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章
谢长闲将归心背回家已是后半夜。
将她放到床上时突然发觉她手心发烫, 原本因酒睡得有些迷糊的归心也因此醒来。
屋子里没有光亮,唯有月光从窗户洒在地上那一小片。
她握紧手心,感受着黑暗中拿到看着她的视线, 默了默才道:“不必担心, 是云青青。”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声音有些瓮着,“她身上下了傀儡术才敢回魔域, 她找我是向我求救。”
谢长闲此刻也深深记得自己是归弦。
他抬手用灵力替她减轻这种灼烫之感, 言语冷漠:“不必管她。”
又道:“且不说你替她受那般多苦痛,你一身经脉还未修复,灵府千疮百孔,传承消散, 灵力所剩无几, 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救她?”
归心没说话,片刻后她合拢掌心,谢长闲看来时她才道:“若不救她,谢长闲会死。”
谢长闲替她整理衣袖的手瞬间僵住。
半晌后, 才笑着问她:“那你要救吗?”
归心稍加思索便摇了头, “不救,他选择了那条路就总归是要死的, 但你若是要我救,我便救他。”她看着床边那个黑影, 等候他的态度。
谢长闲听着她认真思考的语气, 没有半分犹豫点了头。
“你好好活着就行,不用救任何人, 这是南九州。”
“睡吧, 我守着你, 若是有事便叫我。”
归心脑袋早就又重又昏沉,掌心的灼热感被谢长闲用灵力减轻,没了外界的打扰,她缓慢地眨着眼睛,不多会儿便彻底睡了过去。
许是身旁有人守着的缘故,谢长闲看归心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中途未曾醒来,也没有过任何不安的动作。
等归心醒来之时,已是临近晌午。
她是被通讯符烫醒的,魏衍在寻她。
“祝笑来信讲九星楼那个东西他已经顺利取到,但青羽阁的那样还得等上几日,青羽阁阁主闭关了。”
魏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漠。
归心闻言问道:“闭关?人在青羽阁?”
魏衍:“祝笑说在的,他一直盯着。”
“好,我心中已了然,劳烦了。”归心手指摩挲着那通讯符,心中有了计量。她可等不了那么久,再等下去,传承便要先全部回去了,届时再下手就来不及了。
她正要掐断通讯符,魏衍却忽地提了一句:“谢长闲……”
归心沉默着听他讲。
魏衍欲言又止半晌后,只道:“无事,他已经回来了。”
收起通讯符,归心起身寻找‘归弦’,不出所料的院中空无一人,他白日里还是不在的,只是这次倒给她留了一封书信放在桌上。
信上言明他去办事,今晚也不会回来。
归心看着那上面竭尽全力想要写得工整,并不太流畅的字迹,合掌间将那纸张化成粉末,又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灰。
掌心再次灼热起来,却比昨夜要温和很多,似蜡烛燃烧到最后的余热。
归心抬手掐了个决,很快,掌心的灼热感便散去。
她也坐在院中,指尖仿佛执着一支看不见的笔,正在桌面上写写画画,而随着她的动作,远在魔域琉光宫地牢中的那个瘫软在地的人却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
守着地牢的众人听闻声响回头,便见云青青对那地牢禁锢熟视无睹一般,直接化成魔气穿了过去。
有人吓掉了手中的东西,“她与魔气融为一体了?”
“圣女……”
云青青冷笑着往外走去,再无人敢阻拦。
而地牢之外琉光宫起秋已然发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匆匆赶来便见云青青正站在地牢门口,双眸间满是蔑视的看着自己。
起秋警惕地疑惑起来,“你身上魔气怎那般像传承?”
云青青冷笑一声,“正是传承。”
她步步逼近:“囚禁圣女,抢夺传承,让出前任圣女获得的东西,九泉之下,圣女只会对你们感到失望。”
起秋皱眉。
“云青青,你能接受传承了?”
她一手将云青青养大,亲自将她送上圣女之位,对云青青所有的情况都再了解不过。
云青青:“我乃圣女,为何不能接受传承?”她眼神微不可见的暗了暗,随后微抬着头往前方走去,周身霸气凛然。
“站住!”
起秋一柄剑挡住她的前路,“你已不是圣女,我三人已经商议过。”
云青青眯了眯眼看着起秋,“魔域向来以圣女为首,三位尊主仅为辅佐圣女治下,囚禁圣女之罪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起秋,你要同步子何一样违背圣女、违背传承吗?”
她说话之时,起秋明显能看到圣殿无梦界的方向有一股源源不断的传承力量向着云青青来,似乎是来为她撑腰的。
起秋与她对视良久,她不是步子何,没有步子何的修为,也没有步子何的胆量。
她与沉沙从来忠诚于圣女,至于云青青,只算是个意外。
至此,起秋恭恭敬敬地朝云青青跪下,“琉光宫起秋见过圣女。”
“起来吧。”云青青睨她一眼,飞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去趟修仙界,不要跟来”后消失无影。
眼前视线范围内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起秋确定这是完全与传承融合后才能拥有的能力,就像当初云迢在无梦界将传承全部吸收后瞬间便到了魔域边界一样,云青青这转眼间应当也是已经到了魔域边界处。
当她问过地牢中看守之人云青青是如何出来的之后,她便更加确定了这件事。
那就是云青青真的是圣女,不是她为了稳固琉光宫地位随意选的个符合的人,且她已经与传承,与魔气融为一体,如同当初云迢那样。
事发突然,事关重大,她等不及便传信去雪殿与离沧地讲明了此事。
而云青青此刻确实到了魔域边界处,再往前几步便是修仙界。
她不愿再上前。
“我现在是魔域圣女,孤身进入修仙界并不合适。”她抗拒着行走的步伐,可那傀儡术下,她是傀儡,归心才是背后操纵那人。
归心手没有停,她便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直着身子往前继续走,迈过前不久才画上的那道分界线进入修仙界的范围。
她周身魔气很重,一进入便被修仙界的人发现了。
离得最近的空苍门最先发现了她,却见这人根本没来空苍门,那方向看起来是直奔青羽阁而去的。
她一身魔气未有半分收敛。
还未至青羽阁便先被空苍门与半月剑派拦了下来。
“圣女此番入我修仙界所为何事啊?”半月剑派颜无迟笑呵呵地同云青青说话,“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等也好迎接您的到访。”
云青青知道自己此刻没有反抗之力,便道:“我要去找青羽阁阁主借点东西。”
“原是这般,可不巧,朝晓阁主前几日闭关至今未出,可能要让圣女白跑一趟了。”颜无迟笑眯着双眼,话里话外拒绝着云青青的进入。
云青青却笑了。
“我去了,他自会出关。”
说罢,她便要越过两人离开,颜无迟开扇将其留下,归心不愿与这两人纠缠,她只是要趁此机会,早点拿到那东西罢了。
但两人缠得紧,云青青的身体原本就身受重伤,归心也未能将全部力量给她,她会承受不住。
故而一时之间,归心也没能摆脱两人的纠缠。
直到有人高喊一声:“云青青。”
云青青回头,归心也看见了,谢长闲面色苍白的出现在不远处,正步步走过来。
“原来没死。”云青青冷笑一声,“你当真也是命大,我以为她知道后会直接杀了你。”
她话落之时,五脏六腑便如同被人把握在掌间一般揪心地疼,瞬间从高空跌落在地,扬起一地灰尘与树叶。
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谢长闲已然落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锋利闪烁着寒光的问心剑剑指她喉,“将那傀儡术解除了。”
云青青愣了愣,“什么?”
“将你与归心之间的术法解除,我便放你离开。”
“使不得使不得!”颜无迟连连上前来劝说,“这算是魔域圣女突袭修仙界,怎能说放她走就放她走?”
谢长闲没有讲话,只将问心剑又抵近几分。
“谢长闲。”
她忽然叫了谢长闲的名字,问他,“你怎会知道这事?你在此问我,可知归心也……”
话未说完,她再次蜷缩在地,痛得发不出声。
南九州内,归心眉眼间尽是冷意,眼神中清醒又厌恶。
谢长闲看着云青青倒地不起,也不知她是真是装。正要再问,云青青却突然周身魔气大涨,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棵巨树爆裂,冲得几人纷纷躲闪,谢长闲也不例外。
等众人回神之时,唯有云青青与谢长闲不见了。
谢长闲是追着云青青走了的。
他穷追不舍,云青青身体原因无法甩掉他,又被他再三缠上。
纠缠中,云青青忽然变换成了云迢的模样,面若桃花,眉心一点朱砂痣,眉眼冷清淡雅,开口声音也几乎一样的从容淡定,“谢长闲,我要去青羽阁。”
谢长闲愣住,“师姐……?”
云青青立马趁他愣神之际,转身往青羽阁逃离。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云青青不打算回头,可归心却使她停住了脚步,强迫她回头去看,看那人半跪在地,周身皆是魔气。
不仅仅是这修仙界残存的魔气,她甚至看到有魔气远从魔域的方向用来,如同黑色的流星一般飞来,又如陨石般坠落在他身上。
转瞬间,他便整个被魔气淹没。
“你要管他?”云青青嘲讽地嗤笑一声,冷眼旁观着,她也不信云迢会管这人。
下紧接着,她便控制不住自己走向谢长闲。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她的手伸进那团团魔气之中, 将要触碰到谢长闲时,一片飞叶猛地袭来。
惊险躲过后抬头便见羡鹤与魏衍一同来了。
羡鹤修为深,归心想了想还是先行撤走, 却还是留了一小部分力量给云青青, 以保证她起码能站着和别人谈话。
失去强大修为支撑的那一刹那, 云青青好似心上被掏空了一块,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羡鹤两人已经近到眼前, 她暗骂了一声, 接着归心留下的力量飞身便想逃跑,却忽地被拉入魔气中,锋利的剑刃架在她脖间,她看到一双忍得通红的双眼。
“签字。”他声音粗哑。
魏衍上前来用灵力帮助谢长闲舒缓魔气带来的痛苦, 他眉头微蹙看着谢长闲的情况有些不悦, “为了追一个云青青让魔气扩散,折了夫人又赔了兵。”
羡鹤示意魏衍将谢长闲带回去,谢长闲却站定不动,问心剑不挪半分。
出现在云青青面前的两张纸悬在半空中展着, 左边那张上面赫然写着她为自己年幼不能接受传承, 故而令归心替她接受传承,以及追杀归心等等事情而向归心道歉。
右边那张上写的主人公确实另外一人。
云青青一一看过后忍不住发笑。
“你喜欢她?”她挑起眉头, 却又道,“可你这般作为永远不会令她喜欢, 你空有一张与归弦相似的脸, 却没有归弦那般沉稳温和的性子,她喜欢归弦那样的。”
谢长闲将问心剑挪动半分, 划破她颈间皮肤, 溢出丝丝鲜血来。
羡鹤还未见过那两张纸, 看了另一张上面的字后笑意都收了起来,再看看谢长闲他沉默了。
云青青倔强着不肯点头,“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拿了传承获得无上修为,她才是实际上的圣女,她虽然受了一些痛苦,但我也不好过,她起码还拿到了一些东西,我什么都没留下。”
谢长闲却道:“听闻魔域圣女擅闯修仙界,引魔气入修仙界大开杀戒,最终被修仙界众人斩杀。”
说话之时,他催动灵力举起问心剑,魔气趁着他防御降低再次侵袭,他咬紧牙关放开吸收天地灵气,一时之间,世间灵气与魔气皆赴他而来。
云青青头一次从这个以前还会因每次都斗她不过而生气不已的小屁孩身上感受到了压迫,这种修为上的压迫压得她双脚挪不动半分。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红得快要滴血,似藏着无边的杀意。
云青青喉咙忽然发干。
问心剑的影子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她颤着声惊恐大声说:“我签!”
与此同时,羡鹤用灵力托住了下落的问心剑,挡住并化解了谢长闲那一剑,他脸上神情严肃,“你近来用这种法子要挟了多少人?”
谢长闲视线落到羡鹤身上,没有任何感情:“都会轮到的。”
羡鹤心头一颤。
“魏衍,带他回十方宗好好疗伤。”
云青青颤着手在那之上签字,当谢长闲收起纸张被魏衍带着回去之时,她才突然发问:“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你能保证上面几个人是真心的?”
谢长闲被魏衍带着没有停留,御剑离去。
羡鹤看着浑身根本没有什么修为可言的云青青眼神中也露出了怀疑,随后道:“那便由我送圣女离开修仙界?”
南九州内,归心揉了揉眉心,这次没能借云青青的身体拿到她需要的东西实在可惜。
她体内损坏的经脉也已经有些承受不住,酒后次日的头也有些昏沉犯疼。
院中的风吹得更甚,她起身回房躺下。
手不自觉摸上指尖的灵戒,片刻后又松开睡去。
十方宗,谢长闲醒来之时秦纤巧与谢松都在床边等着。他们已经将周围设置了结界,防止他再次悄无声息离开。
“阿闲?”
他听到这名字,下意识便抬眼看去,出口道:“迢迢……”
谢松与秦纤巧都愣了下,互相对视一眼,秦纤巧拍拍他身上被褥,“阿闲,你身上经脉都快被魔气冲断了,幸好魏衍及时将你送了回来,只是你那原本一直封着的符印不在,现今也再难像以往那般压制住,都只是暂时压制,还需得好生养着,少用修为才是。”
她说完一通话,看着谢长闲还想再接着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谢长闲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令她有些不安。
她声音强忍哭意,“阿闲?”
谢长闲轻轻弯起眼眉,“娘。”他缓缓勾起嘴角,却也没了更多的话要说,三人在房中互相看着,气氛有些诡异。
谢松沉声道:“醒了便好,你娘很担心你,日后不要再乱跑让她担心。”
谢长闲看着两人,指责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娘,你们去歇着吧,我想再睡会儿。”他嘴角的笑意有些勉强艰难。
秦纤巧闻言抿紧了双唇,眼神自责又懊悔,“阿闲,你是不是也在怪我?怪我把你放弃,也怪我害死了归弦,还间接害了归心?”她眼泪瞬间滑落,“是该怪我的,你们都该怪我,若不是我当初做下那个决定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你们都该怪我。”
谢长闲看着不忍心,摇摇头,“日后再说吧,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
秦纤巧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谢松强行拉起来带出了房间。
房中,谢长闲一个人躺了没多会儿便要起身,他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归心该要担心归弦了。
正这时,谢松推门而入,看着又是要偷偷离去的谢长闲,两人对视着,谢松先行开口道:“我听羡鹤宫主讲了。”
他说的是那两张纸的事情。
谢松又道:“到最后,你是不是还要让你娘也在上面签字?”
