢复的机会!”
“这得死多少人怎么不说?”
“没有任何事情的成功不需要牺牲,如果不及时止损,未来死伤更多,这些人就都白死了吗?还是说你们想未来有更多像云青青那样完全没有消息的同伴?”
“人命无贵贱,现当下我们应该保存实力……”
谢松听得沉默,秦纤巧听得扶额,她抬手示意后耳边终于得了片刻宁静,声音带着点点累乏:“我与宗主想了许久,对抗魔域非十方宗一宗之事,我们已经去信问各大宗门意见,目前各大宗门并不愿意正面对抗,但表示此事还可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也得尽快,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归心说得没错,魔域圣女靠传承,我们等得越久魔域便越容易卷土重来。”
飞星长老挥了挥手,坐回位置上,双手撑在腿上摇头。
“好了。”谢松看眼沉默不言的归心,终于出声,语气里有些不耐,“过几日归心与令狐长老便随我一同去镜极宫商议此事。”
“是。”归心垂首应好。
这场持续的争论终于暂时告上一段落,几位长老还不肯走,干坐殿中不时冒出两句想法。
归心坐了又听会儿才起身离去,她前脚一走,后脚魏衍便跟了上来,他将她引到林中无人的亭中。双眼如同鹰隼般锋利,似乎要看穿归心的内心。
他双手环胸靠着柱子,表情一贯冷硬:“你如何打算的?”
归心抬眼看向他,她知道魏衍向来心细,如今连她准备有所动作也看了出来。她浅浅笑着,“先随师父去与其他宗门商议。”
魏衍没有说话,但眼神还盯着她。
她忍不住摇摇头,瞒不过去的,便又接着道:“他们如今不敢动无非是安稳太多年,选择性逃避罢了,这趟他们会再踏上曾经的土地,会看到那些没能及时逃出现在还生活在魔域之下的普通人,凡修士者,皆应心怀天下。他们会动容的,至此便只差最后一把火。”
她抬眸看向林中,风吹着白雾弥漫四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半黄半绿的叶子轻轻抖着身上的水珠子,娑娑起舞如同梦中。
魏衍脸上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浮上寒意。
“他用尽一生都在守护世人,他们活在魔域之下已是百般艰难,引来魔域残杀他们与他所愿相违。”他大约能猜到归心会如何做,曾经她都只是不露声色的部署,他才愿意帮她,如今她却像是露出真面目,让他突然意识到,归心再如何,也是魔域之人。
归心轻笑一声,玉手抬起撑着脸庞:“他都死了。”笑意不达眼底,有些冷漠。
“不过你说得对,可我这不也是在想法救他们吗?”她垂下眼眸。
风从亭中穿过,掀起她面纱一角,似乎带着雨水的湿意。
他的意愿她自然该遵从,她也会帮他完成,才能在日后同他一起远离这世俗纷飞,免得他还担忧着这些人不肯离去。
魏衍终归沉默着没有再多说,归心心思太深,他能猜到却又猜不全。
待归心回到玉山时,师弟妹们已经自发开始修炼,谢长闲却搬了两把椅子在她屋檐下,一把半躺着,一把放脚,脑袋靠在椅背上仰着呼呼大睡。
归心先进结界修炼室给师弟妹们递了新的心法,讲了如何修炼后才出来进了屋去。
支开窗坐在案桌前提笔写着东西,窗外雨声滴沥,归心一字一提笔写得很慢,时光经过她手边都慢下来,谢长闲不知何时醒来靠在旁边静静看她。
归心也一心沉静,许久后才发现他。
“醒了?”她抬眉莞尔,“你何时生辰?我替你做了个东西要用上生辰。”
屋内又是片刻沉默,谢长闲久久没回话,归心挑起眉头疑惑看去,他才忽而开口:“不清楚。”
“我娘曾告诉我,我天生魂魄缺少,是镜极宫宫主好心用修为替我支撑,可这法子从没人用过,我昏睡多年才醒来。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后才终于偷溜出门,出门未了几日便遇师姐,不过半年又重回结界内昏睡,再出来便是此前。”
他摊摊手,“不夸张的说,师姐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三个人。至于什么生辰、年龄,不清楚,没问过。”
窗外光亮落到他清隽面容上,平静无波。
归心握紧笔杆,蹙眉问:“年龄也不知?”
谢长闲颔首,“记忆中断断续续醒来好几次都是孩童模样,我爹娘不准我告诉别人,否则我就会死。师姐,我的命可交给你了。”他挑起一侧眉头,扬起笑来,眉宇间张扬恣意。
有什么东西在归心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弃笔起身,上前拉着谢长闲走到外间让他坐下,“我说你灵府有符印你可还记得?”
谢长闲眨眨眼,他坐着时只能微抬首看向归心。
“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可以吗谢长闲?”她指尖动了动,用灵力将大门关上,再竖起一道结界屏障将里外隔开。
谢长闲见状笑笑:“我若说不,师姐只怕也不会听。”
他伸出手摊在桌面上交给归心,眼中带着笑意:“就像我娘从不告诉我我还有个哥哥,我也自会去打听。”
刹那间,屋子里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谢长闲:我都知道了,呵
dbq本杨过现在晚上好容易就困了
第42章
归心视线略略低下看着他说笑的眉眼, 原本伸出去要施法的手轻轻握住收回身侧。
谢长闲眼神坦荡淡然,却好似滚烫得她不敢看,她不着痕迹后退一步坐下, 张口却是声音哑然, 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看吗?师姐?”
谢长闲将手臂抬了抬, “一会儿外面那三个就该找你问问题了。”
他态度和往常无别,可那一身白色衣裳却让归心晃了眼, 不敢触碰他, 那灵府符印之后是什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一切都在同她说着谢长闲与归弦的关系。
“师姐不看便算了罢,不过我还有一事想求师姐。”
谢长闲见她面容失色,眼神难得慌张便也不强求, 将手收回来曲在桌面, 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我想去魔域。”
“不行。”
归心想都没想就拒绝,又觉态度太强硬冷漠,解释道, “师娘早前讲不能告诉你便是怕你冲动行事。谢长闲, 都过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说到最后她声音也重新缓和下来。
这种事情让她来就可以了, 谢长闲已经帮助过归弦太多。
或许若是没有他的一魂一魄,归弦根本没可能活着与她认识。
谢长闲吸了一口气, 眼神诧异, “你以为我要去魔域给他报仇吗?”他眼神暗了暗,摇头道, “我不会, 起码现在不会。”
日后的事情他就不能保证了, 可他想,按照梦中所见,这位师姐应当不可能没有行动,但她方才偏偏对他说‘都过去了’。
他是不信的。
归心松口气,“嗯,你好好修炼吧,我去问师娘。”
她将将站起身,袖子便被谢长闲拉住,迫使她又重新低头看向坐着的他,只见谢长闲眨眨眼,“别告诉我娘,就当我还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师姐。”
他只是要她知道他知道了。
“好。”
这并非什么大事,归心一口应下。她步子走得有些着急,两步便走到门口拉开门又骤然停下回头,朝谢长闲颔首音容温婉:“谢长闲,谢谢你。”
说罢她才彻底转身离去。
归心找秦纤巧问谢长闲生辰之时,秦纤巧也明显愣了愣,没有直接说,反倒问她用来作何。
归心笑:“想着还未给小师弟过过生辰,不知是何时候,也好早些准备礼物。”
秦纤巧想了想,才道:“不必给他准备,我们修仙之人不记岁月,生辰一类也是随缘,不过你若是一定要给他准备,便在三月十九这日吧。”
她说出后归心便愣住,秦纤巧无奈点点头。
“与归弦之前死讯同日,也是特地不过,以免引起什么误会或是引来魔域关注便有些麻烦了。”
归心不知想到什么,垂首片刻后才颌首道谢离去。
外间风雨未曾停歇,秋日的雨总是绵绵,长桥之上她停下脚步,一手撑伞一手放在长索上慢慢收紧,望着山涧薄雾双眸清冷,白衣被秋风吹着翻飞,裙角因为下过雨的山路沾了些泥,却丝毫不影响她一身白气质卓然,站在长桥风中便似飞来神仙,翩然若离。
归弦还在镜极宫未死之时,她便想过培养谢长闲,然后带着归弦远走高飞。可现在想想,九年前的谢长闲还是个刚刚醒来没多久,什么都不懂不知世事的孩子,他以为无条件对他好的师姐是有条件的,是算计的。
归心握着长索的手越发收紧,雨丝斜着飘到伞下,落到她指节泛白的手背上。
他好像生来便是在为归弦付出,魂魄、时间、生辰,甚至是她的关爱。而如今,她已又在筹划复活归弦,将十方宗交给他。
长风灌进衣领,冷飕飕的,她好似听到风在追问她的良心。
可她的阿弦,也从未过过安稳日子。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师姐!”
归心正出神之时,身后传来呼喊声,她面色冷然回头见是那负责送信的师弟,他笑道:“正巧要去玉山寻你呢!新到的信,我都给师姐拿来了。”
“多谢。”
“不谢不谢,这下着雨起着风,要我帮师姐送到玉山吗?”他热情问。
归心淡淡勾起嘴角,“不必,交给我就好,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她接过他手中那一大叠信件与物品,一并收入灵戒。
师弟“诶”了一声,手指着灵戒似乎在感慨她动作太快。
“师姐,里面有封信好像加了红彩头,我听说加红彩头是想求亲的意思,师姐真的不看看是谁吗?”
他试探性问着。
归心笑着摇摇头,没有怪他太过八卦,只道:“辛苦了,我先回去了。”她施施然转身离去走进玉山林中,犹如一只白鹤隐入山林雾中。
回去时谢长闲已经不在,她径直回了屋子将那没有完成的东西添上谢长闲的生辰继续完成。
那只是一张符纸,写着谢长闲的姓名与生辰,在其之上是归心自己的名字与生辰,为了防止谢长闲看懂,她用的都是魔域圣殿使用的特殊文字。
原本她只是打算注入一成修为给谢长闲护身用,可动手之时,她却是往那符纸上注入了两成灵力。
又将那符纸放入归弦那枚法器之中,这才起身去寻谢长闲。
不知不觉外间天已黑,师弟师妹们何时走的她也未曾注意到。修炼室yihua中没有身影,谢长闲也已经走了,望着院墙外一片漆黑,归心猜想或许谢长闲此刻就歇在玉山,可下雨路滑,夜间视线受影响,她出行实在不便。
站在檐下听了好半会儿雨声后,归心才撑着伞提着灯笼出门往玉山更高的地方走。
果真没出她所料,外面路又滑又黑,谢长闲住在玉山另一面,她去的次数不多,又多年不在十方宗,走得有些艰难。
到时远远看着谢长闲院中并无灯光,她轻蹙眉头站了会儿。
他今夜不在玉山,那便是与其他弟子一同歇在墨山了。
归心转身原路返回,未走出几步,便觉她的阵法被人碰到了,眉心一拧便往下山往山涧的方向去,只是玉山灯实在不多,下着雨更是无光,她走得有些慢。
只能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似乎只是好奇,反复看了好几次,闯过一次发现进不去后便没再硬闯。
她到山涧之时,人已经走了,什么都没看到,连地上都没留下脚印,这人是有备而来的。
可谁会知道她在这里留了个阵法呢?
归心不得而知。
次日一早,谢长闲没有来她院中修炼,归心安排好三位师弟师妹后便去墨山寻他。
恰好遇上谢长闲同身侧竖着的问心剑一面斗嘴一面慢慢悠悠往山门的方向去,这一人一剑相处并不太愉快,两边都互相戳对方的痛处。
修行之人,自己的灵器是最为了解自己的,甚至可以说是心意相通。
归心走近了便听见问心剑用冷嘲热讽的语气道:“呸,就你这样儿,一辈子孤零零没人爱,等你死了我便找个厉害的主人。”
“呵,我死之前先毁了你。”
“我杀了你。”
谢长闲正要还嘴,便见归心身影走来,他随手握住剑柄挽个剑花将剑收到身侧,勾起嘴角迎上去。
“师姐来找我的?”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归心点点头,将法器拿了出来递给他。
她道:“这法器你曾见过,如今便送给你了,里面有我灵力,关键时刻可保你性命,我也可感知你的安危。”
谢长闲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法器,当初他便是被这模样的法器打败,还去寻归心要解决之法。
他接过后细细摩挲着上面雕琢的花纹,小小一颗很是精细。
“这东西,云青青也有一颗。”他随口道。
归心只是笑笑,没有解释过多。
谢长闲示意她往前走,他跟在她身侧,开口道:“师姐来得正好,昨日我同你说我要去魔域,你以为我要去报仇这话题便断了,现在你拿着东西给我倒是正好让我想起来了。”
归心偏了偏头,眼神比以往都要温柔更多,以往是春水,今日便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谢长闲愣了愣,片刻后才道:“我去魔域正是去找云青青的。”
这次轮到归心愣住了。
她茫然:“为什么?”她已经暗示过谢长闲云青青已经死了,便是想他不要再追着云青青这个名字想更多。
“魔域作恶,云青青一直未归,我虽说不太喜欢她,但也是真正将她当做朋友对待过。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我想她应该还活着,就在魔域。”
谢长闲看向归心,眼神寻求着她的意见。
归心抿着唇,“只是猜测吗?”
谢长闲闻言笑了笑,摇摇头,“不是,我见到她了,她叫我救她。”他神色平静坦然,全然不像撒谎的样子。
却让归心提起了心,她谨慎问:“在哪见到的?你已经……去过魔域了吗?”
谢长闲脚步放慢,语气中有些犹疑,他道:“梦中,在紫色的黑暗的梦中,她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叫我救她。”
无梦界。
归心严肃起来,云青青将谢长闲拉入了无梦界!
这不仅仅意味着谢长闲很危险,还意味着另一半修为正在被云青青炼化,她若是拿不回来,便也无法复活归弦。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那日谢长闲提起云青青将他拉入无梦界后归心便将这事放在了心中。
与谢松去其他宗门商议事情的前一晚, 归心才将云青青的事情告知魏衍,叮嘱魏衍看顾好谢长闲,“若他定要擅闯, 你便与他讲待灵脉一事解决我自会同他一起去魔域救人, 在那之前不适合进入魔域。”
魏衍蹙紧眉头, 他警觉起来:“你要救云青青?”
云青青身为魔域圣女,能掌控无梦界的情况下将谢长闲拉进去, 十之九八为陷阱。他看向归心的眼神带着审视。
“魔域圣女一旦练成, 修仙界将再陷困境,或许会是永无宁日。”他又补充道。
归心颌首,“正是因此,才要去‘救’。”
她将音落在最后一个字, 加重咬了一下, “此番我与各大宗门之主必定会入魔域,来回几月未知,阿弦曾将他交给你,如今, 我也将他安危交给你了。”
她对着魏衍诚心一拜, “多谢。”
话落,她与魏衍的今夜的谈话便该结束, 又坐片刻后魏衍却始终没动。
他坐在院中稳如泰山,眼神犀利地看向归心, 归心与他对视一眼后愣了愣笑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她重新坐下, 面容很是无奈。
魏衍心思太细,她也不知自己是哪个表情向他走漏了风声, 让他眼神这般审视自己。她瞒着魏衍的事情太多, 双方都互相清楚, 便只看他发现什么了。
果不其然,魏衍见她发问才道:“小师弟心智未稳,你别待他太好,免得他日后发现你与归弦的关系难以接受。”
他这次说得很直接,也只是为了将一切断在开头。
归心没多大反应,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之上轻轻浮出热气。她手指端着那杯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平静道:“他是他的弟弟,也是我的小师弟,不论从何种角度讲,我都不会待他太差。”
魏衍蹙眉,“你知道我的意思。”
归心视线看向院门口那盏小灯,声音有些缥缈:“明白。”谢长闲也是明白的,可此事牵扯谢长闲背后太多,她于他也食言多次,这次便为谢长闲瞒着吧。
见她不敢看自己眼睛,魏衍紧锁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归心,小师弟与你一切在你。”
良久,归心才点点头,轻笑出声看向他,“多谢提醒,早些歇息吧。”
魏衍这才走了,归心却坐在院中没有睡意,那杯清茶之中映照出一整片天空,只是那天上无星也无月,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自是知晓他还未出行世间,未见春山如笑,未闻凤鸣鹤唳,只恰好遇见了她。
若他再顽劣些便好了。
归心不止一次这么想,可偏偏他最顽劣的几次都有她计划。这世间千万人于归弦有愧,偏谢长闲是无愧的,反倒是她与归弦亏欠他许多。
坐得半夜身冷,归心才进屋歇去。
次日一早,她便到千风殿外等候出发,谢长闲这两日都没去她院子一起修炼,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昨晚他也没在玉山。
十方宗弟子们开始下山修炼,路过千风殿之时纷纷向归心问候,却始终不见谢长闲下来。
谢松与令狐长老很快到来,秦纤巧也随着一起来,叮嘱他们几句后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仙鹤飞远,十方宗消失在视野,归心也没见谢长闲出现。
“归心,此去你且好好听着,不必说太多。”谢松或许是得了秦纤巧几次叮嘱多注意归心,还在仙鹤背上之时便先给归心下了规矩。
令狐长老也与归心同样意见,她旁观也是可以的。
归心点了点头,“是,师父。”
“我们先去半月剑派,颜无迟掌门准备闭关了。”谢松提起这事,归心垂眸唯有讲话。闭关?在灵脉之事定下来之前,各大宗门掌门谁也不可能逃掉魔域一行。
这是归心头一次来半月剑派,无数剑山矗立,争入云端,缭绕云雾宛若仙境,各山之间仅有一条铁索相连。
传闻凡半月剑派弟子只得通过铁索来往,故而半月剑派弟子无一不认真修炼,是除镜极宫外整体修为最高的一个宗门。
清晨从十方宗出发,傍晚才至半月剑派。幸而早便约好了会面,三人一抵达半月剑派便直接被引到议事大殿,颜无迟与一众长老已经等候多时。倒是无几人知晓归心也在来访人员之中,故而归心一到半月剑派没过多久,消息便传开来。
殿中,谢松将宗门内的分歧讲过,半月剑派掌门颜无迟坐在前方,面上笑意盈盈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
“原是这般,我半月剑派于魔域之事上从不含糊,两者皆是可行,只是事关魔域与整个修仙界,需得所有人同意才可,谢宗主不若先问问另几家意见,若一致同意,我半月剑派也自义不容辞。”
颜无迟笑着,他当然知道谢松为何首先来他半月剑派。
镜极宫那小老头还闭着关,态度未知。没有灵脉的终归还是十方宗,其他宗门好歹各自还有灵脉,也未必同意,他半月剑派修为是不差,却也并不想直接出了这个头。
离开大殿时,外面聚集不少半月剑派弟子,其中一人见归心出来便大着胆子上前。
“归心师姐,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会仙试咱们见过的,你救了我还送了我本剑谱。”他红着脸,后面的弟子聚集一起都看着这边,眼神都在看好戏。
谢松与令狐长老都看向归心,归心先与他们对视一眼才看向那弟子,笑着喊出他名字:“白鸿对吗?我记得你与离牧是一队的。”
他眼睛一亮,说话语气都轻快几分,“是我是我!谢宗主,长老,师姐,此番由白鸿带各位下去歇息。”
三人都是单独的房间与院子,将归心送到后他正要离开却被归心叫住。
“多谢,这本剑谱我留着无用便送你吧。”她将一本剑法递出去,白鸿抱着剑的手紧了紧,盯着那剑谱没有接。
他小心翼翼问:“师姐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归心摇摇头,“并非什么大事,我只是记得你当时去会仙试路上似乎遇到魔域之人,受了点伤影响了在会仙试秘境中的表现,想问问你如今恢复得如何。”
“有劳师姐挂念,白鸿恢复得很好。”
白鸿想了想,还是接过剑法,又道,“对于魔域,天下人无不恨之入骨,当年突袭镜极宫一事更是引起不少弟子强烈反对,认为不能坐以待毙,那位死了没几年魔域就骑到咱们头上来,这些年也一直是摩擦不断,像我那样与魔域之人遇上发生冲突受伤的弟子不在少数。我想,再有几年,魔域岂不会更加猖狂,恐会有当年之势席卷再来。”
归心不动声色,“这些年修仙界灵脉资源越发稀少,各大宗门也是无法。”
“师姐也注意到了吗?!”
白鸿瞪大眼睛,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又立马压低声音,将剑谱挡在嘴边,眼睛打量着四周道:“我们有几个弟子早便发现这几年修炼时总觉得灵脉灵气大不如从前,有枯竭之势,猜想灵脉乃天地灵气聚集而生,如今大半地界为魔域所控,可谓生灵涂炭,天地间怨气横生,这般下去灵脉早晚枯竭,若真到那时,这世间怕再无修仙界,再无寻常人。”
归心愣了愣,他主动提及倒是免去了她拐弯抹角地询问。她抿着嘴唇看那弟子眼神中满是愤恨,装作不知、半是犹豫道:
“你的意思是……”
“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意思,师姐只当没听过罢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白鸿摆摆手,各大宗门上面都没有声音,仅仅靠他们几个弟子有什么用呢?
他将要离去之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归心:“听闻师姐又获得了会仙试资格,恭喜师姐。我也给师姐送了信与东西,不知师姐收到没。”
归心敛眸,笑笑道:“归心已收到,多谢。”
“那、那师姐怎么想的?”他突然腼腆起来,不好意思看归心的眼睛。
归心面色为难地看他一眼,她只看了南九州来的那一封信,别的一样没瞧,哪里知道他信上写了什么。
白鸿见状连忙又道:“没关系,师姐先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他走得飞快,倒是解了归心的麻烦。
归心琢磨着方才白鸿说的话,一切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一些,镜极宫的灵脉资源丰富,或许目前还不明显,但其他宗门的灵脉已经有了显像。
当晚半月剑派掌门找到谢松单独讲了什么,那灯点到后半夜才灭。只是他们设置了结界,归心并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是看翌日走之时,谢松神情很严肃,便知一切和谢松的意愿有些违背,但或许与她想法恰好是顺着的。
这边离空苍门很近,他们下晌便到了空苍门。
只是那空苍门掌门不在,据门中长老所言:“昨日又几个弟子在魔域边缘与魔域之人撞上发生冲突,掌门恰好听闻便前去亲自解救,至今未归。”
空苍门虽是几个宗门之中整体修为偏低的,却也不至于掌门出手连几个魔域小喽啰都收拾不了。
谢松眉头一皱,与身后两人对视一眼。
归心看向那长老,“可知李掌门去了魔域何处?”
“向西直行边缘处,今晨有长老前去寻过,还未回来,只传信说还未寻到,本打算若是明日还未归便传信给各大宗门,不想谢宗主先到了。”那长老回答道,眼神只悄悄打量着谢松的神色,有些担忧。
谢松点点头,“既来了,便去看看。”说罢,他又看向归心,叮嘱道,“你留在此处,我与令狐长老前去便可。”
归心面上并不争论,垂首道好,随着另外的小弟子下去歇息。
私下里却也不敢放松下来,不论如何看,魔域近来也是有什么动作的样子,谢松此去寻人势必会踏入魔域范围,她得随时准备好应对突发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晚间, 归心随一众空苍门弟子守到后半夜才去歇着。
她将将入睡便又被拉入了那无梦界梦中,少年静静盘腿坐在那无梦界中,似乎已经等候许久, 听闻她来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他转头张望动作间存着疑惑, 归心便是看不清脸也分清了人。
她没有主动上前, 那人看了她好半晌,等了许久才不确定地叫她一声:“师姐?”
归心正犹豫作何反应之时, 谢长闲自地上站起来, 环顾四周,见还是那光线暗淡的紫色世界又看向归心,他伸出手在归心眼前晃了晃,问道:“师姐, 能看到我吗?”
如此这般, 归心才点了点头,他便立马站到归心身侧来,又拉住她手腕不着痕迹将她往身后带。
“我不知怎的,今夜又见云青青向我求救, 还带有迷阵, 便不敢应声,想着待天亮应该便能出去了, 师姐也被她拉入这破地方了吗?”
归心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忽地不确定起来。
这里不是无梦界, 是梦中的无梦界罢了, 她是由谢长闲拉入梦中的,可之前谢长闲便拉她进来过, 还叫过她名字, 如今他反倒是一副全然不记得的样子。
“师姐?”
没得她应声, 谢长闲看了过来,拉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得收紧几分。
“无事,只是将将睡着便来了此处有些恍惚。”归心安抚地笑了笑,将手抽出,“这是梦中,你已经安全了,不必担忧。”
这无梦界四周空荡荡,每一处都长得一样,往哪个方向走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若无钥匙便会一直都走不出去的,只能靠拥有钥匙的人大发善心放出去。曾经那钥匙在她身上,后来并着一半传承她还给了云青青。
谢长闲似是不信,四周敲打着墙面试图寻找出口,“是师姐的梦,还是我的梦?除了最近与云青青在这般梦中见过,此前从未见过这种天地。”
归心顿住脚,回头看他四处试探,“你的,梦境本就不能与现实作比,未曾见过倒也正常。”
她话一说出口,谢长闲便停住动作同样回过头看向她,忍不住笑起来,“所以是我拉师姐入梦来的了?我竟还能拉师姐入梦吗?那为何九……”
他话未说完便停住,笑着耸耸肩,转了话题:“那我如何送你出去?如今已是后半夜,方才师姐讲自己将将睡着,这么晚了竟才睡么?”
归心随意找了个修炼的借口,未曾告诉他谢松入魔域寻人的事情。
只是当下谢松未归,她确实不能在此多停留,以免外界发生什么要紧事她没能及时帮上忙。想至此,便对谢长闲道:“入梦便好,休息吧。”
她看着谢长闲的方向,隐约见他朝自己走来,停在四五步开外的位置。
他应当是闭上了眼,她只等他出去后她便能出去了,便站在那处默默看着他的方向。谢长闲始终没动,只是也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这方世界便消失在眼前,转而代之是下意识睁开眼的黑暗世界,出来了。
归心用灵力浅浅探一番外间,发觉整个空苍门都并无异常才合眼浅睡,外界一旦有任何声响她都能第一时间发觉并醒来。
只是这一等便是到次日清晨才等到谢松与令狐长老回来。
却也只有谢松与令狐长老回来。
归心与空苍门一众长老弟子等在山门口,他们早已是焦躁不已,空苍门这些年与魔域摩擦最多,往常也有过宗主亲自入魔域解救弟子的时候,却从未这么久未归过。
两人一回来便被空苍门众人团团围住。
“谢宗主,可见到我家掌门了?”
谢松摇摇头,“并未,那边也并无打斗痕迹,我已传信给各大宗门告知此事,怕是魔域那边有所变化,需得谨慎应对。”
说罢,他又与空苍门几位长老与少掌门到议事大殿中商谈,归心跟着进去,看他们拿出地图好一阵探讨研究,又讲没有打斗痕迹,又讲深入一里地也未见一个魔域之人。
听闻他这么一讲,归心便大约知晓是何种情况了。
“魔域遍地是魔气,烈日在上也犹如深冬腊月,所治之处无不起寒风大雾,以往归心便在书中读到,魔域擅长利用此种环境设置阵法。”她话说到这里后面的意思也很明确,“他们极有可能陷入了阵法之中。”
而这阵法要么死阵难出,要么另一端连接魔域三方正殿或是圣殿,已是深入魔域,想出再难。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空苍门掌门、前去寻人的长老、发生冲突的弟子都已经十分危险。若是前种还有逃生机会,若是后种,魔域三方尊主没有一方会让他们活着离开魔域。
谢松与几位长老闻言皆对视一眼,“若是这般,只怕已惊动魔域三位尊主。”而各大宗门正在赶来的路上,当真要救人便免不了一场恶仗了。
归心说完前面的话便不再开口,听着众人商讨后续的各种情况。
不论其他人如何看,这对她来说是个机会。
趁乱取回另一半修为,顺势解决十方宗灵脉之事,都成了必行之路上可以顺手而为之事。
众人都在等各宗门消息,下晌谢松与令狐长老歇息之时,归心便找空苍门弟子要了地图,坐在房中根据图上的位置来判断后续的路线。
无人探讨,她一人倒是思绪清晰,将可能被设置阵法的地方都标记好,可能遇到的魔域之人也纷纷理清楚要如何应对,又将最终可能身处的几个灵脉位置、离沧地、琉光宫、雪殿以及圣殿几个地方分别的撤退路线规划好,估量着自己的修为与修仙界众位掌门长老的修为,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般一直到视线渐渐变暗,看着图上的位置都变得有些艰难,她才停下。
抬首时,才猛然惊觉已然天黑。
外间谢松不知何时离开了,她沉心规划着倒是没有发觉。
空苍门外间山门有些吵闹,应当便是已经有人到了,离得近的便是半月剑派,她本还想着这几日要有点什么动作好阻止那半月剑派掌门颜无迟闭关,正赶上空苍门这事儿了。
那种冥冥之中的顺利感时隔多年又重新浮上心头,给她带来些许不安。
可这次她只有一次机会,她会万分谨慎以保证这次多年的筹划不会出现丝毫问题。
夜风吹得门口的灯笼摇摇晃晃,照着那一片光亮的小天地也是晃晃荡荡,时而照亮梁旁阴暗角落,时而照亮院中多半寸草地,唯有灯下方寸始终被光照亮着,灯芯稳稳燃烧着光芒。
今夜人是聚不齐的,归心安心睡去。
却不料后半夜时又被谢长闲拉入无梦界中,看着那轮廓身影,归心也很是无奈。她不言不语从灵戒中取出一椅子坐下,谢长闲在那边盘腿打坐。
分明看不清谢长闲神情,她却能感受到谢长闲的着急。
“你很着急吗?”归心感受着灵力的波动不由得皱起眉头。
谢长闲没有答话,归心又观察片刻,发觉他灵力运转越发焦躁起来,起身上前蹲下,将手放在他肩头,轻声唤他:“谢长闲?”
