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机会
第51章
《险象环生》这个综艺, 姜易安还是有些印象。
之前他因为参加《That Day》给聂星淳代班录制《孤村迷雾》的表现出圈,这个节目组向罗雅兰发了邀请, 想要邀请姜易安去常驻。
但被姜易安拒绝了。
《险象环生》这个节目因为从制作组到常驻嘉宾, 各方面的豪华阵容,从筹备之初就备受网友期待。
算算时间,第一期应该快要上线了。
这类综艺,一季大概12期左右, 每一期都是一个新的场景和主题, 想要配合每期的主题故事制作一首主题曲, 很难说他们不是从《孤村迷雾》和《圣女》之间得来的灵感。
但这个节目, 是恐怖冒险逃生综艺诶。
姜易安光是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写歌这种事, 娱乐圈里音乐人那么多, 也不是非他不可。
他下意识就拒绝了。
但对方锲而不舍:【您再考虑考虑吧小姜老师#爆哭】
【其实我们之前也联系了不少独立音乐人, 但他们看过故事后交上来的demo制作人都不喜欢。】
【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流泪#流泪#流泪】
姜易安打字:【我也不一定能写出让你们满意的主题曲。】
险象环生:【不会的, 您的《圣女》就特别契合《孤村迷雾》的主题。】
姜易安心想那是因为他百分百投入到了故事了。
都被吓哭好几回, 能不契合吗?
他这边不松口,节目组那边发了一连串大哭的表情:【那您能先看一眼我们的剧本再决定吗?】
【我们的故事都特别好, 想要写主题曲, 也是想要尽最大可能把我们想要诠释的故事,呈现在观众面前。】
【如果看完您还是不愿意的话, 我们这边也不会再打扰您了。】
【#拜托#拜托#拜托】
【我知道我这样死缠烂打很难看, 但我们真的不想错过您。】
对方将他们第一期的故事蓝本发了过来。
综艺的剧本不像电影或者电视剧演员拿到手里的剧本,需要去剖析人物小传一类的,一期节目就算分成上下两期, 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四个小时。
而且大部分镜头都是留给嘉宾去自由发挥。
对方给到的剧本加起来也就只有几千字, 类似于故事舞台的背景并不会去渲染什么恐怖氛围。
因为所有恐怖下的故事内核,都有节目组想要传达的内容。
第一期的故事舞台, 发生在末日,名叫《最后的人类》。
讲的是地球在人类日复一日不知节制的消耗下,进入了毁灭倒计时,它天气极端,要么是年年大旱要么是洪灾雪灾,土地生态被毁,已经多年种不出农作物。
人类食不果腹,故事就发生在一所荒废的农业研究院内。
这所农业研究院曾经在研究出能在恶劣环境内生长的小麦,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但那株小麦始终无法成熟,期待一次次耗空让暴怒的人们开始怀疑,这是政府的阴谋。
因为政府已经发现了银河系里另外一颗宜居的星球,大家都想踏上飞往新世界的飞船。
但只有杰出的,有贡献的,或者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可以优先购买飞船船票。
名额优先,普通人为此大打出手,研究院的小麦就是那些被抛弃在地球的人的最后希望。
但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绝望的人类一气之下冲进研究院,抢夺走所有研究院的储备粮,同时病毒爆发,丧尸来袭,末日降临。
飞船早已离开,留在地球上的人如同行尸走肉,研究院荒废许久,但仍然有一批不愿意放弃的人,他们自发结成组织,为了所有人类的明天而努力。
节目组的几位嘉宾,就是这个组织里最后的一支小队,他们需要在丧尸的围攻下,找到并且保护代表希望的小麦。
这一期,节目组是想要呼吁观众保护身边环境。
故事确实很有深意,如果只是每期给剧本让他根据主题来写歌的话,姜易安觉得也不是不行。
因为他在看剧本时突然想到,《险象环生》这个节目,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S+的大项目,咖位不够的艺人很难够到这个饼。
对方主动找他合作,虽然他对这个节目没兴趣。
但这也是个机会。
孙亦帆的机会。
姜易安看完剧本后思忖片刻,回复:【我想问一下,你们第一期的结局是什么?】
因为从现在主流的伟光正角度来讲,不管故事背景如何,是悲是喜,嘉宾一定要打通关才比较有向上的意义。
而且观众也喜欢看happy ending。
嘉宾通过努力,千辛万苦找到希望小麦的种子,然后将它带回人类基地。
于是人们发现,如果多年前的大家能更耐心一点等待最后一批小麦长大,或许早就得救了。
剧本给出的也是he。
对面一喜:【呜呜,小姜老师是有意向的意思吗?TT】
【我们第一期的嘉宾们全军覆没啦。】
【因为在进入游戏的时候,队伍里就有嘉宾感染了。】
【他们是最后一支人类小队,一路从基地杀到研究院也不容易,肯定会有人受伤的啦。】
【最后就是老师们虽然找到了种子,但是已经没有力气走出研究院了。】
姜易安:【还是个BE。】
节目组:【嘿嘿。】
【所以老师有意向帮我们写歌吗?报酬都好谈的,只要老师您愿意。】
姜易安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臂高举,啪啪按着手机键盘:【你们现在录到第几期了?】
【第三期。】
【后面有确定飞行嘉宾吗?】
网络那头,同样正在敲击键盘的工作人员一愣。
对方迟疑输入:【……小姜老师想来当飞行吗?】
姜易安:“……”
那倒是没有的。
他回:【是这样的,我可以给你们写歌,后续如果你们要上架音乐平台,除了版权分成,其他的费用我都可以不要。】
险象环生节目组:【?】
还有这种好事?