谢长闲抿着唇没有讲话,手中握紧了问心剑。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并且一直在进行的事情,没有要因这两人而停下来的打算。
那是归心早就应该得到的东西。
“你现在要去哪?”谢松问他,“是不是要拿着她送你这剑去找那些你认为对不起她的人,将剑一次次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跟归心道歉?”
谢长闲默了默,避开这个问题撒谎道:“我与南九州皇室之人认识,要去南九州灵池养伤。”
他脸不红心不跳,谢松也没有怀疑,反倒是略带思索问他:“皇室之人?谁?”
谢长闲:“巫韫。”
谢松未曾听过这名字,却知道南九州皇室姓巫,说起南九州他又安静了下来,看着谢长闲没有丝毫躲闪的眼神,终归是信了他。
“南九州灵池极好,且安全,你去那也好。”
他似乎松了口,谢长闲拿着问心剑便要走,开门之时又听他道:
“日后,那件事就不要再做了,你便是神仙,他们若对你不满,怨气越重,你受魔气侵袭便会越厉害。”
谢长闲低声答:“知道了。”
走出房门,外间的结界已经被谢松撤掉,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隐晦沉重的目光,却并不知要以何种情绪回答,选择了不回头地离开。
谢长闲醒来的前一天夜晚。
魔域圣女云青青再度擅闯修仙界青羽阁,打伤青羽阁阁主夺走了阁主朝晓的法器,逍遥远去。
无人知晓,云青青最终什么都没拿到,两手空空回了魔域,没有无梦界钥匙的圣女被养在琉光宫,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三位尊主皆聚在琉光宫,她需得归心一直帮忙才能维持着修为很高的假态。
而那法器,早被归心控制着她交给了另一个人。
祝笑带着法器连夜赶到十方宗找魏衍。
“东西齐了,怎么给她?”
归心在收到魏衍消息时全然不意外,直接道:“多谢,明日傍晚到南九州入口处等我,劳烦注意不要被发现行踪,南九州不参与外界之事。”
“好。”
次日黄昏之时,归心关上院子大门,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出门去,高大林立的树木间隙透出日落金灿灿的光,林木影子又斜又长的挡住一大部分光。
归心从城中走过,众人有意无意向她投来试探的目光。
她一路往出口处去,出口处那人还是那日接引他们进来那人,见归心要出去,他眉头一皱,抱怨道:“他前几日才走,你今日也走,真当我们南九州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了,听说你们要在此定居,那就得好好习惯一下这里的规矩,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归心眉眼温和,“多谢,我只在结界外取个东西便回。”
那人眼神狐疑地给归心开了结界,并随她一同出去,因为外界确实来人了。
踏出那道虚无的门,归心便见祝笑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肩上扛着把锄头坐在那地上四处张望,看起来像个迷路的普通人。
“来了?”
归心先开口,他温声立马从地上站起,将一个木匣子交给她,道:“都在这里了,估计两界又得闹一阵子,你何时才揭穿那个朝晓的真面目?”
归心接过东西,打开检查一番,“还不到时候。”
“那我……”
“也不能轻举妄动。”
归心笑着开口堵住他后面要说的话,祝笑耸耸肩,咧嘴笑笑:“行吧,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有事再让魏衍找我。”
归心又道声谢,感受到周边灵气与魔气的些微变化,她抬眼望去。
一个白色身影踏着落日余晖而来,背对太阳行走,如同从烈火中重生的凤凰,周身都是耀眼的光芒。
“谢长闲?”
祝笑愣住,“你怎么在这?”这人分明就应该在十方宗被强行软禁起来疗伤,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看向归心,发现归心也在看那方向。
而那谢长闲似乎也顿住脚,没有再上前来,他看着不远处的归心,此时天还大亮着,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归心没有讲话,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从那虚无之门进入了南九州。
而那看守结界之人却在这时道:“那个谁,你回不回去?走快点。”
他催促着,又道:“赶紧些,你家夫人都要走远了。”
话落,祝笑脸上的笑容僵住,转为满脸震惊与茫然。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3章
晚间。
明月清辉万里, 归心坐在院中等候‘归弦’回来。
不出她所料的,今夜还是没有等到人,不过也正好, 等到天边刚刚亮起之时, 她便回到房中将取来的法器与药物取出, 借着那法器,以自己的身体为器皿, 将药物混进她身上最后的传承之中。
混合的那一刹那, 便立马将所有传承与自己分离,将所有传承都放回无梦界。
做完这些,她已是浑身淋漓,脸色苍白, 身上所剩灵力不多, 并不足以支撑她继续等下去。
等她再次睁眼时,已经又是夜晚,眼前比以往还要黑暗,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算着差不多今晚人便会回来, 归心想着提前梳洗好到院中等候, 可当她熟门熟路摸到房门打开之时,外间的世界也是一片漆黑, 唯有风声很大。
檐下挂着的灯笼应当是一直点着的,此刻却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归心愣了愣, 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
反复尝试过几次才终于又见半点光亮, 用灵力检查过后她才发现,以身体为器皿将药物与传承混合之后有丁点传承残留。
确认眼睛被带着药性的传承伤到后, 她却笑了。
她当时若是死了便罢, 既然还活着, 又怎会是那有仇不报之人。
眼前又如往常一样能看的清楚一些,归心才发觉外间是变了天,天上黑云压压,狂风大气,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她到院中坐下,调动身上的灵力在桌上画了个符号,远在魔域的云青青便突然站了起来。
魔域圣殿。
三人正在同云青青谈话之时,云青青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人一惊。
沉沙蹙眉道:“不论你身为魔域普通人还是圣女,一切皆为魔域利益,传承在你那里或是在我们这并无什么区别。”
起秋没有讲话,静静看着云青青。
步子何看了片刻后却笑了起来,“云迢?”
云青青咬牙,“这哪有什么云迢?今日便先谈到这里,其余的日后再说,我累了要……”
“云迢,你难道不好奇当初你躲在凌日涧阵法之中,我是如何将你找到的吗?”步子何也站起了身走向云青青,他一字一句道,“是云青青,她将与你绑了傀儡术的事情偷偷告知我,也将你的位置告知我,她可是魔域那一趟的大功臣。”
云青青脸色直接白了,有些慌乱地摇头,“我没有,你别听他的。”
“傀儡术?”
起秋眯起眼眸。
沉沙向来对阵法与一些偏门术法有所研究,他解释道:“这术法已经失传千年,她能学会,应当是因为传承。”
起秋:“那传承终归还是属于云迢,云青青不过是借的她的力量装出来的?”她眉头一皱,“那云迢操控云青青去青羽阁取法器是为了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没有答案。
云青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盯着步子何,眼神里满是恨意。
可步子何向来不将她放在眼中,“我替你杀了她,你将无梦界的钥匙交给我。”他话音落下之时,一股力量已经掐住了云青青的脖子。
归心身上残存的灵力较少,传承也暂时不能引到云青青身上,云青青就那么被步子何掐着脖子提到半空中悬着。
脸涨得通红。
直到云青青几乎要彻底昏厥过去他才骤然收手,云青青直接摔落在地。
云迢对她生不出半分同情,却仍旧等候她缓一些了才让她开口道:“你们费尽心思用阵法与术法召回传承,目的已经达到。此番,我便是来为诸位送上无梦界的钥匙。”
几人脸上都生出各不同的表情,步子何玩味地挑起眉头,“当真?”
云青青捏紧拳头,“不准!不准给!他们又不是圣女凭什么能拥有无梦界的钥匙?”
一道强劲的力量打过来,云青青便如同破风筝一样被人踹出很远,鲜血从她口中吐出,原本就虚弱的她直接倒地不起。
起秋眉眼间尽是寒意,“云青青,你那日借云迢的力量骗我?”
云青青艰难地勾起嘴角挑衅地笑着。
沉沙面无表情却万分谨慎,“云迢素来聪明,此番怕是有诈。”
步子何却是不惧,对云青青道:“既然送来了,那便开门吧。”
云迢等了会儿云青青,待她又歇了片刻才操控着她从地上爬起,云青青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到无梦界那块又长又大的门前,看着自己手中出现一道秘法钥匙,她无法控制地亲手将那道钥匙融进大门中。
片刻后,无梦界大门开启。
她离得最近,想冲进去却被归心死死控制着无法动弹,无梦界中的传承与魔气弥漫了些出来,步子何勾起嘴角。
“既如此,便请圣女入无梦界吧。”
他半是恭敬的样子向云青青行着礼,在场几人无一不了解云迢,他们一手杀了归弦,云迢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起秋与沉沙跟在他身后都没有动。
云青青心上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她有些不敢进入无梦界,她也了解云迢的,云迢还亲手操控着她两次进入修仙界取青羽阁阁主的那件法器。
如今才过没两日,她便找上门来了。
云青青没了方才强硬的声音,她带着哭腔问:“云迢,我会死吗?”
归心又借她身体道:“无梦界大门已开,诸位自便。”
“云迢!”起秋叫住她,“你就这么甘心吗?”
归心很冷漠:“不甘心,所以,我想看你们与修仙界再掀恶战,想看血流成河,浮尸千里,人间变烈狱。我也送了修仙界一些东西,收不收随你们自己。”
紧接着,云迢没有支撑便直接倒在了无梦界门口。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云迢不帮她,没有任何意外的,她被三人推入了无梦界,美其名曰‘无梦界与传承是属于圣女的,唯圣女可沾染’,云青青清楚自己此番必死无疑。
可她没有任何力气反抗,眼睁睁看大门重新关上,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漫天暗紫色中如同星河一般的点点莹亮,却如同已经置身地域。
南九州。
谢长闲推开门进去之时,便见归心手撑着脸庞坐在院中笑盈盈地等他,“还好你今晚回来了,不然又要等明晚才能见到你。”
谢长闲心虚地笑了。
归心又道:“你那晚不是答应我白日里也要来看我吗?”
谢长闲脚步放缓,他坐到归心身侧,背对着月光脸上有些看不清楚,“再等等,快了。”
“多久?十三年?我听南九州结界处的守卫说你离开了南九州。”她笑着问,眼神中添了几分落寞,“阿弦,不是说好不管外面的事情了吗?我想你活着。”
她垂下头,谢长闲紧了紧手心。
他不知该庆幸师姐这双眼睛在夜间看不清楚还是难过,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虚。
“我会活着,你也要活着。“他这样僵硬地对她道,“迢迢,你再等等我,等时候到了就好了。”
过会儿后,归心抬起眼眸问:“要等到什么时候?那成亲呢?”
谢长闲刚刚伸出要替她拂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的手瞬间僵在空中,他还没说话,归心便已经又开口了。
“也是再等等吗?”
她问的声音很轻,落在谢长闲的耳朵里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
归弦已经让师姐等了那么多年,如今他借着归弦的身份却也仍旧是一直在让师姐等,可他终归不是归弦,那换脸的术法他还未找到,师姐若是看到脸,那一切都完了。
“阿弦。”归心轻声唤他,“还要等多久?”
她说着时眼中不自觉聚满了泪水,笑了笑做出无奈的样子,声音些微哽咽:“我一身修为散尽,已经用尽了全力,你告诉我还要等多久才行?”
谢长闲忽地慌了,手忙脚乱替她擦拭眼泪。
“我会尽快的,迢迢。”谢长闲轻轻将她抱住,僵直的身子透露出他的试探与小心。
成亲,他想都不敢想到时候要如何面对归心,或许只有亲手将问心剑放到师姐的手中才是最后的办法。
归心今夜不知为何情绪格外重,她双手紧紧抱着谢长闲,轻轻靠在了谢长闲身上,声音里透出几分疲惫,“我想回房了。”
谢长闲道声好,要将她扶起,归心却还是半依在他身上,他犹豫一瞬:“抱歉。”话落,他将归心抱了起来,把她送回了房间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房中光亮更加暗了,谢长闲如往常一般坐在床边守着她入睡,替她缓缓的修补经脉。
黑暗而安静的环境里,归心忽然软声开口:“阿弦,你从前从不会对我说抱歉,你怎么越发同以前不一样了?”
谢长闲收回手坐在床边不知如何作答。
半会儿后才道:“人总是会变的。”
归心却道:“可我不想你变,我想你和以前一样,是昭昭朗月,若是变了……我就不喜欢了,若真会变一点,那我希望是从此留在南九州不再牵挂外界之事。”
中间几个字她说得很慢,谢长闲却听得心中直打鼓。
这一刻,他忽然怀疑,师姐是不是也如当时在阵法中一样,早便知晓他是谢长闲而非归弦了。
作者有话说:
还在写,明早起来还有哟!我发四!发五也行!
补上昨天3号的更新,以及明天5号的更新!
第74章
可他还是温声道:“好。”
归心浅浅笑着, 入梦之前对他最后道:“这一身经脉不必再费力了,我既不会再出南九州,就用不上修为。”
谢长闲也颌首道好, 可却还是用他那温和的灵力不停的为她一点点修补。
他发觉师姐身上原本还在慢慢流散的传承今日忽地都没了, 一点没剩下, 之前灵力也已经散得差不多,她这一身几乎与普通人无异。
平静的水面, 随便一片叶子便能掀起一片涟漪, 她也一样,几乎再受不得任何伤害。
谢长闲脑子里使劲儿想着自己是何时暴露的,却又忍不住心中泛酸。
或许根本就不需要他任何的暴露,归弦在师姐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莫说只是晚上看不清, 便是根本看不见,她怕是也能分辨出来的。
想清楚这一点,又回想起走之前师姐特地说晚上出发,又在酒后一再问他是不是归弦。
想起每一次相处与谈话的滴滴点点, 谢长闲心几乎凉透。
这一夜, 他在床前坐到几乎天明才离去。
他没有找着各种理由离开小院,而是选择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想假装自己不在家,但以归心剩下的那点灵力, 应当也能发觉他在家中的。
果不其然, 他听到归心房间里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他所有注意力都在那边。
“阿弦?”