“谢长闲?”她又喊一声,他还是未作答,归心便只得拉过他一只手摊开,用自己的灵力安抚引导他体内经脉中乱窜的灵气。
好半会儿后归心才收回手,抬手间椅子来到身后,她顺势坐下,盯着谢长闲的修炼状态。
若是她估量得不错,此时应当是已过丑时,谢长闲却还未休息,仍在修炼。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孩子。
她正感叹之时,谢长闲却忽地睁开双眼,眼神中有些恐惧,左手死死捂住脖颈,几乎只是刹那间,血腥味便被归心嗅到。
“师姐……”
他侧过头看向归心,捂着脖颈的手指缝间溢出鲜血来。
归心耐不住着急,赶忙施法替他疗伤,只听谢长闲慢慢吞吞道:“我与云青青打了一架,她让我救她,说她痛,我便救她,施法替她疗伤,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她忽然便修为大增提剑要杀我。”
他脖间鲜血止不住似的,归心不擅疗愈,更何况这是在梦中,她无法给梦中的谢长闲疗愈,她一手继续施法一手拿出通讯符。
将那通讯符施法打开,只等对面传来一声:“何事?”
她便立马道:“现在去找谢长闲,他受伤了。”谢长闲双眼已经迷离,嘴巴还在张张合合说着什么别的,可归心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刺目的血红色在这暗紫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那张脸的也肉眼可见变的苍白。
“谢长闲,你在墨山还是玉山?”她声音中藏不住有些颤抖。
她视线仿佛清晰了些,能看到那相似的脸渐渐失去生气的模样,两张脸相互交叠,她好似看到了归弦倒在她面前。
魏衍并没有掐断通讯符,能听到她在低声唤着谢长闲。
她不在十方宗不知谢长闲位置,他是知道的,不顾宗门规矩直接以最快速度飞身到玉山,他院外有人暗中看守,见他闯来便立马现身阻拦。
“……师姐,我……灵府……符印好烫……”
他断断续续又小声的说着,归心隐约听清楚一些,可如今在梦中,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流了自己满手,染红白色的衣裳,他摇晃的身体朝自己倒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保真)
第45章
“见到了。”
魏衍那边匆忙说了一句便彻底没了声音。
归心怀中的人渐渐消失, 连带着她手掌指尖、衣袖裙角的鲜血也全都消失,她却早已瘫坐在地上。方才那种感觉,她好像亲眼看到了归弦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垂着脑袋平复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 才甩了甩手退出这无梦界。
睁眼时外间还黑着, 可却有人说话的声音,令狐长老被人请去了议事大殿, 想来是各大宗门宗主都已经到齐。归心在床上坐起, 只等来人唤她一声便起身点灯出门。
可她等了半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寻她,外间甚至声音都远了,她这屋周围没了声音。
看起来他们并不打算叫她。
外间天还没亮,这空苍门的路她更是不熟悉, 这般直接出去便会被人发现, 归心想了想还是只得作罢。
却也没了睡意,只得躺在床上想着昨日下晌想到的那些事情,回想是否有所漏洞,可脑子却不由自主地想到无梦界中的场景, 即便闭上眼有意识不去想, 眼前也会浮现出自己双手满是鲜血,他如同被大风吹倒的树般朝自己倒来的模样。
云青青能控制无梦界, 能将谢长闲拉入无梦界,且能在瞬间重伤谢长闲, 她对传承的吸收速度远远高于自己所预测的。
归心下意识拧紧眉头, 原本她的规划之中是没有将云青青放在棘手人物一栏的,可如今看来, 应当提上来了。
在床上躺到天亮, 她才起身, 手中一直拿着通讯符,可通讯符却根本没有再有过任何反应。归心也不敢打扰,生怕十方宗现在正在忙碌中,只得耐心等候魏衍消息。
她出门时恰好遇上前来寻她的令狐长老。
“正好,我正有事想与你商量。”
令狐长老朝旁边林中指了指,两人走进林中,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令狐长老才压低声音问:“空苍门一事你如何看?”
归心打量着他神色,垂眸慢声道:“于十方宗而言,是时机。”
话落,便得令狐长老猛地一拍手,他将手放下,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论对别的宗门来说意味着什么,对眼下十方宗面临着的问题来说就是一个时机。”他轻叹一口气,“只可惜宗主为人古板正派,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提起这种事,即便只是顺手也不肯。”
他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归心。
归心心中了然,“长老想让归心如何做?”
“宗主他们已经在向魔域要人,若不顺利要战便罢,若顺利,凡宗主不愿行之事你便装作无意提及,尤其是灵脉之事。你向来聪明沉稳,又是十方宗师姐,在不涉及修仙界的情况下为十方宗争取便好。”
在他眼中,归心是晚辈,在这些事情上又与向来正派十足的谢松意见相左,即便在众人面前说错话,引得其他人反对,也不会影响到十方宗,最多便是表面惩罚便能四两拨千斤的掩盖过去。
归心默了默,这意味着她需得随时跟在谢松身侧,此番也并非不可行,正巧,近来魔域与修仙界发生冲突便于她行事。
令狐长老看出她的犹豫,轻叹口气,“此事只能由你多受委屈,自归弦去世后,十方宗在修仙界的位置便一落千丈,上次九星楼的事情只是一次试探,若真如你所说,灵脉资源只会越来越少,十方宗没有灵脉,会成为几大宗门中最先没落的宗门。同样的,灵脉资源稀少导致修仙界实力大减,但魔域不会停止。”
听着他的话,归心轻轻笑一声,“长老放心,归心了然。”
“好,宗主如今便与其他宗门掌门长老在议事大殿,你去吧。”令狐长老挥挥手,朝归心肯定地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深意。
议事大殿。
各大宗门皆派了人来,半月剑派离得近,掌门颜无迟便直接赶了过来,若非这事,归心也是要找借口阻止他闭关的,正是赶了巧免得她费劲儿。
另外只有九星楼是掌门自个儿赶来,其他宗门都是派的长老前来,只看情况如何再另作决定。
归心进去时被拦下,道了句是给谢松送东西才被允许进入。
即便她进去得小心翼翼,尽量放低声音,还是免不了众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来,人群中有人正要说什么,谢松朝归心招了招手,堵住了还未说话之人的口。
“谁去?”
归心刚刚坐下,便听半月剑派掌门颜无迟问道,她站在谢松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众人的脸色,只见几人互相对视几眼后,纷纷作沉思状,无一人主动开口。
等待片刻后,才终于有了第一个人开口。
“我可前去。”是谢松。
他坐在前方的身影脊背挺直,坐姿端正严肃,掷地有声地开口,打破众人的沉默。或许是终于有了第一个出头的人,殿中又传出另一道声音:“我也去吧。”
是九星楼那位新掌门。
归心虽没有看过去,却也能感觉到这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这方向,让人心生不适。
“我代表青羽阁随同两位前去,可提供大量灵器以应对魔域中的特殊情况。”青羽阁的长老也浅浅抬了抬手,三人说完话后,众人才是沉默着点点头。
空苍门少掌门站起身,对着一众人分别鞠躬,“多谢各位相助。”
“不必客气,如今还只是试探,若是今夜魔域不回话,明日三位入魔域寻找也未能找回,那修仙界与魔域之间便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局面或将回到三十年多年前,也或许会回到百年前,在座各位皆是一体,不分你我,也不必言谢。”
半月剑派掌门摆了摆手,之前落在归心眼中总是笑着的脸也没了笑意,变得有些严肃,言语间的沉重落在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殿中众人又是安静的互相看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归心趁着这时低声问谢松:“师父,我能同您一起去魔域吗?”她声音不大,但鸦雀无声的殿中是修仙界修为顶尖的一批人,轻声询问的话语落入众人耳朵。
谢松回头看她,“修仙界多年未踏入魔域,此行凶险,你留在空苍门等候即可。”
归心坚持道:“我对魔域较为了解,可以引路。”她之前给十方宗的身份便是永宁村人,从永宁村中逃出来,自是免不了要躲避魔域瘴气中的那些阵法,论起对魔域的了解,在场众人怕是都不及她。
谢松正要张口拒绝,便听九星楼那位新掌门笑呵呵道:“如此甚好,正缺一位引路人带我们穿过魔域迷雾,避开阵法。”
“师父放心,归心特地又重新看过,这魔域里面路应当并未怎么变过,归心熟悉的。”她又向谢松承诺道,声音轻和而有力让人觉得可信。
说着,她又看向众人开口道:“昨日我找空苍门弟子要了魔域地图,试着画了路线,请各位宗主长老过目。”
她抬手间,一副地图悬在半空面向众人,似乎是为了更好的说服谢松,她指着地图开始讲起来。
“据空苍门长老所言,空苍门掌门是去大约此处救人,据我所知,此处为魔域三方之中的雪域所管范围,不论是阵法还是其他,都由雪殿之主沉沙一手管理……”
众人看着那地图,归心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不轻不重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与计划。
言谈间,她仿佛又回到魔域,切身行走其中,能看到周边的小丘,迷雾和遍地皆是的阵法,头顶那轮弯刀似的月亮还在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退去之时情况复杂多变,归心未敢预测,便只想了这一种可能。”
她一个人讲了许久才停下来,站在谢松身后,眼神未看任何人却又好似将每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最先开口的仍旧是半月剑派掌门颜无迟,他先是笑了两声,随后指着谢松道:“谢宗主这弟子有点意思。”
他们接下来才会商量路线,归心却说昨日她便已经想好了,如今说出来也是头头是道,听起来可行的样子。
谢松还未说话,九星楼掌门便道:“确实有点意思,便是从小生活在魔域之人怕也不能这般熟悉的讲出这些东西。”
他话里话外带着别的意思,此话一出,众人便纷纷看向她。
谢松沉了声,面容黑了几分看起来有些不悦:“秦掌门注意措辞,归心是永宁村人。”永宁村从前也并非在魔域范围之内,不过是后来魔域势不可挡,四处作乱,屠了永宁村,也屠了其他几十上百个‘永宁村’。
镜极宫那位长老跟着轻笑一声:“秦掌门,于这晚辈而言,永宁村并非魔域,只是她的故乡罢了。”
归心淡声瞥那人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怎么会怪一个短命之人呢?相反,她要多谢这人对她身份的怀疑,让她有了理由提起永宁村,让尚且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众人意识到、想起来这些年被魔域逐渐笼治的地区有多少,其中受苦受难之人又有多少。
在他们眼中,她应当是幸运的。
“归心方才只讲了一条撤退之路,我们还需再商讨一下其他路线……”颜无迟出来打着圆场,岔开这话题,将一切引回正轨。
整个大殿之内,几人一直商讨到窗外透不进来光,屋内点起灯火之时。
归心后面便不再如何说话,只静静听着他们商讨,在他们问时才会偶尔提上一句周边地形,商讨过程中有意见相左之时,众人吵的激烈,却也终归能达成一致。
当魔域迟迟没传来不交还消息之时,众人便越发焦躁起来。
皆是清楚,明日他们几人便要踏上魔域之地去悄寻空苍门掌门与弟子。后面的讨论便更多围绕四人的修为能力来决定。
整整一天一夜,魔域才传来消息称并未见过,反咬修仙界污蔑。
在殿中坐了一天一夜的众人得知魔域态度后各自觑着对方。
“歇一日还是立即出发?”有人发问,视线落在几人身上。归心并无所谓,总归她是跟在谢松身侧的。
谢松与另外两人商量后一致决定立刻出发。
出发之前,归心找机会重新拿出通讯符欲要问问魏衍谢长闲的情况,可魏衍根本没有回她话,通讯符也丝毫没有反应。
无从得知谢长闲的身体情况,归心只得作罢,隐藏好身上的魔气才出去与几人汇合,防止被魔域里的气息引出来,至今她身上还有些魔气没有炼化完成,还得小心着些。
几人一路御气而行,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魔域与修仙界交接边缘,周围的魔域之人已经被提前引开。
归心走在众人前面引路,踏入那黑气迷障中,她便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熟悉之感,浓郁的魔气几乎瞬间将她包裹起来,她使出一点灵力将前路照亮。这段路她是没有走过的,可她昨日下晌细细研究地图,再凭借传承中的记忆,走得尚算顺利。
一路避开了好几个阵法与有魔域之人的地方。
这也引得有人怀疑。
“谢宗主,你这弟子有意思,永宁村都消失多少年了,她走这黑气弥漫的魔域之路还如同回自个儿家……”他话音未落,周身便豁然开朗,周遭尽是开满花的桃树与农田人家,春光和煦,微风里夹杂着清新的花香,一切仿若真实世界。
三人立刻便警惕起来,唯有归心轻叹一口气。
她看看方才说话那九星楼秦掌门,眼神无辜中透着些许委屈,只见她嘴唇动了动,似是要控诉,可到嘴边的话说出口变成了:“归心不慎带错路,还请各位宗主长老海涵,劳烦各位同归心一起寻找生门。”
只字不提方才九星楼秦掌门说话的事儿。
敢带着众人落入这迷阵,她便是有把握带所有人出去。
归心也假意寻找起来,在修仙界修为顶尖的几人面前她行为受限,便跟在谢松身后寻找,不时提醒谢松一句,或是假装疑惑地敲打某些地方。
未过许久便青羽阁那位长老便成功寻到了阵法关键之处,几人顺利又回到漫天黑气之中。
可即便是魔气漫天,透过黑气可见点点月光落下,已是晚间。
“小心,方才那阵法想来里外时候不同。”谢松沉着声,十分警惕地发现了问题,归心混在众人之中点点头,作为获得过圣女传承之人,方才那是什么阵法她再清楚不过。
这阵法之中看似片刻,可于外界来说便已经是过了一日,想来最初空苍门掌门也有可能是被困在了这种阵法之中,过后才被转送到其他地方的。
阵法并不难,麻烦的是周边全是阵法,死阵、传送阵数不胜数。魔域此番在这附近是下了功夫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
“请诸位小心脚下,归心依稀记得接下来这段路颇有些崎岖。”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又传来质疑的声音:“谢宗主,你这弟子记性颇好啊。”
归心不理会那人,走在前方的她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入了魔域还这般张狂,她自会连着上次十四雷鞭的仇一同报了。
只是谢松似乎面色有些难看,他还未发作,青羽阁那位长老便轻笑一声,看向那人:“秦掌门……你几次三番为难谢宗主,为难一个晚辈弟子是为何意?莫不是还在计较上次求亲之事?”
这长老说起话来丝毫不留面子,直接将过往翻出来。上次求亲不过是借口,背后那丑陋的心思早已传遍各大宗门。
众人皆是安静下来,那位秦掌门年轻,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之时,归心便脚下一崴从这下坡路上滚落下去。
好在谢松眼疾手快,用灵力托住了她,将归心拉了回来。
归心不好意思的拍拍身上的泥土,动作有些拘谨,“抱歉,方才没有踩稳。”
说罢,她又在前方试探着前进起来,打断了方才的谈话,便也无人再提起,只是谢松有意无意走得更前面一些,离归心更近,便于随时施救。
行在路上,几人都在探知着周围的情况,寻找着空苍门掌门与弟子的气息。
归心不时停留片刻,凝眸深思认路,夜间这些地方只有透过迷雾照进来的浅淡月光,她眼前模糊而黑暗,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缓慢。
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带着试探。
“罢了,这样太慢,若是被魔域发现便麻烦了,还是用我青羽阁的的灵器千变镜照路吧。”
身后青羽阁那位长老等候不及,以为终于到了自己出手的时候,拿出一面镜子施法展示自己的宝贝之时,归心连忙道了声:“不可!”
可已经有灵力引到那镜子之上,周遭瞬间大亮,迷雾散去,露出顶上西沉的月亮。
同时也露出前方双手环胸站着的黑衣之人,那人黑发童颜,面色冷峻,见了众人淡淡勾起一抹笑,开口声音带着些许稚气却偏偏令人后备生寒:
“我道是哪些个不知死活的修士又擅闯我魔域,还敢用灵力,原是各位宗主长老,沉沙有失远迎。”
作者有话说:
走一下剧情,很快回来~
每一个剧情都是为了后面的感情~
第46章
沉沙的到来让几人立马做出防备姿态。
归心被谢松拉到身后藏着, 只凭这晚上微弱的月光,她隐藏得很好。
也得亏青羽阁长老那千变镜将周围迷雾照去,视野变得宽阔起来, 露出周围小丘, 也露出暗淡月光下蜷缩在远处的东西, 零散的并不集中,归心看不清楚却能感知到那是活人。
他们失去行走的能力, 在月夜中颤抖着等待死亡, 已然没有丝毫求生的欲望。
“沉沙殿主。”
谢松打头阵与他眼神对视轻点了点头。
沉沙并未靠近,他眼神虚虚地落在几人身上,像看路边路过的蚂蚁一样轻蔑,分别打量几人后才用他那稚嫩而冷漠的声音道:“几位还是为那个老头而来?”
青羽阁长老颔首:“是, 李掌门入魔域后消失, 虽说魔域讲从未见过,可这魔域中诸多阵法,或许他正困在某个阵法中。若是沉沙殿主方便,可否帮忙查看这诸多阵法之中是否困了人?”
他本也只是客气一下, 没料惹来沉沙了一声嗤笑。
他抬起右手轻轻握拢, 在这过程中周边原本散开的迷雾又不知从何处重新聚拢起来,挡住了几人的视线, 仅仅能看到沉沙站在那里满脸寒意。
“帮忙?我看起来很像你们修仙界那群喜欢为别人奔波劳累的蠢货吗?”他指尖飘出一丝魔气,“擅闯魔域者——死。”
笑意退去, 那人缓缓升至半空, 放下手之时周遭响起剧烈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正从大地中破土而出, 轰隆隆的, 天摇地动。
说时迟那时快, 谢松立马用灵力稳住几人脚下,并形成一层保护结界。
“你便是这样抓走了李掌门是吗?”
谢松开口问道。
沉沙没有回答,冷声喝道:“死吧。”下一瞬,几人便落入一阵法,周围只有乱石一堆,迷雾淡去,天上月亮消失,如同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谢松与另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准备破阵。
归心一声不吭跟在谢松身后保证他的安全。
沉沙是不会同他们正面相对的,相比打斗他更擅长阵法,更何况仅仅一个沉沙是拿不下他们几个的。她也并不担心,只要能破阵就能顺利离开。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不知琉光宫起秋与步子何在何处,若是恰离得不远赶了过来才会变得麻烦起来。
只是方才这几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远处的人……
归心心中沉下来,有了别的法子,暗自把握着时机。
“这阵法颇有些难度,且跟紧我,莫要走错了位置。”没过多久,青羽阁那位长老似乎便找到了法子,他叮嘱几人后走到一处站定片刻才朝着前方走了一步又朝右边走去,示意几人跟上。
九星楼掌门立马跟在他身后,谢松想了想,让开身示意归心走他前面,“防止有人从后偷袭。”
故而归心便站在了他与九星楼那位掌门之间,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弟子谨慎而小心的被保护在几人中间,可即便这样也仍旧引起了沉沙的怀疑。
青羽阁长老顿住脚,似乎在查看前方的情况,琢磨着走法,九星楼掌门回头看归心一眼,却正好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大鸟从天掠来,锋利的两爪上萦绕着黑色的魔气。
归心与谢松也回过头,恰这时,那鸟已靠近。略过谢松,锋利两爪抓伤归心肩膀将她提起,立时有鲜血溢出,染红白色的衣裳。
谢松立马拉住归心!
九星楼掌门往旁侧闪躲,却恰好走乱了阵法,方才所行一切作□□羽阁长老顾不得更多,救人要紧,立马拿了件灵器施法打向那大鸟。
大鸟却并不知痛般,死死抓住归心没有松开爪子,双翅振动得更加快速,扬起大量沙尘。
归心自知是被沉沙怀疑上了,混乱之中化气为剑砍向大鸟双爪,又暗中用劲儿脱离谢松拉住她的手,干脆随受惊的大鸟飞起,无数道剑气刺在大鸟双爪,大鸟便是不知痛也失去抓力,用力一甩,归心从天而落到远处地面。
翻滚一圈后以剑杵地稳住身形。
还未来得及多做些什么便是脚下落空,她再次动高空落下,坠入暗紫色的世界。
抬眼间便见一女子趴在远处地上,周身是血无力爬起,一动不动仿若死人。归心立马背过身换了张面容,抬手间换了干净的衣衫,隐藏起肩头的伤口。
等她做完这一切,那人还趴在地上,归心无需猜测便知那是谁,这周围熟悉的气息令她想起了曾经在这的那些不愉快与愉快的回忆。
这是真实的无梦界,不是谢长闲的梦,也不是她梦中的无梦界,是如今无梦界的主人亲手将她拉了进来,而如今无梦界的主人便是云青青。
归心缓步朝她走去,站立在她身侧,用法力简单探寻确认她还活着便坐到一旁等她醒来。
她不开无梦界,自己也出不去。
明着眼打量着趴在地上的血人,这场面她再熟悉不过,曾经她便是被这么困在无梦界,强行接受传承,小小的身体哪里承受的住,生里来死里去,此处无人能进来,便是昏死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
而云青青此刻很明显便是被她身体所承受不住的传承伤到,只是归心没想到,云青青出身琉光宫,家中与琉光宫宫主起秋关系匪浅,却原来也会被这样当成废弃的棋子对待吗?
她静静看着,心中生不出丝毫的心疼。
云青青迟迟不醒来,谢松几人对付沉沙还是够的,只是她便没法让他们看到魔域之中倒下的普通人,也无法让他们知道,沉沙之所以能大面积布阵,便是因为有这些活生生的人形阵眼,死去一个再换一个便是,于修士而言都得费劲儿的阵法之力又如何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归心看着地上的人影,等不住起身上前,声音淡漠地叫她一声:“云青青。”
云青青未曾醒来。
她蹲下身,取出灵剑毫不犹豫径直贯穿云青青的手掌钉入地中。
或许是吃痛,她终于醒来,却又像是早就痛得麻木,这点小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趴在地上抬起眼皮看向归心那张熟悉的脸。
她扯着血迹干涸的嘴角,“原来真的是你。”声音有气无力,却带着笑意。
“开门。”归心冷冰冰的命令式说话,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云青青费劲儿地撑着坐起身,用另一只手握住剑柄,痛快拔出灵剑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丁零当啷的声音。
她又重新倒在地上,翻过身躺着,想大口喘气却好似没了喘气的力气,气息都很是微弱,也根本无暇顾及被归心刺穿流血的手掌。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魔域了。”她声音很轻,但她知道归心听得见,“你若是一直不回魔域我便永远不回找到你,可是你回来了,我拼死才将你拉入这无梦界,难道还会放你走吗?”
她艰难地扯着嘴角想笑,却难看得很。
归心抬手,灵力挥动灵剑从地上升空,飞过去立在云青青脑袋上方,“开门,或者我杀了你自己取钥匙离开。”
“那你杀了我吧。”
云青青竟真的笑出了声,紧跟着又咳嗽两声,牵动全身的痛再次传来,她蜷缩起来。
片刻后,归心竟听到了抽泣的声音,她听见云青青哭着哀求:“云迢,你杀了我吧。”声音里不再掩饰痛苦,痛到颤抖结巴。
归心太清楚这种痛,她曾深刻感受了好多年,如今云青青所感受到的痛与她当年所有传承皆在之时是没法相比的,起码云青青还有力气拔剑,还有力气笑和说话,意识也很清晰。
“云迢!我好痛啊,我真的好痛啊,救救我。”她用力翻过身去往云迢的方向爬去,伸手去抓归心的脚腕。
归心凌空而起,躲避她的抓势,冷眼看着地上的人,脑子里想的却是谢松几人。
“我不要传承了,也不想当什么圣女了,你救我出去好不好?” 她跪伏着悲声哀求。
归心面无表情:“迟了,你一直都是圣女,云青青。”
这一切本与她无关,原本该由云青青自己承受的一切,都由她代为承担了,许多年过去云青青才感受到这种痛楚,想要放弃,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
“我错了云迢,我真的错了,步子何他疯了!”她大吼出声,却骤然失力瘫倒,“对不起,求求你救救我,他会杀了我的。”
归心探了探她的修为,蹙起眉头。
云青青身上几乎没有丝毫修为,她那一半的传承几乎重回了这无梦界中,而剩下的一半传承已经几乎要被归心全部炼化为灵气。
她不关心云青青为何成了这般模样,她用法力将灵剑召过来,悬在云青青头顶。
“开门吗?”
云青青抽泣着没有说话,口中只低声说着自己错了,那灵剑带着强大的修为压下,与这无梦界中原本就有的传承威压一起,压得云青青在地上动弹不得,万分难受。
“你不救我,我便拖着你到步子何发现,他每个半个时辰便会查探一次无梦界情况,此时也不过只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你不想离开无梦界了吗?”
哀求不成,云青青反倒威胁起归心来。
归心彻底冷下脸,她环视这无梦界中充沛的传承力量,眼神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她原本今日也没打算杀了云青青。
“开门,今日不便带你走,过阵子再来救你,只要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哪个时候?!”云青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忙追问。
归心:“至多半年。”
云青青沉默了,她想了想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滴落,无声答应,无梦界的封锁也在这时解开,归心顺势退出无梦界,只听她在后面道:“若半年之内你不来救我,我便杀了归弦的弟弟!”
临走时这最后一句威胁令归心感到深深的厌恶。
她方才故意没提起谢长闲,便是怕云青青打听到这次她是同谢松几人一同进入,从而察觉到她在修仙界的身份,给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她倒主动提及。
归心只留给她一个冷漠带着杀意的眼神,消失在这暗紫色的无梦界中。
下一刻,她又回到了那阵法之中,几乎是瞬间变换了面容,恰好遇上谢松几人已经破阵,正与沉沙斗法,归心控制灵剑暗刺沉沙,她不到金丹的修为对沉沙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那灵剑根本还未靠近沉沙便碎成极端散落满地。
可归心的目的并不在此。
她怎么会不了解沉沙呢,莫说是沉沙,整个魔域说得上名字的那些厉害人物她都万分了解。
沉沙是不死人,被当初捡到他的圣女用了秘法救活,这也正是归心同样想用来拉回归弦的法子,她再清楚不过这种人的缺点在哪里。
只是,现在她只是十方宗那个接近金丹修为的弟子罢了,她装作观察片刻后,立马加入谢松几人防止再被抓走的模样。
同时对几人低声道:“师父,他弱点在头!”
周围迷雾未曾散,归心又道:“长老,借千变镜驱散迷雾一用!”
青羽阁长老没有犹豫,还手间将千变镜扔给归心,归心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笑,她用灵力催动千变镜,驱散迷雾,露出外面的光来。
此时,清晨的阳光从东边升起,强烈光线落在几人身上,也同样照耀着那位黑发童颜,看起来有些稚嫩的沉沙殿主。
不死人在白日光芒照耀下会修为大减,沉沙败了。
他想再度聚起迷雾,归心却用灵力强撑着与他对峙,驱散迷雾,此时她压着修为,而沉沙即便修为大减也远远高出于她,仅仅是分心一点到她这边,她都有些难以抵抗。
可好在谢松几人也发现了沉沙的不对劲,立刻加快攻势。
沉沙节节败退。
脸色都变得很难堪,抬手起了一个阵法立马消失。也正是这个阵法,让归心看到了这个阵法的人形阵眼,她惊讶的轻呼一声。
“师父!那是个人吗?”
她指向空中阵眼的方向。
谢松几人都看了过去,皆是脸色一变,那人仰面朝天,身形已经瘦若干柴,四肢无力大敞下垂,了无生机的模样让三人都震惊。
谢松首个飞身上前查看,归心与另外两人紧随其后飞身而起,来到阵眼处。
那人正面面容爬满了皱纹,没有丝毫血色,眼窝深陷而皮肤皱起,根本感受不到他的生命气息。
他马上要死了。
这应当是一个要更换阵眼的阵法,沉沙还未来得及更换,为了逃走便临时用了个阵法拖住他们罢了。
青羽阁长老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也是重重哀叹一声。
归心见众人不动,提醒道:“此处是阵眼吗?迷雾散去之时我便看到周围好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蜷缩着,原来全是人吗?是不是一个阵法一个人形阵眼?”她顿了顿,声音轻微发抖,“我们若是要出去是不是就要杀了他?”
谢松与青羽阁长老皆是沉默,他们不用杀他马上也会死,已经救不回来,可谁都下不去这个手。九星楼新掌门手掌动了动,眼中有些犹豫。
归心便接着道:“这里距离修仙界较远,那人若是搬了救兵回来……”她话没有说完,只提示几人时间所剩不多。
“这么着急,你便杀了他!”
九星楼掌门冷眼看向归心,这女人从来不慌不忙,何时会露出这副害怕的面孔,不过是装的罢了!