【那您是有什么条件呢?】
姜易安:【我的条件就是我要捆绑我们公司的艺人。】
姜易安心想:孙亦帆,遇到我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
另一边正在苦哈哈学习的孙亦帆狠狠打了个喷嚏。
姜易安这个要求,超出了对接人的能力范围。
对方去帮他和制作组沟通。
他起身进了书房,在对方给出BE结局时,他脑子里就大概有了这首歌的方向,《最后的人类》这个故事,就把歌曲基调定了下来。
它一定是痛苦且悲壮的。
最好再带点科技感。
因为他们是被抛下,又不服输,但还是失败的人类-
程律师彻底帮孙亦帆处理好他和原经纪公司的合约,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
今天,孙亦帆在自由了一晚上之后,就要正式成为尧润的一员了。
为了这趟签约,他还特地穿了套自己刚买的新衣服。
他根据姜易安发给他的地址,一路坐电梯上去,轿厢门一开,尧润娱乐传媒几个字便引入眼帘。
比他之前那野鸡公司气派是真的。
小姜还整挺专业。
孙亦帆进去,前台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穿着白衬衫西装裤,他说:“小姜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我带你去他办公室。”
孙亦帆疑惑:“你们就直接叫他小姜吗?”
前台小哥笑笑:“叫姜董别人还以为他是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小姜说在公司大家随意就行,有外人的时候再叫姜董撑场面。”
孙亦帆:“……”
是他姜易安能干出来的事。
对方领着孙亦帆穿过办公区。
一个公司的整体氛围怎么样,和作为领头人的老板也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比如地心引力就是偏向于严肃紧迫,而孙亦帆之前那个野鸡公司就比较懒散,而尧润是一种和睦的融洽。
因为公司目前规模不算大,虽然办公室不小,但大部分工位都还空着,甚至一半都还没坐满。
但员工之间其乐融融,是光明正大的谈笑。
前台小哥注意到他的目光,说:“小姜不介意大家上班摸鱼,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
公司虽然是朝九晚六,但并不打卡,就连坐班时间也是弹性的,十二点来也可以,晚三个小时下班就行。
因为他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形/式/主/义没要求,反而让大家都很自觉,干正事的时候都不掉链子。
毕竟这种神仙公司,也不好找了。
前台小哥驻足在一间办公室前,他敲门。
孙亦帆突然就想到姜易安说,他以后要是不敲门就把他丢出尧润的话。
他:“……”
里面传来姜易安的声音:“进。”
前台小哥下压门把推开门,孙亦帆进门前瞟到门上音乐总监的牌子,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和脚已经先一步跨进办公室:“姜董,小孙来了。”
姜董从电脑后偏出脑袋,先对前台小哥抬了下下巴:“麻烦你帮我把合同拿过来一下,谢谢。”
前台小哥点头离开。
“你先坐。”姜易安指指会客区的沙发。
孙亦帆站着,脑袋跟着眼睛一起打转:“哇,小姜,你这办公室还挺气派,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姜易安慢悠悠点了两下办公桌桌面:“什么叫挺像那么回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好吧?”
孙亦帆坐下:“你突然变成我顶头上司,我还有点不习惯,你怎么没穿……”
他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番:“人大老板不都一身高级西装的嘛?”
“我看你挺习惯的,自在得不行。”姜易安坐他对面,按下饮水器的烧水建,“喝茶?”
孙亦帆中气十足:“喝!”
姜易安:“……”
现在把这货退了还来得及吗?
他掀开茶几上的紫砂茶叶罐:“因为这么穿舒服。”
姜易安身上就是一件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
他天天上学,偶尔来趟办公室,又不搞什么商务会谈,谁没事一身西装箍身上。
前台小哥很快把孙亦帆的合同拿过来,姜易安递给他:“看看。”
孙亦帆接过,他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什么突然问了一句:“小姜同学,我签了这合同是不是就是咱公司第一个艺人?”