她在叫他, 已经发现他在家了。
谢长闲没有应声, 又听几句什么东西被碰撞到的声音, 随后房门被人打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只是那声音很慢,那走路之人似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
她又站在院中对着他房间的方向喊了一声:“阿弦?”
谢长闲没能忍住,开口答:“我有些事要处理,迢迢你自出去走走,不必管我。”他装着语气,却不知是因为昨晚而没了底气还是如何,这话一出口他便已经在心底判定糟糕了,这好似也不符合归弦的语气与脾性的话。
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片刻,得到归心一声柔和婉声的‘好’,他才继续不安地坐在房中无所事事。
听着外间那人缓慢地行走,随后又听她脚步往房间的方向去,紧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是人跌倒的声音。
他立时站了起来,外间已经有了些光,师姐应当能看见了才是。
他正犹豫之时,外间又传来闷闷的相撞之声,伴随着被撞之人的轻呼。
“师……是出什么事了吗?迢迢?”他站到门边问,却还是不敢出去,露面的风险太大他想再多维持一阵也总是好的。
外间,归心单手扶着刚刚被撞的额头,无奈道:“无事,只是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应当是传承被召回之时伤到了,不碍事,你先忙。”
她摸着柱子往前,手将将放到门上之时,便听旁边的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她闻声看去。
眼前大片的漆黑,只有非常模糊的一点点光,几乎等于瞎了一样走路也看不见。她倒是没料到九星楼秦掌门的那毒药药性如此之强,也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所剩传承不多,却要融合与所有传承相对应的药物,此刻的毒性会更浓,传承回到无梦界散开之后便应当不会见效这般快了。
谢长闲看到师姐的视线看过来,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是无神地堪堪落在他身旁的位置,并未落在他身上。
他几步走过去,拉起归心的手检查。
她视线也自然而然地收回,双目没有方向地对着前方。
越是检查,谢长闲便越是感到愧疚,归心双目确实失明了,似是被什么毒性侵袭的,可这南九州中谁又有那个能力对师姐下毒呢?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也是传承被魔域之人动了手脚。
“别担心,过几日就好。”发觉他的沉默,归心反倒顺着他拉着她的手反过来牵住他,笑着安慰。
谢长闲声音有些闷:“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师姐看不见他,他也就不用怕会暴露,可若是以师姐失明为代价,他宁愿躲着。
“不去哪,我只是发觉你在家便想看看你,你不是还有事忙吗?不用管我。”她笑着推了推他,谢长闲却紧紧牵住她的手。
“我不忙。”谢长闲立马否认。
归心笑道:“还以为你忙不会出来看我。”
谢长闲顾不上心虚,他道:“我抱你进去歇着,你在家等我回来。”他刚刚将归心抱起,归心双手便自觉搂上她脖子,双目直直地盯着前方。
她乖巧地听着他的安排没有拒绝。
谢长闲却敏感地发觉,此次又得让师姐等。
可如今她眼睛都失明看不清,看不见飞鸟白云,却能听到墙外人声鼎沸的热闹,又是何种的孤独。
他没有多犹豫片刻,立即抱着归心转身往院外走。
“去哪里?”
“去找巫韫帮忙。”
他不擅长这些,这南九州内他认识的人不多,归心是决计不愿意离开南九州的,那他能寻求帮忙的人便只剩下巫韫了。
归心笑:“南九州人不擅修行,大多是普通人或者低修为,他们帮不了我。”
谢长闲不信,他抱着归心一路找到巫韫府上。
路上有人看到谢长闲抱着人着急地往巫韫府上去,便已经有人提前去报了信,巫韫特地交代过对这二人要特殊一点。
故而二人刚到门口便被请了进去,巫韫没过多片刻也回来了。
“出何事了?”
巫韫风尘仆仆地回来,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隆重,看起来是刚刚从很重要的事情中脱身来的。
谢长闲还未开口,归心便先婉声道:“无事,我眼睛暂时看不见了而已。阿弦着急,我倒觉得好,起码他白日也能同我在一处了。”
谢长闲觉得自己心上有根弦,归心这话便如一只素手弹了一下。
接收到巫韫略带深意的目光,谢长闲毫不避讳地看回去。
“因何而伤?”
“魔域传承。”
“这样南九州可治不了。”巫韫思索片刻,令人取来纸笔,挥笔写下几个字,随后盖上自己的印章,令人将东西交给谢长闲,道,“只有一方疗愈的灵池可供你们借用,但是否有用吾并不知晓,南九州从不过问外界,外界人也少有人能进来,无人受过这样的伤。”
谢长闲颌首道谢。
他带着归心要离去之时,巫韫忽地拉住他到隔间,低声问他:“你确定她是真的看不见了吗?即便她是真的看不见,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的?”
谢长闲蹙眉,“你想说什么?”
他对着人没什么好感。
巫韫挑眉笑了,声音低沉:“谢长闲,你又不是归弦,当真不清楚吾在说什么吗?”
谢长闲抿了抿唇,脸色沉了些:“这是我与师姐的事情。”他看眼巫韫,“你若念着她救命之恩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失望过几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巫韫看着面前这人说话的模样,轻笑着抬起手,“所以你会同她相亲相爱,同她成亲,一辈子躲在暗处做归弦的替身,这样就不会让她失望了吗?什么样的纸竟能够包得住火。”
谢长闲自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可他偏偏点了头。
不论未来如何,起码现在是这样。
“据吾所知,你在修仙界应该还挺重要的,已经做好取舍弃天下人而保她吗?”
谢长闲:“这是我的事情。”又道,“多谢相助。”随后转身出了隔间带着归心离开了这里。
巫韫手下侍卫给他们安排了马车,带他们去灵池。马车摇摇晃晃中午才到,有巫韫亲手写下并加印章的信,两人很轻松便进入了灵池的范围。
或许提前接到了通知,这灵池很宁静,一个外人都没有。
归心在谢长闲的坚持下进入灵池浸泡,谢长闲则在灵池旁边守着她,同她说话解闷。
不知是不是因为归心看不见,他说话语气都和平日不同,不再那么拘束着语气与用词,比之前都随意不少。
直到归心忽地开口:“阿弦,你真的变了好多。”
谢长闲立马噤声,片刻后调整笑容与语气,重新开口:“且不说这些了,方才进来之时那人便说每日至多只能泡一个时辰,如今时辰差不多,我扶你起来。”
他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裳,闭着眼将归心扶起后将衣物放到她手中,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有何事便叫我。”
归心点头道好。
这四周树木仍旧高大,灌丛更加茂密,几乎将灵池完全遮挡,若非有人指引,无人会知这林木之后会有灵池。
谢长闲出去等了没多会儿,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回过头,便见归心一手抓着濡湿的头发,他取过一旁特地准备好的巾帕,从归心手中接过湿漉漉的头发用巾帕包裹,慢慢轻轻的一遍遍擦着。
正正一个白日,谢长闲都没有再离开归心半步。
时至晚上,待归心入睡后他才有些许恍惚地揉了揉额角。
归心这眼睛南九州多半是没法治的,越拖越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出去找修仙界的人帮忙,可归心是绝对不愿意的。
她甚至睡前最后一句话都在告诉他:“我们留在南九州不要再管外界的事情了。”
谢长闲正垂首犹豫着时,便觉得似乎有一道力量正在拉扯自己。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和当初云青青作为魔域圣女在无梦界中拉他入无梦界时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5章
也正是因为这一番, 谢长闲整宿都没再睡。
次日归心醒来之时便发觉一只温热的手正与她相握,她便知谢长闲一夜都没有离开。
“醒了?”
谢长闲比她先开口,他看见她双眸睁开却是无神地盯着上方, 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归心听着他声音愣了愣, 随后笑了, “你怎么没走?”
谢长闲:“这几日得闲,都不走了。”
今日天也是阴阴的, 黑云压压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整个上晌谢长闲都陪着归心在院中坐着,不时说上几句。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那处,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温和明媚地笑着,可谢长闲却似乎从师姐身上看到了深深地孤独。
原来她还能四处走走, 看看飞鸟流云, 如今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这一方小院中枯坐着,听着外间行人说话,墙角小孩儿玩闹的声音,外头的热闹半点染不了这院中。
这些年来她好似与宗门内师弟妹们都交好, 可到头来却还是一个人, 便是会与她有所来往的魏衍与祝笑,她似乎都没真的放进心里, 她从来将自己当作这修仙界的过客,唯有一人能将她留下。
如今他就是那人。
想及此, 谢长闲又沉思良久, 最终脸上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迢迢。”
他忽地开口叫她,归心略略偏着头看向他的方向, 谢长闲道, “可要陪我出去走走?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置办的东西。”
归心勾起唇角点点头, “好。”
谢长闲离开小院将门关上。
外间南九州人来往便有人往这边看来,墙角边玩耍的小孩对他们不感兴趣,顾自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
谢长闲紧紧将她手牵住,放缓步子同她走在一处,在她耳侧轻声道:“那院墙边的几个小孩都在看你。”
归心笑:“嬉笑声未止,打闹声未断,他们玩得好好的,何曾看我?”
谢长闲原本只是想骗她开心一下,却未料归心判断力如此敏锐,他便也只是跟着笑了笑,并未再多谈这个话题。
随后归心便听到他一声声地说着:
“大街正中有只白猫横行霸道占着路睡觉。”
“有人买了串糖葫芦,脸被酸成了老树皮。”
“昨夜的风把一串开着淡黄色花的树枝吹到了屋檐上。”
“夫子拿着戒尺出来找在围墙下玩的那几个小孩儿了。”
“……”
他们走得很慢,谢长闲边走边将自己所见都轻声告知归心,归心原本听着时只是淡淡笑着,到后来却渐渐没了笑意。
“阿弦,你不是出来买东西吗?”归心问。
谢长闲‘嗯’一声,“还没到,旁边有卖首饰的,那与春山同颜色的玉坠样式很好看,你试试?”归心被他带着转了方向往旁边走去。
下一刻她便感觉腰间有了些许重量,那玉坠被他系在她腰间。
又闻他笑道:“很合适。”
转头他便已经同老板付了钱,又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在她耳边继续道着街上的情景。这街道上分明是有些喧闹的,她却偏能将他此刻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每一样情景从他口中转述出来都变得有趣而生动,好似在她面前有了画面。
“到了,小心台阶。”
谢长闲小心的扶着她上台阶,进到店中便立马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需要些什么?”
“劳烦替她量订一身婚服。”他声音清润,含着笑意。落在归心耳朵里便如十多年前一样,她好似能看到那个人笑着说话的模样。
不自觉地眉目间都柔和许多。
谢长闲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松开,站到一旁,由店中的人将归心带到里间,店中又另外有人前来同他问着花色的一些问题。
归心在里间也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这么久以来,除了刚醒来那晚上外,他最像原本归弦模样的一次。
“……纹样与用料都有些精致复杂,按照您的要求来看,大约最快下月底才能做好。”
“好,那便劳烦再多做一件披风,另外……”
归心出来之时,他还同人商量着细节的事情,她没出声,他声音却渐渐近了,很快他的手便将她牵住。
“那便劳烦了。”
谢长闲与人确定好后又小心地带着归心离开。
“我还得去看看宅子,你同我一起去吗?我想将你先送回去歇着,在家等我回来便好。”他知道她已经等了太多年,不想让她再等,却也不想让她看不见也要跟着劳累。
归心:“你且送我去灵池泡着,等你看完宅子再来接我。”
“好。”
谢长闲将归心送去灵池,替她安排好一切才又离开。
他似乎真的在为这些事情忙起来了,白日里带着归心上街转一转将她送去灵池,自己再离开去置办东西。也因为他白日里都在了,归心晚间也都正常歇息。
谢长闲晚间都守着她入睡,归心却不知,谢长闲这些天从未睡过。
夜半时候,风摇着树叶飒飒的声音分外明显,谢长闲坐在归心床侧抗拒着来自无梦界里云青青的拉扯。
云青青这几日从未放松过,不断在尝试将他拉入无梦界。
他怕自己一入睡就被拉去,便一直没有闭过眼。
可这次,云青青却似乎铆足了劲儿,谢长闲一时不察还是被她拉入了无梦界。
幽暗的世界里,他透过无梦界那大门看到魔域三位尊主都在外面,因着云青青的刻意隐瞒他们还发现他的到来,而云青青正凌空而立在吸收着传承。
见他来她便落回地上。
“总算来了。”
她声音很沙哑,“再不来都没人给我收尸了。”
谢长闲蹙眉,“什么意思?”
云青青笑了起来,黑暗的环境中她眼眸中聚起泪水,声音沙哑哽咽,“你的好师姐将传承还回来了,但她对传承动了手脚,凡触碰传承者皆死。”
谢长闲不为所动,云青青原本就承受不住传承的力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若非贪心……”
“谁贪心?”
云青青打断她,冷声道:“云迢她啊,心思缜密,我也被算在了里面。唯有我碰了传承他们三人才会信传承没有问题,我若不碰,他们决计不会触碰这传承,可他们着我,我碰是死,不碰也是死。既然没得选都得死,那我偏要走出一条路来,哪怕用这条命。”
她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气,“等我死了,傀儡术便会解除。”
她声音沙哑让人听不出她话里的语气,“谢长闲,你告诉云迢,她欠我一个人情,这人情我便提前讨回来了。”
她将一封信递给谢长闲,信封上写了云迢的名字,谢长闲便知是要交给师姐的。
谢长闲将那信收起,拧紧了眉头,据他所知,除却与祝笑在结界门口碰了一面外师姐最近哪里都没去,更何况这几日她失明看不见,更不可能来外界。
他问云青青:“你方才讲师姐来过,是何时?”