归心垂下头没有说话,谢松缓慢开口道:“死了。”
这人死了。
归心也没再说话,九星楼新掌门冷哼一声,他等不起了,一个沉沙便这么麻烦,若是其他人再赶来,他们便出不去了。他掌心凝聚起灵力,眼神在尸体上落了两眼,便直接抬手迅速粉碎了阵眼。
瞬间破阵,外间迷雾大起,想来是沉沙不想让他们如此顺利逃离,那千变镜还在归心手中,归心没有犹豫直接用灵力催动,去散迷雾后露出这方天地间或悬在空中,或蜷缩于地的人形阵眼,遍地是阵法,每个阵法都至少有一个人。
白日阳光下,看的清清楚楚,高高低低的,让人更为震撼。
便是谢松,也捏紧了拳头没有讲话。
“走!”
九星楼新掌门也震惊地环视一圈,可还记得后方随时会有追兵赶来,他拉住青羽阁长老快步离去,归心带上谢松,没有了迷雾遮挡,几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魔域,中途被几个魔域小卒发现,轻松解决后快速撤离。
可他们好似又入了阵法,迟迟飞不出去,月亮已经再次升上天空,归心才骤然想起原因。
无数的小阵法其实包裹在一个大的阵法之中,他们还在阵中,而这个大阵的阵眼或许便在这无数人形阵眼之中,又或者在雪殿。
三人也发现了问题。
“我们还在阵中。”谢松开口道。
青羽阁长老垂着脑袋,不敢回头看满世界的人形阵眼,他想了想,“阵眼难寻,且若还是人形阵眼,那必是活人,只能强行破阵了。”
听着他们三人讨论,归心隐隐有些担忧,她细细回想发现在传承中见过与这相似的阵法,可这阵法被沉沙改过一些地方,她也不敢完全保证能走对。但也绝对不能强行破阵。
他们已经在这魔域耽搁许久,再过不久起秋与步子何便会赶来,甚至可能带着那几位修为了得的魔使。
“归心曾听长辈讲过这类大迷行阵,师父可让归心一试?”
她半是犹豫着开口,眉头轻蹙看起来很担心,九星楼新掌门嗤笑一声,正要笑她不自量力,归心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我们在这阵法之中行踪尚且不定,但若是用修为强行破阵,魔域便会立马寻到我们所在赶来,届时怕是难以撤离。”
“与沉沙打斗也是你发现了关键,且随你试试,若走得出去便罢,若走不出去,不论强行破阵或是其他都免不了与魔域再战,且先试试罢。”
青羽阁长老点了点头,谢松也颔首,“不可逞强。”
“好。”
归心凭借记忆走在前面,带着几人躲避魔域小卒,往逃离路线的反方向走着,绕开许多的阵法。
迷雾不知何时又起来了,外面时候未知,归心走得慢却也不敢太慢,即便磕磕碰碰,也一直在往前走。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终于在绕过最后一波守着边界线的魔域小卒后成功带着几人离开了魔域。
外间正是黄昏之时,斜阳将几人影子拉长,日头西落,夜幕将会再次降临,归心却觉得看到了希望,她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修仙界众人早已在边界线等候迎接他们出来,等了好些日子终于等到,一见人出来便一拥而上。
没再用灵力控制后,肩头的鲜血显现出来,归心也终于迎着夕阳光倒下。
她是一个筑基后期修士,露不得半点馅儿。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是被灵戒烫醒的,是灵戒中的通讯符有了反应,房中房外皆是无人,窗外正是夜晚之时,月光照着枝头,树影摇曳在窗户上,淡淡照亮点屋内,她取出通讯符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嗓子很干。
“魏衍?”
那边似乎听到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后沉默了会儿,才问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不能不受伤。”她话语轻巧,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她等着魏衍说事情,没料魏衍却又沉默了。
她便主动问:“谢长闲如何了?”
“两个消息。”他声音语气有些严峻,归心的心瞬间紧了起来,便听他接着道,“他已经醒了,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魔气。”
归心想了想,“他是被云青青伤到的,魔气……”
“魔气在他符印之后,因为受伤所以溢出了些。”
闻言,归心没了话,她手握紧通讯符眼眸微微眯起,那这魔气是在符印之前便有了,而非这次被云青青所伤带来的。
作者有话说:
诶嘿!六千肥章!没想到吧我偷偷勤快了一下!
第47章
这一夜, 归心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个通宵。
她无法确定谢长闲身上的魔气是不是因为借给归弦一魂一魄而带回来的,如果是那便也是她和归弦欠他的,但若不是, 这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他从小被谢松夫妇藏着养护, 不可能在外界沾上魔气。
当夜晚褪去,光线重新照亮这个房间, 外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之时, 归心才睁开眼,心中暗骂自己多心。
分明便是她与归弦欠那孩子的。
外间的人在外面喊了她一声,得到她回应,那人才进门来问道:“归心师姐感觉如何?可需要帮忙叫长老来?”
归心从床上坐起, 摇了摇头道声谢, 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前日晚你们回来后谢宗主与九星楼秦掌门便联合另外几位掌门一同议事去了,昨日青羽阁与各大宗门达成协议,正加紧在各大宗门内布置传送阵法。我家掌门至今未归,看起来有些不妙, 听闻师姐你们在魔域之内也未曾看到我家掌门是吗?”
那弟子偏着头问归心, 归心再次摇头,她问:“几位宗主还在空苍门吗?”
“谢宗主还在等您, 其余掌门已经都回去了。”
待归心梳洗之时便先去向谢松通报归心已经醒来。
清晨的阳光翻身越岭穿过晚秋的薄雾落在这片大地上,将归心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衣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周围空苍门弟子来来回回十分匆忙,作为几大宗门里最先被魔域拿来“开刀”的宗门的弟子, 他们只与她有些许视线交接。
归心却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有人恐慌, 有人愤慨,有人凝重。
令狐长老已经先行回去,只有谢松还在等她一起,见她来便关心了她的身体情况。
确认归心身体无事可以长时间回程后,谢松便带着归心同空苍门长老与少掌门道别,领着她回十方宗。
回程路上,归心想到早上那空苍门弟子说的,便问:“师父,接下来修仙界要如何做?”
谢松沉声回道:“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各大宗门已经商议好一同对抗魔域,要找回李掌门和空苍门那些弟子。”
听闻这话,归心蹙了蹙眉,这并不符合她原本的预测。
可紧接着谢松便又说话了。
“还要解救这些年被魔域迫害的人,拿回灵脉与被魔气笼罩的地区。”他补上这一句后深深叹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声音里的情绪显得有些沉重,“是修仙界安稳这些年便忘了过往,我们与魔域自从当年开始就再也没有井水不犯河水一说,早便该想到的。”
归心松口气,她方才以为修仙界又要往后退一步。
只是也正是谢松这话里有什么东西在归心脑子里一闪而过,让她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却再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青羽阁正在各大宗门布置传送阵法,这阵法材料麻烦不说,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新设置一次,一直以来各大宗门便都没有布置,如今为了在最快时间内支援也是没有办法。”谢松又继续讲起来,他掌控着白鹤前进的方向与速度,“过些日子传送阵法设置好后,各大宗门便会前往魔域寻人,算是正式与魔域再次对抗。”
归心点了点头,道声好,“我会将我这次所见所记得的阵法与路径都写下画出,以便于咱们在魔域中行进。”
她心中不敢高兴,只提醒自己要十分警惕小心才行。
时间越是临近她便越是要小心,不能功亏一篑,她只有一次机会了。
回到十方宗正是清晨,归心第一时间便回玉山去看谢长闲的情况,但他院中寂静冷清,落叶飘散满地,落在桌上檐下台阶也无人清理,看起来已经好几日无人住了。
谢长闲却并不在他院中。
归心看向玉山山顶的方向,无奈之下也只得再去寻一趟魏衍,多走一趟保证不会露馅。
星峰,魏衍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到来。
“谢长闲在师娘那里吗?你带我去见他,只当是我回来后你才告诉我小师弟的事情的。”外人并不知晓她与魏衍之间有通讯符联系。
魏衍没有动,反倒冷静地看着她问:“你不在十方宗为什么会知道他受伤了?”
归心愣住,抿了抿唇还没有开口魏衍便又一次问道:“连他身边暗中监护的长老都不知道他受了伤,整个十方宗都没有找到下手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与他之间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在拉他入局吗?”
面对魏衍一连串的追问,归心没有想过要告诉他梦境的事情,那是谢长闲的秘密,也涉及到她与归弦的秘密。
她道:“我不会将他拉进浑水,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临走前在谢长闲身上留了一个法器一道符,他向我求救了。”
魏衍似乎不信,眼神微微眯起打量着归心的神态,以判断她是否有说谎。
归心见状便再次重复道:“我想看看他体内的魔气情况,若是晚了便麻烦了。”她语气严肃地说着这话,试图转移魏衍的注意。
魏衍又深深看她一眼,终于起身跟她一起回玉山。
没出归心所料,谢长闲确实在秦纤巧那里,这些日子在外面,就连谢松也并不知道谢长闲受伤的事情,秦纤巧对外宣称是在亲自教导谢长闲修炼,便也无人起疑谢长闲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现过。
归心同魏衍一同来时,秦纤巧便知归心是知道了要来看望谢长闲的。
她朝归心招了招手,将她代入隐秘结界之中。
结界之内迷雾一片,迷雾中有一道水晶台子,上面躺着谢长闲。这幅画面与归心脑海中九年前的画面重叠起来,仿佛尖刀一般提醒着她归弦的死。
她放缓了呼吸。
秦纤巧小声道:“咱们轻声些,阿闲刚刚睡去。”
归心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周围的迷雾,会想到谢长闲说过他有记忆起便在结界之中,直到九年前遇到她那次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
内心情绪百味交杂,看着谢长闲脸色苍白地躺着,脖子上缠绕着干净的白布,遮掩着当时鲜血淋漓的伤口。当时被云青青拉入无梦界,她便该一剑杀了云青青。
脑子里冒出这种想法之时,归心忽地顿住脚愣住了。
她进入无梦界之时,云青青浑身修为已经所剩无几,传承也已经几乎又重新还给无梦界,按照谢长闲所说,云青青是瞬间修为大涨将他刺伤。
而已经流失的传承无法在瞬间被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否则云青青也不会被传承折磨成那个样子。
归心粗略一想,印象中并没有这种功法,云青青是如何做到的?
正想着时,秦纤巧便拍了拍她,令她回神。
“走吧?”谢长闲没有醒来,再多停留也没有意义,秦纤巧又将她带了出去。
秦纤巧与她交待了几句近来十方宗的情况,叮嘱她:“收到消息后,我与诸位长老便商议过,按照魔域的行事风格,你又是修为突破又是和魔域正面照面,极有可能已经被魔域注意到,近来局势紧张,你要多加小心。”
“好,多谢师娘提醒。”归心点了点头。
这些都在她预料之中,唯一的变数只有被云青青拉入了无梦界,只是看云青青当时的状态并不清楚她是在与沉沙面对面时被拉进去的,只当她是重回魔域不小心落入阵法之中被察觉而已。
外间魏衍还在等她,他背着身站在院门口,脚边落了两三片黄叶随着微风摇摇晃晃却并没有被吹走。
秦纤巧见状也不拉着归心,只浅浅笑着对她道:“羡鹤宫主出关了,这些年你在镜极宫,他虽是闭关,却也对你多有照拂,过两日他来十方宗你随我与你师父去见见他。”
归心垂眸道声好。
秦纤巧看眼院外的魏衍,笑容忽地淡去,眼神中漫上些心疼,她俯身上前在归心耳边轻声道:“魏衍这孩子与归弦是好友,九年前那事对他打击不小,如今越发沉默,也只有你能同他说上几句,多帮师娘开导开导他。”
随着她视线,归心也看向魏衍的背影,落叶纷飞间确实有几分落寞孤寂。
与秦纤巧交换眼神后她才缓步行出院中,随魏衍一同离去。
玉山林中有鸟雀飞起,树叶沙沙晃着落下满地金黄,半上午的光照进来都显得更加刺眼了些。
两人一路往归心的小院儿走去,那也正是下山的路,临到分岔口魏衍却径直往长桥的方向走去,归心顿住脚看向他。
“魏衍。”她轻声叫住他,“镜极宫宫主出关了,过两日会来十方宗。”
魏衍没有回头,只是停下来脚步,闻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要劳烦你多炼制一些疗伤用的丹药,过些日子能用得上,多谢。”归心对着他背影颔首道谢,魏衍终于回过身,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
归心让他准备这些丹药是为后面可能发生的大战做准备,可他一开始就不想她把整个修仙界都搅进局中,但现在这个局面下归心似乎也丝毫不后悔。
“魔域才是害死归弦的真正凶手,现在的局面只会让更多修仙界的人丧命,这是归弦想看到的局面吗?”
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归心眼睛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同样沉声静气问他:“你有多久没有踏上被魔气沾染的土地了?你看过迷雾环绕间藏着的成百上千阵法每一个都以活人为阵眼吗?你金丹修为尚且扛不住魔气,那些普通百姓又如何抵抗?你只看到现在可能会有人丧命,却未曾想过现在还被困在魔域生死不如的人与待魔域卷土重来会死的更多人。”
魏衍没有答话,不论如何修仙界与魔域双方都不可能毫发无伤的获取胜利。
归心又道:“我有自己的目的,没有他那种为了世人甘愿赴死的心,他人死不死对我来说并无什么区别,方才那话也不过是说给你们这些心怀天下的修仙之人听的罢了,我只是恰好在救他这条路上顺便可以做这些事,只是恰好他们也欠他一些东西。”
这个瞬间,回程时谢松说话时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渐渐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修仙界不可能每一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可能每一个都是害怕有人牺牲的,更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想着的是与魔域维持这些年表面的和平相处。
若说下方弟子不清楚局势,上面的宗主长老也不会不知道魔域现在只是在修养,而修仙界的休养速度在没有更多灵脉的情况下远远跟不上魔域的速度。
可这么多年来,每个宗门都保持着沉默与和平,即便是这几年因为云青青与魔域有不少摩擦的空苍门也从没过这种表现。
归心心沉了下去,可以有这种人,甚至可以绝大部分都是这种人,但不应该全部都是。
她突然意识到,修仙界或许还有别的底牌。
可若是有,为何不救归弦?
魏衍看着她面色突然变化,并不知晓她想到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她的。事已至此,他无力改变什么,只能根据情况做好准备。
他迈步朝长桥的方向走去,归心则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
次日晚间。
归心坐在窗前桌案边,单手支着头垂首小寐,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窗户时将凉意带进屋内,轻飘飘将她衣角掀起,将她面庞吹得发凉,没过多会儿便泛起一层红来。
她穿得单薄,收起了灵力,被凉风吹得周身都发凉才缓缓睁眼。
抬眼间却见有个人影在她院中站了不知道多久。
片刻后那人才出声叫她:“师姐。”
是谢长闲来了,归心起身开门,谢长闲还是站在院中没有动,她看不清楚他模样,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屋说话。
却见他摇了摇头,“不进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归心说着便反手关上门要送他回去。
谢长闲轻笑一声,看着归心的动作没有动,这夜间归心怎么送得了他?归心也想起这事,回屋取了披风出来,同他坐在院中石桌边上。
“恢复得如何了?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归心将披风递给他,又替他倒上一杯热茶放他面前。
谢长闲将那披风抱在手中没有披上,伸出一只手捧着那杯热茶,今夜无月,归心看不清他他却能看清归心。
“醒来听我娘说师姐前两日受了些伤便过来看看师姐。”他耸耸肩,语气有些失落,“师姐虽不来看我,我却不能不来看师姐。”
归心忍不住笑了。
“我去看过你,你没醒着便走了。”
谢长闲:“我方才来时师姐也没醒着,便在这等师姐醒来了。”
归心右手抬起撑住额头:“好,下次我在门外等你。”她无奈地朝谢长闲抬了抬下巴,像是想打住这个话题。
“不必。”谢长闲摇摇头,她身上有伤,便是没伤也没这个必要等他醒来,“只是这几日师姐不曾入梦来,还以为师姐是在躲着我。”
归心愣了下,前几日她与一众宗主长老都是接连好几日没有休息,如何入梦去?
她正要解释,便见谢长闲起身将披风披到她身上,认真替她系上带子,站在她身侧笑问她:“师姐收了灵力穿着单薄,是想吹风受寒吗?”
她必定是收了修为的,否则不至于他站了那般久她也没有察觉。
归心倒是不瞒着他,顺势点了点头,解开披风带子又重新递给谢长闲。
“羡鹤宫主出关了,马上要来十方宗,可我还不便见他,便想了托病这么个法子。”她说话间带着笑意,极其自然,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已经很习惯了。
谢长闲沉默了,他垂眸看着归心。
乍然风起吹得她猛地一哆嗦,她还倒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
“走吧师姐。”
归心抬头看他,“嗯?”
谢长闲重新替她披上披风,拉着她想解开的手将她带起来往屋子里走去,语气里意味不明,“进屋说,外面冷。”
没走两步,归心便停住脚,谢长闲回过头,见她视线落在他拉着她手的那只手上,声音有些清冷,“谢长闲。”
她叫他一声,“松手。”
谢长闲浑身都僵住,下意识松开手。
归心很快又抬起眼眸,含着浅浅一层笑意,声音也柔和了几分道:“早点回去歇着,有什么话等你好全了再说。”
可谢长闲听在耳朵里还是和方才那几个字一个语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还一边再次解开带子取下披风,进屋后随手搭在椅子上。
檐下灯亮,将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她转身关门时,看到谢长闲脸上挂着笑意,“以前师姐不也是这么拉着我走的吗?”
他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不认可,“师姐是只会让自己受伤这一个法子吗?”他没有细数之前的事情,但两人心中都清楚。
“不必故意受寒,若实在不想见羡鹤我有法子帮你拦住。”归心没有回话,他站在檐下,灯光将他脸照得清楚,有些苍白,“走了,师姐注意身体,没事就多来看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高高抬起手背对着归心挥了挥手,看起来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归心双手放在门框上,外间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她头晕脸发烫。
这么下去受寒生病是迟早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呀,希望宝儿们能平安健康,顺顺遂遂~
第48章
一日后, 预料之内的事情发生——归心病了。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起不来身。
秦纤巧来问时,她也是半是清醒办事迷蒙地回答道:“前几日受了点伤,没注意便受凉了, 不碍事, 修仙之人休养两日便好了。”
“羡鹤宫主下晌便到, 你这般模样便算了吧,总归他已经出关, 往后见面的时候还多着, 届时再言谢也不迟。”
秦纤巧替她掖了掖被子,安抚她重新睡去。
归心当真沉沉睡去,外间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她再次醒来是被敲窗的声音吵醒。
她虚虚睁开眼看向窗户没有开口回话, 窗外的人或许以为她还睡着便悄声推门进来, 手上还拿着一只碗和一个小瓷瓶。
他在桌前将瓷瓶中的药取出,又倒了碗热水将那药化开,正等待时,归心忽地叫他:
“谢长闲?”
谢长闲回过头, “师姐醒着?”
他看眼面前的药水还未完全化好, “我找魏师兄拿的药,他听说你为了不见羡鹤让自己受寒的事也觉得荒谬, 特特拿了最好的药给我,说吃了一日便好, 不过早知你醒着我便不用水化开了。”
一日?
羡鹤怕是还没有离开十方宗, 归心轻轻摇头,脑子里面都是昏的, 因为知道小小风寒瞒不过秦纤巧, 只得来真的, 来狠的。
“不必,过两日就好。”
她话音落下之时,谢长闲转过身正面对着归心,抬手翻转间一道灵力落到归心身上。
归心对谢长闲毫无防备,下一瞬她便感觉很是困倦,上下眼皮不停想挨在一起分不开,很快她便闭上了双眼,耳边却还能听到谢长闲的声音,身体却昏昏沉沉动弹不得。
想开口喊谢长闲却叫不出口,谢长闲修为低于她,便是她毫无防备他又怎么能瞬间将她困住?
“我便知道你不会吃药的。”
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正巧,我与魏师兄也猜到了,他便教了我一个定身术,让我趁你不备时对你施法即可。正巧,我这周身灵力修为还未用过,今日便用它第一次。”
算是解释了一下。
他好似提了凳子在她床边坐下,归心听到了汤匙与瓷碗发出的清脆,瓷碗又与凳子碰撞出闷声。
很快,少数温热的汤药喂进她口中,谢长闲半匙半匙喂得很少,怕她被灵力困住吞咽不下。
归心脑子昏沉,又一直怕被发现所以封着修为,对谢长闲没有防备,被定身术困住后她连解开修为的能力都没有。
“昨日我便同你说过不用受寒,我有法子的,你偏不信我。”他说到后面尾调都下落,“后来我想起来每每你受伤不是与我有关,便是与归弦有关,所以这次也是为了归弦吗?”
从谢长闲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归心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后来想张口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无法说话。
“你喝了这药一日便好,他这次也不是冲着师姐来的,好了之后你便是继续接着受寒的借口不见人也可,可师姐偏不听我的。”
他半匙半匙地给归心喂药,小心翼翼地生怕漏洒了半点在归心身上。
正喂药时,外间传来鹤唳之声,羡鹤到了。
闻得此声谢长闲也未着急,他还有小半碗没有喂给归心,房间里不时有汤匙与瓷碗碰撞的叮当声,谢长闲不知在屋里放置了什么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子里越发暖和起来。
许久之后,谢长闲终于起身,他一手拿走瓷碗,一手将另一个东西放在床边。
“一炷香后便好,走了师姐,若是师姐得空便多睡觉休息。”
他脚步声渐远,开门关门的声音接连传来,屋子里又重归于安静。
约莫一炷香后,归心感觉周身的禁锢消失,睁开双眼缓了下,转头便见旁边摆着一包糖酥,口中苦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她只看了一眼没有拆开。
归心脑子发晕却并没有睡意,她坐起身望着窗户的方向。
她自是知晓羡鹤不是来找她的,可谢长闲一再同她强调是何意?她警觉起来,难不成羡鹤是来取回自己修为的?可前不久秦纤巧才同她讲过,现在时机未到,若是强行取回谢长闲恐有性命之忧。
她轻蹙眉头,不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她从灵戒中取出通讯符,可魏衍或许并不方便,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归心心底有些不安,若真是来取修为的,她大概能猜到羡鹤是为马上可能面临的修仙界与魔域大战做准备,可谢松二人怎会不顾谢长闲的生死?
她想去玉山顶上问个清楚。
起身却有些站不稳,手下意识摸到旁边那糖酥,隔着油纸她也能感受到糖酥还是温热的。
正有些烦躁之时,她骤然变了脸色。
羡鹤对外称的是大乘后期修为,无人知晓他还有修为在谢长闲这,若是这般,羡鹤岂非很可能已是渡劫期修士?
而依照她的了解,魔域三主的修为也几乎都在大乘后期与渡劫期之间,若羡鹤确实已是渡劫期,那或许修仙界这些年蛰伏不动的底牌便是他了。
想至此,归心又重新躺下来,即便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也没想再去玉山顶问清楚。
羡鹤如今的修为要发现她体内尚未炼化的魔气简直轻轻松松,甚至他在十方宗这几日她都不可放开修为,否则立马便会被发现。
归心无法,只得在房间里乖乖躺着,接连两个晚上,谢长闲都没再来找她,也没有拉她入梦。甚至于魏衍也没有来找过她一次,唯有每日都准时来给她送药送水的小师妹。
第三日,归心终归是忍不住,向那小师妹打听。
“抱歉师姐,我们几个怕拖后腿,一直在修炼室勤加修炼未敢松懈。宗主前两日带着小师兄在闭关,还未出来,宗主夫人偶尔会出来,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小师妹眼含歉意地看着归心。
在小师妹看来自己能为师姐提供的信息极少,可这两句已经足够让归心略微放下的心再次警觉起来。她又问:“羡鹤宫主呢?”
“好像是走了,也没听谁说他走了,只是除了他来那日便没听过他消息了,所以我推断应当是走了。”
归心脸色彻底沉下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羡鹤这趟来就是找谢长闲取回修为的,为了防止被羡鹤发现,她这两日将修为一压再压,以防万一,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适合去打照面。
待那小师妹走后,她便又拿出通讯符找魏衍,这次魏衍终于在那边应了声。
“何事?”
归心直奔主题:“羡鹤没有离开十方宗对吗?我要去玉山山顶与他面对面,之前在镜极宫时候那种丹药还有吗?”
她已经将修为压得很低,若是配上隐藏魔气隐藏修为的丹药或许可以一试,魏衍并不知谢长闲一魂一魄之事,归心也不便解释,只能自己冒险一试了。
“有,这几日炼制出了效果更好的。”正是为羡鹤来此,归心可能会用上而重新炼制的。
“多谢,我在长桥边等你。”
归心与他约定好便起身收拾,在面纱之外又重新戴上帷帽,提上将自己的修为与魔气压得严实,不敢外泄半分,只当是受寒刚好转还未完全恢复有些虚弱。
外间前两日下了连绵的雨,今晨才停下,此刻墙头檐边到处都沾着水珠,晶莹剔透的却又泛着深秋初冬之时的寒意,乌云渐渐散去露出太阳光来。
明明她离长桥更近,魏衍却比她先到。
“万事小心,若是被发觉,便道是在魔域时沾染上的一点。”魏衍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能让为了躲着羡鹤不惜用出受寒这种法子的归心主动去见羡鹤,那她必然是没有别的法子,这种时候他只需作为伙伴为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东西便可。
这是九年间练就的默契。
“好,多谢。”归心颌首道谢后转身往玉山山顶走去,不慌不忙边走边服下丹药。
玉山山顶。
归心远远便见院外站着两人,她心中暗自思忖片刻才走上前去。
不出所料被拦了下来,她朝着两位长老盈盈垂首行礼,温顺道:“小师弟前些日子受伤在此养伤,我本该来看他,却不慎受了寒,今日好些了便来看看小师弟,长老们在此,可是有何不便?”
“无事,归心,你且回去莫问那么多。”
左边那位长老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
归心望了眼院子里面,正远远走来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秦纤巧,另一人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那人面色红润,看起来仙风道骨。
两人并排交谈着什么东西往外走,脸上神情都有些严肃,却好似又带有几分轻松。
归心抿了抿唇,看来一切已经结束了,是她发现得晚了。
藏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握起,心跳莫名加快起来,有些焦躁与紧张,她垂首道声好,想趁着羡鹤看到自己之前转身离去。
她将将转身之时,身后便传来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
“小友且慢。”
第49章
归心顿住脚, 回过身等候两人慢慢走近。
在看到羡鹤的那一瞬间,她心中便升起一种危机感,羡鹤的修为比她所想的还要深一些。她来之前便吃了比之前更多的压制修为与魔气的丹药,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住羡鹤的那双眼睛。
“师兄, 这便是我同你讲过的归心。”秦纤巧上前拉住归心引着她同羡鹤认识, 又温声对归心讲,“羡鹤宫主, 我与他是同门师兄妹。”
归心温顺柔和地颌首道:“弟子归心, 此前一直在镜极宫修炼,受您诸多照拂,前两日便该来向您道谢,恰逢受寒便拖至今日才来, 多谢宫主几番关照。”
羡鹤上下打量着她, 手捋着白胡须点着头,笑容满面。
“你就是归心呐?听说过,听说过。”他与秦纤巧看一眼,“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同谢宗主他们一起入魔域吗?还受了伤, 伤势如何呀?”他笑眯眯的, 说话慈祥温和,十足的关心小辈的老人模样。
归心垂首:“劳您挂念, 归心无碍。”
“是吗?要不要老夫帮你瞧瞧?”
归心还未答话,他的灵力便已经隔着衣物将归心的手腕提起, 一副沉思的样子, 归心立时便愣住了,她千防万防也防不住羡鹤直接上手, 帷帽下那张脸瞬间冷了下来。
秦纤巧也诧异地看过去, “师兄?”
“无事无事, 确实没什么大碍。”
片刻后,他笑着收回灵力,捋了捋胡子同秦纤巧道:“事情已经处理完我就先回去了,师妹,最近别让人靠近那小子,谁都不行,知道吗?”
秦纤巧点点头,“好,多谢师兄提醒。”
羡鹤离去前,隔着帷帽归心接收到他的视线,只觉得那一眼里似含着关心与笑意,并无半分敌意。帷帽下她轻轻垂眸,羡鹤这模样像是没有发现她,可她清楚,自己即便吃了丹药也抵不住羡鹤直接上手探查,他必然是发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归心不敢大意。
“归心,你来这有何事?”羡鹤走后,秦纤巧又在问她。
归心答:“来看看小师弟,只是方才听羡鹤宫主说小师弟如今不便见人,那弟子便先回去了。”
秦纤巧点点头,“他随他爹在闭关修炼,过些日子领悟透了才会出来,你不用担心他。反倒是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
秦纤巧又关心归心几句,便叫她先回去了。
雨后的林中树枝上不时滴落点水珠子,浸在白色衣裙上不见踪影,林中风起让人生了一股冷意。
归心隐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握着,心中有几分忐忑不安。
羡鹤分明已经发现了她身上有魔气,却为何不告知秦纤巧。若说没有发现,又为何会多此一举叮嘱秦纤巧任何人不得接近谢长闲。
归心不得而知,见不到谢长闲无法确认他的情况,唯一能让她感到稍微安心点的便是秦纤巧的态度。
秦纤巧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异样,谢长闲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归心一回去便将羡鹤发现了自己的事情通过通讯符告知魏衍,魏衍向来心细且谨慎。可这次就连魏衍也不明白羡鹤为什么没有拆穿她。
谢松与谢长闲待在一处,她也无法偷偷潜入查看。
晚间,她试着早睡,等了整整一晚,谢长闲也没有拉她入梦。次日晚上,归心仍旧早早入睡,仍旧没有等到谢长闲。
白日里她便照常去找那三位师弟妹,指导他们修炼,晚间便早早回玉山歇息,只等谢长闲拉她入梦。
几日过去,谢长闲仍旧毫无消息,秦纤巧也借口闭关两日未出,宗门内的事情都交给了几位长老,就连青羽阁来布置传送阵法的人也是长老们接待,陪同布置阵法。
传送阵法布置在千风殿前广场上,宽阔且位于整个十方宗中心。
归心正巧从千风殿前路过,遇见了青羽阁来布置阵法的几人,其中便有当初来十方宗交换修行过的范雪落,他也恰恰忘了过来,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他愣了愣,随后朝归心点了点头。
两人隔得远,归心没有走过去,只是回了礼便直接回了玉山。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她这几日睡得一日比一日早,便是想着谢长闲或许还在昏睡之中,待他醒来便好。
只可惜,不论归心歇得再早,谢长闲也没有拉她入梦。
三人闭关好些日子,归心中途试图感受过送给谢长闲那个法器,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也只能说明,谢长闲没有受到外界力量的伤害,不能代表他的身体情况。
今夜歇得早,归心也早早醒来,根本没了睡意,竖起结界,打坐炼化魔气到天明。
后半夜临近天明之时,外间隐隐约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归心收了气息,顺手压低修为起身出去查看,却并未发现什么特别,正要回屋之时,却见十方宗几位长老忽地落在自己院中。
“归心,可见一身穿蓝衣之人?”