云青青看着他笑出了声,“你也见到了的,在修仙界,去青羽阁的路上。你连傀儡术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那时见到的是云迢呢?
谢长闲愣住,那时云青青忽然回头喊他名字,原来那时真的是师姐。
“后来羡鹤来了她便走了,并不知晓你拿剑逼迫我道歉的事情。”她不紧不慢地补充,谢长闲闻言浅浅松口气,云青青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扮,挑起眉尾,“你这一身装扮倒是与归弦有几分相似,这声音也像的……你是在刻意扮成归弦的样子?”
她又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
“她能控制我去抢夺她需要的东西,又能想出这法子来对付魔域所有人,她比谁都清醒。”
两人正说着时,外间忽地传来声音。
“谢长闲?”
外间的人发现了谢长闲,步子何几乎瞬间闪到两人面前。
云青青操控着无梦界中磅礴的传承力量将他阻拦,“走吧。”她面无表情又将谢长闲送出了无梦界,没有给谢长闲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甚至没有看清云青青与步子何是如何打起来的。
待谢长闲睁开眼时,他还坐在床边。
而床上的归心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双目无神地看着上方,似是察觉到他动作与变化的呼吸,轻声开口道:“阿弦,你身上怎么有无梦界魔气的气息?”
谢长闲看着归心的模样,这几日忙着准备各种东西的心也渐渐凉了下去。
云青青说得对,师姐本就聪慧清醒,身为获得全部传承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归弦已经死了的事实。
体贴地夜间出行,从不问他从何处回来,带有试探与警告意味的话语,突然的失明……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整日惶惶,无比丑陋地做着一些学习假扮的事情,师姐未曾拆穿也或许正是因为世间再无归弦,不过寻求一个慰藉。
“云青青将我拉入了无梦界,又将我放走了。”
他没有隐瞒地直言,并将云青青那句话转告给归心,“人情她说她提前讨走了。”
归心没有讲话,云青青猜的不多,她会碰传承完全在自己意料之中,唯有她敢去碰,且碰了无事发生,另外三人才会相信她归心是真的想看修仙界与魔域再掀大战,血流成河。
“迢迢。”
谢长闲缩回了手,心中几乎怀有肯定答案却还是问她:“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忙离职的事情~放心放心,预计还是最迟中旬就可以完结~
第76章
归心微微偏过头, 轻轻勾唇:“阿弦,你在说什么?”
谢长闲手轻轻握住,温声答:“没什么。迢迢, 有样东西我要去取, 要耽搁几日。不过我会请人每日送你去灵池, 也会尽快取了回来。”
归心从床上做了起来,她默了默, 问:“要出南九州?”
谢长闲‘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
“成亲时候要用的东西。”
“不要了, 少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归心否决掉了他的想法打算,她要将他留在南九州,“外界有的南九州也有。”
谢长闲是必须要出去的,“我会尽快回来的。”
关着窗户, 昏暗的房间里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谢长闲的坚持让归心沉默下来,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完全同她选了不同的答案。
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谢长闲取来薄衫替她披上,他知道归心不想出南九州, 但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许久过后, 归心才又再开口,“我若说, 不准你去呢?”
她抬起眼眸,眼神空空地望着前方, 声音里情绪很淡却好似又带着浓浓的寒意与执拗。
长时间的相处, 让谢长闲下意识想抱着她说声抱歉,此刻却又无比清醒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迢迢, 我会回来的。”他肯定地承诺。
归心语气淡淡的, “怎么回来?走在路上不知哪日便会被魔气吞噬而死, 魂消魄散,亦或者一不小心便会被外界牵扯,继续去承担那根本不属于你的责任,最后一去不回。”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问他:“怎么回来?”
谢长闲不敢保证,却还是坚定地告诉她:“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归心轻闭眼,循着声音的方向,她温热的手摸上他夜间冰凉的脸庞,轻轻抚摸着。
“阿弦,别去。”她声音柔和,“以往你都会听我的话,到如今却只会哄骗我了。婚服已经在制作,宅院也在翻新,各项事宜并线进行,我以为这一次你真的会陪我留在南九州。”
谢长闲看着她闭上的双眸,不敢想那双眼睛是承受着什么样的毒性。
若非云青青告知他现在的传承触碰者会毙命,他真的会信归心说的只是被伤到一点。
“你若执意要走,现在便走。自此往后,便不必回来了。”归心见他不说话,知他心意已决,收回手轻轻叹口气,重新躺下翻个身面向里面。
她听见谢长闲又在床边坐了很久,最后还是起身离去。
彻夜未再眠。
待得归心听到外面有人声,估摸着已经天亮时她便也起来了身,如今她身上灵力很弱,堪堪够包裹那一丝传承中的毒性不让其扩散。
她手微微向前探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却听有人推开了门。
“醒了?”
他突然的声音让归心愣住,她浅浅笑着抿起双唇,“不出去了吗?”听到他声音,归心心中格外的安心,心情也愉悦起来。
谢长闲避开了这个话题,引着她出到院中坐下。
“我煮了点粥,昨日我听见那几个逃学的小娃娃说明日有灯会,可赏灯游船,我们也可去看看。”
又道:“前几日天阴着,这两日天好,应该会很热闹。”
他还和前几日一样,絮絮叨叨地跟她讲着外界的情形,声音温润含着笑意,归心也细心认真地听他讲。
“……将才我出去买东西时,听见有个逃学的小娃娃说昨日挨了夫子的尺子,今日要‘报复’回去。”
他口中的南九州没有了偏见与排斥,只剩下无尽的生活乐趣。
南九州始终是与外界不同的,这里不求长生,不望成仙,被放弃过的人不会祈求上苍的怜悯,他们靠着自己走到今天。
归心被谢长闲送去灵池。
谢长闲临走前忽道:“迢迢,你的灵戒可否借我用用?我的放了太多东西已经放不下了。”
归心没有犹豫笑着道了声好,将灵戒取下给他。
待谢长闲带着灵戒离去后,她又等了会儿才叫来外头守着的人,“劳烦替我通报,我要见你们二皇子。”
巫韫并非时时有空,归心为了避开谢长闲提前从灵池离开,并交待守在灵池处的人告知谢长闲自己被巫韫接走了。
她被人带到花园里,鼻尖尽是混着骄阳味道的花香,浓烈干燥。
临近晌午之时,巫韫才终于得了空见她。
他来时风尘仆仆,面上有些疲惫,仿似刚刚忙完很多事情一般,他坐到归心对面接连饮了两杯茶后道:“找吾何事?来送请帖?”
归心两手放在腿上,面色柔和,“我想问问长泽池何时再开。”
巫韫略一思索,“这灵池许多年未曾开过,南九州人用不上,也怕引来一些心思不正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了。南九州除却每年会轮流开放的几个灵池,剩余一些作用稀奇的灵池都是按批次与需求开放,一年仅一个稀有灵池,依照近一两年的开池计划,只要结界不破,便不会开启长泽池。”
他说罢眼神略带疑惑,“你被魔气伤到了?”
归心摇摇头,“不是我,是他,实不相瞒,他身份特殊一直为魔气所困,近来有加重的现象,我修为散去,暂无法帮他解决,便想借用长泽池一用,替他延缓至我恢复即可。”
“你的意思是,想让吾为他单独开一次?”巫韫挑了挑眉。
归心轻轻颔首,“是,若是方便的话。”
巫韫忽地笑了起来,他道:“归心,你可还记得吾之上还有母皇?无论是哪个灵池的开启都需母皇的许可。母皇向来最是讨厌外界人士,之前那次只是恰好赶上有轮流开放的灵池可用,轻松安排便好,一个没有计划要开的灵池,突然越过母皇放外界来的人进去,是不可能的。”
归心自知此事有难度,可她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在女皇允许的情况下,让他进去。”
“何意?”
“我想见女皇。”
她双目无神却让巫韫觉得很坚定,且充满了力量。他将这二人留在南九州是悄摸着的,连着身份都是隐瞒起来的,此番若让归心去见了,那必定会暴露,他也会被处置。
巫韫嘴角轻轻勾着,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向侧前方的长廊,道:“他来接你了。”
归心闻言点了点头,“劳烦了。”
她站起身等候,谢长闲很快上前来轻轻将她扶住,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才对巫韫道:“多谢照看,若是无事我便带她回去了。”
巫韫点了点头,挥挥手率先起身离开,一句话没说只留给谢长闲一个背影。
他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回去,可归心想走走。
谢长闲便同她一起走在大街上,听着耳边的喧闹之声,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讲话,安静的慢腾腾地走着。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归心对身侧之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她能感觉到他周身那沉重严肃的气息。
他或许忘记了要将灵戒归还给她,也或许是故意没有交还给她。总之直到次日下晌二人趁着黄昏时候出来加入热闹的人群,他也没有提起此事。
南九州的灯会自下晌日暮时开始,由女皇在城墙上坐镇,二皇子会宣布来年将开放的灵池。万丈的夕阳霞光照得城墙上泛着光,那些立在将士们手中的长枪反射出的光璀璨耀眼。
城墙之下无数人挤在一起观看听宣,谢长闲与归心也在其中。人数众多,谢长闲怕归心被挤,想带她到高处去,归心却一面听着周围人说着高墙之上的人是谁,一面摇着头牵着谢长闲要往人群中挤。
谢长闲无法,只得将她紧紧护着。
可人群拥挤,谢长闲也不得不悄悄用上灵力将归心周围隔开。
身侧有人正想提醒他不要用灵力,可已经来不及,高高的城墙之上一支箭已离弦射来!谢长闲见状连忙带着归心飞身而起,躲避开那支箭。
而那支箭并未伤到任何人,而是在落到普通人身上之时化为云烟消散。
在这人声鼎沸之时,巫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高墙之上宣告的声音停了下来。
“外界的人?”一道带着浓浓威压的声音自巫韫身后传来,巫韫微蹙眉头,看二人一眼后垂首站开,两边的侍卫也都站开一些。
露出后面那慢步走上前来的人,她一身红衣样式繁复,看起来雍容华贵。
谢长闲带着归心落在另一边,将归心往身后藏。
“谁放进来的?”女皇开口问。
巫韫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站出来上前,“是儿臣,那女子是儿臣外出历练之时的救命恩人,儿臣送了其入南九州的通行牌,有违南九州律法,请母皇赐罪。”
女皇乜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归心二人身上。
原本喧闹嘈杂的人群早已经安静下来,纷纷看着另一边的两人。
“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不要打断这一年一度的万家灯会。”女皇似乎变了个态度,将事情与身边人交待过后,拍了拍巫韫的手臂,随后便转身坐了回去。
巫韫又继续宣讲,方才的小插曲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当夜幕降临,众人从城墙下往周边散开,人流涌动之时,归心与谢长闲才被宫中侍卫拦下。
巫韫亲自带人来将两人围住。
他面色有些难堪,昨日归心才同他讲了,今日便已经着急的行动,完全没将他的感受放在眼中。
“连累你了,抱歉。”
归心声音诚恳地道歉,向巫韫低了头。
“吾不会有事,你应该担心你们自己。”巫韫眉头紧蹙,这情况来得很突然,他没有丝毫防备,之前的准备也还不够。
只怕这趟两人很可能会被赶出南九州了,也可能会是别的下场。
“不要乱说话,吾自会在后面为你们担着,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巫韫最后提醒着两人,他将两人带到一家酒楼前。
皇室每年灯会便会在此酒楼与民同乐,但实际上外面四处万家灯火,明亮辉煌,热闹非凡,唯有这酒楼安静得听不见笑声。
谢长闲紧紧牵着归心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归心在即将踏进酒楼之时顿住脚,向巫韫道:“可否让我一人先去见女皇?”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像这夜里的清风,徐徐吹来令人舒适。
“我同你一起进去。”
谢长闲刚刚开口,巫韫便直接点了头,“可以,你先进去,你留在外面等着。”
谢长闲不肯,他想先归心进去,却被巫韫直接拉住,归心则被人扶着带了进去。
“你进去无用,今日她是故意暴露的,若是没有把握她也不会这么做。”巫韫直接将归心的想法说明,见归心已经进去,大门已经重新关上,才松开拉着谢长闲的手,轻笑一声。
他道:“你可知归心是为何要见母皇?”
谢长闲摇了摇头,巫韫便笑着没有讲话,这些事还是等归心自己来讲为好。
屋内设置了结界,谢长闲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渐渐地他眼神凝重起来,“待今夜事了,我想请你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
巫韫‘嗯?’了一声。
谢长闲:“我要出去一趟。”
巫韫有些诧异,谢长闲将从云青青说归心在传承中动了手脚,而她自己也为传承所伤的事情向巫韫说出,又道:“我已经同一位师兄联系过,此番要出去与他一起寻求解药。”
他面容凝重又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巫韫惊于他会直接将此事告知自己,同时也不解于谢长闲与归心之间的关系。
却觉得很有意思,两人互相在为对方寻求解救之法,却都没让对方知晓。
他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为何不直接跟她说?”
谢长闲摇摇头,“她不会离开南九州,也不会愿意让‘归弦’离开南九州,外界对于‘归弦’来说太危险,她不同意。”
巫韫知晓他的身份,知晓他并非归弦,也知晓他如今是装作归弦在骗归心,因为常年会收到关于外界的消息,十方宗上归心逼迫谢松夫妇却被谢长闲自己现身讲出当年事情的事情他也是收到了消息的,对于谢长闲又重新担起那什么神仙名头也知晓一二。
可至此时,归心的态度却让他有些拿不准。
他半眯着眼眸,“她还不知道你不是归弦?”
谢长闲忽地抿着唇不讲话,低下眼眸不知如何作答。他直觉师姐是知道的,可师姐从未拆穿也从未提起,他便也装着糊涂。
“你不确定?”巫韫双手环胸,看向酒楼大门的方向,声音压低了问,“那你如何判断她是不让归弦出去还是不让你出去?”
谢长闲茫然地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巫韫将视线落回谢长闲身上,带着怜悯一般,“你出去后下场比归弦好不到哪去,修仙界与魔域向来如此,南九州永远也不会打开结界同他们往来。”
谢长闲没再讲话,他既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会担起责任,他便一定会去。
原本以为魔域势力缩小,还能再和平一段时间,可归心已经悄悄在行动。
云青青帮着归心隐瞒,魔域那三人真的获得了传承的话便会立马不停歇转头攻打修仙界,云青青已经将话留下,向来此情景也很快会到来。
他不仅需要出去替归心寻求解药,还要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见状,巫韫心中也有了计量。
今夜月明,远处有人群喧闹的声音,两人在酒楼门口等候,谢长闲明白归心今日这一番必定是有她的法子,可她做事向来不顾自己,从来都不顾。
以自己身体为器皿将毒药与传承混合这种事情她都能做出来,谢长闲心中百味陈杂。
没过多久,大门终于打开,归心被人扶着完好无损地送了出来,谢长闲连忙迎了上去将她接过扶住,只见她脸上神情轻松,步伐轻盈。
巫韫眯起眼眸,“成了?”
归心颔首,“多谢。”
“二皇子,女皇请您进去议事。”送归心出来的婢女对巫韫道,巫韫又看归心一眼,才挥手示意侍卫准备马车送两人回去,随后转身同那婢女进去酒楼。
归心这次没有拒绝。
马车经过闹市,外头嘈杂无比,却好似又都无比清晰的一声声落在归心耳朵里。
叫好声,谈笑声,琴声歌声甚至是逗小孩的拨浪鼓摇动的声音,都被她分辨出来。
谢长闲见她身子微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他温声道:“迢迢,南九州灯会热闹,可否陪我去游船?”
归心略显诧异,却仍旧点点头,“好。”
谢长闲叫停马车后先行下车,又转身将归心从车上抱下来,紧紧拉着她的手。人群拥挤他怕她被人冲撞到,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今夜游船的人很多,河道中已经满是各式各样的船只,有士兵正在疏通河道中拥堵的船只。
谢长闲将这情形讲给归心听,“外界修仙界与魔域争端不断,早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情景。”
归心默默听着没有讲话。
河道疏通之后,谢长闲租了一只小船,抱着归心上船将她放在船舱里,这乌蓬小船唯有前后通畅,没有窗户,前后两头都挂着漂亮的灯笼,光辉熠熠。
船尾处有船夫在撑船,他带着归心坐在临近船头的位置。
归心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船在水面上的摇晃,甚至能听到船桨划动水流时那清脆呤啷的声音,船身的摇晃令她下意识手抓着船舷。
谢长闲将那只手轻轻掰开放在自己手腕上。
“迢迢,你今日为何突然暴露?又在酒楼中与女皇说了什么?”彼时巫韫说的话让他起了疑心。
归心闻言便展了笑,没有隐瞒。
“为你。”
她声音好似珠子落盘,落在了谢长闲的心上。
“你近来身上魔气大涨,我便请女皇开恩允准你进入长泽池。虽不能清除你身上魔气,却可抑制,能减轻一些痛楚。”
谢长闲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归心脸上,今夜灯会四处是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就连河面上都被各样的灯光照得荡漾着层层碎金,却还是不如她夺目。
归心婉婉笑着:“来时我们便说好了,留在这南九州,借南九州灵池祛除身上魔气,这也是原定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谢长闲又听见那几个字,只有一瞬的心虚很快便被其他情绪压了下去。
“迢迢。”
他轻声叫她,归心微微向他偏头,“嗯?”
‘嘭——噼啪——’高空中忽传来烟花升空炸开的声音,周遭人群更加嘈杂起来,归心虽是看不见却下意识抬起脑袋向着外面。
谢长闲无暇看烟花,归心那张脸上流露出的些许笑意都被他尽收眼底。
归心笑着笑着笑容就僵住了,眼眶微微湿润。炸开的烟花声与欢呼声中,谢长闲似乎听到她喊他:“谢长闲。”
他不确定地将耳朵凑过去,又听她道:“南九州这么好,别出去了好不好?”
谢长闲还未讲话,归心一只手攀上他肩头,她也凑了过来在他耳畔断断续续说着:“我只看过一次烟花,是……死讯传回魔域……齐聚……庆祝那日……”烟花与人群不停炸开的声音将她的话断成了很多句,有些连接不上,后面的更是完全没有听到。
但他却感受到了肩头的湿意浸透衣裳贴道皮肤上的感觉。
“迢迢?”
他轻声唤她的声音也被烟花吞没。
归心靠在他肩头久久没有答话。
烟花放了好半会儿才停下来,船只却在河道中跟随着前方船只,慢慢漂着,过了许久许久,归心似乎已经在他肩头累得睡了过去,船才慢慢悠悠靠岸停下。
周边已经不知是何处,但岸边有马车在租赁,谢长闲租了马车带归心回家。归心已然熟睡,被谢长闲抱到床上也没有醒来。
谢长闲坐在床边,他第一次对师姐用了法术,使她睡得更加深沉不会醒来。
屋内的灯头一次这么明亮,明亮到谢长闲能够看清楚师姐的脸。
他大胆而心惊伸出手想触碰归心的脸庞,明知她不会醒来,却仍旧不敢,只敢悬在她脸上方虚虚地描摹她那张精致得仿似天上才会有的面容。
手不经意触碰到她唇便立刻如触电般收回了手,猛地站起,心跳如雷,心虚得第一时间打量归心的神色,生怕她突然醒来。
站了好半会儿后,他屏气小心翼翼地将归心的手放进被子里,替她检查好被子后将灯台拿到稍远的位置去。
又回到床边深深地看了归心一眼,最终转身离去。
不少人已经归家歇息,但灯会依旧热闹非凡,巫韫派了人来院外接应他。
谢长闲同那侍卫交待了几句话后翻身上马,只身骑马远离那热闹的灯会喧嚣,也远离了身后安静的小院子,背影融入了墨色的夜晚,如同融入了无边的魔气。
整夜喧嚣过后,是无比宁静的清晨。
往日在墙外玩闹的几个小娃娃也没能早早起来,外间街道上来往的人少了许多。
归心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醒来,醒来便觉得安静,不一样的安静。院中没有谢长闲的声音,她摸索着起身,唤他:“阿弦?”
无人应答。
归心摸索着要去开门,很快外头大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外面进来了,那人打开了房门,归心却没有再叫谢长闲。
脚步声不对,这人脚步声要碎很多。
“姑娘,我是二皇子派来照顾您的,姑娘叫我银扇即可。”那人先行开口,又道,“那位公子早早便被女皇派人接走去了长泽池,因此事私密不能为外人所知,又是女皇派人,故而公子便没有打搅姑娘,走前与二皇子约定令我前来照顾姑娘。”
归心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他去长泽池了?”
那银扇回答:“是,还叫银扇转告姑娘不必担忧。”
“当真是去长泽池了?”
归心声音压低,周身气息有些压迫人,银扇脸色瞬间煞白,她张口好半会儿才点头,继续肯定地说:“是。”
归心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心中是不信的,但她暂时无法求证,这银扇也并不知晓太多,上面怎么说她便怎么转达罢了。
上晌归心还有些心神不宁的,她怕他是出去了。
算算日子,魔域那边应该也快达到目的了,此时出去可谓是万分危险。
“怎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巫韫不知何时来了,他开口时声音在门口,渐渐走了过来,在归心对面坐下。
归心垂下眉眼,声音情绪有些低沉,“他当真去了长泽池?”
巫韫默了默,随后笑道,“去了,昨夜你同母皇说话之时,吾同他讲了些事情。你们大婚在即,他无论如何也会为你考虑的。”
“那我可否去……”
她话未说完便被巫韫打断,“不可,母皇愿意为他开例已是难得,他一进去灵池便关闭了,谁也进不去。你若要去需得母皇重新下令开门才行。”
他将归心的想法堵死。
归心沉默着没有讲话,她还是有些不信。
巫韫便岔开话题道:“你是如何劝说母皇同意的?”
他本以为这二人后续还得他来收场才行,没料后来归心出来后他再进去,母皇没有再责罚他,只是简单敲打两句,其他便是叮嘱他为谢长闲安排单独开池一事。
归心眨了眨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过都是被放弃过的一方,是女皇仁心宽厚,愿意帮我一把罢了。”
巫韫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他没想到,归心是凭借这个点将母皇拿下的。是了,无论是他们南九州还是归心,亦或是谢长闲,都是被放弃的一方。
可偏偏谢长闲已经离开南九州,他即使最初就已经被放弃,却还是选择回去了。
南九州不与外界来往,却也时刻关注着外界的消息与局势变化。
此番谢长闲回去,万分艰险,凶多吉少,这婚事最终能不能成还是未知。
巫韫看着归心那没有什么情绪,柔和到毫不具有攻击性的脸庞,想起昨夜与谢长闲交谈时的对话,他忽而也想知道归心的态度。
他也便这么问出了口。
“你是想将他留在南九州,还是将另一人留在南九州?”他不确定归心知不知道谢长闲的身份,先是莫名其妙分辨不清,如今更是直接瞎了眼看不见。
归心微微偏头,“另一人是谁?”她说着时勾起了嘴角。
巫韫想了想,正要将归弦与谢长闲两个名字说出口时,又听归心道:“此前有人告诉我,让我至少给她留一个孩子,可她留不住,修仙界也留不住。”
她顿了顿,手心轻轻握住。
“那便我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7章
南九州的夏与秋交接快, 风里带上萧瑟的味道,周边高大的树木好似在一夜之间都开始不紧不慢的落叶,归心从灵池回来后便坐在院中吹风听声。
归心听到墙外有个小娃娃打了个喷嚏。
银扇知晓她是外界的人, 有灵力, 却还是例行公事地给她拿来薄披风披上。
“南九州春秋长, 冬夏短,正值换季, 过几日该要开始连绵下雨了, 姑娘可要趁着现在出去走走?”
归心安静半会儿后答:“好,我们去长泽池外走走。”
此前归心便几次去过长泽池,长泽池外有重兵把守,外人无法靠近, 每每都只是远远地停着车让归心在那儿坐会儿。
银扇拗不过她, 也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带她出去走走,最终还是安排马车同她一起出门。
马车驶过闹市,归心手心轻微发烫,她抬起另一只手压住手掌心, 轻轻靠在旁边闭上双眼假睡。银扇误以为她睡着, 小心地拿了小枕头替她垫着,防止磕碰。
归心却已经在控制着魔域中那藏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人, 试图让她站起来。
可云青青已经再无力气站起。
“我以为,你不会理我。”
她声音很轻, 稍微离得远些的人都听不见。
“恭喜你啊, 云迢,你成功了。”她轻咳两声, 缓了缓又接着说, “他们误以为自己研究出来的阵法与新的法术能净化传承, 已经开始吸收被他们净化后的传承。你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要死了,我也要死了。”
归心眉头轻轻蹙起。
她来并不是来见证云青青的死亡,也并不是来查证这群人有没有上当的。
她只是想利用云青青走一趟修仙界看看谢长闲到底在何处罢了。
“云迢,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你虽然无父无母,从小当我的替身进无梦界受苦,可你获得了传承,拥有了别人动不了你的修为,还有一个明明该与你为敌的人爱你,即便他死了,也有修仙界那么多人护着你。”
她靠在墙上的身体撑不住慢慢下滑,声音越来越小,“哪里像我,同样是棋子,却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云青青周身萦绕着的传承魔气正在流失,缓缓向另一个方向涌去。
归心救不了她,她没有解药,若这能有解药,那三人也必定能找到,所以她没有留下任何外界的退路,唯一的退路便是她那些年为了替归弦清除魔气而琢磨出来的将魔气净化为灵气,可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她只能听着云青青在生命最后的尽头,跟她说着话。
“这辈子最没料到的便是,竟会是你陪我走到最后。不过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所以,我要死了你也别可怜我,毕竟,我说了我要带走谢长闲的。”
云青青低低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又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吸引来了步子何,步子何站在光亮照进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那蔑视的眼神。
他修为扫过来,归心连忙撤走。
车厢里,她猛地睁开眼睛,刚准备叫醒她的银扇被吓到,“姑娘?”
归心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她问银扇:“还要多久到?”她声音里有些焦急,听得银扇有些不解。
“刚到。”
银扇话音一落,归心便立马摸索着下车。
她将灵力散开探查着整个长泽池外围。
在没有任何修为与灵力的银扇看来,她便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透过那高高的围墙与里面那人遥遥对望。
可归心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谢长闲身上符印给她之后,世间各处的魔气都会向他而去,只看他压制得如何,但不论如何压制,魔气都会或快或慢或多或少地向他而去。
她在这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地间没有一丝魔气流动。
这也就意味着谢长闲不在长泽池。
他已经离开南九州,回了修仙界。
银扇见她脸色不对,关心地问:“姑娘可是受凉了?要不咱们还是回马车里坐会儿吧?”她声音细细柔柔的,归心却全然听不进去。
巫韫不知何时收到了她又来长泽池的消息,急匆匆放下手中的事情赶来。
以他的认知,归心若真想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想要硬闯,这南九州绝对无人能拦住她。
当他匆匆赶来之时,只见归心冷着一张脸被银扇扶着上车。
巫韫止住了银扇想行礼的动作,防止被归心发现。
却听归心上车之后在帘子后道:“回去后你便去叫那做婚服的不必做了,他买的院子转手卖了,其他东西能处置的也都处置了。”
还未上车的银扇愣住,回过头向巫韫求助。
巫韫眼神中带着些深意,归心能在这说出这番话只有两个可能。
他向银扇抬了抬下巴,银扇便隔着帘子问:“那婚服需得费些时日才能做好,前两日我去瞧过,已经在开始绣了,此时叫停怕是赶不上婚期。”
对于银扇的回答,巫韫不太满意。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走上前笑了笑,“婚期还未定,停便停了吧。”他向银扇使了个眼色,又摇了摇头。
银扇意会后连忙道:“是。”
他在马车外站了会儿,归心没讲话,他才道:“他身上魔气太多,需得一直在长泽池中,比寻常人的时间还多些,若是中途出来便前功尽弃了。”
归心‘嗯’了一声,“不着急,等他出来再说。”
巫韫摸不清她的态度,挥挥手令银扇将她送回去。
晚间归心睡下后,银扇来报信时,也只是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后面几日,她也表现得还是同往常一样平静,每日去灵池浸泡,下晌又去长泽池外待会儿,只是每日待的时间越来越短。
到秋风吹着枯黄的树叶从枝头落到她放在桌上的手上时,她便称困倦,不再出门。
银扇听从巫韫的命令,每隔几日便同她说一声谢长闲在长泽池内的情况。
归心每每听了,也只是浅浅‘嗯’一声,似乎已经不太在乎。只是偶尔银扇晚间去看归心时,会突然发现归心正坐在床上打坐修炼,知晓她来自外界,银扇也从未多言,发觉她在修炼便悄然退出。
而此时远在灵州十方宗内的谢长闲才刚刚醒来。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自魔域传出——“魔域圣女因无法掌控传承重伤身亡,无梦界大门敞开,传承已为魔域三位尊主瓜分”。
不只是修仙界收到了消息,就连南九州也收到了消息。
归心比任何人都先知晓。
彼时,她正被银扇扶着出门,手心忽然灼烧似的滚烫将银扇吓到,归心也猛地收回手用另一只手压住这只手手心。
“姑娘,你的手没事吧?”