令狐长老问道。
归心摇摇头,“不曾见到,方才似乎听闻打斗之声便出来瞧瞧,只看到了几位长老到来。可是宗门内发生了何事?”
“没见到就算了,你往玉山顶去,等有消息了再回来。”飞星长老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下心。
归心思忖后颌首道好,转身回屋去取灯笼,这夜间山路看不清,再加上这几人齐齐出现必然是有人闯入了十方宗,她备点光有备无患。
推开门之时,一条短鞭子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在在她脖子上,上面的倒刺勾住了归心脖间的皮肤,稍微有点动弹便可能身首异处。暗处那人另一只手手死死抓住她肩膀,魔气缠绕着她。
门外几人也瞬间感知到这股魔气,纷纷上前两步。
“站住。”
那人开口,归心便知了这人是谁。
魔域一共有十二位魔使,其中六位在离沧地,琉光宫与雪殿各有三位。来人是离沧地的第十二魔使,修为最低但最擅长隐藏。
归心轻吐出一口气,不敢动弹。
“你就是归心?”那人在黑暗中开口问,他声音带着些许少年嫩气,又可以压低声音显得凶狠。
归心轻轻“嗯”一声,令狐长老蹙起眉头,似乎有些压不住便要上前来,归心立马抬起手制止他。
“长老勿急,他短鞭之上有倒刺。”
这短鞭她在传承中见过,那倒刺不动就只是倒刺,但若是动,便会牵扯出那尖尖角之后的锋利刀刃,顷刻间便能要人性命。
那人又道,“让他们走,我离开十方宗后自会放你离开。”
他藏身黑暗之中,归心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眼神瞥向声音来源,淡淡道:“你是魔域之人,我如何相信你?”
“那你就去死!”
那人正要收紧手上短鞭,归心立马道:“不要!我答应你。”
“归心!”令狐长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似乎带着些许不允许。可归心缓慢开口,似乎在压着声音里的颤抖与害怕。
“长老。”
那人已经架着归心往外走,归心侧过身,眼角余光看见飞星长老拉住令狐长老,“诶,等等,会出人命的。”
“归心死了他也别想活着走出十方宗!”
令狐长老说着便抬起了右手,灵力瞬间聚集打出,另一位长老见状连忙再打出一掌,将那灵力打散去,堪堪救下归心与第十二魔使。
飞星长老拦住令狐长老,压低声音,“你疯了吗?!”
另一位长老对归心两人道:“走可以,但为了保证我十方宗弟子安全,我们需得跟着,出去后你便要放了她。”
归心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
那人勾起唇角,低低道了声“好”。
他架着归心走在前面,几位长老跟在后面,其中一位长老悄然退场往玉山顶去了。几人这么一路从玉山走到山门口,天便泛起鱼肚白,有不少勤奋的弟子已经起来开始修炼,都撞见了场景。
就连青羽阁来布置传送阵法的人也看见了这场景。
“师姐!”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由此一声都围了过来,跟在几位长老身后。
离开山门之时,几位长老身后跟了二三十位十方宗弟子,个个都眼神凶狠看着架着归心那人,那人穿着一身蓝衣,隔得远了看脸上是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唯有离得近的归心能看到那张脸戴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这模样一瞧便是魔域之人。
归心晃眼间看见了来布置传送阵法的范雪落站在山崖边看着她,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不太明确。
“让他们滚。”
第十二魔使对归心道了一句,手握紧了鞭子,归心连连道好,说话声音发着抖,“劳各位师弟师妹们关心,若是无事便散去吧,归心在此谢过了。”
飞星长老回过头气呼呼地挥手赶人:“去去去,别跟来。”
众人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而那人带着归心走的速度越来越快,想与这几人拉开距离。
归心见状便压低了声音,对他道:“需要甩开他们吗?”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走着走着,那几位长老便隔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完全追不上来,他暗自蹙眉,正要将视线收回看向归心之时,却发觉她正看着自己发笑。
“你是来找我的吗?”
那人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你是归心?”他又问一句。
归心点了点头,“是,我是归心。”
男人便眼露凶光,“那便是了。”
“那你知道步子何让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吗?”她眼中含着笑意,声音轻柔温和,“我是归心,也是云迢。”
话落之时,归心周身忽地漫出一股强大的灵力与魔气,两相之下将面前这人死死束缚住,若是以往,若是其他魔使,她尚且没有这个胆量,可这是最弱小最不擅长打斗的一个。
那人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归心抬起手掰开他握着鞭子的手,将鞭子从脖子上取下,脖子上被倒刺勾了好些小伤口正溢出点点血迹,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她将那短鞭销毁成粉末随手落在地上,随风散去。
那人只看到她朝自己走来,自己却动弹不了半分。
约莫一炷香后,几位长老便追了上来,归心仍旧被一人影劫持着,她高声道:“这里可以放我了吗?”
她身后那人没有开口,反倒在收紧手中的力量,归心眼中露出惊恐,眼神无声地向几位长老求救。
令狐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们身后,一掌将那人打了个‘魂飞魄散’——那人直接在几人眼底下化成烟消失,缠着归心脖子的短鞭也随之消散。
几人都愣住了,归心瘫软在地上。
“逃走了?”
飞星长老上前来仔细检查,与令狐长老对视一眼,又回头对身后几位长老道:“你们带归心回去,我与令狐长老再去追。”
“好,路上小心。”
十方宗,满宗门弟子皆在山门前与千风殿广场边缘守着,山门前有人正在巡逻。
见几位长老将归心带回,纷纷都围了上去,一声声师姐几乎要将长老说话的声音盖住,“让开!”
魏衍不知何时来的,高喝一声众人都不自觉挤到两边留出中间的通道来。
魏衍先是看眼归心,随后又对几位长老道:“宗主正在千风殿等各位长老,我送归心回去即可。”
他与归心向来交好,几位长老闻言便将归心交给魏衍齐齐往千风殿飞去。
或许是魏衍身边气息太冷,没有弟子敢围上来,只敢用眼睛看着魏衍带着归心踏上长桥回了玉山。
回了小院子,归心才敢低声道:“魔域可能对我起了疑心,也可能是因为我太过招摇的原因,总之我将来探路的那个魔使杀了。”
魏衍点点头表示知道。
两人回屋竖起结界商量了许久后续的计划,魏衍才出来。
据闻,谢松只是出来问了几句,随后便又回了结界之中,秦纤巧与谢长闲一直没有出来,有人来玉山探望她,全被魏衍下了令不准来打扰。
飞星长老与令狐长老追踪无果,回来想找归心问话,也被魏衍以归心尚在休息明日再问不迟挡住了。
这一日,都无人来打扰归心。
下晌时,归心在桌案边看书,脑子里想的都是接下来的计划。外间出了太阳,暖洋洋的让人有些困倦,她合上眼小寐。
没多时,魏衍便站在窗边敲了敲窗户,她窗户敞开着,人却睡着了。
“宗主叫你去玉山顶。”他是来传话的。
归心挑了挑眉,略略思索片刻后合上书起身出门,“多谢。”
玉山顶。
本以为会是几位长老与谢松一同要问她话,没料这院中却只站了谢松一个人,他回过身看向归心,点了点头,“来了?随我来。”
他神情一如既往严肃,看归心时特地看了看她伤口,见已经处理过并无大碍又收回了眼神先往里走。
归心跟在他身后没有讲话,没走多远谢松又停了下来,抬手打开结界。
“进去吧。”
归心颌首道声好,没有任何犹疑走入那结界之中,心中隐隐猜测着这结界之后会是谁人。
她将将进去,便见里面是一座宅院模样,秦纤巧站在院门前温柔地看着她,走上前来仔细瞧着她颈间伤口,“吓到了吗?”
归心摇摇头,“有几位长老在后面,归心心安。”
秦纤巧拍拍她,带着她走进院子,绕过两道门来到一处小院子前。
“阿闲很担心你,没法,我便让夫君去将你叫来,只是他方才醒着,不知这时有没有又睡去,若是睡去了你便轻声出来即可,师娘在此等着你。切记,进去后不要问太多,他只是担心你。”
她眼神温和,归心看向院中,点了点头。
推门进屋,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归心进屋侧过身便见谢长闲躺在一水晶台子之上,听到人进来也没有半点动静。
她没有停留亦没有出去,好不容易才能进来看看谢长闲的情况,她便是装也要装作谢长闲醒着。
行至水晶台子边上,谢长闲面色有些苍白却不似前些日子被云青青伤后那般,要稍好一些,面上看来算不上糟糕。
她抬手灵力柔和地萦绕在谢长闲掌心,灵力还未进入他经脉,屋子里便响起声音。
“师姐。”
谢长闲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归心收回灵力,勾起一抹浅笑点点头。
“醒了?”她声音婉和,让人如沐春风。
“师姐今晨被魔域之人劫持了?”
“不碍事,都是很小的伤口,明日便能愈合那种,你呢?感觉如何?”归心关心地看着她。
谢长闲却不自觉没了笑意,他先是看了归心颈间的小伤口,见上面已经有药膏的痕迹,双眸又紧紧盯着归心的眼睛,没有回答却莫名其妙问道:“师姐几日没睡了?”
归心怔愣住,挑起眉尾疑惑:“什么?”
“师姐生气了吗?因为我把你定住给你喂药,所以我让你没事便多休息睡觉也不睡了,躲着不肯入梦来见我是吗?”
他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归心又是一愣。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这几日日日都在等他拉她入梦,却又觉有些不适,便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
“那师姐为何不入梦来?”他追问。
归心不知如何作答。
房中安静片刻,她索性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前几日身上被云青青伤到未好,就被羡鹤将修为取回去了是吗?感觉如何?有没有不适?”
谢长闲看着她眼睛,半晌后才“嗯”一声,“感觉不太好,身体很不适。”
归心讶然,正要问,又听他道:“尤其是最初那两日。”
他语气和眼神中都带着些埋怨,归心也算是终于明白他方才想说什么,她有些无奈,“前几日我是打算来看你的,但没能进来。”
“我知道,但你也没睡觉。”
他对归心一旦入睡便能将她拉入梦中很有自信,一再强调着这件事。
归心蹙眉,“你日日都在拉我入梦?”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向谢长闲求证着。谢长闲又是“嗯”一声。
归心看向他手,犹疑道,“我能不能……查看一下你的身体?”
谢长闲眨了眨眼示意可以,归心便又重新替他查看起身体来。
他灵府中那道符印被重新加固,无法查看那之后的东西,归心与谢长闲对视一眼,得到他同意后她才轻轻掀起那层符印,看到了那符印之后的东西。
魏衍看得没错,确实是魔气,而且不是普通的魔气,是属于魔域圣女的魔气。
除此之外,谢长闲的魂魄已经被替换,他身上气息与之前也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完整的那一魂一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归弦的气息,完完全全还给了谢长闲。
归心下意识看向谢长闲,却见他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未曾挪开。
她最后再查看一次那魔气,又替谢长闲将那符印再次加固,有些心虚地避开他视线,问道:“你身上有魔气可知?”
谢长闲长长眨了一下眼睛,“不知。”
归心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没动过,皱了皱眉,“你不能动?”
谢长闲又快速眨眨眼,他将话题拉回上一句话,问道:“我身上怎么会有魔气呢?”语气中带着疑惑。
归心抿了抿唇,她自是知晓这魔气自何而来,多半是随着那一魂一魄还回来时带来的,是归弦带给谢长闲的,魔气侵袭经脉,发作起来时并不好受,她见过归弦被折磨的样子。
“抱歉。”
她忽然开口,谢长闲眼神惊讶地看着她,归心眼神越发柔和。
“我会替你消除这魔气的。”在离开之前,她会替他消除魔气。她心中对眼前这孩子越发愧疚起来,甚至不敢看着他灼灼的眼睛。
谢长闲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她。
归心又道:“你无法拉我入梦也是因为你的魂魄与魔气彻底分离干净,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那魔气属于魔域圣女,也是与归弦,唯有归弦去过她所在的无梦界,唯有通过归弦才能拉她入梦,而如今,魂魄干净,魔气被符印禁锢,他也将再也无法拉她入梦。
归心眼眶忽地一热。
如此说来,上次她‘梦’见归弦也不是梦,而是无梦界,是这魂魄与魔气中残留的归弦的气息。
自这几日后便再也没了。
“你好好歇着,师娘还在外面等着,我便先出去了。”
归心心中百味交杂,难受得紧,起身正要离去,谢长闲在身后叫她。
“师姐!”
“你不问问我,还痛不痛吗?”他身上有伤不假,有伤之时被羡鹤取回修为也是不假,谢长闲眼神执拗地看着归心顿住的背影。
归心低低道了声:“抱歉。”终归是先行离去。
秦纤巧正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时眼中盈了点泪水,显得过分明亮,连忙问道:“怎么了?阿闲欺负你了?”
归心摇摇头,“只是看师弟那模样有些担忧。”
秦纤巧松了口气,带着她往结界外面走,“这两日好多了,前几日才是……”她打住,拍了拍归心又什么都没说。
将她送出结界。
谢松见她出来后才进了结界,临进去时才对她道:“你这几日可以歇在玉山顶,要小心些,若是有事便来这找我们。”
归心垂首温顺道好。
却终归没有按照谢松所说搬到玉山顶去,在他们眼皮底下她的行为太过于受限,想了想还是作罢。
这几日她便再小心些便是。
依照谢松这口气,归心心落下去一点,看来魔域暂时只是觉得她太过张扬所以想带走她,而非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还有时间的,如今仅剩的变数便是羡鹤。
晚间,归心坐在院中望着天上那云层之后半隐半现的月亮,脊背挺直,坐得十分端正,一袭白衣垂落在地,秋风将落叶吹了满院子,一地枯黄。
翌日一大早,山门便突然热闹起来。
归心去修炼室找三位小师弟妹的路上便见许多人往千风殿走,她尚在长桥之上,那边已经围起了许多的人影。
人群聚集在一起,热闹非凡,她走过长桥之时有人看到了她,远远地跟她打着招呼。
有小师妹跑着过来想扶着她过去,被归心笑着拒绝,“没有这么夸张,能走能跑。”
她问道:“大家在看什么这么热闹?”
小师妹挠了挠头,“我还没挤进去,我问问他们,师姐你等我一下。”她说完清了清嗓,随后敞开了嗓门大声喊道:
“喂!师兄师姐们!归心师姐问你们在看什么啊?”
这一声嗓门够大,让众人都安静下来,回过头看了过来,却也正是因为这一嗓门,人群中有人回答道:
“是魔域送来了信!说他们不想与我们大战,要谈和!”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千风殿内, 谢松二人没有出来,便是几位长老一同商议着事情。
原本还在忙着布置传送阵法的青羽阁长老弟子也尽都停下,等候消息是否继续布置。众人聚集在千风殿外广场上, 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猜测着。
魏衍听闻消息找到正在修炼室内指导师弟妹们修炼的归心。
“是冲着你来的吗?”他直接开口问。
归心眉眼清淡地颔首, “应当是, 我杀了第十二魔使,修仙界以为他逃回了魔域, 但步子何能看到他魂灯灭了, 知道他死了,没有借此向修仙界发难却要求和……可能猜到是被修仙界一个叫归心的弟子杀的了。”她浅笑一声,“看来之前做的事情都见效了,他们如今是真的信了我便是同归弦一样的修仙奇才。只是修仙界内或许还有魔域内应, 行事传话都要谨慎一些。”
魏衍蹙了蹙眉, “你腹背受敌,万事小心。”
羡鹤知道她是魔域人,魔域以为她是修仙界又一个奇才,还随时可能认出她就是云迢, 归心是自己一手将自己推到这样的浪尖之上, 她也自然就不会畏惧。
“好。”
对于这场谈和,归心能猜到修仙界的态度, 若是能谈,修仙界必定不会再战, 短时间内都打不起来那原本她为修仙界与魔域大战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她站在修炼室外看着千风殿外无数弟子围在一起, 离得远了有些看不清他们的神情,或许也是理智而清醒的吧。
凛冽的寒风从她脸上刮过去, 归心轻轻吐出一口气, 眼神无神地望着山涧云雾。
再等一次, 她就能彻底站在那浪尖之上。
她要站在那浪尖之上,重走他走过的路,一步一步体会他曾经被众人推着如神一般的生活,看看他们是如何亲手将他送上云端,又如何亲手将他推下深渊。
远远的,有人站在千风殿广场边缘朝她招手,大声叫她:“师姐。”
归心恍然回神看去,有几个师弟师妹见她看去都朝她招手,归心有些恍惚,抬起手打了招呼。
在一般人看来,不用与魔域开战都是值得庆祝的。
但她想,她不止一次的想,想将那些背后对他嗤笑之人,嘲笑之人全部送入魔域杀死。可是归弦不想,他用尽全力守护修仙界,他活着时便是魔气缠身,被人们在背后议论怀疑,死后也逃不过。他从未有过怨言,只想着修炼,拼命修炼救修仙界于水火,以一己之力扛起守护整个修仙界的重任。
归心双手交叠在栏杆上,山风凛冽,吹得她眼睛发干。
“师姐?你在干嘛?”
小师妹从修炼室冒出个头,“可不可以帮我看下我这招哪里不对?”
归心回过头,反应很慢地点点头,她走上前带着小师妹回修炼室,“可以,进去吧,外头风大,天越来越冷了。”
魔域此番只是递来了要谈和的信,并未附带任何的条款,晌午时候长老们便从千风殿出来,青羽阁长老弟子重新布置阵法,以防是魔域的阴谋,阵法布置好后也方便个宗门之间来往。
没出归心所料,次日上晌便听闻各大宗门一致决定与魔域谈一谈。
得知这消息时,她正站在千风殿前广场,周围人都在谈论着要与魔域谈些什么条件。
“灵脉!咱们修仙界缺的就是灵脉!”
“还有那几个州,我祖上老家在那边,爹娘去世前都想回老家看看。”
“……”
归心站在人群中,静静听着他们谈论,思绪已不在此处。直到有人碰了碰她,她才回神发觉众人都看着自己。
“师姐,你觉得还有什么要和魔域谈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都满脸笑意望着她。
归心环视一周,轻轻勾起嘴角,低垂眉眼淡声道:“人命。”
话落,全场寂静,针落可闻。
“归心。”
正这时,令狐长老不知何时来到广场,站在人群外叫归心,众人自觉让开一条路来,露出最里面的归心。令狐长老朝归心招招手,“来。”
他点头示意归心跟上,转身先行离去。
归心顺着众人让出来的路跟上去,众位师弟师妹们又重新聚拢,有人在她背后悄声说起:
“听闻师姐是永宁村人,全村都被屠了,血海深仇。”
众人沉默片刻后,突然有人问道:“谁与魔域不是血海深仇?”
归心跟随令狐长老来到山巅的观云亭,站在山顶上视野开阔,下方云雾舒卷也越发壮阔。令狐长老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方,半晌后才道:
“要与魔域谈和,你可还记得之前与我说好的事情。”
归心颔首,“归心记得。”
“好,各大宗门已经定下来与魔域在十一月二十六谈判,届时便由你跟着去与魔域谈条件,我已经看过,在魔域可能归还的几个州内,之前讲过的陆安岭那条灵脉虽说资源丰富却也不是最好的,若是可以,选择流州那条灵脉。”
他未曾严明要如何谈下来,只是将这任务交给了归心。
归心也不拒绝,只垂首道好。像极了一个有天赋还努力,乖巧又听话,为大局着想为十方宗着想的弟子。
令狐长老回过身,看着归心道:“你辛苦了。”
归心低垂着眉眼没有答话,令狐长老越过她要下山去,却又停在观云亭外,他背对着归心,忽地又开口道:“你天赋异禀,却也不是什么好炫耀之事,还得虚心修行,能力之外的事情少管,不要勉强。”
说罢,他才彻底离去。
与魔域和谈,为十方宗争取灵脉的事情还是落在归心头上。
寒风吹着下山的白衣身影,飘然之间仙气四溢,恍似跌落人间的神将乘风离去,可十方宗众人分明见那似神之人从山巅云端一步步走下人间。
好些日子过去,魔域都再没有派人来过,归心过了阵安稳日子。
谢长闲还是在那结界之中没有出来,归心却没有再去看他,秦纤巧二人没有派人来叫过她,她便也不主动去玉山顶看谢长闲。
正巧,如今魂魄与魔气分离,他再也无法拉她入梦。
她如今是越发不敢看那熟悉的眉眼中含着的清澈与信任。
可她再怎么躲,也还是看到了那双漂亮赤诚的眉眼,他站在她窗前挡住临近黄昏时的光,让屋子里正在试图作画的归心有些看不清,皱着眉头抬眼。
他逆光而站,天却算不得黑,归心一眼便落入那眉眼之中。
他越来越像他了。
归心执笔的手没有动弹,刚刚蘸的墨又重新滴落回砚台中。
“师姐。”谢长闲唤她一声,随后侧身靠在床边双手环胸看她面前的纸张,画得很缭乱,看得出来画画的人不擅长画。
“画的归弦?”他嗤笑一声,“听说我和他长得很像,你这画得也太难看了,人就站你面前了,照着画吧。”
归心与他对视一眼,搁下笔将画纸折叠起来,“偷溜出来的?”
“没法啊,待在结界里面总归是闷的,无人陪我说话,星星月亮都是假的,我都数够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就想出来看看。”
他耸了耸肩,语气稀松平常,看不出半分埋怨归心没有去看他的意思……
归心见他穿着单薄,起身取了件披风从窗户递出去给他,谢长闲看了眼没接,“师姐,我一直想问你,第一次见我时是不是就因为我长得像他所以才给我面又送我回家?可我娘说我小时候五官都没长开,你又是怎么认人的?”
归心抿紧双唇,“我那时并不知你与归弦的关系。”虽然紧接着就知道了。
谢长闲挪开视线,转身朝着院子看去,“我以前捡到过他的画作,上面画的云青青,落款是云迢,可与他有关系的却是你,你与云青青长得有些像,那画上画的是你对吗?你叫云迢。”
他顿了顿,右手摩挲着下巴,“你与云青青是什么关系?也是姐妹吗?”
“不是。”归心摇摇头,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走至窗前他身前,将披风抖开要他披上,“这些还不便与你说。”
谢长闲直起身,任由归心给自己披上披风,系上带子,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没有带着面纱神情平静温和的那张脸,他问了几个问题,她却只回了一个不是。
归心系好带子浅浅笑着抬眸,却见谢长闲双眸清澈,眼中藏着些许地失落与难过,他嘴角勾着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归心退开两步走向院中的石桌。
“那便日后再说。”谢长闲跟了上来,坐到她对面,“之前我讲我要去救云青青,师姐可还记得?”
归心一愣,点了点头,“记得的。”
“那师姐要同我一起去吗?”
谢长闲眼神认真执拗地望着她,他眼神坦荡毫不遮掩,归心下意识避开眼神。
“她险些杀了你,你也还要去救她吗?”她视线落在谢长闲脖子上,谢长闲视线也落到她颈间,前些日子的那些小伤口都只剩下还未完全消去的小印。
他答道:“她伤我并非她本意,前些日子我昏睡之时唯一同我说过话的便是她。”
他慢慢说起来。
“后来我又梦到她时,我才知那时是有魔域之人控制了她的身体,她才会在突然之间修为大涨,才能伤到我,而她说,是她拼死打破了那道结界的一个边角才能将我送出来,否则我当时便要葬身其中,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害了我,却也救了我。”
归心表情不自觉的冷了下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唯有坐在她对面的谢长闲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
或许真的是步子何控制了云青青,可结界什么的……那无梦界分明便是由云青青控制,她是故意放走谢长闲的。
自那之后归心从未想起这事。
今日想到这里才惊觉自己处境有些危险。
谢长闲一个刚刚勉强筑基的人,不论如何都是救不了云青青的,云青青为何会拉他入无梦界呢?最终放了他又是为何?若说是看在过往情谊的份上,归心是不信的,她唯一能相信的,便是云青青是冲着她来的。
云青青放她离开之时也说,若她不救她,便杀了归弦的弟弟。
归心蹙了蹙眉:“你同云青青都说了些什么?”
谢长闲挑了挑眉,嘴角轻轻勾起,语气莫名上扬,“你想知道这个?”他略一思索,“没说什么,她痛得要死根本没跟我说几句,说得最多的就是让我救她。”
“那你呢?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归心盯着他眼睛,随即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与归弦的事你同她说了多少。”
谢长闲笑容僵住,林风吹着一片落叶掉在他身上,他拂开落叶似笑非笑:“你们之间的事,我如何清楚,你也从未告诉过我。”
顿了顿,他又道:“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归心颌首道:“多谢。”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风中是落叶枯黄的味道,是腐烂前夕的气息。谢长闲见归心并不看自己,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拿出问心剑无聊摆弄,抬起剑尖又猛地松开,剑身发出嗡鸣之声。
他一再摆弄,突然被剑灵大声问候:“你有病?想来两剑?”
谢长闲瞧着它并不讲话,不管它如何反抗都随便折腾,剑灵开始还骂他两句,后来察觉外界气氛不对便隐声不再开口。
“所以师姐要同我一起去吗?”
他收起问心剑,趴在桌上抬眼看归心。
归心笑着抬起眉眼对他道:“去,同你一起去,不过要等二十六之后,待修仙界与魔域谈判完再说这事可行?”
“行啊。”
谢长闲站起身,成了个懒腰,“我得先回去了,师姐若是无事……”
他突然打住,看着归心疑问的眼神摇了摇头,“没什么,走了。”他也不是没有让她来看自己,她也答应过会来看他,可她一次也没来过。
归心食言的次数,他有些懒得数了。
他又如何不知她是不想看到他这张脸。
落叶纷飞,谢长闲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出了小院往山上走。归心坐在院中看他离开,待他走后又枯坐小半个时辰才重新回屋去。
谢长闲身体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谢松与秦纤巧应当便要去参加十月二十六的和谈。
她需得抓紧时间将身上魔气掩盖住,届时魔域三位尊主至少会来一位。
那便是她与魔域再次正大光明见面的时候。
她有预感,这次和谈魔域必会一退再退,能与修仙界达成一致,这仗既然打不起来,那她便只能与谢长闲一起去魔域抢人了。
作者有话说:
在努力写剧情!
不敢立flag,我立必倒……
第51章
归心一心扑在接下来的事情上, 即便谢长闲已经主动来寻过她说过话,她也没有想过要去玉山顶看看谢长闲。
谢长闲似也清楚,没事便会偷溜出来, 到归心院外的林中秋千躺椅上看着魏衍来, 又看着魏衍走, 问心剑在林中飞了几圈回来,百无聊赖躺在他旁边秋千上, 同他一起听院中两人低语, 看顶上阳光被黄树叶分成了很多片。直到归心拿着披风出来叫醒他,让他回去休息。
他们两人说话时总竖起结界,也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人一剑听了几日什么都没听到。
二十五这日谢长闲来得晚,好巧不巧, 便遇上了魏衍正要离开。他懒得再多打招呼, 只有气无力的喊一声:“师兄。”
随后擦肩而过。
魏衍叫住他:“小师弟。”
谢长闲站住脚,他懒懒散散回过头去抬起眼皮看魏衍。魏衍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语气也很平:“宗主让你在结界内多休息,你却日日往这跑。”
谢长闲挑了挑眉, 笑道:“你自己有腿, 管我去哪里?”
魏衍道:“师姐并不想你天天来此,你身边跟着来的那些长老, 让她觉得很不方便。”他直接将归心的名头搬了出来,归心炼化魔气, 谢长闲在周围, 负责跟着暗中保护他的长老便也在这周围,归心做什么都有些不太方便。
谢长闲盯着他眼睛, 安静半会儿后才道, “原来师兄话这么多。”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秋千走去, 熟练躺下,脚尖在地上用力一点,便让秋千晃荡起来,慢慢悠悠的好不舒服。
“师姐若是嫌我烦,自会同我说,师兄你忙去吧。”林下,他闭上眼睛脸色还有些病弱的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她又不会去看他,他自个来这看看她,吹吹风,散散心,归心还不至于就要将他赶走。
耳边只有微风催着枯叶落下的声音,许久后,谢长闲半睁一只眼斜着看去,却见魏衍仍旧在那站着,他干脆又闭上眼脑袋朝向另一边接着小憩。
“你喜欢她?”