归心感受着掌心那术法的自动消失,仿佛听到了云青青最后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她便真的消失在了这世上。
黄昏回来时,巫韫已经等在她小院门口,见她便直接道:“魔域那位死了。”
归心颔首示意已经知晓,巫韫:“依照魔域现今三位尊主的性子,卷土重来之势已经显现,修仙界此番或许难抗。”南九州也会关注外界,每当外界发生战争,他们便会禁止南九州人外出,也会加强防御。
闻言,归心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怕什么?他们还有另一位天选神仙可以献祭,而那位神仙也乐意牺牲自己去救他们。”
银扇不知两人所言,只知道接下来南九州估计又会封闭一段时间了。
巫韫听了归心的话却笑意消失。
他猜错了。
如同早就知道‘归弦’是谢长闲一样,归心早便知道了谢长闲离开南九州回了修仙界。
在这种情况下被拆穿,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最终无奈道:“你要出南九州去找他吗?”依归心的能力,将谢长闲带回南九州应当是轻轻松松。
归心却又笑了一声,“我不会出南九州的。”
她不会去救他。
巫韫瞬间无言,此刻的归心就好似这秋日里吹来的风,她有能力带走东西,却任谁都抓不住她。
灵州,十方宗。
谢长闲一醒来便听闻云青青已经死了的消息,他满头大汗地愣着坐在那处,身上魔气与灵气混在一处,无时无刻不在他体内打架争斗。
最后开口说话却是向着魏衍:“可有解药了?”
魏衍皱着眉,“祝笑替我找到一些药材,我炼了两种,尚未确定是否有用。”他不确定的东西自然也不敢拿出来给归心用。
谢长闲却道:“给我吧,我来试药。”
接收到魏衍怀疑的目光,他才面色淡然道:“此前我被拉入无梦界,有人将传承魔气混入了我体内,我吃了若是有用再给她。”
魏衍脸色一变。
谢长闲回来后便马不停蹄让谢松与羡鹤一起帮他收回散在天地间的修为,此前为了防止他被魔域发现,他们将他修为散在天地间,他吸收灵脉灵气修行,一面吸收转化却也在一面将修为散去,而这些修为已不是灵气,无法再为别人吸收。故而不论他再如何修行,不论归心给他再多丹药,替他寻再多法子,他的修为也很难精进,而凌日涧的灵气也一直在减少。
尤其是魔域突袭镜极宫那次,魂魄归位后那几年他修为精进速度极快,那段时间凌日涧的灵气减少明显,才不得不让他们将寻找新的灵脉的事情提前。
谢长闲回来后认为已经到了时候,该收回来了。
便不顾秦纤巧的劝阻,依旧决定收回。
“你体内灵力短时间内大涨,修为大幅突破的同时后来的封印也在变弱,魔气又从未停过,被传承魔气伤到的事情为何不讲?若这段时间有一丝差池你便早已爆体而亡……”
魏衍也生了火气,恨不能指着谢长闲大骂一顿。
可谢长闲咧嘴笑了笑,“幸运的是还活着。”
魏衍看着他脸上勉强的笑,怒火瞬间被浇灭。从前那个满山跑到处惹祸等着人去处理,自己却笑着自在得意的人,如今在这结界中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就连笑都显得苍白难看。
“谢长闲,你若是还想活着便停下吧。”
魏衍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里的情绪降了下来,他道,“归心还在南九州等你。”
十多年前,她在无梦界等归弦;十多年后,她又在南九州等谢长闲。
谢长闲垂下眼眸,声音弱了几分,没什么力气,“师姐没等我,她早便知道我不是归弦了。”
原本就不高的情绪在这时显得更加低落,周身的魔气似乎都又猖狂几分,瞬间将灵力压得死死的。
魏衍从前最担心的便是归心将谢长闲拉进浑水,也担心归心将谢长闲当成归弦的替身。
可如今他却道:“她既知晓你是谢长闲,那她用了法子想留在南九州的便是谢长闲。”
他缓缓讲:“谢长闲,她想救你。”
作者有话说:
晚安~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要出差,应该不会耽误中旬完结吧,/挠头
第78章
南九州的秋日长, 那高大的树木仿佛有掉不完的落叶,归心总听到银扇在清扫院中落叶的声音。
因为外界形势变化,巫韫近来更忙了, 也很少再来看她。
归心也不再出门, 银扇再叫她出去散步也叫不出, 连同每日灵池浸泡她也不再去了。
这小小的院落分明大门敞开,围墙翻身便可越过, 却不知哪处暗暗生了层密不透风的结界, 生生将她困住了。
在那秋风凛冽中,时常一坐便是一整日。
巫韫得了外界的新消息便会派人来告知银扇,银扇会寻着合适的时间同她讲。
她说:“听说魔域近来乱了套,具体适合原因还未知, 只知魔域那三位尊主都同时闭关了。”
归心没有反应, 这本就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她又讲:“青羽阁有个叫范雪落的弟子同魔域私联时被九星楼掌门抓到,才被发现他是魔域的一位魔使。”
归心沉默着,这应当是之前同祝笑讲了之后,他便一直在悄悄搜集证据, 却也只找到了范雪落的证据。
银扇将落叶扫净, 站到归心身侧又同她讲着最新的消息。
“姑娘和二皇子之前提到的那位什么神仙近来好像听说修为大涨,魔域人心惶惶, 二皇子说看来这次修仙界可能会胜了。”
这次归心开口了:“这天变凉了,进屋吧。”
银扇已经习惯于归心现在这种状态, 将她送回屋里, 并未有多的奇怪。
两日后,她又收到巫韫派人传来的消息, 讲给归心听:“好像局势又变了, 修仙界那位误食了什么药, 似乎走火入魔了。”
归心蹙了蹙眉。
她不讲话,银扇见怪不怪,说完便又去收拾院墙上的落叶。
那声音‘唰唰’地惹人心烦,归心声音有些不耐地道:“不用扫了,该落还是得落,扫了也无用。”
她站起身,“日后你家主子同你讲的事情也不必再来告知我,劳烦替我转达,多谢。”
她近日来情绪都没什么变化,死气沉沉的,这一遭带着情绪反倒让银扇咧了嘴。
银扇笑道:“好,我会替姑娘转达,咱们南九州本也就不管外界的事情,这阵子听到的关于外界的消息比我这一辈子听到的还多,姑娘既然选择留在咱们南九州,便也不必再管外界的事情。”
她说着,归心听到她又开始‘唰唰’扫落墙上落叶。
“可这落叶得扫,干净整洁的也叫人愉快些。”
闻言,归心也不再说她,重新坐下。
灵州,十方宗。
羡鹤进了房间,其他一群人围在一间屋子外着急得团团转。谁也没想到凭借低修为的身躯硬生生不断吸收灵气,收回修为,突破到高修为,经脉扩张几近损毁,灵府重铸都扛过来的人,会因为一颗小小的解毒药丸倒下。
众人只知他突然倒下,唯有祝笑与魏衍知晓其中原因。
祝笑也已经用尽了办法,找不到别的有用的药材。
他同谢长闲并无太多交情,甚至也谈不上朋友,只是因着他此前救过归心便也愿意帮他寻寻解药,可事情突然到了如今这个境况,他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问魏衍:“师姐敢这么做就没有留下解药吗?”
魏衍看着屋子的方向,声音平静而低沉,“没有,既然是对付魔域,她必不会留退路。”
祝笑默了默,耸肩无奈笑了,“行,这事又落我头上了,药是我从掌门那里偷来给师姐的,我就再走一遭吧。”
魏衍看了看他,摇摇头。
“如果有解药一定只有归心自己知道如何解,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放心大胆的一直不出现,任由魔域的人疯了一样闭关与找解药。”甚至她为了做到这个地步可能还搭上了她自己。
祝笑笑意凝住,“师姐在南九州,进不去的。”
魏衍没有再讲话,如今的情况便是这般,他试图用通讯符找归心,可那通讯符却在谢长闲身上出现。
他便知,此事无解了。
除却院中众人,院外各山也有很多弟子遥遥望着,等候消息,一个个脸上神色各异,多是说不出的复杂。
天地间灵气动荡,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冲撞,最终都被一股力量引导着归拢到那房间里去。
从天明又到天黑,羡鹤才终于从房间里出来。
他本就是鹤发老人模样,却不知为何众人看着仿佛觉得他在这一天之内老了几百岁,那种精神上的老态如同寻常老人一般。
他环视院中众人,最终将视线落在秦纤巧二人身上,在他们紧张的眼神中点了头。
“暂时稳住了,后续如何还是未知。”
他前半句话一出,众人立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后半句话出来时,众人那口气仿佛又都堵在了喉咙。
魏衍垂下眼眸。
羡鹤走了,走得慢吞吞如同一个佝偻着背,即将寿尽的老人。
慢慢的众人也都散了,祝笑同魏衍打个眼色后也随着九星楼秦掌门离去。
院中仅剩下谢松二人与魏衍,魏衍眼神淡漠平静,秦纤巧却在众人都走了之后默默流泪,她站在院中,眼神被泪水笼着让人看不清,可她那一脸神态却是毫无生机一般。
当初他们亲手埋下的种子慢慢发芽,长至如今的模样。
“走吧,让他好好休息。”
谢松拦着秦纤巧,秦纤巧却瞬间软了下去,倒在他怀中,张了张唇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一手指着屋子的方向,一手紧紧捏着心口的衣物,看着谢松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魏衍默默上前,“宗主带夫人下去休息吧,我会守着小师弟的。”
谢松沉重地点点头,将秦纤巧带走了。
待两人都走了之后,魏衍才推门进去。
谢长闲刚刚从床上坐起,抬头看向魏衍,随后咧嘴笑了,“魏师兄,那药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过给师姐服用我还是不放心,要劳烦你再琢磨一下。”
魏衍看着他的状态没有讲话。
谢长闲将衣裳穿好,道:“我得回一趟南九州,那灵戒得给师姐送回去,她一个人在那边又看不见,什么都不方便,另外还有件事我得跟她说一声,可能要往后再推一推了。”
他说着拿起问心剑便要往外走,魏衍拦住他。
谢长闲疑惑地看来,他道:“你告诉她,她会救你的。”如果有解药,那一定在归心自己手中。
谢长闲笑起来,“若真有她自己怎不用?”
他绕开魏衍,挥了挥手,“不耽搁时辰了,我去去还得再回,魔域那边有什么情况你便用那通讯符告知我,给师兄添麻烦了,多谢。”
于是乎,众人便看见那位方才还在房中生死未卜的人,转眼间便又御气离开了十方宗。
谢松发现后去追却发觉自己根本追不上谢长闲。
只能眼看着他离开。
南九州。
清晨,归心醒来时眼中有了些细微的光,有些模糊,却又渐渐清晰起来。
她看到银扇推门进来,那是个长着张娃娃脸十分乖巧的小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衣衫。
习惯了黑暗与虚无,忽然间看到颜色与光亮她有些不习惯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缓缓的看的更加清晰了。
银扇不知归心眼睛已经能看到,照例照顾归心梳洗后,依照归心的意思将她扶到院中坐下。
她笑着同归心说:“二皇子今日生辰,请姑娘过去,没让我提前告知姑娘,说是免得姑娘麻烦去准备东西,直接过去便是。”
说罢她便去开大门,去将门外的地界清扫干净。
归心再不想出门,如今也该出门了。
她下意识想着从灵戒中选样东西送便是,却在摸到空荡荡的指尖时愣住,她的灵戒被谢长闲带走了,还未归还。
“银扇,我们早些出门去……”
大门的方向传来声音,归心以为是银扇,便想着同她交待一会儿早些出门也好去挑点礼物,总不能真的空着手去。
却见一抹刺眼的白闯入眼帘。
视线上移,她看到了那张略显苍白与疲惫的脸,他好似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赶来,衣衫与发髻都有些凌乱,脸上看向她时染上了笑意。
他没出声,只是站在门口看她。
归心久久没有收回视线,银扇听到声音从外面回来,“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我看旁边落叶多便走得过去了些……”
她话突然断了。
归心看到谢长闲让她噤声。
银扇抿着唇,看看归心有看看谢长闲,最终还是假装没有看到谢长闲地走到归心身侧问她方才说了什么。
归心声音淡淡的:“我说,院门口的落叶扫干净些,不要留下脏东西,晚些时候我们早点出门去买点东西。”
银扇眼神下意识看向谢长闲,谢长闲看着归心自然地收回了视线,那视线移开之前在他身上,好似有些嫌弃。
这一刻,他觉得师姐仿佛能看得见他。
银扇看看两人,道了声好便又出门去了,顺带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两人。
归心抬起头,今日天好,有些暖烘烘的太阳,初来南九州时高大茂密的树木植被都染上了颜色,枝杈上还留着的叶子不多,却是尽都黄掉了的,挡不住什么光,便显得比夏日还要光亮一些。
她不去同谢长闲说话,谢长闲便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
看着她一身落寞地坐在院中的模样,哑着声开口唤她:“迢迢。”
片刻后,归心收回视线,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
那一眼的淡漠让谢长闲心头一惊,却见归心立马又含上笑意,仿佛刚才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她轻眨着眼,“出来了?”