身后魏衍冷不丁开口,谢长闲浑身僵了僵,慢腾腾转头下意识看向院内的方向。
“她还在结界之内修炼,听不到。”魏衍又道。
谢长闲挑起眉头,秋千缓缓停下来,他又伸出脚用力一蹬,秋千又摇晃起来,他将右脚翘在左腿膝盖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笑道:“猜错了。”
魏衍正要再说什么,谢长闲的问心剑便跑了出来,立在他旁边。
“师兄回吧。”他语气懒散却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魏衍深深看一眼,临走前道了一句:“她心中有人。”
闻言,谢长闲撇了撇嘴,他可不需要这闷兜子提醒,他难道会不知道吗?他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她心中那人是谁,才什么都做不了。
今日他没等多久,归心便出来了。
谢长闲被叫醒后,身上并没有披风毯子,他睁着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仰头看着归心。
半是玩笑道:“师姐如今是连披风和毯子都懒得替我盖一下了。”
“你这些天日日都空手来,我这儿的披风毯子拿一件给你你便收一件,没给我送回来一次,这几日过去哪还有多的给你?”归心将他从秋千上拉起来,领着他往玉山顶走去,她送他回去。
谢长闲跟在她身侧,笑嘻嘻开口:“一会儿还你便是,几件披风与毯子罢了。”
凌日涧的树木都长得高大,这时树上叶子已经所剩不多,稀稀疏疏的摇晃着,争取最后一个落下离开,被风吹拂之时,便簌簌又落下一些,拂过两人衣角发梢。
归心没同他讲太多题外话,路上与他讲着修炼上的事,谢长闲并不太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声。
谢松与秦纤巧皆是不在,谢长闲才能偷溜出来。
这会儿归心又将他送回来,只见那门口还有人守着,归心不便再往里走,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站住脚朝谢长闲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进去。
谢长闲双手交叠在脑后朝院子走去。
“魏师兄跟我说师姐心中有人了。”
他啧啧两声,回过头看归心一眼,笑:“说得好像谁心里没人一样。”他甩开手成了个懒腰便大步朝谢松二人院子走去。
归心站在原地目送他回去,没有应他的话。
回去之时,风也停了,落叶也没飘落几片,脚下踩着早早落下的枯叶,一步一步都伴随着哗哗的声音。
二十六一早,归心与飞星长老便随同秦纤巧与谢松一同通过那前几日布置好的传送阵法来到空苍门。
有了传送阵法,他们仅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各大宗门的人正在通过传送阵法快速抵达空苍门。
归心紧紧跟在谢松二人身后,坐在议事殿中等候其他掌门到达,最先来的便是九星楼的人,他们来时她便接收到不太友好的视线,抬眼看去,正是九星楼那新掌门,秦掌门正冷笑着看她,他身后跟着祝笑,祝笑冲着归心挑着眉头笑,甚至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归心颌首回礼,视线轻轻从那秦掌门身上扫过。
“啧啧,这小年轻人当真是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委屈。”她身边飞星长老靠近她低声吐槽,飞星长老看着九星楼的人摇着头,丝毫不惧那九星楼新掌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反倒还翻了个白眼回去。
归心轻笑:“是有点。”
“归心,我跟你讲哦,其实这趟你不该来的。”飞星长老压低声音对归心道。
归心偏了偏脑袋,表示疑惑。
飞星长老摇摇头:“你近些年风头太盛,魔域那些阴险小人最见不得修仙界有好苗子,你应该躲着他们的,结果你还非得缠着你师娘让他们带你来。”
归心笑了笑:“这虽是和谈,咱们修仙界也不是任由魔域揉搓拿捏的。”
“哎,你年纪小,没见过魔域的肮脏手段,想当年归弦……”他刚刚说到这两个字,秦纤巧便回过头来温温柔柔地看着两人,飞星长老立马噤声。
外头又来了人,是离得最近的半月剑派的人。
紧接着没过多久,其他宗门的人便也到了。
羡鹤是最后才来的,几大宗门唯有他是一个人来赴约的,进来便与谢松二人有了视线交接,那视线最终又落在归心身上。
“归心也来了?”
他一开口,众人便都注意到了谢松二人身后的归心,归心礼貌颌首:“是。”
羡鹤没有多说,只是坐到他的位置上,打他那一声之后,归心便觉得这殿中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发多起来,众人似乎都想刻意遮掩一下,却又表现得过于明显,让归心难以忽视。
众人正等着之时,外间忽起一阵阴风,从殿外吹进来,吹得众人衣袍翻飞,但众人皆是岿然不动。
待阴风退去,外间传来说笑声,众人才看向殿外。
只见一阴柔美丽,身着红衣的男子与一蒙着半块面纱周身尽是清冷之意的女子走了进来,除了他二人外别无他人。
归心低垂着眸子,没有与他们正面相视。
魔域来的是步子何与起秋,两人修为不低,但她浅浅估量一下,如今这殿中,修为最高的应当还是羡鹤,他取回修为之后,步子何未必是他对手。
“诸位好久不见。”
步子何行至自己的位置上悠闲自得地坐下,起秋则是有些寡言,只视线横扫众人,与步子何一起,坐在大殿另外一边,与他一同面对这边一大群修仙界的人。
羡鹤作为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人,领着众人与魔域交谈几番,确定谈和的诚意。
谈到代价之时,步子何与起秋对视一眼。
他笑了一声,“魔域与修仙界对立多年,你们死了个小神仙,我们也死了个圣女,勉勉强强算得上两清。而如今你们要的是现在我魔域之下的几个州与那些灵脉,我与两位尊主早早商量过,并非不可。”
羡鹤笑问:“那魔域要什么?”
起秋视线忽地锁到归心身上,如同盯住猎物准备出击的恶狼,声音清冷:“她。”
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归心身上,归心这才缓缓抬起视线与他们几人望去。她今日出门特地戴的帷帽,防止第一眼便被看清楚。
“要她有什么用?”秦纤巧笑出了声,语气中有些轻蔑,“还以为魔域要什么,原来只是要一个小弟子,可这小弟子什么都没做,魔域要她做什么?”
步子何撑着站起身,眼神似笑非笑看着归心道:“你们这弟子并非什么都没做,她杀了我离沧地第十二魔使。”
此话一出,全场视线又重新落到归心身上。
众人皆是有些惊讶,飞星长老打破沉默笑了一声。
“放屁!你们那个什么鬼东西早就自个儿跑了,反倒是归心被他伤到了脖子,好好一姑娘脖子上留下了不少难看的疤痕!”
归心没有说话,她安安静静听着众人对峙,她知道,步子何接下来要说什么。
“第十二魔使的魂灯灭了,他没有回来。我透过魂灯,看到最后与他相处的便是你们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弟子。”
他眼神饶有兴味地看着归心,明明隔着帷帽却好似能看透她一样。
“只要你们能交出杀了第十二魔使这个人,魔域便会将你们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多写一点,但痛经有点难受就少一点啦!
嘻嘻嘻我们出放假通知啦!19号就放假了!开心
第52章
殿中除却步子何走动之时衣物拂动之声再无别的声音。
归心在帷帽之后透过白纱看他, 嘴角轻轻勾起却不开口说任何话。安安稳稳坐在谢松与秦纤巧身后,手上忽地传来暖意,她垂首便见秦纤巧伸了一只手到后面来握住她的手, 轻轻捏了捏, 仿佛在叫她安心。
“若离沧地要算这事, 那咱们便好好算算为何你那位魔使会出现在十方宗,是为何而来又为何劫持归心?”
秦纤巧一面拉着归心的手, 一面向步子何发问。
“今日我们在这里是来谈和的, 魔域如今的态度可不像是想好好谈和。”
“李掌门入魔域至今未归,魔域这又是什么意思?”
殿中各大宗门之人纷纷开口,将魔域这些年所做的一些旧账全都翻了出来,一条条列出。
步子何与起秋两人坐在一群人的对面, 脸色却是淡定寻常, 听着众人的指责只觉得像看了场猴戏,还嫌太过无聊。起秋低头翻看着面前修仙界提前准备的协议,步子何则是把玩着面前的茶杯,对众人的指责恍若未闻。
羡鹤抬了抬手, 众人安静下来。
“两位表态吧, 今日若还能谈就拿出诚意来。”
“既然交不出人,那就各退一步。”步子何给自己倒了杯茶, “灵脉还你们三条,归还三州, 空苍门那个秦掌门误入阵法自己走不出来, 在三州之内,由修仙界自行施救, 如何?”
他顿了顿才又讲:“不过既然你们不愿意交人, 那魔域要的便是从你们修仙界寻个人了, 几年前琉光宫一位魔使叛出魔域,魔域只要找到这个人不过分吧?”
众人沉吟对视之际,空苍门少掌门忽然开口道:“可以,但还有我空苍门弟子云青青,九年前被魔域掳走至今未放还。”
起秋眼神冷冷地瞥那人一眼,“没消息就是死了。”
“死也要见尸!”
面对这年少的少掌门的执着,起秋冷笑:“三州之内处处白骨,想要哪具随你。”
她话音刚落,青羽阁阁主立马拍桌而起!他瞪着起秋半晌说不出话,身侧半月剑派掌门拉了他一把,他怒哼一声,踹翻面前的桌子:“这和谈你们也谈得下去?”
说罢,大步离开,身后的长老也都跟着离去。
空苍门少掌门气得脸涨红说不出半句话来,半月剑派掌门见状站起身,“三州之内处处白骨,也亏得你们说得出口!”
紧跟着众人都纷纷离去。
没过多会儿,殿中修仙界一方就只剩下镜极宫羡鹤与十方宗几人,羡鹤终于又开口问:“魔域若是诚心求和,那便拿出诚意来,否则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请吧。”
羡鹤与谢松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对对面两人做出请走的动作,归心跟在后面也站起身来。
不料这时步子何却又开口了。
“真的不再谈谈吗?魔域可以还四条灵脉,归还四州,至于其他皆是过往,无法改变的事情再去谈论也没有意义。”
谢松冷笑一声,众人还是无人答话。
见状,步子何端着一杯茶站起身,走到殿中央,语气里笑意都减了几分:“再加一条最好的灵脉,能谈了吗?”
谢松与羡鹤对视一眼,但还是没有回话。
秦纤巧一只手在身后拉着归心的手,这时,归心松开她的手,往旁侧挪出半步与步子何相对。
“五州全部归还,且送上六条灵脉,除却最好的那条灵脉外,还要灵州那条。”她声音有些沙哑,但不轻不重地刚好落在每个人耳朵里。
步子何看着她笑出了声,隔空对她举杯:“成交。”
几人回过头,秦纤巧将归心拉回身后,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羡鹤眼神带着一丝兴趣地看着归心,又问步子何道:“仅仅只是要找到魔域叛徒?如何找?”
“魔域自有魔域的法子,必不会危害到各大宗门的利益,这点可以白纸黑字写下来。”步子何眼神落在归心身上,上下打量着她。
“修仙界需要商量一下,过两日再给魔域答复,修仙界与魔域能坐在一处谈和不易,还望起秋宫主下次慎言。”
羡鹤笑呵呵地看着后来没再发话的起秋,起秋丝毫不惧地抬眼与他对视,随后轻蔑的挪开视线。
“那好,我们过两日再来。”
他理着衣袖往外走,眼神带着深意地看向归心歪了歪头:“小弟子,过两日再见。”
两人走后,飞星长老立马对归心道:“你当真是不怕死,宗主没发话你倒是敢和那魔域的人说话,你知道对面是谁吗?即便是有宗主拦着,他也能杀了你,你还敢跟他谈条件。”
归心没有理会飞星长老,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秦纤巧左前方面对着羡鹤。
“最好那条灵脉归谁由各大宗门自己定,但灵州那条归十方宗。”她此刻说话全然没有之前被魔使劫持时候那样的柔弱胆小,飞星忽地皱起眉头。
羡鹤笑了两声,“你胆子确实不小,不过这是由各大宗门商议的,你与我说了可不算,更何况其他宗门的态度还是未知。”
秦纤巧也眼含担忧地看着她:“归心,你方才太莽撞了。”
归心朝几人垂首温声道:“并非我莽撞,是他们要找的人很重要。魔域能将所有全都归还修仙界,只为了寻找一个几年前就已经逃出魔域的人,甚至于那步子何都没有多想几句便答应,这个人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叛徒那般简单。”
“嗯。”
沉默着的谢松也点了点头,“方才步子何改了条件我便在想是什么人会这么重要,能让过去几十年都没有退步的魔域轻轻松松说让步就让步了。以魔域的实力再如何也不至于一退再退。”
他看向归心,“你觉得是谁?”
归心垂眸摇头:“不知,归心只知这是一次机会。”
众人安静沉思,可却无人有头绪,魔域这些年从未传出过关于圣女的消息,更何况圣女是不会背叛魔域的,也自然无人往圣女这个方向上想。
“我先传信与各大宗门让他们晚间再来商议一番。”
羡鹤笑着消失在殿中。
谢松几人还在商量,归心却知道此番已经没有更多需要说的,她可以肯定各大宗门必定会同意,只是需要再争取一下灵州那条灵脉的归属。
一般人看来最好的那条灵脉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归心只想要灵州那条,灵州那条灵脉灵气也很充沛,又距离南九州最近,往后便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那深渊也正是南九州的天然天堑。
她想,若是最终局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便将谢松二人与谢长闲送入南九州。
这才是她与南九州那位真正的约定,南九州秘境只是进去办理进出牌子的幌子罢了。
晚间,各大宗门掌门齐聚空苍门。
众人听到最终的条件后都沉默了,却也纷纷对魔域要寻找的那人产生了怀疑。魔域三主皆在,能够让魔域费这么大劲寻找的人已经没有了。
“我想,或许还是冲着归心小友来的。”
“也可能是其他某位弟子,甚至可能是整个修仙界,放他们入修仙界无异于引狼入室。”
“……”
归心没有听完,只听到一半便先出去了。
不会有悬念的,他们会答应的。就算他们再加条件,魔域也会答应。修仙界猜不出里面的阴谋又不肯开战就一定会答应,只是在拟定一些条款的时候会十分慎重而已。
她与谢松二人打过招呼便直接通过传送阵法回了十方宗,天黑路不好走,她走得也很慢,除却巡山的弟子,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光亮,天上没有月亮。
等她回到玉山院子的时候,便感觉到院外的秋千那处有人。
她顿住脚,轻声唤他:“谢长闲?”
那人没有应声,归心却能感受到气息就是他,她无奈地再唤他一声:“谢长闲,我看不太清你,这么晚了你身体也没恢复怎么还在这吹风?”
谢长闲从黑暗中走过来,黑暗中归心只隐约看到一个影子朝自己走来。
下一瞬,她便感觉手上被塞了一堆东西,有点重,但摸起来很柔软像是衣物。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在等你。喏,你的披风与毯子还你。”
说罢,那个影子便要离开。
“谢长闲,你进来我想同你商量点事。”她站在院门口,身后院中有微弱的光芒却不足以照亮她的世界。
谢长闲停住脚,转身愣愣地看她,慢腾腾地同她回到院中坐下。
归心将东西放回房中,出来后便先竖起一道结界,她不知道那些跟在谢长闲周围护着他的人此刻离得远不远,只是竖起结界更安全一点。
“你不是说要救云青青吗?”
她拿了盏灯出来放在石桌上,莹亮的光柔和的笼着两人的面庞,光亮将她取下面纱的面庞照得有些朦胧,模糊了轮廓,像是一片落叶轻轻飘下时安静又带着落寞。
谢长闲撑着脑袋,“是,你还说要等二十六与魔域谈完之后。”
归心点点头,“谈得差不多了,师父他们还在商量,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两日后修仙界与魔域便要签订和平相处的协议,此时去魔域救人便是在打魔域的脸,是在撕毁协议,你还要去吗?”
谢长闲没了声,他看着归心的眼睛想摸清她的态度,可归心眼神总是温柔的将他看着,没有任何偏向性的参考。
他默了默,“空苍门没有要人吗?”
“说了,魔域说她死了。”她重复着殿上发生过的事情。
谢长闲垂眸,“她没死,前两日她还又拉我进去让我救她,她说她在圣殿的无梦界中。”
归心不动声色问:“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没了,她身受重伤,浑身是血,清醒的时候很少,四肢又都被沉重的铁链绑住,根本逃脱不了。”他眉头蹙起,眼神中隐隐有些担忧。
归心察觉到他的情绪,温声问他:“你从未去过魔域,如何救她?一个普通的修仙界弟子为何被抓走这么多年都没死,会不会是陷阱?”
谢长闲看着归心,似乎察觉到什么。
“师姐的意思是?”
“我去救人,你在十方宗等我消息。”
听闻这话,谢长闲直接笑出来,“是我要救人,怎么变成师姐去救了?若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救,那也是应了她的我去,而非师姐。”
归心也跟着浅笑,叹口气。
“那好吧,便依了你,明晚咱们后山门见。”
她抬抬下巴,“回去早点休息,明晚见。”她起身消除结界,将谢长闲送至院门口,谢长闲几次回头似乎有话要说,却最终都没说出口。
送走他后,归心回到房内拿出通讯符,与魏衍取得联系。
“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发去魔域拿东西,谢长闲晚间会来找我,你提前来守着他,别让他离开十方宗,后面他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她一次将事情说清楚。
魏衍那边沉默片刻后问:“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嗯。”
“好,万事小心。”
得他应下,归心才放心坐在窗前桌案边,吹着窗外吹来的冷风,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给谢长闲留封信,信上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该说的今晚已经和谢长闲说过,看到信和魏衍他应当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夜无梦,归心醒得早,寅时便已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房门打开下意识检查周围有没有人的时候,会发现谢长闲正在院外等他。他好似在院外等了她一夜,察觉她打开房门便走到院门口堵她。
萧瑟林中,他穿着一身白衣静静站在院门口,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还在无梦界的时候,归弦每每来时总是从暗处走来,最先看到的总是与黑色对立的那一抹白。
谢长闲以往没怎么穿白色衣裳,她也未曾注意他是何时开始穿白色衣裳的。
见她不动,他还咧嘴笑:“不走吗师姐?”
归心还没动,他就走上前来,“再不走,我支走的那两位长老可就要回来找我了。”
归心婉声劝说道:“此行我一人去就行,你才休息没多久,身体没恢复不能去。”
谢长闲眨眨眼,拿着半句话转身就要走:“那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他抬手间问心剑出现在手中,甩手将剑扛在肩头,一副要去打架的架势。
见他这模样,归心也实在没法。
“走吧。”
谢长闲立马回过头向她伸出手,在檐下灯光里,他脸上挂着的笑格外灿烂,“师姐为了避开我还特地选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出行,等我醒了你怕是都没走出凌日涧。”
归心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没有牵上去,只含笑道:“走吧,你走前面,我走后面跟着你,离开凌日涧宽阔了便好走了。”
话音一落,问心剑被谢长闲递出来,他耸耸肩,“这样总行了吧?”
归心也没碰他剑,起身往外走,“再不走那些师弟师妹们便要起来修炼了。”
谢长闲不由分说拉住她,直接御剑而起,他笑道:“那咱们就直接走!”话落,他便直接带着归心御剑飞到高空,他御剑技术倒是精进了不少,又稳又快。
他正御着剑,一只手还拉着归心手腕。
看着那只手,归心轻轻挣了挣,谢长闲才连忙松手专心御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归心忽然在他身后开口问:
“谢长闲,你一个刚刚筑基的人非要闯魔域中心的圣殿去救人,云青青就是你说的心里那个人吗?”
谢长闲猛地回头看她。
归心似乎被他的动作和眼神吓到,她弯起眉眼莞尔一笑,声音都放轻了些:“师姐不告诉别人,师姐就是问问,难得见你这么拼命关心一个人。”
谢长闲深深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将头转了回去提醒归心:“随便你怎么想,坐稳了。”
正说着,归心便明显能感觉到他加快了速度,只是有防护结界的存在,风绕着两边吹过去。
他没看她,自然也不知道归心袖中的手都不自觉捏紧了衣袖,她从来不将魏衍的话放在心上,总觉得他想多了,甚至可以说觉得他的提醒都是多此一举。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归弦,至于谢长闲,她也从不认为谢长闲对自己有什么心思。
到云青青这事上,她才借此这么一问。
只是谢长闲的态度让她有些拿捏不准,若他当真喜欢云青青,她反倒有些难做,云青青在她这里是活不了的,可她若是谢长闲的心上人,自己与归弦亏欠谢长闲许多……
那事成之后,这云青青是杀好还是不杀好?
归心揉了揉额角,有些拿不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晚安~
第53章
一路流云拂面两边走, 脚下是枯萎的冬日之景,越靠近魔域便越冷,周遭也渐渐下起小雪来。流散的雪花飘转着落下。
临到魔域边界之时, 归心叫停了谢长闲。
“不能御剑飞行了, 我走前面你跟着我就好。”
她与谢长闲落在一片林中, 地上都是枯叶,前方魔域笼罩在黑色的魔气之中, 从外间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谢长闲将问心剑收起, 没有任何争论直接跟在了归心身后。
归心正准备迈开步子时忽地又收回脚,她取出帷帽戴在头上,帷帽下那张脸悄悄变了面容,周身灵力散开来, 只是瞬间谢长闲便感受到了她身上磅礴的灵力, 她一身强大的修为很温和,没有带给他压迫感。
谢长闲无法估算这修为到底该是什么程度,只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到归心的真实修为,应当是略高于自家爹娘的。
“谢长闲。”
他愣神看归心背影之际, 听闻归心叫他一声, “嗯?”
“进入魔域后不要叫我师姐,更不要叫我归心。”她这趟去救云青青不能暴露自己在修仙界的身份, 以免给十方宗带来麻烦。
谢长闲笑:“那怎么叫你?”
“云迢。”
再次说出这个名字,前方不远处就是迷雾四起的魔域, 她有种久违的感觉, 被藏在深处的记忆又重新清晰起来。
她一直被困在无梦界,进入无梦界之前在琉光宫, 从未去过琉光宫以外的地方, 所以真算起来, 她对魔域并不太熟悉,只是靠传承中的记忆对魔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罢了。
归心轻呼一口气,朝前方林子外的魔域走去。
谢长闲紧跟她身后,想起当初在十方宗时,他与云青青送归心回玉山,魏衍忽然出现在身后叫了一声‘云迢’,那时他还以为叫的是云青青,而云青青当时也并没有否认。
原来,那么早开始魏衍就已经知道了师姐的身份。
归心走在前面,身形曼丽,脚步轻而快,冬日的凛冽寒风拂过她吹来,将她衣角吹得翻飞。她目标明确,一步步奔赴,她知道一切都很近了,很快她就可以拿到另一半修为,很快她就可以救活归弦。
谢长闲察觉到她略显轻快的步伐,下意识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一般,似乎带着点愉快。
进入魔域后,归心视线所及迷雾重重却似散去,视线开朗没有阻拦,周边零散的一些阵法她都能看到,阵眼中心那些人她也都能看见。
“谢长闲,跟紧我。”
她叮嘱着身后的谢长闲,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她选择了直接从起秋的地盘进入,经过永宁村,这样距离圣殿最近。
他们需要在这魔域之中隐藏着,等候起秋与步子何离开魔域去往修仙界之时,便是他们最佳的动手时机。
谢长闲一路都很安分,安分到归心没踩过的地方他都不会去踩,归心不开口他也不说话打扰她。
他看到的世界是黑色的,四处皆是迷雾,归心要在这种世界中前行充满了困难。她双眼在黑暗环境中本就看不太清,他一只手略微向前伸,以防归心摔倒。
周边从看不清到逐渐清晰,视野之内出现了一个荒废的村落。村口处有一口井,村中并无人影。
忽然,归心停下了脚步,他也顿住脚。隐约间,他似乎也能感受到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归心没有讲话,感受着这股力量的靠近。
谢长闲张望着,问心剑出现在手中,那股力量靠得越来越近了。
他手紧紧握住问心剑,随时准备出剑,却在没能反应过来的瞬间,被归心拉着跳入井中,周边瞬间再次陷入黑暗,脚下踩着的东西嘎吱作响,一股腐朽难闻且刺鼻的味道呛入口鼻,令人作呕。
下一瞬,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他口鼻。
他听见归心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出声。”说话时的热气透过帷帽那层白纱喷洒在他耳廓,她的声音如同沉溺深海之时听到的呼喊声,近在耳畔却如远在天边,只能闻声却抓不住人。
脚下不知踩着什么东西有些硌脚,她垂顺的白纱落在他肩头手边,轻微的触感被放大了无数倍,谢长闲浑身僵硬着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归心才带着他飞出井外,周边什么都没有。
她松开他,周身气息转瞬凌厉起来。
“步子何与起秋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去琉光宫。”她转头向谢长闲,收敛几分凌厉,软和声音问他:“你若是信我,这些事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若是有所顾虑,我可以送你出去,要回去吗?”
她说话之时缓缓放开身上剩余的修为,那全是还没有被炼化的魔气,周身魔气覆盖住她身上原本的灵气蔓延开来。
谢长闲忽地发愣起来。
归心身上的魔气与他体内灵府符印之后的魔气如出一辙,归心是魔域之人。
“我也实话与你讲,云青青曾冒充我进入修仙界,实际是为了寻我,所以我与她并非什么姐妹好友,而是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的仇人。”
她语速不急不缓,帷帽白纱遮住她的脸,谢长闲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饶她一命,但她一身修为我会全部取走。你若是要回去我现在便送你走。”
谢长闲听闻这话才回了神,扛起问心剑挑眉反问:“回去做什么?时间紧迫,还不出发吗?”
归心颌首道声好,她向谢长闲伸出手。
谢长闲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没敢第一时间握上去,直到归心主动拉住他手腕,随后一言不发直接飞身而起。
她周身魔气完美隐藏在这漫天的迷雾魔气之中,行进速度极其之快。
谢长闲这才明白,她主动拉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太慢了。
她是魔域之人,却在修仙界修行近十年,还与归弦早早认识,他们是在何时认识?归弦又如何会与魔域之人走到一起?魔域之人个个对归弦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却有一个人离开魔域藏在众多修士中只为他而来。
谢长闲抿紧了双唇,眼神晦暗。
他没见过归弦,对归弦的了解也仅限于众人口中对他的鄙夷或是闭口不谈。
他第一次极其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一切。
就在他还在想着别的事情的时候,归心已经带着他到了琉光宫。那座暗灰色的建筑呈现在她眼前,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么看过琉光宫了。
高大宏伟,或者说像个没有一只鸟能飞出去的牢笼,压抑,安静。
这牢笼之中处处都是起秋的眼睛,可她对这牢笼再熟悉不过。她拉着谢长闲熟门熟路的避开所有来往的魔域之人,混在众人中间又悄然离开队伍。
这琉光宫中处处都是阵法机关,一不留神就会触发,每一个行走之人都极为小心。
便是归心也不敢随意行走。
谢长闲跟着她,一路非常顺利,她对这琉光宫真的很熟悉,熟悉到她走路的步伐可以与那群小心翼翼的魔域之人一模一样,能跟上她们每一个躲避阵法机关的动作,还能顺手纠正他的错误,帮他挡住失误的地方。
归心带着谢长闲穿过琉光宫正殿,只要再穿过长长的密闭通道便可抵达圣殿。
圣殿外面看起来比起琉光宫要小得多,但周边全是看守的人,包括那密闭通道之内。
归心轻舒一口气,带着谢长闲直接走入那密闭通道之内。
“你是哪个殿……”
距离通道口最近的女人话还未说完,归心脚尖一点,一手拉着谢长闲一手指尖出现几条红线,那些红线瞬间脱离她手而去,又在瞬间回到她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带半点血迹的又缠绕回她指尖。
密闭通道内全员倒下,无一活口。
琉光宫有三位魔使,归心察觉到无梦界外有两位,她松开谢长闲,将他留在密闭通道内。
“在这等我。”
话落她便只身出了通道。
只留给谢长闲一个清绝的背影,他那个温柔的师姐在进入琉光宫后周身杀意四起,下手狠厉不留情,与他印象中的形象全然不同。
归弦认识的便是这样的师姐吗?
他在通道内警惕着身后,防止有人闯来发现。可这通道好似并不时常有人来,尸体遍地也没人发觉,归心离去的方向时而传来打斗的声音,可也很快就停止了。
他仍旧警惕的盯着通道的方向,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他猛然回头。
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正举刀朝自己砍来。
圣殿之内。
两个魔使一个倒在归心脚下,另一个负伤逃走。谢长闲还在通道之内,归心着急忙慌赶忙追上去,却只见谢长闲垂首盯着地上那个魔使的尸体。
见归心来了,他抬起头忽然笑了,“他一出来就倒在这里,是死了吗?要不要再补一剑?”
地上那魔使已经没了气息,归心摇摇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周边都是尸体,谢长闲踩着那魔使的尸体之上走到归心身旁,跟着她往更里面去。
无人注意到那扑倒在地的魔使被什么锋利的灵器捅了个对穿,黑暗中血流满地。
归心站在无梦界外拍了拍无梦界的大门,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是一块巨大的铁石横亘着,没有入口,这便是门。
云青青在里面,从他们踏入魔域开始就知道他们来了。
听到归心站在外面拍门,她才允许他们进入。
那巨大的铁石之上出现一道虚晃的圆形影子,归心拉着谢长闲的手腕进入其中,进入无梦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4章
无梦界中。
云青青身上的衣裳被血染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两人进来。等两人进来后,那圆形影子又消失,身后只剩下暗紫色的结界, 看不见铁石。
谢长闲来过几次这无梦界, 他站在归心身侧没有说话, 也没有主动提醒归心松开手。
有个人瘫坐在地,没有铁链也没有任何阵法束缚, 她就那么无力地瘫在地上。
“这么快就来了?”