谢长闲‘嗯’了一声。
归心挑起眉头,“你身上魔气怎比入长泽池之前还要重?”
她说着时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收紧,这不是比之前还要重,而是她几乎已经在谢长闲身上看不到灵气的影子了,他整个人便如同一个真正的魔域之人一般,周身都是魔气,即便刻意压制也瞒不住。
“是吗?”他笑了声,问道,“方才你说要出去买什么?”
归心思索片刻,“不必买了,巫韫生辰,我本想从灵戒中取样送过去,但灵戒在你那才只能去买,如今你回来了就不必买了。”
闻言,谢长闲便将那灵戒取出重新替她戴上。
他道:“解药还在找,这里面放了一些丹药,可以短暂地压制传承,每五日一颗,能避免眼睛被彻底伤毁。”
归心抬起眼眸看向他,谢长闲低垂着的眼睛接收到视线望去,他觉得师姐这双眼睛不似之前那般空洞,反倒有神。
归心慢慢问他:“又要走了?”
她看见谢长闲有些紧张地抿着唇,眼神慌张躲闪得不敢看她,嘴唇嗫嚅半晌,好似在组织语言。
好半会儿才听他说:“等身上魔气清了我就回来,那长泽池是有效果的。”
他用着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撒着谎,眉宇间的疲惫与虚弱在近距离下尽显。
“还有样东西过阵子会送来,魏衍会用通讯符告诉你,到时你让银扇去取就好。”
归心看着他没有讲话,他好似还有许多话要说,却最终都只是张了张口没出声。太阳被云轻轻遮住,微风乍起,原本干净的院子又落了几片零散的叶子。
谢长闲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轻轻将归心抱住,鼻尖萦绕着一阵清香。
“抱歉,成亲的事情可能还要再往后推一推。”
他声音近在耳畔,归心看见墙头上那藤蔓最后一片半黄不绿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晃,似是点头又似摇头。
归心未曾多言,只道了一个好字。
她能感觉到谢长闲身上的修为已非往日可比,她也知晓魔域的人最后会死,可她也清楚谢长闲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有另一个修为很高的人用自己的修为替他压制,可这样的修为最后会全部被魔气吞噬转化为魔气,届时,那位修为很高的人会永远失去自己的修为,而谢长闲也很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魔气侵袭而死。
谢长闲习惯性地拉着她手想替她修补经脉,可却骤然愣住。
师姐的经脉依然完好无损,连那灵府也是好好的。
他眼中的惊愕都落在归心眼中,归心半垂眼睫,神情淡漠平静仿若一尊佛,开口语调却是熟悉的和婉。
她道:“好得差不多了。“
谢长闲见她又盈盈抬眼看来,那双清亮的眸子让他有些不安,他抬起另一只手在归心眼前晃了晃。
却听归心道:“眼睛也好了。”
他猛地松开她的手,后退半步,站直了身板神色仓皇,茫然失措如同哑声了般脱口而出两个字:“师姐……”
声音都带着颤与惊慌,像冬日里枝头的松子从枝头掉落砸进雪里,闷闷地无声。
太阳又从云后出来,谢长闲觉得这是他这一辈子里见过太阳光最亮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9章
归心眉眼清淡地看着他。
谢长闲躲闪着她的视线, 明知道她早可能就已经知道他是谁,可真的被亲眼看到亲眼拆穿的这天,他还是有些慌乱。
“我……”
他脏了张口, 却骤然又哑了声。
归心浅浅笑起来, 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温声问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谢长闲在她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开口, 又听归心接着道:“怕我因为看不见行动不便所以回来看我吗?”她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略微偏了头轻声问他,“可若是如此,又为何会一定要离开南九州?”
她一声声问得温柔,像一把钝刀子慢慢磨进他心上。
谢长闲垂着眼睛, 她伸手将他垂在两侧的手拉到桌上, 用灵力检查着他身上的魔气。
“谢长闲,你快死了知道吗?你回来我便救你,可若还要出去我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她用灵力将他体内原本压制着的魔气缓缓引出,如同丝线缠绕在她指尖, 她眉眼含笑若春日和风吹来, 问他:“你还要出去送死吗?”
她此前也直接告诉过他,若是选择外界的人, 那就是注定了要死的。
但他若是留在南九州,有她常年帮他净化魔气, 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良久, 谢长闲终于抬手将自己体内的魔气又重新压回去,抬眼时勾着唇角, 先轻叹口气才道:“要, 不过我出去了师姐就不必出去了, 且好好留在南九州吧。”
他说着时翻手拉住归心纤白的手腕,将一个符印压入她经脉中。
归心一愣,立马将手收回,想将那符印逼出。
谢长闲却弯起眉眼笑了,恢复了他本来的嗓音,不再是曾经肆无忌惮不知世事的少年清朗,而是添了几分沉稳,“你用传承为引,诱魔域的人上当,虽中间不再露面却绝对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你小心、谨慎,就算因为云青青已经将计划成功实施却必定也不会就此大意,你肯定还会出南九州的对吗?你敢用自己的身体做器皿就已经是又做好了出去之后两败俱伤甚至是死的准备。”
他收回手,看着这位如神一样冷冷与他对视。
笑道:“虽不知你最终打算通过何种方式,但应当是没给自己留活路。师姐,我还不了解你吗?”
归心眼神渐渐沉下去。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位小师弟已经将她看得很透,甚至将她最后的打算都猜得清清楚楚。
两相对视之时,她忽地想站起来,却被谢长闲抢先一步将她困在原地。
他掀起唇角眼神中带着些许得意地挑眉,“定身术,我早就学会了,师姐你忘了。”他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时袖子挡住了他的手,“既然师姐已经无事,那我就先走了。之前的事情,抱歉了师姐。”
谢长闲回来没过一个时辰便又走了。
银扇在院外洒扫,见他推门出来又将门关上,连忙上去将他拦住。
“公子且慢。”
她向他行了一礼后才接着道,“此前公子令人制作的婚服已经做好,宅院已经翻新,其余物品也全部备好,姑娘此前阻止了进度,便还不知这些已经备好,有些东西便存放在二皇子府上,公子若是需要时便自去二皇子府上取即可。”
谢长闲颔首道好,“要麻烦你再多照顾她一段时间,不要让她出南九州。”
银扇愣了愣,看向谢长闲的眼神带着讶异,“公子又要走?”
谢长闲默了默,随后点头离去。
银扇没搞明白他这是为何,只推开门去看归心,却见归心脸色并不太好看,她坐在院中看着自己指尖那一丝丝魔气,合掌间那魔气便被净化,再形不成任何伤害。
她站起身对银扇道:“出门的时候叫我。”
随后便见归心径直起身往屋内走去,没有伸着摸索的手,也不是缓慢的步伐,台阶、门槛,她都一一跨过。
银扇瞪着双眼,不知归心是何时能看见的。
另一边巫韫自谢长闲入南九州开始便知晓他回来了,断定他会再次离开,提前派了人在结界前将他拦下。
来人向谢长闲行了一礼,随后转述道:“南九州禁止外界人士进入,既然公子不会留在南九州,仍旧选择外界,那便请将通行牌归还,自此不再入南九州。”
谢长闲没有多言,将通行牌交还。
顺便道,“替我向二皇子带句话,请他务必将师姐留在南九州,有劳了。”
那人垂首道声是,便令看守结界的人开门,谢长闲迎着秋风离开了南九州。
他来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好似没来过一般。
晌午之前,归心同银扇一起去了巫韫府上,归心不喜如此场面,宴后便欲离去,巫韫忙着不得空招待她,却叫了银扇将人留下,等他忙完后才匆匆来见。
在这四处都是枯黄落叶之景的秋日里,巫韫府上的池中却还开着娇艳的荷花,碧绿的荷叶下游鱼成群结队的嬉戏。
“久等了。”
巫韫走进小亭子,一身匆忙之色也难掩喜悦,“听银扇说你已经能看见了?”
归心点点头,“刚恢复。”
巫韫颌首,又道,“银扇说你们已经见过,如今外界局势紧张,他身上的通行牌可能会给南九州招来麻烦,吾已命人将他那份通行牌收回。此番将你留下也是想问问你是否要插手外界?”
他似乎掌握了什么新的消息,看着归心的眼神带着深意。
归心与他坦然对视,“且看魔域情况如何,若是不倒,我应是会出去的。”
巫韫了然,“想来那些婚服与宅院并着其他东西应当都是用不上了,谢长闲已经不能再入南九州,你想如何处理?”
归心蹙起眉头。
他笑着解释:“那时吾命人悄悄留下了,还要吗?”
归心:“不要。”
“好,那接着谈另一件事情,奉母皇之命,吾代表南九州请你作为南九州的修行长老,指导南九州仅剩的一部分还在修行的人修炼,南九州人虽不擅修行,但为自保仍有一部分人在暗中修行,以维护天堑结界与护南九州与世隔绝的安宁。”
巫韫自己便是其中一位,但南九州人大多不会修行,此前他曾出南九州去,便是想去学习如何修行,却险些丧命。
归心没有任何思索便拒绝了,“我不擅长此事。”
“但你曾接受传承。”巫韫淡声道。
归心低垂眼睫,不仅仅是曾经接受传承,若魔域不倒,她还会再将传承收回,以做最后的抗争。可这一切已经被谢长闲猜到,他打进她经脉中的那道符印她目前还未摸清楚是什么作用,但一定与她要离开南九州相关。
巫韫见她不讲话,又道,“若你同意,母皇可再破例为你开任一灵池,并将这千年来南九州对魔气的研究成果都对你开放。”
说至此,两人都抬起眼眸对视,仿佛都看穿了对面的心思。
他知道她需要这些东西,而她也确实能够为南九州提供修行指导。
“好。”
归心最终应了下来。
两人约定好开始教习的日子,归心便带着银扇回了小院。
才不过一个晌午不在家没有清扫,地上便已经又落了不少的落叶,银扇见状便去拿了扫帚清扫,归心站在门口看着那院中的桌椅,摸着手腕处若有所思。
银扇见她站在那处久久未动,心以为她在为谢长闲而伤心,摇着头也不知如何安慰。
两日后,是个风大的阴天,归心便按照约定去为那一部分人进行修行指导。
第一日,巫韫也在,同时他也为归心带来最新的外界的消息。
秋风猎猎吹着归心的衣裙,巫韫坐在一旁啜饮一口茶,“魔域开乱了,三位尊主闭关,沉沙殿主有走火入魔之势,误伤了坐下魔使,雪殿之人无不惊慌逃往离沧地与琉光宫。”
归心略略蹙眉,怎会这般快?
即便三人中沉沙修为最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已经扛不住,那毒性混在所有传承之中,云青青一个人尚且扛了几个月,沉沙修为远高于云青青,不至于这么快的。
“瞧你这神情,这其中有诈?”
巫韫打量着她的神色,挑起眉头。
归心眨了眨眼,“不确定,沉沙是不死人,与其他人不同。”若是短时间内再传出另外两人任意一个出事那她便能确定这其中有问题。
“开始吧。”巫韫抬了抬手,向众人简短介绍归心,并未讲到她在外界的身份,只道她是请来的长老,“任何修行上的事情都可问她。”
归心没有什么好藏私的,这两日她去了南九州最大的藏书阁与唯一的修仙者会用的灵书阁,这里留下的有用的心法秘籍并不多,她此前在修仙界准备了不少,便将这些都分发出去。
他们与外界不同,这里的人所有的修行方法都是一代代自己琢磨出来的,故而可教导修改的空间还很大。
一群人仿佛找到了修行路上的光似的,整日不停跟在归心身后修行提问。
更有甚者一大清早便在归心院外等着向她请教。
依托于曾经的传承经历,归心对修行上的事情都很熟悉,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更能直接找到最简单方便的解决方案。
一时之间,这群人几乎将归心奉为神明。
各个投其所好,外界有什么新消息根本不必等巫韫告知归心,这群人中自会有消息走在最前列的人告知归心。
“修仙界内讧,半月剑派掌门被青羽阁阁主指着鼻子骂了。”
“反转!青羽阁阁主被弟子范雪落指认与魔域私通,啧啧啧,修仙界真乱啊,还是咱南九州好,归心长老以后还是留在南九州吧。”
“有物证了!九星楼不愧是消息最灵通的宗门,有个弟子拿到了关键物证证实了青羽阁阁主朝晓与魔域私通多年。外面的世界也太复杂了,不像咱们南九州的人都很单纯。”
归心有时候听得无奈,生活上却也多了不少乐趣。只是那群人话里话外都在留她,不想让她出南九州,与谢长闲态度如出一辙,若非人是南九州的,她会觉得这都是谢长闲派来的。
半个月后,她才终于又听到了关于魔域的消息。
沉沙死了。
那日清晨,守在她院外的人也正是负责那几日外出探听消息的人,一收到这消息上报后便立马来归心院外守候。
“听说死状极惨,浑身都被吸干了一样干瘪,而琉光宫也启动了护宫阵法,整个琉光宫的人已经三日位于外界来往,唯有离沧地那位尚且还不知是何状态。”
那人一面同归心往修炼的校场去,一面同归心分享着最新的情报。
归心忽地顿住脚侧头看他,那人也停下来看她。
“归心长老?”
归心抿了抿唇,“明日你可还会外出探听消息?”
那人挠了挠头,“明日不是我,但您想打听什么都可以打听到,我自有我的办法。”他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
归心淡淡笑了,“我想问问有没有谢长闲的消息。”
那人立马竖起耳朵,“好,我帮您打听一下。”安静片刻后又立马八卦起来,“不过,这谢长闲好似是之前同您一起来的那人是吗?您是想听他不好的消息还是好的?若是想听不好的,我便同明日外出的兄弟打个招呼……”
话未说完,归心的视线斜了过来,他赶忙笑哈哈地闭了嘴。
翌日,忙完早上的事情,归心便又找到这人问消息。
他支支吾吾地挠着头问:“你想听好的还是不好的?”