云青青咧嘴笑了, 唇边都是干涸的血迹,脸颊凹陷,看起来有些骇人,更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
她无力起身, 瘫坐在地等归心过去将她带走。
归心一松开谢长闲的手, 暗中将他往后推了一把示意他别跟上来。随后一步步朝云青青走去,摊开手,云青青立马便清楚是什么意思,她抿着嘴唇, 眼神暗了下来, 却还是将一块玉石交给归心,那是无梦界的钥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救我。”云青青轻轻勾了勾嘴唇, 笑的有些勉强,她倔强的头颅低下, 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声, “谢谢。”
“用你的修为来换。”
归心压低了声音,话落之时, 云青青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提到半空, 四肢无力地下垂着, 她讽刺的笑了,看向一直站在入口处的谢长闲,她眼泪落下:“谢长闲。”她只喊他一声,什么都没说。
归心甚至没有回头看谢长闲,在谢长闲说话之前,直接将云青青剩余修为散去,废掉她灵府,什么都没了的云青青直直摔落在地,五脏六腑都摔得生疼却连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归心冷漠地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这无梦界中弥漫的传承魔气上。
只要将这些全部传承,她便能救活归弦。
趴在地上的云青青无力抬手,眼神求救地望向谢长闲。谢长闲站在入口处视线全在归心身上,这样狠厉的师姐他以往从未见过。
“谢长闲。”
归心忽地回过头,声音软了两分,“你要的人,带走吧。”
她表情被帷帽挡住,可谢长闲也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寒意。他这才将视线落在云青青身上,走上前将她扶起背在背上,抬起看归心的眼神仍算坦荡:“走吧。”
归心一言未发,在前方带路将他们送出去,直到他们出来都还未有人发现圣殿的异常。
他们安全走出了圣殿。
因为带着云青青不便躲避也无法躲避,归心直接领着谢长闲出现在琉光宫中人眼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帷帽露出那张清冷的脸,熟悉的长相与眉间那一点朱砂痣让所有人都认出了她,一个个惊恐失色。
“云迢?!”
“云迢回来了!”
众人如同训练过一般,有人散开布阵,有人离开奔走相告,归心回过头看向谢长闲,轻声道:“去里面待着。”
谢长闲一步步后退到密闭通道中,眼睛紧紧盯着归心,归心只看着他往后退便转过头去了。
那张脸曾出现在云青青身上,与当初看云青青时不同,看云青青是这张脸沾染着凡尘,触手可及。此时的归心却如九天之外的来人,满是光辉却是无心无情,那双眼眸中看向他时再没了往日的温柔与纵容,只是冰冷的一眼。
世界陷入黑暗,通道被归心封闭了起来,连同声音一起。
云青青无力趴在他背上,她想说点什么却完全张不开口,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
鼻尖全是血腥的味道,两人在这满是尸体的密闭通道内不知道待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小会儿,但谢长闲感觉过了很久。
归心打开密闭通道的时候,外间已经没了站着的人,周边花草树木与阵法也破坏掉不少,归心白色的衣裙上沾染了些血迹,脸上也有。
她朝谢长闲招招手叫他出来,谢长闲却似愣住一般没有动。
“带上她走吧,有人去雪殿报信,沉沙快来了。”她看看四周寂静无人,神情没有丝毫放松。
谢长闲这才走出来,为了不给归心添麻烦连忙便要走出去,却忽地发觉归心没有跟上来。
回首只见归心摇了摇头,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你带她走吧,我留在这里。”
谢长闲愣住,“你留在这里?”
归心颌首,她抬头望向这困了她十多年的牢笼,这将是她最后与这牢笼在一起的时间。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回谢长闲身上,“快走吧。”
谢长闲有些慌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现在的归心离他太远,他朝归心走近,腾出一只手去拉归心却被归心躲开。
归心没奈何地走在前面。
“离开琉光宫后循着来时的方向离开,我会为你开路,你将云青青送到空苍门后通过传送阵法去青羽阁,往南边走,带着请帖去南九州,会有人接应你。待南九州秘境结束,我们会仙试见。”
谢长闲还未跟上,她却越走越远。
师姐好像真的要走了。
“谢长闲?”归心回过身等他跟上,谢长闲没动。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帮你,弄完我们再一起离开。”谢长闲有些慌了,他背着云青青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一步,他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只要他今日离开,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归心了。
她从来关心他,却从不会为他停留。
归心莞尔,“我还有我的事,你若是信我就先走,来年会仙试见。”脸上血迹衬得她脸色越发皙白,她神情淡然唯有看向他的眼神略微温和些。
谢长闲张了张口,半会儿后才叫她:“云迢。”
对着她叫出这个名字,陌生还有些拗口,很不习惯。
“走吧。”归心再次说道。
谢长闲抿紧双唇执拗地看着她不肯动,内心挣扎了很久后,才背着云青青走到归心身前,他离得很近,几乎要挨着归心,近到归心能够清晰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这双眉眼这张脸。
谢长闲盯着她眼睛看了很久,随后才道:“会仙试你真的会来吗?”
归心肯定地点头。
“你不怕我半路被魔域的人抓走,或者被云青青害了吗?”他不死心地问。
归心失笑:“不会,有我在。云青青也不会害你,她若是要害你之前拉你入无梦界时,她不开门你就永远出不来,如今她周身修为散去更无反抗之力,你且放心。”
谢长闲垂下眼眸,周身气息很低落:“我想跟你一起离开魔域,你当真不跟我一起走吗?”
说着话时他不敢看归心的眼睛,仿佛已经预料到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的情绪,像一个漩涡让他脱离不开。
“去了南九州好好修炼,明年会仙试等你大放异彩。”
她等不了了,再磨蹭下去沉沙真的就快到了。抬手用灵力打碎琉光宫结界,将谢长闲送出了琉光宫,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密闭通道走去。
谢长闲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带着云青青出现在琉光宫外面。
他回头深深看琉光宫一眼,灰扑扑的看起来不太舒服。
他背起云青青往归心带他来时的方向走去,未了多会儿身后传来“轰”的一声,猛然回头,却见琉光宫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放下云青青便要回去,却被不知何时醒来的云青青拉住衣角。
听她声音沙哑吃力地说:“这火烧不到无梦界,沉沙来了快走!”
谢长闲没听,扯出自己的衣角便要往回冲,耳边却响起归心沉静淡然的声音:“我在无梦界中无事,沉沙将至,速离。”
谢长闲看看那熊熊大火,又回头看看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云青青,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和几个时辰前在那个小村落感受到的那种强大的气息。
这次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
直到跑到感受不到强大气息范围之外,他都没再回头看琉光宫一眼。
无梦界中。望向那漫天的传承,如同繁星点点点缀着夜空,她曾在这里徘徊生死边缘无数次,也曾有个少年在这里用自己的修为替她减轻痛楚,教她如何融合接纳。
他是她在这无边沉寂的世界中最亮的光,指引着她活下来,走下去。
如今她回到这里,将再次感受同样的痛苦,用这样的痛去换他重生。
无梦界是目前整个魔域最为安全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就地打坐,用自己身上剩余的魔气引着剩下的那一半传承往自己身上来,开始的时候那些传承由着她一点点吸纳接收,可当那些传承接触到她灵府,接触到经脉中的灵气,便犹如苍蝇见血,拼了命地涌进她经脉之中想要占据这宿体。
不过片刻,归心便经脉尽毁瘫软在地,细小的血珠几乎从每个毛孔溢出。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一旦开始就由不得她抗拒,传承会将她笼住占据,要么死要么破。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了那个人在旁边用温和的灵力替她疗伤。
谢长闲带着云青青奔走在迷雾重重的魔域大地上,已然不知走到了何处,满头大汗。
他用力辨别着来时的方向,可却实在看不出路来。
这迷雾中不见天日,已不知时日。每每他迷路之时,眼前便会敞亮起来,他知道是归心在帮他引路,她说她会为他开路。可这一次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归心为他开路,他只能带着云青青在这漫漫迷雾中小心摸索。
却没料,未过多久,所有迷雾都渐渐散去,魔域与修仙界的交界处已经近在眼前。
他不敢犹豫,带着云青青直接御剑飞去。
离开魔域的那一瞬间他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回头看着魔域的方向,那片地界视野都清晰起来。他看到了零零散散有些黑影悬在半空。
他未敢停留多看,径直往最近的宗门——十方宗飞去。
十方宗众弟子正四处寻他不到,却发觉归心也不见了踪影便都放宽了心,他们想着归心与谢长闲在一处,那谢长闲便不会有事。
可他们却看到谢长闲背着个浑身血迹斑斑,形容枯槁的女人回来。
他落在千风殿广场中央,将云青青往地上一放,对着旁边聚集的一人道:“将她送去星峰上点药,然后立马送去空苍门,她是云青青。”
他说完没有任何停留便要走。
云青青轻扯了扯他衣角,她声音太小,谢长闲必须得弯腰低头来听。
他听见她说:“我曾拉你入无梦界,这个法诀可让你重入无梦界一次。”她手指无力的在他掌心画着,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魏衍便来了。
谢长闲也站起身,看向魏衍,“魏师兄,交给你了。”他知道,魏衍肯定什么都知道的,比他知道的多,他才是受师姐信任的那一个。
说罢,他直接御剑离开了十方宗,没有给任何人拦住他的机会。
无梦界。
幽暗的世界中,顶上繁星点点都汇聚成一条河流向地上的血人儿。
归心恍惚间,好似看到那个人又出现在眼前,拼命地用灵力想要替她减轻痛楚。
眼泪骤然落下,她无声唤道:“阿弦。”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那一瞬间, 内心强烈的情绪战胜了身上的痛楚,让她清醒片刻。
谢长闲不敢开口,也不敢去触碰她。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刻就突然被她发现不是她心中那个人。
归心似乎也没将他当成真正的人, 只以为他是个虚晃的影子, 一个在朦胧泪眼中格外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如雾散去,如梦醒来的影子。她手动了动想握住他的手, 将他留下, 却仅仅只是动了动。
四目久久对望。
归心浑身颤抖着开始新一轮的经脉重塑又尽毁的过程,咬牙关紧咬任由清泪落下,缓缓闭上了双眼,这份痛她早就体会过, 不过是将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没什么好怕的,却偏偏在看到那熟悉身影后控制不住眼泪落下,那她只能闭上眼不看他,才能早日见他。
谢长闲根本顾不上许多, 只知道拼尽全力, 用尽自己所有的灵力与修为帮她塑起一层薄薄的保护,包裹着狂躁的魔气减轻她的痛苦。
可那传承的力量越来越强, 完全将归心身上的灵气冲散,与她体内的魔气融为一体, 让归心感觉周身如同巨石碾压, 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她痛到昏厥,脑袋朝向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她浑身上下被一股温和的灵力笼着, 那灵力在她经脉内游走, 替她一点点修复破碎不堪的经脉与灵府。
她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的,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曾十年如一日的重复,深深刻在她脑海中。
那股灵力舒缓温和,如同将她置于严冬的温泉,她又活了过来。
她瘫在地上无力动弹,任由传承将她吞噬,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修为与其对抗,也任由那如梦似幻的暖流似的灵力游走她全身经脉。
只恍惚看到那影子在她身侧许久未曾离去。
无梦界中幽暗寂寥,封闭得让人压抑。
她偶然醒来之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是魔域三主的,他们已经赶回来了,也应当已经发现她还在这无梦界中接受传承。
指尖动了动,她听见了沉沙的声音。
“他还活着?”
“不是他,你我亲手所杀岂会留他活口?”起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感情,和她人一样冷漠,从不讲别人的命放在眼中。
不论年幼的归心如何求她,她都无动于衷。
他们忠于圣女,却也不忠于圣女,他们忠于拥有传承的圣女,忠于圣女的传承。
“那个废物不是说他有个弟弟与他长得相似?不过也是个废物罢了,只是这一身修为倒真有几分像他,你们确定杀死了那个泥菩萨?”步子何也来了,他声音里带着怀疑。
沉沙语气很轻的“嗯”一声,“死了,且再无活过来的可能。”
步子何:“嗯?”
归心脑子昏昏沉沉,知道他们暂时闯不进来她放心大胆的死死昏过去。
“他死了两次。”
不知是谁说的,归心已经昏死未曾听到,唯有这无梦界中另外一人听到了,他此时却也无暇顾及这些。
“那这里面的是谢长闲无疑了。”
世界安静到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眼睛睁不开白茫茫的一片,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没有丝毫印象。
归心再醒来时,无梦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暗沉,头顶上那原本如同星空一样的传承已经黯淡许多。
或许是终于熬过一段之后,她恢复了一些力气。
撑着坐起之时,她才发觉这无梦界边缘有个人,灵力探知过去才发觉那是谢长闲。
她愣住片刻,随后忍着身上剧痛站起来,她一身白衣已被染成红色,大片点染如同深秋的枫林。
脚踩在地上都如密密麻麻的针扎,她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别的神色。在这任由她控制的无梦界里抬手换了身衣裳,脸上遮不住的苍白与痛楚便戴上帷帽。
她仿似真的走过了刀山火海才走到他面前,蹲在他身侧轻轻推他。
“谢长闲?”声音粗哑干涩与往日不同。
谢长闲如梦惊醒猛地坐起,看着面前一身干干净净的归心有些恍然,半晌他才愣愣地开口:“师姐。”
他伸手就去扶归心,归心这次没有躲开,她无力躲开,谢长闲扶着她的地方都密密麻麻的痛,每一根针都扎进了骨头里似的。
她见他还穿着那日离开之时的衣裳,脑子缓慢的反应过来,他好像在这里呆了很多天了。
归弦从未出现过,那身影是他。
“辛苦了,你从哪里来的,我送你出去。”她只能将他送回他来的地方,但他若是从琉光宫来的,那她反倒不能送他出去,外面三头恶狼正虎视眈眈等着他。
谢长闲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掀开她帷帽的白纱,露出下面那张脸来,如同走过千年的沧桑,他看着她那双低垂的眼睛,直到归心将那白纱又放下。
他才缓声道:“从十方宗来的,云青青告诉了我进来的法诀。”
闻言,归心心中莫名有块石头安然落下。
那法诀仅能进来一次,往后如非她拉他进来,他将再也进不来。从十方宗来也是安全的,她可以将他送回去。
归心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谢长闲拉住她手不松开,意思很明显。
她无力拂开他,只缓慢地开口:“南九州请帖有时效,你再不去便赶不上了,我与你约定好,明年会仙试一定来。”
在替谢长闲洗好灵根之前,她不会走,这是她应该给谢长闲的东西。
谢长闲却还是倔强的没有松开手,他只是有些累,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再醒来师姐便发现了他要将他赶走。
或许在师姐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有特权。
“谢长闲。”
归心声音里带着颤意,“你抓着我的手有点疼。”两人都没看到无梦界上空的繁星如同搅进漩涡一般旋转起来,丝丝缕缕的汇聚着。
新一轮的传承即将到来。
在谢长闲连忙松手的时候,归心开了门,将他送了出去。
“不要留在修仙界,直接去南九州,直到秘境结束。”她最后一次叮嘱谢长闲。
她在琉光宫那群人面前直接露了身份,谢长闲又是从十方宗来的,那必然也已经有人发现是谢长闲同她一起来的这琉光宫救人放火。
她的身份于魔域来说已经完全明了,谢长闲不能直接留在修仙界,会很危险。
钻心的痛瞬间席卷她全身,归心呼吸都停止,关上门后继续接受传承。
转过头才见连接着圣殿那边的大门是透明的,外间步子何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他目睹了归心醒来送走谢长闲又继续接受传承的全过程,脸上有些兴奋神色,笑得像条疯狂的野狗。
这无梦界或许是上次云青青被抓回来后经过了一点改造,只可惜,无梦界天然而成,除非无梦界的主人动手,否则他们再如何在外围改造,也进不来的。
数不清多少次的死去活来,归心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时间,也没有了任何人,她只想战胜传承,将所有的传承纳为己有。
她有这个本事,从来都有。
两个多月后。
归心蓬头垢面从地上爬起来,望向澄澈干净的无梦界上空,眼中不自觉涌起热泪,身上那强大的力量让她有些想笑。
这哪是痛,这是她的归弦在向她走来。
回过头,扆崋几近透明的大门外起秋三人皆在,步子何脸上带着笑意,另外两人确实面色严肃不已,如临大敌。
归心冷冷地瞥他们一眼,瞬间消失在无梦界。
遥远的魔域边缘最后一丝魔气蔓延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身影。
看着眼前的界线,归心有瞬间失神。这不是原来的魔域与修仙界的交界线,眼前并非修仙界,而是早在她当年出逃魔域之时就已经被魔域屠村的永宁村。
永宁村往外,再无魔气,空气中有灵气四溢,灵脉在逐渐复苏。
她垂下眼眸,在永宁村梳洗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两个月前的衣裳穿在现在的她身上显得有些宽松。
她仍旧变幻成归心的模样,朝着十方宗去。
收敛起周身的魔气,仅留下一点点的灵气,心中有些许忐忑,却并不完全害怕。
魔域不会暴露她的身份,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云青青那张嘴。
回到凌日涧,各个山峰却空荡荡的只剩下些房屋建筑,有几个普通人来往山涧之中,见了她恍然愣神,却并不认得她是谁。
归心望着空空如也的十方宗,浅笑着问向那砍柴的樵夫,“请问,这十方宗去了何处?”
“搬了啊,姑娘你不知道吗?两个多月前魔域将五州归还,还还了好几条灵脉,十方宗就连夜搬走了。”
归心低垂眼眸,“搬到何处了?”
“好像是灵州吧,你不知道,咱们修仙界又厉害起来了!前阵子都以为要打起来了,结果魔域主动谈和,还将五州与灵脉都送还回来了!”
老人满面红光,笑呵呵道,“这世道或许是有那神仙保佑吧。姑娘你……”
“多谢。”
那人还未多言,归心便似那山中白鹤遥遥远去,仅留下一道倩影,倒真似是那神仙飞天而去。
灵州。
灵州很多年前也有一宗门,后来灵州覆灭那宗门也跟着消失了。十方宗既然是连夜搬来的,那便是来不及再去重新修建的,极大可能会搬进那荒废的宗门之中,就地重整。
归心很容易就找到了十方宗的所在,这宗门建立在连绵的山丘之上,两个多月的时间,十方宗果真将此重新修葺,已经焕然一新。
她落在山门前,山门前的两位师弟师妹瞬间露出有些惊诧的神情。
“师姐!”
那个小师妹两步跑上前来接她,另一人归心叫不上来名字,他往身后宗门内跑去,大声喊道:“师姐回来了!师姐还活着!”
见状,归心也有些许不适应,她以为修仙界如果在魔域也有内应,那极有可能也已经知道她身份,她已经做好了来坦白的准备,可现在这情形好似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她是魔域之人。
“师姐,我们都以为你葬身火海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小师妹围着她泪眼婆娑,“小师兄先是背了个浑身是血的云青青回来,又突然消失,再回来时又直接一言不发离开了十方宗,宗主他们都很担心,咱们去找魔域要人,魔域也没给,大家都很气愤。”
归心揉了揉她的头,笑容恰似那春日里的暖阳和风,“我没事,宗主可在宗门内?”
小师妹连连点头,“这两个月,他们都在替空苍门那个回来了的弟子云青青疗伤。”
归心蹙了蹙眉。
“云青青还在十方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6章
今日太阳出来得晚, 这时候才慢吞吞从云后冒出个头来。归心没在山门前站太久,零零散散便来了一大群十方宗弟子。
“师姐。”
“师姐!”
他们一个个挤上来将归心围住,归心站在众人中间, 她眉眼弯弯视线环顾四周,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簇拥之下进了山门。
这里她并不熟悉, 算是第一次来,只是传承中知道这里有灵脉, 知道大概的路。
“师姐, 你怎么从魔域逃出来的?”
“师姐,魔域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在一众声音之中,归心都从容温和地摇着头,直到不知是谁突然问:“火海中是小师弟丢下你抱着那个云青青跑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归心脚步也停住。
眉头轻蹙, 温声替谢长闲解释:“彼时情况紧急,也并非一言两语能说清,但师弟并没有丢下我,是我让他带着云青青走的, 各位放宽心。”
她话音刚落, 人群外便传来一道亲切的声音。
“归心。”
众人听见这声音都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露出人群外的秦纤巧与谢松。秦纤巧眼含热泪, 两步上前来将归心轻轻抱住,拍着归心的后背, 归心感觉到肩头有滚烫的热泪浸透衣衫。
归心轻轻拥回去, “师娘放心,归心一切安好。”
谢松上前来拍了拍秦纤巧的肩膀, 示意她周围还有弟子。秦纤巧这才松开归心, 转头去拂掉眼泪。
谢松脸上也难得的多了些许其他神情, 看着归心的眼神万分复杂。
“走吧,她刚从魔域回来,先让她歇一歇。”
秦纤巧与谢松亲自带归心去她的住处,仍旧与她二人住处离得不远,不远处还有另一个小院子,归心想也能猜到那是谢长闲的院落,他此刻应当还在南九州的秘境中。
她舒出一口气,目前看起来一切与之前无别。
谢松只送到院外,没有进去。秦纤巧将归心揽在怀中,待到无人的时候又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归心,语气十分自责:“身上有没有受伤?你别瞒着师娘,师娘对不起你。”
归心奇怪的摇摇头,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只是笑着安慰道,“没有,只是关了一阵子,这阵子我修为还有不小的进步。”
秦纤巧拧眉:“他们什么都没做?”
“没有。”
秦纤巧似是不信,她拉起归心的手腕检查,却惊奇的发现归心身上不仅没有受伤,反倒经脉变得比以往更加宽广,且修为也更上一层楼,直接提升到了金丹中期。
她看着归心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归心会接连突破好几阶。
归心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师娘,听说云青青还在十方宗,伤势很重吗?怎么没送回空苍门去?”
秦纤巧压下心头的惊讶,拍拍她手,同她在桌边坐下。
“空苍门秦掌门去世了,他在那阵法之中被困太久没能出来,困死在里面,空苍门乱成一团,平息众怒已是不易,她身上经脉全断,生命垂危,回了空苍门也只会引起更多愤怒,我与你师父便想留她在十方宗,起码等这小姑娘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再送回去。”
说到这时她摇了摇头,叹口气,“只是依照她经脉碎掉的情况,这辈子想要再修行怕是难了。”
归心垂眸静静听着。
云青青身上经脉经过传承的摧残,最后由她亲手断掉的,自是不会再给她能再修炼的机会。
“归心师姐。”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时,外间传来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纤细瘦弱的女子扶门而站,春风吹来,掀起她裙角翩跹,更衬得她纤弱。
“你怎么来了?”
秦纤巧也略微有些诧异,归心倒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她。
云青青似乎有些害怕地偷偷看眼归心,“我听说师姐回来了,想着来看看师姐,毕竟当初是师姐和少宗主救我出来,我还未曾言谢。”
秦纤巧与归心对视一眼,归心勾起唇角没有讲话。
秦纤巧悄悄打量着归心的神色,随后脸色微变,似乎也是想起什么,起身行至云青青身前,回身对归心道:“你刚回来,好好歇一歇,明日师娘再来看你。”
说着她便要将云青青带走。
云青青却连忙叫归心,“师姐,我……我想同师姐说说话,可以吗?”
秦纤巧有些为难,归心一言不发的模样像极了在怪谢长闲当初只救走了云青青,又将归心留在魔域的模样,她心中也多有愧疚。
“师娘,您先去忙吧,我听她说几句再歇息也不迟。”
归心柔声开口,眉眼间笑意浅淡,秦纤巧这才道声好出门去。
云青青走进房中,与归心对视片刻后才道:“我什么都没说。”她说这话时带着一副讨价还价的嘴脸,叫归心看得好笑。
归心单手撑在桌上支着脸庞,神色慵懒,“九年前你回魔域发生了什么事?”
云青青脑袋低垂着,“步子何在我身上下了咒,我躲进无梦界,修为却承受不住全部散去,我不敢出去,外面有步子何,可无梦界里的传承也叫我生不如死。”
“起秋呢?她放弃你了?沉沙也不护着你?”
归心声音和缓地追问着。
云青青紧了紧手,摇着头,“他们见我身上本就不多的传承又被无梦界拿了回去,想让我顺势将剩余的传承都吸收了,可我做不到。”
她停顿片刻,抬眸看向归心,“你不一样,你做到了,他们便猜是你的出生年月弄错了,我不是圣女。”
听闻这话,归心忍不住笑出声。
她的出生年月没错,她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圣女,只是眼前这位圣女接受传承的替身罢了,离开魔域之时便还了一部分传承给云青青,那时候云青青确实是能承受住的。
他们的法子是没错的,无梦界中的传承如同没有被驯服的野兽,而被人吸收过的传承则是家养的小兽,温顺听话,好支配。
“云迢。”
云青青又叫她一声,“多谢你不计前嫌救我。”
归心轻闭双眸,看起来有些疲倦,“是谢长闲救的你,我本是要杀你的,你日后且好好待他。”
云青青没有讲话,又将双眸低垂下去。
“我火烧琉光宫身份暴露后,魔域那边没有什么反应吗?”
“有过一次,他们派人来找过谢长闲,但谢长闲早不在十方宗,之后再没来过。”云青青沉吟片刻,才说出自己的疑惑,“他们也没有暴露过你的身份。”
归心轻轻“嗯”一声,她回来还如往常一样被对待,便知道她身份没有被暴露。
她最多只能想到或许是想先看看她是否真的能将传承全部吸收,也或许是时机不合适,他们会选好时机再暴露她身份,挑拨自己与修仙界的关系,到时便只能看有多少人信归弦了。
可这世人都不信归弦,她若是说出来,只怕又是给归弦添一项罪责罢了。
云青青见归心久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便悄然起身离去,背过身去时暗自松了口气。
到了晚间稀疏晚星点缀夜空之时,魏衍才敲响了归心的院门。
推门而入便见归心坐在院中饮茶赏星,悠然娴静,似在等他。
“还顺利吗?”他问。
归心看着他,片刻后笑了起来,点点头,“很顺利。”声调也不自觉上扬了几分,“待给会仙试秘境之后我应当便会走。”
“嗯,辛苦了。”魏衍沉闷的性子还是那样,他看着归心面上几分真诚的笑不自觉垂眸。
与魏衍聊到半夜,归心才知自己火烧琉光宫之时,起秋与步子何正好在签订协议,等得知琉光宫被烧,人死了一群,云青青被就走之时,连五州的魔气都已经被他们吹散,事已成定局,十方宗才连忙赶紧搬去占据灵州灵脉,最好的那条被半月剑派抢了先。
不过这样也好,最终结果与归心想的一样便好。
回到十方宗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
师弟师妹们关心,连着其他宗门不少人也送来关心的信函与礼物,犹如当年归心身受重伤之后的情景。
她检查过那三位师弟师妹们的修为,有所精进,但突破并不大,对于会仙试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
三人听闻归心修为再次精进,瞬间便紧张起来,二话不说默契的继续开始修炼打坐,不敢懈怠,头上仿佛悬着一把刀在逼着他们修行。
归心想劝说两句,但三人没一个听的,她便也只能作罢。
从修炼室出来,凭栏眺望远处平原千里。
正想着心事之时,耳朵却捕捉到一些声音。
“谢长闲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
“自家师姐不救却只救一个其他宗门的人,白瞎师姐平日里对他百般好,什么都紧着他由着他,还替他受了那么多罚。”
“也不知道他这一躲是躲到哪里去了,连求宗主去救一下都没有。”
“师姐喜欢他那么多年,到头来……哎。”
隔壁修炼室大门敞着,几位师弟师妹空暇之时正在闲聊,归心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挡住光,影子被长长照进室内,几人又说了好半晌才发觉归心来了。
见状,连忙噤声,乖乖叫声师姐。
归心态度婉和:“我待谢长闲如同亲弟弟,并非你们所想那般,日后莫要再传,也劳烦几位遇到他人谈起替我解释一番,谢长闲也是我叫他离开的,并非不救我。”
几人沉默半晌都点了点头。
却在归心前脚刚刚迈出修炼室大门后便道:
“师姐这回是被伤透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章应该是个两章合一的剧情的,内容不好断,但最近年末工作实在太多了,写不了那么多,就还是断了一下~
晚安安~
第57章
自打那日后, 云青青都没再出来过,似乎还在继续养伤。
归心也懒得去管她,每日忙着指导师弟师妹修炼, 与魏衍讨论材料与丹药, 回房还要紧着一遍一遍温习招魂术与还魂术。
她从未试过, 只知道雪殿殿主沉沙是不死人,传承记忆中有炼制不死人身体的法子。
她这些年与魏衍收集了许多的材料, 各种各样都有。
晚间, 她按照记忆中的材料一样样挑选放到一旁,晕黄灯光下,那些材料都被光笼住,蒙上一层朦胧柔和的光, 归心看着心中欢喜, 满眼都是笑意。
将这些材料与带有归弦气息的东西一起,便能做出归弦的模样,将魂魄收集好后,他便能再活过来。
传闻说这是修仙界几百年前的禁术, 如今只有魔域圣女还会这术法了。
将东西收起来正要歇息, 外间却传来秦纤巧和蔼的声音。推开门,便见她站在院中笑着走来。
“归心, 师娘想同你说会儿话。”
她同归心一起回到房间里,将房门带上, 灯光下她看着归心的眼睛很快便闪烁起泪光。
归心笑了笑, “师娘还在担心吗?我真的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关了一阵子。”
秦纤巧摇了摇头, “师娘确实对不起你, 没有教好阿闲, 让他丢下你跑了,回来后我们本该去救你的,可那时修仙界趁着魔域大乱将五州收回并要处理剩余的魔气与之前困在五州内的人,脱不开身,你师父去找那步子何要人,反倒在魔域中被步子何打伤,险些回不来。”
她说到这眼泪滑落下来,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年你待阿闲极好,你受的委屈师娘都知道。阿闲临走前说他要去南九州,会仙试之时会回来,那时你想要怎么惩罚他师父师娘都依你,绝不拦你。”
归心无奈,正要再接着解释一遍,却听秦纤巧又道:“那云青青我会在阿闲回来之前送走,你也不必担忧,她若是同你说了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归心垂眸,抿了抿唇,原来这十方宗内误会的不只是那些师弟师妹。
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没料到众人会往这方面想。
“师娘。”
在秦纤巧朦胧泪眼中,她拉住秦纤巧的手如同往常秦纤巧拉住她那样,抬起眼眉笑容浅浅,压低了声音道,“我有心上人,但不是谢长闲。”
秦纤巧愣住:“那……是谁?我与你师父替你去问问看那人有无婚约。”
归心看着她眼睛,轻轻按住她的手,声音越发轻了,郑重而温柔地说出那个名字:“归弦。”
话落,秦纤巧彻底怔愣住,看着归心的眼神逐渐变化起来,带着些错愕似乎无法相信。归心勾起唇角笑,“在初见之时,师娘同我说起十方宗,我便来了,正是因为归弦。”
秦纤巧嘴唇轻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同他认识多年,早已约定终身,我逃出魔域便是为他而来。”
看着她在柔光下满面温柔,像一轮满月倾泻着光华,柔和而美好,说起归弦之时眼中抹不开的眷恋,秦纤巧骤然抱着归心失声痛哭。
归心安静的轻拍着她后背,安慰孩子一般安慰着归弦的母亲。
窗外的风和月光被紧闭的窗户挡住,闯不进的房间如同囚笼一般,将屋内之人所有的情绪都困住,风吹不到,光照不进,她也走不出。
与秦纤巧坦白了与归弦的关系之后,归心便感觉两人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像是带着怜爱,又像是带着歉意,秦纤巧甚至不再主动来看她,与她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便会找着借口离开。
几次下来,归心情绪有些低落,有些些悔恨自己不该这么早同她透露的,勾起了两位长辈心中不愉快的回忆。
临近会仙试,几位师弟师妹修炼更加勤奋了,归心闲来无事便守在他们旁边,若是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随时问她。
正翻看着某本书之时,外间传来一阵嘈杂。
她抬眼望去,又见面前三个小师弟师妹都没有被影响到,便起身出门去查看。
“终于找上门来了!揍死他们!”
归心听到人群中有人如是说,抬眼看去又见谢松二人与几位长老都来了,归心快步走上去想参与其中,却见谢松二人都朝着她走来。
她放缓脚步。
“魔域来算账了,你随你师娘回结界里避一避,外面有我与长老们处理。”
谢松对她说话声音比往常都要温和一些。秦纤巧点点头,与谢松说了句小心便上前拉住归心的手将她往另一边带走。
归心被她送进结界之内,结界之内云青青正坐在树下饮茶,见了来人连忙站起来。
“归心,你便同她在这待会儿,我出去瞧瞧,我没回来之前,你不可擅自离开结界,这是师娘给你的命令,也是我替他给你的叮嘱。”
秦纤巧眼神复杂的看着归心与云青青,语气有些强硬。
归心从容颌首道好。
待秦纤巧离去后,她便坐在原本云青青坐的位置旁边,云青青沉思片刻,忽地抬起头看向归心。
“你同她说了你与归弦的关系?”
归心瞥她一眼,轻点头。
云青青便眼含深意地看着她,语气玄之又玄,“云迢,你也有如此大意的时候。你与她说了之后,她是何种反应?”
她追问着,令归心有些不喜,却还是为她“大意”两个字多看她一眼,只是没回答她的话。
“是不是有些惊恐,有些错愕,伤心之余还有些愧疚与仓惶?”
云青青坐了下来,猜测着秦纤巧的态度,又撇嘴道,“不过看她的态度,你应当没有告诉她你是魔域之人,更是接受了传承的圣女……”
“我不是。”
归心冷漠反驳。
云青青笑着点点头,“是不是你说了不重要,魔域怎么说,他们又怎么信才重要。”
“你知道为何当时我拉谢长闲入无梦界却不杀他,甚至当着步子何的面,宁愿自己被步子何的咒术折磨也要将谢长闲送走吗?”她笑了起来。
归心蹙紧眉头,眼中含着冷意。
她说话说一半,归心懒得听,她与云青青交集不多,从前的印象也并不太好,她虽是救了她出来却也废了她修为与经脉灵府,依云青青过往的性子决计不可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她静心闭眼,屏蔽外界的纷扰声音。
魔域来便来了,要打便打,她终归过几日会仙试便要走,也不久留,身份该揭穿便揭穿了罢,再无什么好隐瞒的了。
没等多久,结界外便有人来了。
归心睁开眼,起身要出去,云青青却闲适地轻啜一口茶,笑看她离去。
云青青没有离开结界,这结界是整个十方宗最为安全的地方,一般人闯不进来,也很难有人会发现在十方宗宗主与宗主夫人的院子里会有一个藏着人的结界。
归心出去正正遇上来叫她的魏衍。
他面上并无多的表情,声音平静:“魔域的人说你和谢长闲带走了魔域圣女,要带你与云青青前去对峙。”
归心颌首先行离去,魏衍进入结界去找云青青。
广场上一大片的弟子都聚集着,归心到时,羡鹤正从传送阵法中出来,两人视线第一时间交接,都不约而同错开视线。
“师父。”
归心站到谢松身后,看向空中结界上的那些人影,正是山门前的魔域之人,领头的是步子何,他一身红衣站在青山之前很是打眼,脸上笑容灿烂。
“归心,你与谢长闲救的那个云青青你知道是谁吗?”问话的是飞星长老,他单手叉腰满眼疑惑。
归心颌首,“魔域圣女。”
几位长老都沉默下来,谢松二人的脸色也难看至极,飞星长老便又问:“你何时知晓她是魔域圣女的?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救她?又为何还要让谢长闲将她带回来?”
归心答:“小师弟喜欢。”
话落,广场上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一个个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都落在归心身上,尤其是一些师弟师妹更是面面相觑,一个个仿佛吃错了瓜的猹,互相从对方的眼神中探寻真相。
她感受着四面八方的视线,温声道:“她已经没有了修为,构不成威胁。”
“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她是魔域圣女?你何时知道的?!”
飞星长老脸色也跟着变得难堪起来。
归心轻呼出一口气,淡声答:“早些时候知道的,她修为低,并不会对修仙界有任何影响。归心隐瞒,还请师父治罪。”
她看向谢松,谢松二人却是眼神很复杂的看她,秦纤巧轻轻朝她摇头。
众人都安静之时,羡鹤忽地大声笑了起来。
他拍拍谢松的肩头,“谢宗主,你这是还担心什么呢?你这小弟子将魔域圣女都给咱们抓回来了,你总不会还要罚她吧?这要真算起来,她可是修仙界的大功臣。”
所有人都知道魔域圣女意味着什么。
他话说至此,却无人能笑得出来,神色皆是严肃凝固。
倒是山门之外的人笑了起来,他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眼神中如有看蠢货的蔑视,“圣女英明,藏身修仙界近十年,已成修仙界功臣,如今可算时机成熟?”
他话落,众人再次将视线落在归心头上,神色茫然,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等等!魔域刚才不是说师姐掳走了他们的圣女吗?他现在说的圣女是谁?”
“什么时机成熟?”
就在众人茫然反应之时,结界上那显现的画面之中,步子何抬起手下令,身后一众魔域之人悉数跪下伏地行礼,步子何更是笑容很深地颌首,声音仿佛从阴暗地底传上来一般阴冷又带着蛊惑:“离沧地步子何恭迎圣女。”
归心轻笑一声,一言未发。
身后魏衍带着云青青已然到来。
众人只闻一女子高声笑喝:“你恭迎我怎不伏地而跪?态度不诚也敢道‘恭迎’?”
第58章
云青青站在归心身侧, 略略靠后一点,身旁便是几位长老与魏衍,在绝对安全的位置。
众人闻声看来, 皆是下意识后退半步做出防备姿态。
云青青轻蔑地环视着, 最终落在结界上那画面上, 掀起一侧唇角,“你既然还愿称我一声圣女, 那便带着你的人回离沧地去, 自此修仙界与魔域修好,井水不犯河水。”
步子何挑了挑眉,脸上笑意加深,没有回答。
谢松二人对视一眼, 他们为云青青疗伤两个多月, 很清楚云青青身上经脉尽毁,一丁点修为都没有,故而在云青青承认自己是魔域圣女之后也没有半点惊慌。
倒是周围一圈的长老都准备动手了。
秦纤巧暗中打量着归心与云青青,云青青虽说瘦了许多, 之前送来时都已经脱相, 但如今恢复了些,便又能看出她与归心有丁点神韵相似。
“抱歉诸位, 我云青青正是魔域新任圣女,有劳各位近来照顾。”
云青青冲着所有人垂首道歉。
步子何邪邪地笑了一声:“那——便恭请圣女回宫, 也请修仙界交出掳走圣女, 火烧琉光宫的归心与谢长闲。”
“放肆!”
云青青喝声道,“我以圣女之名下令, 魔域不再追究此事, 往后两界和平互不干扰。”
她侧头看向归心, 面上装出来的威严瞬间绷不住散去,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可否请归心师姐送我出山门?”
她清楚的知道归心绝对将所有的传承都拿下了。
秦纤巧立马拉住归心的手,将她往身后藏。
归心与魏衍对视一眼,随后温声开口:“师娘,我去吧。”她松开秦纤巧的手,站到云青青身侧送她出山门。
“归心!”
秦纤巧担忧的叫她一声。
下方一种弟子让出一条宽阔的道来,距离稍远些,却还是纷纷握紧了手中灵器,以便出现意外之时立马保护归心。
云青青藏在衣下的手轻轻扯住归心的袖子,压低声音开口:“我不是白帮你的,晚点魏衍会告诉你,你得保证我回去后的安危。若你不救我,谢长闲便会死。”
她有些强硬威胁的语气让归心停下来脚步,她立马扯着归心往前走,接着讲道:
“看你可怜,也看在你救过我的份儿上,我最后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在修仙界暴露身份,你若还爱归弦,那你与修仙界便当是仇敌,我不清楚谢长闲参与多少,但在这场局中,他才是最终受益的那个人,你要小心他。”
时间太短,她说得有些不明不白,归心听得并不明白。
“你记住了,你若是不救我,我会拉谢长闲给我陪葬。”
云青青又重复这句话,说话时似乎牙齿都在打颤,明明是晴朗的初春,却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她能想象到回去后若是没有归心的保护她会是何种下场。
那料峭的寒风吹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有些发疼,有些模糊。
云青青大脑几乎要一片空白,咬紧牙关将眼泪憋回去,万万不能露怯。
山门前,她松开了归心的手,回身看向广场上的众人,拔高声音稳住声线冲谢松道:“还请谢宗主帮我开下山门。”声音坚毅,无人能听出她的恐慌。
谢松不敢开山门。
步子何带着魔域之人便在门外,开门瞬间若是闯进来便麻烦了,更何况,归心还在山门前,她会成为第一个面对魔域的人。
众人都屏住呼吸未敢发出丝毫动静。
“请谢宗主开山门。”云青青眼神沉沉地再次开口。
归心也回过身,见众人未动,她浅浅笑着说:“师父,修仙界行事光明磊落,圣女不过来十方宗做客,如今要归家去,岂有不放行之理?还请师父为圣女开山门。”
谢松没有应话,这些年来,他看着归心一步步到现在,从来都是很沉稳的一个人,却没想到也会陪着谢长闲疯闹,竟将魔域圣女给带回了十方宗还不明说。
如今又要他开山门,他是一宗之主,向来行事谨慎小心,不得不为整个宗门考虑。
他不敢开。
“谢宗主,开吧。”羡鹤笑呵呵地看着归心与云青青,劝说着谢松。
秦纤巧捏紧了手心,看着归心的眼神很是担忧。她明白谢松的难处,进有魔域入侵之危,退则有扣押圣女挑起战乱之嫌。
归心与秦纤巧遥遥相望,对视一眼,她转过身走向那沉重的大门,纤细白皙的手扶上去用上灵力将大门推开。
在所有人关注的视线之下山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后那张戴着面纱的脸,门开之时袭来的冷风吹着她面纱掉落,那张只有眉眼与她本来面容点点相似的脸露出,步子何之时笑看着她,并未动手。
归心冷眼瞥他一眼,侧过身为云青青让路。
云青青双手藏于袖中紧紧握住,不长的指甲却几乎要掐进肉里。
路过归心之时,她最后留下三个字,“保护我。”随后大步迈出山门,没有再回头,走进魔域一众人之中,身影消失在那重重叠叠的黑影间,仿佛被墨色吞噬。
她走后,归心站在山门前,与步子何冷眼对视。
归心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术法对自己说:“云迢,你拿了传承便是圣女,我在魔域等你回来。”
他面上收敛了些笑,“既然圣女已经回来,表示不再追究,那魔域便不追究,也自会遵圣女之意与修仙界交好,谢宗主,合作愉快。”
他一声令下,魔域之人便瞬间消失在眼前的青山之中,余下他一人看眼归心转身远去,一袭红衣渐行渐远。
归心关上山门,有师弟师妹朝她跑过去想关心两句,却见她转过身便直直朝谢松跪下。
“归心隐瞒,请师父治罪。”
几位弟子愣在两边,看向谢松。
羡鹤啧一声,“何罪之有啊?如今大家知道魔域为何不在琉光宫被火烧之后立马找十方宗算账,且一直想与修仙界交好,原来是圣女经脉尽毁,半点修为没有,这于修仙界而言是好事。你说是不是啊?谢宗主。”
谢松眉头拧得死死的,秦纤巧勾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归心也在魔域受苦才回来没几日,走,同师娘一起回去。”
她笑着朝归心招了招手,谢松还是没有发话,有长老向一众弟子使了眼色,众人立马轻咳着要散去,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到。
离归心近的那几个直接将归心扶了起来。
“师姐你快去吧,我们也修炼去了。”
“过几日便是会仙试,预祝师姐在会仙试大放异彩。”
他们说罢也都跑开了。
归心点了点头,朝秦纤巧走去,同她一起离开广场,唯有谢松与羡鹤并几位长老还在广场上没有走。
秦纤巧忍不住数落归心,“你方才怎真的要送她走,那山门外的人当真是冲你来的怎么办?”
归心笑笑:“我身后是十方宗与羡鹤宫主,又有传送阵法,那步子何也不敢乱来的。”
秦纤巧似乎想说什么,又将话咽回肚子里。
“师娘,过几日会仙试,我先去找魏衍拿点丹药,就不陪师娘回去了。”她停下脚步浅笑嫣然地向秦纤巧行礼后离去。
留下秦纤巧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沉思。
行过小片矮矮的树林,林中树木刚刚迎着寒风抽了新的枝芽,风中都是清新的清香。魏衍从方才起便一直在等归心,他正皱眉看着手中的东西。
归心离得近了瞧见他掌心是一道术法。
“傀儡术?”
她轻蹙眉头,在看到魏衍掌心那道术法之后她便立马明白了云青青打的什么主意。魏衍抬眼看她,问道:“你要帮她吗?”
归心勾起唇角,“帮,她送上门给我当傀儡,为何不要?”
没有任何犹豫,归心张开手将魏衍掌心那道术法引过来,用灵力割破手指,滴入鲜血,将自己与云青青绑住,自此之后,云青青便是她在魔域的傀儡,云青青会通过这傀儡术向她求救,届时她只需要将自己的修为借点给她装装样子,保证她在魔域不死便好。
可她临走时说若自己还爱归弦,那自己与修仙界便是仇敌。
归心眯起双眸,“她走前可与你说过什么?”
魏衍摇摇头,那云青青什么都没同他多说,归心点了点头,向魏衍要了点丹药后离去。
算算日子,谢长闲马上也该回来了,自己走的时候也快到了。她手摸着垂在腰间的那块薄薄的玉石,心中仿佛都平静下来。
今日十方宗之事很快便传了出去,外头评论两极分化。
有人道归心与谢长闲有些胆量,也有人道他们隐瞒云青青身份,于修仙界是一大不利,应当受罚。
也有人将重点放在八卦上,传起了谢长闲心悦魔域圣女之事,没了两日便已经传承十方宗要与魔域联姻,以求两界和平相处,在这些故事之中,归心成了为了大义受委屈的那一个。
可不管外界吵得再厉害,传得再离谱,归心都只当没听到一般,在房中一遍一遍的温习着招魂术与还魂术。
谢松与秦纤巧几日都没来找她谈话,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几日后,她领着三位小师弟师妹在传送阵法前,与另外一组师弟师妹一起,准备通过传送阵法前往会仙试秘境。
而此时的谢长闲,将将踏出南九州的结界,回到修仙界的地界上。
作者有话说:
/挠头,后面这章字数会多一点哈,想一章写到女主走掉
第59章
传送阵法前, 秦纤巧来送几个弟子去参加会仙试。
归心到今日出发前才知原来谢松这几日都不在十方宗,自上次与魏衍拿过东西后也没再见面。他二人早已提前赶去与其他宗门宗主一起进行布置检查,弟子们去得会晚几日。
秦纤巧挨个鼓励着弟子, 她将归心安排在最后。
“归心。”
她看着归心欲言又止, 最终笑了笑, “在秘境中一切小心,阿闲有什么事你也别听他的, 你身为师姐, 替我和你师父好好管着他。”
归心含笑颌首,“好。”
“走吧师姐?”
另一组已经先行离去,剩余三个小师弟师妹在等归心,归心闻声正要离去, 秦纤巧又连忙拉住她, “归心,你照看好阿闲,若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要劳你多担待。”
她话语中似乎有什么顾虑却没说清,说罢, 松开归心笑得有些勉强, “去吧。”
归心揣摩着她那过分客气的语气,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带着三位小师弟师妹进入传送阵法,离开了十方宗。
秦纤巧站在原地看着传送阵法, 笑容渐渐消失, 神情都凝固起来。
本次会仙试秘境开在越州,九星楼离得最近, 故而在出发之前, 各大宗门宗主长老与参与会仙试的弟子都会在九星楼齐聚, 等待开秘境。
九星楼派了人在传送阵法旁守候接待,归心四人一出来便见周围有一大群弟子在等候,他们或热情洋溢,或兴致索然,或平静无波地做着接待其他宗门弟子的任务。
那一袭白色衣裙出了传送阵法,所有人都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之时,便立马有人从人群之后挤着往前迎上来,生怕有人抢了先,拔高声音道:
“归心师姐,我已等候多时,请——”
他抬起眉眼咧嘴笑着,露出那尖尖的虎牙,挑起眉尾神色有些得意。
上次见面还是在修仙界与魔域和谈的殿上,那时归心并未得空与他说什么,此时再见祝笑,他似乎是专门在等她的。
“多谢。”
归心领着师弟师妹跟在他身后。
祝笑为他们指路了明日一齐出发的大殿位置,又将几人带去安排好的房间,归心与那小师妹住在一处,同在一个院中的还有其他宗门的几位女修士,大家都只在这暂住一晚,后续如果提前从秘境中出来也是各回各家。
安置好小师妹后,归心才随着祝笑离开。
九星楼本身的灵脉便是极好的,没有参与上次的抢夺灵脉搬迁宗门。虽是建在山顶,却并不太高,能一眼看见山脚下的湖泊,山上有溪流和小瀑布汇聚向山脚下那湖泊之中。
祝笑带着归心站在无人的山崖边,角度偏奇,却恰好能看到整个湖泊的全貌。归心手捏着腰间坠着的薄薄玉石片,站在山顶看那湖泊如月牙儿一般的形状,群青环绕,让人心不自觉静下来。
“云迢。”
她闻声愣住,随后眼神不明地看向身侧的祝笑,只用眼神发问却不说一句话。
祝笑笑得灿烂,“我知道你,不用装,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揭穿你的身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再如何也不至于害你。”
归心微微眯起眼眸。
“你孤身逃离魔域那年,在永宁村井中救过一个人,是我,我还给过你我的玉环,记得吗?”他眼神清明含着笑意,“其实早前见你的时候我便怀疑过是你,去年才确定下来就是你。”
山风吹来,吹得归心的脸庞冰冷,她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那时他用永宁村幸存者的身份给她遮掩,还准备了永宁村特有的玉环,她本以为是九星楼的情报网灵通,未曾想过祝笑便会是当年她顺手救的那人。
去年便已经发现她的身份,归心的袖中的手轻轻握住。
祝笑摇摇头,笑容淡了几分,“想提醒你们小心,魔域会参加这次的会仙试,前几日云青青在十方宗宣布魔域与修仙界交好之后,各大宗门都默认了只要魔域不犯便井水不犯河水,魔域昨日传信来说为表魔域诚心,此次会仙试他们也会派人来参加,与各大宗门弟子同等修为,同样规则,宗主们商量过后已经同意了。”
归心垂下眼眸,“来便来了。”没什么可怕的。
祝笑无奈地翻个白眼:“师姐你应该放在心上,这是冲着你与谢长闲来的,你修为几个月间突飞猛进,已经成为本次会仙试最有可能获胜之人,修仙界都在关注着你,魔域也不例外。”
归心抬眼打量着祝笑的神色,她与祝笑谈不上熟,即便当年她救过他,她也并不想告诉祝笑太多。
“多谢提醒,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走,祝笑伸手拦住。
他从灵戒中取出一个两只手堪堪捧住的木匣子,递给归心。
“这是这些年我在九星楼查到的关于归弦的消息,他曾用假名来九星楼买过不少消息,如今便都交给你了。”
从他口中听到归弦的名字,归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将祝笑吓住。
他连忙笑道,“永宁村距离魔域很近,但在他的庇护下曾过了很长一段安稳日子,后来的事并不怪在他头上。我并不讨厌他,甚至很敬佩他,所以才想收集关于他的消息。”
归心接过那木匣子抱在怀中,沉声问:“你如何知晓我与他的事情的?”
祝笑摩挲着下巴,面露犹豫,“这个……涉及到另一位客人……”
他吞吞吐吐偷偷打量归心的脸色不敢明说,但归心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在她告诉秦纤巧之前,这偌大修仙界也只有魏衍与谢长闲知道。
她眉心一动,“谢长闲?”
按照祝笑所说去年才确定,去年她回十方宗后没多久谢长闲便一直在凑灵石打探消息,想来或许正是那时候。
祝笑无辜地眨眨眼,轻咳两声,笑着露出虎牙,“我什么都没说,我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预祝师姐一切顺利。”
他风似的逃离山崖边。
归心并未直接回去,她直接在这山崖边将那木匣子打开。
寒风忽地吹来将木匣子里的纸张要吹飞,她连忙盖好木匣子起身去追纸张,那张纸飞到树上,归心便飞身取下顺便在那树上坐着,白色的衣裙垂顺而下随着风轻轻摇晃。
掀开那折叠的纸张,入眼便是熟悉的字迹。
字迹行云流水,干干净净,透过这些字归心仿佛能看到他坐在桌案前俯首提笔的模样。
上面用间接的语言问着一些药材的下落,归心看着那列出来的药材清单,原本淡然柔和的面庞渐渐笼上一层疑云。
“灵雾果、天丹草、八月齿……”
共计十六样,其中有三样都是归心现在身上有的药材。
她呼吸都慢下来,归弦向来行事谨慎,她再了解不过,这一张并看不出太多,归心又打开木匣子将下面的全都取了出来,一张张翻看。
凡是打听药材消息的,几乎他每一次与九星楼的交易想查的材料,都有一两样归心此刻身上便有,落款的日期皆在她将他拉入无梦界之后……
而这些全部凑起来,再加上几样并不太稀少的材料便是制作不死人身体与还魂术的所有材料。
归心手不自觉捏紧了手中那一小沓纸。
初春晴朗的日头从树叶间落下,落到她身上时已经没了半分暖意,林中的微风轻轻从她身边吹过,翻着纸张发出‘唰唰’的声音,又好似是他低声的呢喃,安抚着她汹涌的内心情绪。
无梦界中,最后一面临走之前,他笑着说会带她离开无梦界,会来娶她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彼时他刚在她的帮助下熬过体内又一次魔气的折磨,他是否早就预见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归心无人可问,无从得知。
他承诺的声音在她耳边同林中微风的呢喃对峙着,让她在树上靠着垂首久久没有动作。
下晌之时。
所有参与会仙试的弟子都被叫到广场上,由羡鹤宫主宣布了本次会仙试的规则,特意讲到了魔域也会参与本次会仙试,在他说话之时,魔域参赛之人便自山门外进来,站在所有弟子边上。
而魔域的领头之人正是云青青与起秋。
云青青坐在那里,脸色肉眼可见的比前几日离开之时要憔悴很多,她腰背挺立,好似有一柄匕首正抵在她腰间威胁着一般。
“魔域与修仙界交好后第一次共同参与会仙试,听闻这秘境中的霜仙花倒是好看,我便在这等我魔域子弟拔得头筹为我取来了。”
她声线平静毫无起伏的说着这句话,边上的参与会仙试的魔域之人高声答是。
归心心思不在此处,身旁的师弟师妹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她半晌才回神道声:“知道了。”
抬起视线之时,恰与云青青匆匆对上一眼。
云青青很快便挪开视线,望向远方。
随后他们再说了什么归心也并没有听清楚,祝笑一直关注着她的方向,见状也陷入了沉思,他给她的那些东西他早就提前看过,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特别之处,怎么归心就变成了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摩挲着下巴,环顾一周,也不知那谢长闲明日开秘境之前能不能来了。
回去之时,几位师弟师妹安慰着归心:“师姐放心,秘境中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宗主与魏师兄也会在外面一直关注着秘境内的情况,绝不会让魔域的人乱来。”
归心弯起眉眼点了点头,“多谢师弟师妹们的好意,大家好好休息,明日会仙试争取拿下好的名次。”
小师妹眼神犹疑,嗫嚅问:“师姐,小师兄不来参加吗?”
归心浅笑着道:“会来的,在路上了。”她说完便先行转身离去。
晚间,归心躺在床上直到后半夜也没能睡去,小师妹在床上辗转反侧亦未入睡,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秘境而担忧。
天上挂着轮弯弯的月,光亮微弱不足以照亮房间内的黑暗,那枕头两侧的濡湿也未曾被任何人发现。
天快亮之时,小师妹才勉强睡去,归心却轻手轻脚起身。
拉开门却见墙外一身影背对她而站。
月儿已经消失在云层中看不见,天际边缘有一丝丝光亮,院墙头的两盏灯照着那人的身影,让归心勉强能看清。
那身形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很快清醒。
合上门她轻步走过去,那人闻声回头,见了来人下意识勾起嘴角,却又不知想到什么生生将笑压了下去。
归心先开口,整宿没睡声音有些许哑意:“回来了?”
谢长闲‘嗯’一声,随后出乎归心预料的他上前一步将归心抱住,归心僵愣在原地,他身上带着连夜赶路风霜的味道,满是冷意,耳廓擦过归心脸庞之时一片冰凉。
在归心推开他之前,谢长闲松了手。
“回来了便好,你回房歇一歇晚点我们等你出发。”归心不着痕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谢长闲看着她没有动,好半会儿,院里房中传来轻微的声音,应是有人也醒来了,他才拉起归心手腕带她穿过小林来到山崖边。
这处是正正可以看到山下的月牙湖泊,只是在归心眼中仿若一片黑暗。
“谢长闲,你身上修为怎么有些看不清?”
正是这样的黑暗,她忽地感受到谢长闲身上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修为力量,之前他身上修为散而弱,如今却让人感觉十分扎实,不知身上用了什么东西,有几分让人探不清。
谢长闲默了默,“南九州那个人给我吃了药,用于隐藏我进过他们秘境灵池的气息,避免被外界的人发现,过几日便好。”
原来如此,归心点了点头,谢长闲又将两块带着些许温热的木牌子放到她手中。
“他让我给你的。”
这边是可以进出南九州的通行牌子,归心自己收了一块,将另一块给了谢长闲。
“凭这牌子可出入南九州,但仅你与师父师娘,切勿将牌子给了他人。”她温声叮嘱着。
“好,师姐……”
他话到嘴边说不出来,这个问题他想了两个多月,可现在人在面前他却问不出口。他想问她当时被魔气折磨,如今身体如何,还痛不痛,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
可他在南九州时,那人便同他说过,能进无梦界接受传承的便是魔域圣女。
他知道自己的师姐是魔域之人,却原来是魔域的圣女。
“嗯?”