归心蹙眉,“不好的。”她看着这人的态度,心上涌起一丝丝不安,好似谢长闲已经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却道,“不好的就是他还活得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归心眉头骤然松开,又问,“那好的呢?”
那人摇摇头,“您不能破坏规矩,好的坏的您只能听一个,我只有一个答案,再问我也不知道了。”
他说话奇怪,归心自以为他们何时有了新的规定,便也不再多问。
可此后每一日,她向这人问及谢长闲的消息时他都会先问一句想听好的还是坏的,看不管她问好还是问坏,结果都是谢长闲活得很好。
半月后,初雪落的那日,魔域传来了最新消息。
琉光宫结界破了,起秋下落不明,离沧地尊主步子何也在昨日失踪,整个魔域与修仙界都在传云迢回来报仇来了。
不只是魔域,就连修仙界也是人心惶惶,有流言传出讲魔域过后便是修仙界,归心都不会放过。
但修仙界传播范围小,大都被压制了下来,却仍旧有人在担心着。
远在南九州的归心听到这消息便笑了起来,这消息是巫韫亲口转告她的,说完后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果真有变啊。”
她轻声道。
沉沙虽是不死人,却也不至于那般快就死了,如今只看变化在起秋身上还是步子何那里了。
巫韫听到这话便下意识想到她此前说的若魔域不倒便会出南九州去,他坐直了身子问道:“要走了?”
话音一落,原本好好修炼的一群人都睁开了眼睛看过来,一双双眼睛里全都是惊讶与不舍。
归心笑笑,“不清楚,我可能走不出南九州。”
谢长闲打进她经脉的那符印她已经摸清楚是什么,是一种古老的术法,会将她困在一件物品的周边,不可远离。
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一块石头,甚至可能是某座宅院中的某一根房梁,只有谢长闲自己清楚。
他未曾说明,她也试图寻找,可至今也还未找到那件东西。
他是铁了心要将她留在南九州。
“有人往南九州送了东西要你亲启。”巫韫话落,身后的侍卫便将一袋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上去。
归心未曾当场拆开。
修炼结束后又问那负责帮她打听消息的人关于谢长闲的消息。
那人还是同样的问句与回答,归心眼神温柔里藏着犀利地看着他眼神,将那人看得直低头。
“归心长老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二皇子与那人交代好的,我也是奉命行事。”他挠着头眼神带着哀求。
归心垂眸,“那他现在如何?”
那人摇摇头,“每次见他都在夜里,看不太清楚,但他修为却一次比一次可怕,涨得很快,魔气也很重,不像修仙界的人,像魔域的人。”
归心沉默会儿后轻笑一声,“多谢,知道了。”
“可不能告诉二皇子是我告诉你的。”
那人不放心地叮嘱归心。
路上初雪,归心没有撑伞,寒风刮面,吹得路上人行色匆匆,到家时她一头乌黑的发便蒙上了满头细小的白雪。
银扇担心她受凉,连连帮她将那白雪扫去。
又在屋内点燃炉子,“怎感觉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还要早些?”她一面念叨着一面出去忙碌。
归心坐在窗前桌案边,窗外便是细碎的雪在天地间飘扬洒落,她拆开那油纸包,上下两个,上面那个里头包的是几块糖酥,层层折叠中还藏着一张纸条。
将折起来的纸条展开,露出上面简单的几个字来。
“我娘今年终于做了糖酥,很甜。”
这糖酥是归心记忆中糖酥的模样,糖酥上的纹样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拆开下面那个,是不一样的糕点,同样有张纸条,“近来新尝到的,味道尚可。”
她看着这两样糕点却完全没有吃的心思,转头看看四周,她却始终想不到谢长闲会将那样物品定在何处。
视线低垂时看见腰间一直以来习惯性坠着的玉坠上。
这是当时谢长闲买的,如他那时的形容,青绿带紫的颜色若春山连绵,于云雾中若隐若现。
归心不由得皱眉,将那块玉坠取下放在桌上,若谢长闲绑的是这玉坠,那需得由她亲手用灵力击碎这玉坠方可破了这术法离开。
她指尖慢慢聚拢一些灵力,却最终没有下手,又重新将那玉坠坠回腰间。
抬眼时外间的雪下得更大了,银扇从院中看见她开着窗看雪,连忙走来替她从外面关窗,道:“天凉,姑娘小心受寒。”
外间的世界随着窗户而关上,归心扶了扶发间的簪子,垂眼看着桌案上的两种糕点。
浅尝一口,以前觉得甜度尚可的糖酥,今却觉得太甜了些。
那新糕点是偏红色,不太甜,伴着丝丝的酸,在这样的天气里吃起来好似并不太合时宜。
外界的冬日早已到来,如今各处都飘着鹅毛大雪。
镜极宫内,羡鹤看着床前的谢长闲重重叹了口气,他原本慈祥的眉目此刻都染上了沧桑之色,“看来是到极限了。”
他抬手,已经再也施展不出任何灵力。
谢长闲身上的魔气已经将他的修为全部吞噬耗尽。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因为周一开始出差,工作性质特殊,出差期间加班严重,所以更新可能不太确定,今晚多写一点~~
第80章
修仙之人可延长寿命, 可当修为消失,灵力散尽,身体也会如普通人一般老去, 羡鹤这个年纪更是直接生命也跟着在流失。
谢长闲站在床前将身上的灵力分出一部分传到他身上。
羡鹤却拒绝了。
“不必了, 这些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没有拦下归弦, 虽说那是他自己的意愿,可我最终也没能守住他, 当年同意那计划我也有份, 这些年一直心中有愧,现在能守住你也是好的,你自身对抗魔气已是艰难,不必再费力在我身上, 不值当。”
他眼神浑浊恍惚起来, “修仙界与魔域这么多年,已经牺牲了太多,若能结束这些也是好的。”
谢长闲沉默着郑重点头。
羡鹤忽地笑了,“云迢那小姑娘只怕是不愿意看到我的, 若你看到她替我跟她道个歉。近来修仙界关于她的流言又变多了, 你若有能耐便替她澄清了。”
谢长闲颔首,“我会的。”
“去忙吧, 我歇会儿。”
羡鹤轻轻闭上眼,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谢长闲收手转身离去, 门外是守着的修仙界众人,见谢长闲出来纷纷看向他。
“阿闲, 羡鹤宫主如何了?”
秦纤巧眼含担忧, 谢长闲摇摇头, 众人皆是沉默了。
今年镜极宫的雪格外的大,时常都是雪雾蒙蒙看不清远处的光景。谢长闲看着这满山的雪色,听着魔域的最新情况,已经有一部分魔域之人因为担忧逃离魔域涌入了修仙界,乱作一团。
“新药,试试。”
魏衍自他身后出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
谢长闲没有半句话,接过后直接就水吞下。这样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了,从他当时那句试药开始,已经吃了很多种魏衍研究的新药。
这些药都没什么用,有时候反倒会因为药性相冲诱发他身上的魔气。
可大雾弥漫,前途未知,人总要往前走,才知道前方是路是崖。
谢长闲视线仍旧在苍茫大雪中,当年师姐便是在这样满目的白色之中伤了眼,“师兄,师姐会来吗?”
魏衍已经许久未有与归心联系过,归心如今的态度他并不明确,没有答话。
谢长闲又道,“我用了术法将她困在南九州出不来,若是想出来,需得找到那件现在在南九州境内的物品,将其打碎,亦或是我去南九州接她,否则她便是出不来的。”
话落,他喃喃道:“不过我不去接她,她应当是出不来的。”
魏衍蹙眉,“什么东西?”
谢长闲回头看他,少年稚气褪去的脸上多了几分稳重,他弯眸笑着:“归弦送她的簪子。”
话落,魏衍的脸色一变,谢长闲撇撇嘴,“我也送了她东西,原本是想绑在上面的,可我想,师姐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她如今对我可没那么多耐心,等猜到之后必定会直接打碎那玉坠离开南九州,出来之后直奔魔域与那几人同归于尽。所以我就换成了归弦送她的簪子,她永远想不到,也永远视为珍宝不会有所磕碰,是绝对安全之物。”
他垂眸轻笑,“换言之,我将师姐永远留在了南九州,唯一可惜的便是我的通行牌被收走了,再没法见到师姐了。”
魏衍眯起眼眸,他沉声问:“这世上若最后只有一人能救你,那一定是归心,你是在断你自己的后路。”
谢长闲抬起眼看他,不太在乎地道:“我死总比师姐死好,她一生受的苦够多了,南九州祥和安宁才适合她。”
魏衍悄然将手探向通讯符。
谢长闲却似乎有所感似的摊开了自己的手,露出掌心的通讯符,随后眯眼笑道:“不好意思师兄,我拿走了你的通讯符,否则也不敢告诉你方才那些话。”他挑了挑眉,“我怕你跟师姐通风报信,看来我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
苍白的脸上带着笑,精致的眉眼深处带着些自嘲。
“我去给你找解药。”魏衍几乎是咬着牙说了这话,紧接着便消失在谢长闲视线范围内。
他觉得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疯狂,谢长闲好的不学,尽学了归心那些不顾自身性命也要达到目的的做事风格。
风雪当前,谢长闲耸了耸肩伸手关窗之时,心口一阵绞痛,立马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关上门,紧接着蜷缩在窗下,手中紧紧捏着那枚通讯符。
大风吹着白雪往屋子里飞,窗口的雪斜斜的飘散着落在他身上。
南九州内的雪也渐渐吹了起来,却始终不太大。
归心时常往返于校场与小院,任何消息与需要的东西都拖那群人帮她去找,没事的时候便摩挲着腰间坠着的玉坠,她在犹豫。
尤其是每次巫韫等人与她提起外界的情况时,她便是越发不自觉地摸上玉坠,几次灵力聚在指尖却最终都下不去手。
今日巫韫一来,远远地便向她道:“开始了,魔域来了。”
归心的心立马提了起来,放下还在讲的东西转头看去,“打起来了?”
巫韫摇摇头,又点点头,“暂时没有,但应该快了。魔域最后只剩下了一位尊主,步子何活着,起秋死了,没有尸体。步子何一现身便召集了魔域所有的人,正式宣布你是害死另外两人的幕后黑手,要诛杀你。更甚至,修仙界也已经出现了与沉沙几乎同一死状的弟子,原本的流言有各大宗门的掌门压着,如今有人死了,便彻底压不住,各种流言都出来了。”
归心听后淡淡地点点头,“魔域是我干的,修仙界的不是,步子何应当用了什么法子杀了另外两人,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巫韫在位置上坐下来,手指敲在椅子上,“魔域情况有变,你打算何时离开?”
说到这归心便蹙起了眉头,手不自觉又摸上玉坠,她道:“我不知道,再等等吧。”
巫韫令人将东西给她送上,“这是你让他们帮你找寻的东西,另外这个是外头的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归心随手将那一包东西收起,只专注检查着他们替她找来的东西。
可她需要的材料很多,有的甚至只在固定的秘境才有,从前她收集那份材料花了九年,如今她也才收集了一半不到。
晚间回去之后,归心思来想去,算着材料收集的时间,这南九州始终还是局限了。
她翻身坐起,拿出通讯符想寻求魏衍的帮忙。
“我想请你替我找几样东西,如果外界形势方便的话。”通讯符明明被灵力激活,对面却始终没有声音。
归心等了许久,看看外面的天色,仍旧是半夜的模样。
“魏衍?”她轻声叫他。
对面却传来一声闷哼,随后又是低低地笑声。
这不是魏衍,是谢长闲,归心蹙紧眉头,她不讲话了对面才笑着开口:“师姐,我找师兄借了通讯符,你想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归心没告诉他,他便又道:“师姐聪敏过人,我也拦不住师姐,只得将你留在南九州了,若是有什么要的东西尽管告诉我。”
归心听后沉默半会儿,终是发问了。
“谢长闲,你绑在什么东西上了?”
谢长闲那边似乎缓了会儿才道:“师姐聪明,会猜不到吗?”他好似知道归心已经找到了他的玉坠上面。
归心无奈地扶额,“我若是将它毁了,你可莫要怪我。”
至此,谢长闲也算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师姐确实以为是他送的那块玉坠,也确实有打碎的打算,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莫名有些庆幸。
“师姐随意。”
归心听着他毫不在乎的语气心上莫名涌起一股子气,起身抓着那玉坠便要将其捏碎,却听谢长闲闷声道,“师姐当真舍得?”
归心几乎要气笑了,她道:“步子何杀了另外两人出关了,我留在南九州做什么?”
谢长闲:“在南九州活着就行。”
归心手捏紧了玉坠,最终还是一把掐断通讯符又将玉坠扔到一边。
彻夜未眠。
后面接连几日,修仙界都有弟子死去,死状与沉沙死状完全一致,修仙界中对归心有意见的声音越发多了起来。谢长闲还在镜极宫照料羡鹤,一群人便都涌上镜极宫追问他归心的下落。
“人死了,她也不在,总归要她出来澄清自己,给出证据。”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着。
谢长闲看着周围那群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冷笑一声,“谁在质疑师姐,就让谁拿出证据来。”
“人都死了,如何对证?”
“谢少宗主,你可知你也是被归心害了?”人群中有人这么说了一句,谢长闲视线立马锁定到那人身上。
那人昂着头,怒气冲冲道:“步子何方才已经在魔域说了,归心在传承中动了手脚,害魔域的人的同时也在害你,因为那些魔气会找上你,你也是她报仇的目标之一。之前便讲过不可放虎归山,你们十方宗非得护着她,如今可好,她此番就是回来为归弦报仇来了!”
“是吗?”
谢长闲冷冷地看着那人,随后视线在众人之中环视一圈,笑着淡声发问:
“既然说她是报仇来了,那你们谁还记得自己还欠师姐一句道歉,欠归弦一句道歉?”
说话之时,他手中问心剑已经剑指众人。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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