归心侧过头看他,只能看见轮廓,和归弦的比起来谢长闲的轮廓要更硬朗一些。
她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掀起唇角眼含笑意:“无事,那些魔气对我没什么影响,倒是你当时冲进来实在是莽撞了。”
谢长闲微微垂着头,周身有些沮丧。
归心抬起手想拍拍他,却最终将手收了回去,笑道:“你放心,忘了同你说,云青青想要秘境深处的那朵霜仙花,师姐为你取来送给她。”
谢长闲抬起头,看着归心笑了一声。
“我来的时候便听我娘说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喜欢云青青,还当真是了。”他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但应当算不上愉快。
紧接着便听他问:“我何时同你讲过我喜欢云青青?”
归心愣了愣,“上次去魔域救云青青时我问过你,你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吗?”
谢长闲立马将她话接过去反问她,归心轻抿双唇正准备道歉,又听谢长闲带着笑意地道,“师姐你现在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试试,你问我试试。”
归心蹙眉,“不必开这种玩笑,是师姐误会了,抱歉。”
“师姐,那你喜欢我吗?”
谢长闲忽然开口问,语句短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归心的心瞬间慢了半拍,随后立马否认,“抱歉。”
又快又坚决的说出口,倒叫谢长闲安静了一瞬。
紧紧只是一瞬,他便笑着讲:“我当然知道,你不否认我也知道,早便知道了,魏师兄也跟我说过嘛我知道的。”
他耸了耸肩,看向天边的白色中混着点点浅淡的红色,天快亮了。
“我只是想说没否认不代表就是喜欢。”
归心顺势道声好,谢长闲撑了个懒腰,转身往广场方向走去,“走吧师姐,我们去将那霜仙花抢了。”
看着谢长闲模糊的轮廓背影,归心压下方才跳动不平的心,压下方才那有些紧张甚至是害怕的情绪。
待谢长闲走出许远她才慢慢跟上去。
他们来得早,广场上只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
两人站在角落里,其余人的视线也忍不住往这边看来。近来修仙界最大的八卦便在这两人身上,还有一位有琉光宫那位宫主相陪,外人半分都靠不近。
感受着周围人的视线,听着他们口中不时变得清晰的一些关键词语,谢长闲似乎是想缓解刚在在崖边的气氛,他站在归心面前与她面对面,笑道:“上次在琉光宫之时,我听师姐说那些话还以为师姐要抛下我走了,没想到师姐是要独自留下受苦。”
归心听到‘走了’两个字,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很危险。那日你们若是再晚走片刻,沉沙必定将你们留下。”她随口与谢长闲讲着话,说到这她又嘱咐起谢长闲来,“日后遇到这种事你便自己走,不论身后是谁你只管往前走。”
谢长闲视线看向远方走来的人,双手环胸:“若是还有下次,我也会回去找你。”
归心抬起眼眸看他脸,想分辨他是玩笑还是认真,顺着他视线看出,却见九星楼那位秦掌门迎面走来。
他也在看着他们二人。
行至半路他转身朝高台之上走去,在高台上站定后仍就有意无意往两人这边看。
谢长闲站在归心身前挡住,眼神冷笑着与那人对视着,背对着归心道:“师姐,一会儿进了秘境你可跟紧我,别离我太远,免得遇上那些阴沟里的鼠辈。”
归心在他身后道了声好。
未了多时,天边越来越红,今日当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各宗门弟子不疾不徐地慢慢聚集到这广场上,十方宗几位弟子看见谢长闲都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归心,见归心面上还在同谢长闲说笑,几人都默不作声站到归心身后,仿佛无声地为她竖起一道后墙似的。
谢松与魏衍也出现在广场上,两人走上高台,一眼便看见这边几人的模样。
谢长闲同谢松招了招手算打过招呼,谢松隔得远的点了点头。
台上几位宗门宗主分别说了话,便宣布会仙试正式开始。
话落之时,广场边缘出现七个传送阵法,每个宗门对应一个,谢长闲不由分说拉起归心的手腕走在前面带着她进入了传送阵法。
穿过传送阵法,众人同时出现在会仙试秘境入口处。
只见一座宅院似的大门庄严紧闭,待等候在那边的长老见人都来齐之时用灵力推开那结界之门。
随着沉重厚朴的大门‘吱呀——’打开,长老道:“祝诸位好运。”
各大宗门之人接连步入那大门之中。
归心被谢长闲紧紧拉着手腕没松手,她试图挣开,谢长闲却牵得更紧了,他们走在偏前面的位置,身后跟着不少人。
进入秘境之后,归心才直接强硬地将手从谢长闲手中挣脱,转过视线没去看他,对身后那三位小师弟师妹道:“你们且随他们一同去,我带谢长闲去取霜仙花,取到之后自会来找你们。”
八人听闻之后纷纷将视线落在谢长闲身上,一个个的眼神另谢长闲有些不适。
但见他们紧接着便听从的一同离去,谢长闲便也只能作罢,待这趟回去后再同他们说清楚。
“跟我来。”
归心率先往前走,谢长闲脚步立马跟上,看着她有些清瘦的身影陷入沉思。
满脑子都是早上崖边之时归心坚决的眼神与声音,他一手拿着问心剑,一手不自觉地握紧。
“谢长闲,有些事我早便想同你说了。”归心的声音忽地真切的响在前方。
谢长闲:“嗯?”
归心:“最初见你之时,你说自己天资不好,不爱修行,我便一直将这事记在心上。”她在两人身上笼了一层结界,防止被秘境中其他人和秘境之外的人听到。
“此事也并非没有法子,此次让你去南九州的秘境,便是让你去那灵池之中将经脉洗涤干净,除去所有杂质,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为你洗灵根,最后一味便在这秘境之中。这次秘境七日我便为你洗灵根,你的灵根并不算太差,只是那一魂一魄的原因,所以长时间修不起来,这次为你洗灵根只会让你的修为更上一层。”
最初听她那语气,谢长闲下意识以为又会发生和上次在魔域之时一样的事情,心都不由得抓紧,如今听归心说了事情,他本该放心,却又放缓了呼吸。
归心没有回头,并不清楚他在后面的情绪变化。
秘境之中的画面全在九星楼的结界之上显现,各大宗门与魔域的人都在广场上看着,自然也看到了谢长闲与归心一进秘境便与众人分离。
只见归心引着谢长闲不顾秘境关卡,直奔秘境更深处而去。
秘境中,归心正要接着和谢长闲说什么话的时候,手掌心的傀儡术印记却发烫起来。
是云青青在向她求救,她蹲下脚步,握住手心蹙着眉头,可那感觉仅仅瞬间便消失了。难道云青青不是在求救而是在提醒她什么?
归心皱着眉头,谢长闲也跟着她停下来,一言不发等着她。
只见归心当着谢长闲的面将通讯符从灵戒中取出,拿在手中呼唤魏衍。
很快魏衍便应了声。
“云青青在做什么?”
“无事,与我们坐在一处,没有可疑之处。”
“好,多谢。”
谢长闲便看着她收起通讯符,转过身来朝他伸出手,谢长闲自然而然地将手递了上去牵住她,归心却将手往上移了些,牵住他手腕,带着他飞身而起,在这四处都是机关阵法的秘境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地御气飞行。
没过多久,周围的景色变化,不再是宅院,不再是树林。他们仿佛穿过一道结界,那结界之后是一汪温泉,正冒着腾腾热气。
归心松开谢长闲的手,道:“最后一味便是这一泉水,洗灵根会有些痛,但这泉水可减轻痛苦。”
“将这两种药吃了。”
她将自己准备好的药材全部拿出来,将两个小瓷瓶递给谢长闲,又将剩余的药材悉数丢进那温泉之中,周身灵力放开,她对着那温泉施法,很快那些药材便似融化了一般消失在温泉之中,泉水也由清亮之色变得有些浑浊,白雾朦胧间更看不清水下的模样。
弄好这一切她才回过头看,谢长闲眼神中化不开的情绪很复杂,叫她一时没有看清。
“吃了吗?”她温声问他。
谢长闲点了点头。
归心便道:“进去泡着,初入会痛,洗灵根之时会很痛,直到身上经脉舒展之时便算好了。”
谢长闲抿着唇,看着归心柔和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他从南九州出来先去了十方宗,他娘千叮咛万嘱咐他在秘境之中与归心不要走得太近,说是因为她是魔域之人,可能对他另有所图。
可眼前这位师姐,温柔沉静,从初见面开始便从未对他有过任何不利。
他自是知道她是魔域之人,他当然知道的,他不仅知道她是魔域之人,还知道她与归弦,还知道她的心都扑在归弦身上,即便归弦已经去世这么多年。
“你好生泡着,我先出去与师弟师妹他们会合。”归心声音与往常无异地同他说着话,转身离去之时又顿住脚,回过身对着谢长闲粲然一笑。
“谢长闲。”她柔声叫着他名字。
“我知道是你的一魂一魄是为归弦取走,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我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怪他,他为魔气所困,此事皆因魔域而起,我是魔域之人,你若是要怪便怪我。”
听着她略带请求的声音,谢长闲笑容僵住,随后低声道:“我从未怪过他。”
归心如释重负地笑了,“那便好,或许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你若能原谅他,他应当也能好受些。”
她迈出那虚幻的结界,身影消失。
谢长闲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入那温泉之中。
看吧,她不会对他不利,也没有对他有所图,她从魔域来修仙界从来都只是为了归弦而已。
但他可以等,再多年都可以。
可他不知道,归心没有去找十方宗弟子会合,而是隐去行踪彻底从这秘境之中消失。她最后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好,甚至为归弦得到了谢长闲的原谅。
那归弦回来之后,应当便能不再牵挂修仙界,只做归弦了。
他们远走高飞,携手黄昏看落日熔金,庭下相依赏风清月皎,再不问世事。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秘境之外, 九星楼。
一众宗门长老在结界上只见那身着白衣的女子孤身深入秘境,提剑去取那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霜仙花,却不慎惊醒了妖兽。那妖兽巨大, 站起来几乎将女子的身影完全挡住, 迷雾四起将秘境中的情况遮住。
谢松立马站起来, 惊慌地进入传送阵法来到秘境前,在守着门口的长老们还未看清之时直接进入了秘境, 直奔深处救人。
而魏衍则是坐在原本谢松位置的旁边, 冷漠而平静地看着一切。
其余几大宗门宗主长老也都目不转睛盯着结界上的画面。
唯有羡鹤转过头看魏衍,低声问:“你与归心交好,不去看看吗?”他眼神含着笑意却仍旧犀利。
魏衍冷声道:“宗主已经去了。”
羡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再说。
魏衍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这结界上看到的都是他趁着之前进去检查阵法机关之时就已经提前安排好的幻象, 此时的归心早已经不在秘境之中,就连他也不知道归心去了何处,归心谁也没有告诉。
“这……”
随着身旁半月剑派掌门开口,魏衍再次看向结界之上。
迷雾退去, 只剩下妖兽还在疯狂胡乱攻击, 却再也不见归心的身影,很快谢松便赶到, 斩杀了妖兽四处寻找却也找不到人。
只在地上一滩血迹之中找到了一颗借元珠,里面还留有一点他和秦纤巧的灵力。
那是九年前宗门大比为彼时还没有灵根却要出山门的归心连夜炼制的。
秘境之外众人看着谢松寻找的模样都沉默了。
此时的归心已经回到了凌日涧, 那山涧小山洞口原本被归弦用来做了藏身阵法的地方, 后来她也在这处补了个藏身阵法,这些年来她已经将里面打造得很漂亮。
按照原本他建造的样子, 在潺潺溪流边种上了开不败的桃花, 树后是座宅院儿, 推门而入,院中也种满了花,静谧的天地间芳香扑鼻。
他曾在凌日涧待过许久,这里是他魂魄最有可能残存最多的地方,也是最适合招魂的地方。
归心从侧门出了院子,来到早就准备好了水晶台子的地方,有些花瓣落在台上,她眼角含笑一一拂去。
按照传承中的记忆里那样,将准备好的材料全部摆上,一样一样炼制,小心翼翼生怕错了。
这阵法中她设置了日月轮转,几乎与外界一致。
她日夜不休,未曾刻意去数用了多少日,只知道归弦还魂的身体正在慢慢炼制完成,自己绝不能离开半步。
终于,在又一次朝阳破开山脉升起,天空半是清朗半是霞,绚丽的色彩晕染半边天,清晨的雾气在花瓣上留下晶莹剔透的露珠,归心在树下看着那张记忆中几乎快要与谢长闲长得一样的脸终于又清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是他自己的模样。
纤白的指尖落在那张脸上,温柔的抚摸,朝霞的光衬得那张脸越发温润,仿佛入睡一般。
归心仿佛感觉不到累,细细寸寸将他模样刻在脑海中后又取出招魂与还魂的材料,动作有条不紊,沉着有序。
落瓣儿飘散间,眉间那一点朱砂痣在霞光笼罩下添了几分柔性,抬眸间眼含笑意恰似春来。
归心消失那天,会仙试便被叫停了。
所有宗门弟子被接出秘境,清点人数才知谢长闲也不见了,宗主长老们重入秘境寻人,并重新设置阵法机关,将所有危险之地重新检查,却并未再发现如同霜仙花那处妖兽那般强大的。
众弟子这才知归心为取霜仙花丧命秘境妖兽口下。
秦纤巧赶来之时,十方宗那个小师妹愣在原地,双眸闪烁着泪光茫然发问:“师姐不是说,带小师兄去取霜仙花了吗?她不是修为了得吗?怎会丧命呢?”
无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众人寻遍整个秘境也没再找到谢长闲的踪影。
为此,修仙界弟子与一众魔域之人大吵一架。
宗主长老们找不到问题,却也找不到人,所有人都怀疑是魔域在其中动了手脚,为报归心与谢长闲火烧琉光宫之仇。
九星楼,云青青与起秋坐着哪儿都没去,其余几位宗主掌门都守着,势必要先将人找到才会放魔域之人离开,双方局势紧张。
一连好几日,秦纤巧都遍寻不到谢长闲,哽咽着找到羡鹤。
她直直朝羡鹤跪下,“求师兄救救阿闲。”
羡鹤愕然,连忙将她扶起,“这是何意?”
秦纤巧哽咽着正要说话却听半月剑派掌门高呼一声:“谢长闲!”她赶忙转身望去,却见那结界上谢长闲手执问心剑,撑着懒腰从一道看不见结界的地方走出来,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谢长闲刚一出结界还没找到归心就被谢松与一群人堵住。
他们个个面色难看。
谢长闲愣住,收起笑意,“爹?”他下意识察觉到什么,“出什么事了?”
“你这几日在何处?”谢松沉着声问他,谢长闲见状默了默,随后带着谢松进了那看不见的结界处。
他看着谢松站在温泉池边检查。他抿紧双唇,又看向身后的十方宗弟子。
小师妹泪眼朦胧,瘪着嘴皱着眉头,眼泪将落未落。
“师姐呢?”他问。
小师妹摇了摇头,眼泪瞬间串珠似的落下,“师姐去取霜仙花,没回来。”她看向谢长闲的眼神带着些许埋怨,连带着另外几人的眼神也是。
谢长闲愣住,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旁边另一个师弟重新补充道,“师姐为了取霜仙花,惊动了妖兽,回不来了。”
谢长闲蹙了蹙眉,“不可能。”他语气肯定,否定得没有丝毫犹豫。归心的修为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魔域的人肯定也知道,小小妖兽归心怎么可能打不过?
他径直出了结界,要往秘境深处去找。
那里一株散发着莹莹淡光的花正在盛放,地面上有些血迹,还有些些许碎步散落凌乱的草地之间,树木经过摧残倒了几棵,断枝落叶更是一地。
看起来像是经历过大战一般。
谢长闲拧紧眉头,这里分明半点师姐的气息都没有,他回过头却见魏衍与其他宗门几个弟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们似乎也是在找人,正巧找到这里。
“魏师兄。”
谢长闲走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师姐去哪儿了?”
魏衍眼眸平静无波,声音毫无起伏地开口:“死了。”
“不可能!”谢长闲立马否定,他心中却跟着慌乱起来,面上不显继续压低声音追问,“是不是魔域将她抓走了?”
“谢长闲。”
人群中有魔域弟子,那人冷笑一声,“不要血口喷人,最后与归心待在一起的是你,你应该最清楚她去了哪里。”
另外不知道哪个宗门的人紧跟着开口道,“归心师姐为你取霜仙花送给云青青,所以才殒命的对吗?”
“你为什么不和师姐一起?”
“你在琉光宫丢下她一次,师姐对你就比不上那个云青青吗?”
一声声质问之中,谢长闲气笑了,骂一声疯子,压着心中那股子气儿再问魏衍:“师姐去哪里了?”
“死了。”魏衍面无表情地还是那两个字。
谢长闲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脑子里浮现起归心走之前的模样,她笑着眼神柔和带着请求,最后又是如释重负。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怪归弦……那便好,你若能原谅他,他应当也能好受些。”
想起这些,谢长闲眼神逐渐变得茫然,心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透不过气来。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等,十年百年都可以等,但归心根本没打算给他等的机会。
“阿闲!”
秦纤巧匆匆赶来,一把将谢长闲抱入怀中痛哭。魏衍看了眼茫然无助的谢长闲,转身离去,剩余那些人见秦纤巧已经来到也不多留,跟着魏衍离去。
谢长闲听到他娘在他耳边说了好多话,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满脑子都是归心临走前说的话,一声声挥之不去。
“阿闲……”秦纤巧见谢长闲眼神空洞不说话,她有些紧张的叫他一声。
谢长闲愣了好久才问:“娘,我哥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次轮到秦纤巧愣住,谢长闲垂下眼眸接着道:“师姐找他去了。”
秦纤巧原本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再次蓄满泪水,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问谢长闲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只摇着头,说不出半句话。
谢长闲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由秦纤巧抱着他哭的不能自已。
归心那么爱他,连临走前最后说的话都是希望归弦能不带有任何愧疚的请求,又怎么会愿意再将他带到世人面前呢?她只会带着他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和他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她本就是为归弦而来的。
其他人对她而言什么算不上,不值得留恋,所以才会这样不告而别。
其他人自然也包括他在内。
耳边是秦纤巧抽泣的声音,谢长闲一下下安慰着自己的娘亲,喉咙有些哽痛说不出话。
直到谢松赶来,他才勾起嘴角对谢松道,“爹,您劝一劝娘,起码归弦还活着就是好事。”
谢松看着他眼神深沉仿佛有很多要说的,秦纤巧听了他的话直接捂面崩溃,谢松连忙接住她,谢长闲顺势松手,将秦纤巧还给谢松。
他抬手竖起一道结界,用沉甸甸的语气对谢长闲道:“他去世了,他本就是用了禁术才活过来的,是不死人,九年前魔域突袭镜极宫没能保住他,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向来沉着严肃的谢松如今说话时声音里也带着些颤抖。
他低眼看着秦纤巧,不敢看谢长闲,讲这些时,神情沉重仿佛瞬间老了许多。
谢长闲默了默,越过谢松二人离开秘境。
九年前那晚归心跪坐在地崩溃大哭的模样十分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忽然也不明白了,只觉得心沉沉的难受,如果归弦早就死了,那师姐此番是会绝望而归还是早就知道所以想跟他去了?
谢长闲脚下有些虚浮,走出秘境看着乌压压一堆人。
他们看着谢长闲眼神各异。
魏衍不在这里,他张口喉咙干干地问:“魏师兄呢?”
一众人却无人回答他,片刻后,人群中才有人跟他说了句“去九星楼了”,他才点了点头进了传送阵法往九星楼去。
凌日涧中,归心已经准备好所有的东西。
此时正是夜晚,白日里会来凌日涧的人家都已经归家,这时的凌日涧除了她再无别人,她不放心地出阵法检查一遍才确信地回来,将阵法门打开,留出气口以供他破碎的魂魄顺利回归。
她怕看不清归弦,在水晶台子周围点了很多灯,照得靓汤,才放心地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引着这凌日涧中的灵气入阵法而来。
手腕翻转变换结印,原本祥和宁静的阵法天地中忽地刮起阵阵凉风,在这春日的夜晚吹得人有些发凉。
她口中念念有词,平和温煦。
无人得见夜空中有黑云积压,凌日涧中升起些许微弱的光点,正以极慢地速度往山涧中去,如同往常天上那星星点点。
这般一直持续到天明,归心又是一个昼夜未歇。
次日的天亮得晚一些,有些阴沉沉的,归心睁眼看归弦,她能感受到他散碎的魂魄正在重归,只是速度极慢。
但这些年她都等过来了,如今慢一些也没什么,只要一切顺利即可。
她不厌其烦地施展着招魂术,静静地等候。
一日,两日,三日,那速度着实太慢。
三日下来连一片完整的魂片都凑不齐,后续回来的更是越来越少,只有一小团像黑夜中萤火虫一般的在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天亮之时便会消散。
归心凝眸沉思,这些能回来便说明她的招魂术是没有问题的,可若真的没有问题又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呢?
她手心忽地发烫起来,是傀儡术,云青青在向她求救。
归心等了会儿才将力量借给她一些,随后又专心致志地招魂。
今日刮着风,这阵发天地中开不败的桃花花瓣儿簌簌落下,如同下着花雨一般,错落无序地掉在归弦身上。
归心轻轻将他面上花瓣拂去,深深地看他一眼后又对他竖起一道结界,随后拿出通讯符寻求魏衍的帮助。
魏衍似乎也在等她的消息。
“我收不回来,四日了,只有零星点点,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她声音有些茫然无助,发干的喉咙透露出她的紧张。
魏衍沉默着,半会儿才道:“这么多年,应当是要费些时日,再等等看。”
归心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有些慌了,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得到魏衍的回答,她心仿佛定了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多谢。”
她收起通讯符,再次抚摸上归弦的脸庞,又看向旁边那一点点的魂魄星子,无奈道:“你就不想我吗,走得这么慢?”
“阿弦,我在等你,等你好多年了。”
十方宗。
天亮了,谢长闲又从外面回来了,这几日他每日下晌开始寻找归心,等到次日一早再回十方宗找魏衍。
晚间归心看不清路,她必定不会在夜晚出行。
他去了两趟南九州,凭着那牌子进出,他以为归心要了南九州的同行牌子,应当是要去南九州的,可他将南九州翻了个遍都没寻到人。
“师兄。”
他站在魏衍院门前,魏衍整理着手边的药材并不理会他。
谢长闲无力地站在门口,脑袋低垂着,多日没有休息的他看起来十分憔悴,“我找不到她。”
魏衍没有任何反应。
“师兄,我求你了。”他软了语气,苦苦哀求魏衍告知他归心的下落,可不管他如何哀求,魏衍都无动于衷,如同铁石心肠一般。
在谢长闲咬牙又要出去寻找之时,他才终于开了口。
“我早便告诫过你,归心心中有人。”他声音冷淡根本没有其他情绪。
谢长闲直直与他对视,“可那人回不来了。”
魏衍还是不肯告诉他归心的下落,谢长闲不肯放弃,九星楼消息灵通,他去九星楼请人打听归心的下落,可九星楼掌门不准人接他的单。
“人都死了,不要浪费力气在这上面。”九星楼掌门如是说。
整个九星楼唯有祝笑悄悄找到他,愿意帮他一起找归心。因为他也明确的知道归心不可能死在那妖兽手下,他怀疑是被魔域抓走,可近来魔域也并无任何消息。
祝笑那里也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因为魏衍的态度,谢长闲从未想过归心会是被魔域抓走,可如今他站在魔域边缘,终归是忍不住想去魔域找她了。
他想,她是不是在无梦界中。
可他刚要迈入魔域,便被人拉住,回过头却见魏衍皱着眉头,“她不在魔域,你进去也找不到她。”
她要救归弦就不可能在魔域,魔域危险重重是最不可能的地方。
谢长闲冷冷地看着他。
魏衍也沉默了,他不敢看谢长闲那双眼睛,却似乎终归也看不下去。他将归心收集了材料要用禁术复活归弦的事情告诉谢长闲,又道:“这是她的选择,你不用再找她了,她说了这天地间是找不到她的。”
至此,谢长闲终于知道了归心的计划。
可归弦已经魂飞魄散再回不来。
他对魏衍道:“归弦是不死人,活不过来了,如果师姐复活不了归弦,难道就要让她一辈子困在里面吗?”
魏衍没有说话,似乎在判断谢长闲话里的真假。
两人对视良久,他才将通讯符拿出来。
归心正专心致志地施展着招魂术,通讯符发热她才缓缓停下,将它取出直接开口问,“又办法了吗?”只以为是魏衍找到了能快速收集魂魄的法子。
谢长闲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心上一紧,不敢开口,怕被归心发现。
魏衍:“你在哪里?我来帮你。”
归心却不说话,谢长闲心跳都加快,死死盯着那通讯符。
片刻后,只听归心道:“不必了,若是没有别的法子,我慢慢等也行的。”她声音轻轻缓缓,每一个字都落在谢长闲心头。
“师姐。”
他忽地开口,声音有些发哑,归心没有应声,魏衍见他没有接着说,便主动替他开口:“归心,归弦可能回不来了,他是……”
话还未说完,那通讯符便熄灭了光亮。
归心掐断了通讯符,眼眸冰冷地看向阵法入口处。
她留了一个气口以供归弦的魂魄回来,可她现在嗅到了魔域魔气的味道。
她拉住归弦的手,警惕地盯着入口的方向,很快便感受到阵法之外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试图硬闯,她留下一点灵力在招魂阵上,转身修为全开魔气环绕朝入口处走去。
与此同时,祝笑终于找到谢长闲。
“魔域有人擅自来了修仙界,去了凌日涧。她是魔域的人,应当是被魔域找到了。”
凌日涧。
归心出了阵法,外面的人似乎早早感受到她的气息,提前退开。
步子何见她冷着脸出来,是那张会被选为圣女的脸,漂亮极了,这是他最初就相中的脸,终于又见这张脸令他心生愉悦。
“比云青青用这张脸更令人顺眼,果然,还得是你才行。”
他笑着开口,身后跟着几个人是他离沧地的魔使,归心都认得,死了一个剩余五个全来了。
他鼻子动了动,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挑了挑眉,狭长的双眸忍不住笑得更加妖冶:“你在为归弦招魂?”
归心没有同他废话,趁着这夜色早早处理了,免得修仙界的人来了坏事。
她周身魔气大涨,一身修为压去,那修为最低的魔使直直跪到地上起不来。随后将阵法入口封死,拔剑直冲步子何而去。
几位魔使挡在步子何身前。
步子何推开一些,笑了起来,啧啧两声,“云迢,你是魔域的人,你本就该与修仙界为敌,修仙界容不下你的,你看他们连归弦是不死人都不告诉你。”
归心动作一顿,眉心一凛,以压倒性的很快便将几位魔使悉数打退。
步子何不疾不徐地看着她朝自己走来,接着摇摇头道:“归弦都不在乎了吗?那谢长闲呢?归弦是谢长闲的替死鬼,你可知修仙界真正的天选神仙是谢长闲,但死的却是你心尖尖上的归弦?”
归心愣住了,她看着步子何发问,“你说什么?”
声音有些打颤。
步子何听了出来,忍不住又笑了,“归弦是谢长闲的替死鬼,明明都死了还被他们制成不死人继续替谢长闲送死,可他们不告诉你,眼睁睁看着你对谢长闲好,为他背负罪责,身受重伤,说不定还在背后偷笑。”
归心握紧了剑,强行想让自己屏蔽这些,眼神凶狠地朝步子何袭去!
步子何费力地躲开,“你在无梦界中昏迷,未曾得见谢长闲身上灵力充沛,混着圣女的魔气,眉心显现着上任圣女打下的印记,他们将他修为散去与世间灵气融为一体,任谁也无法察觉。”
归心再次愣住。
在无梦界中时,似乎有一股温和的灵力在替她修补经脉,彼时她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醒来后看见谢长闲也未曾想过,因为她曾看过谢长闲的灵府,探过他的修为,他没有那般强大的灵力。
步子何轻叹一声,声音软和带着些许蛊惑,“我的好云迢,修仙界各大宗门掌门都参与了这件事,你要就这样算了吗?”
归心颤抖着手,看向步子何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周围几个魔使再次冲上来,步子何想带她回去。
可归心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再顾及是否会被修仙界的人发现,用自身获得的传承力量大开杀戒,她杀红了眼。
步子何身负重伤跌落在地,归心举剑落下之时,他周身出现一个阵法,将他带走。
归心的剑狠狠插入了地面那块大石之中,大石崩裂,轰然碎成了灰。
这一动静惊动了修仙界各大宗门。
谢长闲知道凌日涧山涧中这个位置,他曾见过归心来此。
可等他与魏衍、祝笑赶到之时,只见山涧中躺着几个魔域之人的尸体,周边魔气很浓。魏衍与祝笑对视一眼,沉默地检查着几人的尸体。
“不等他们来吗?若是魔域的人还在……”
祝笑还没说完,谢长闲手执问心剑便找到了阵法入口,只身进入。
阵法中落花纷飞,芳香中混着些微的血腥味。
谢长闲看到他印象中那个清逸出尘,总是温柔包容笑着的师姐此刻正浑身血污,垂首坐在一宽于正常棺木的黑色棺木旁,朝阳柔和的光芒笼着也掩不住她周身的沉郁气息。她趴在那棺木边缘似乎没有察觉外人的到来,身边那把剑上占满了鲜血。
他缓步靠近,却见那棺木中躺着之人与他几分相似。
师姐那张脸蛋上沾了血污,眉心的红痣也如血一般,却眉眼温和地看着棺木里那人,笑容委屈又失落。
他听见她问着棺木里那人:“不是说娶我吗?我等了你好久,怎么还不来娶我?”
作者有话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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