孙亦帆双眼亮晶晶的。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顶着一头自然卷,眼形偏圆,睁眼看人时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如果他是尧润唯一的艺人,那尧润不是得狠狠捧他吗?!
姜易安温柔笑着,然后蓦地将唇角收了回去:“你在想屁吃。”
孙亦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两人之间姜易安就懒得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又是夏天,把绿茶从茶叶罐里夹出来往盖碗里一丢,热水一冲就搁孙亦帆面前。
动作之间都透着敷衍:“我劝你最好别说,不然丢人的是你孙亦帆。”
孙亦帆愤愤不平:“哼。”
“赶紧看你的合同吧。”姜易安说,“有问题就直接提。”
“正在看!”孙亦帆用他的手在双眼和合同之间比划,“两只眼睛都在看!”
姜易安:“你是不是有病?”
姜易安懒得搭理他了。
不多时前台小哥又敲门进来:“小姜,杨老师把《声声入耳》和方老师签好的合同发过来了,你看看。”
他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姜易安。
刚从打印机里彩打出来的,纸张摸着还有些温热。
姜易安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遍:“程律师那边确认过了吗?”
前台小哥点头:“签之前杨老师就和程律师确认过了,改了几处条款,这个是最终版。”
姜易安点头:“那我没什么问题。”
前台小哥正要走,又想起来:“还有鲸鱼音乐那边,想知道方老师……或者说咱们公司的下张专辑是什么时候?”
姜易安:“说不准。”
八月开始海选,姜易安是想要做个女团,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推出,光是海选都是几个月,再训练,怎么也要明年去了。
方甄那边,他们暂时都没有短时间内就出新专辑的想法,因为虽然他们目前没有要让方甄演唱B版本《hello》的打算,但既然这首歌在专辑里,是方甄的作品,那迟早都是要搬上舞台的。
歌手虽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因为难唱而被当成“弃女”的歌,但再难唱也要唱。
只是说演唱的频次可以减少一些。
不然一个歌手连自己的作品都不能现场演唱,也就失去了歌手本身的意义。
所以后续方甄会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B版《hello》这首歌的驾驭上。
重现这首歌的录音室版,是方甄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除非现在天上能掉下一个,现成的歌手让姜易安给他发专辑。
不然鲸鱼音乐这问题,姜易安还真无法回答。
前台小哥懂了,从办公室退出去。
他们交流时还算懂事的孙亦帆,终于出声了,他语气怪怪的。
毕竟娱乐圈里姓方的艺人不少,但又姓方,又和鲸鱼音乐有点关系的,目前就只有……
“方老师……不会是方甄老师吧?”
姜易安点头,轻声:“啊。”
孙亦帆尾音都要飘上天:“啊?”
姜易安看傻子,重音:“啊。”
孙亦帆:“啊……”
姜易安:“有病就吃药,别在这儿啊来啊去。”
“不是!”孙亦帆大惊特惊,“方甄老师,居然和我在一个公司!!!”
“等等……”他伸手摆出一个阻止姜易安的姿势。
全程没有任何动作的姜易安静静看他表演。
那一瞬间,就是孙亦帆这辈子最聪明的时候,脑子里所有被他忽略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方甄,新专辑,姜易安,小姜同学,音乐总监。
他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你就是那个‘小姜同学’?!”
姜易安摊手,臭屁得很:“区区不才在下,就是那个‘小姜同学’。”
孙亦帆蹭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他指着姜易安你你我我半天,又一屁股坐下去,非常非常非常费解:“那你为什么在团里是那样?就你这实力,你一开口还有聂星淳啥事?”
“而且我现在才发现,你都有能力开公司,你还能签方甄,你也不差钱啊?”孙亦帆越想越觉得不对,“你干嘛要参加选秀,在那个破团里镶边,你……大少爷下凡体验人生?”
“还是纯犯贱,想找网友骂?”小孙嘴比脑子快,最后这句话说完反应过来,亡羊补牢地捂了下嘴。
果然,他就见对面的小姜同学微微一笑:“我看你才犯贱想找骂吧?”
“哎哟我这破嘴。”孙亦帆拍了自己嘴两下,谄媚道,“姜董别和我这种没脑子的人见识。”
他双手奉上自己的合同。
“你也知道你没脑子。”姜易安放下腿,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你说话不过脑子的破习惯赶紧给我改掉,别把你以前在ISLAND里面那套给我带到尧润来。”
孙亦帆这性格说得好,叫直接。
说得不好听,就叫嘴上没个把门的。
要当综艺人,情商就是首位。
他差得还远着。
孙亦帆说:“已经再努力改了。”
他跟着姜易安走到他办公桌旁边,还是忍不住好奇:“所以为什么啊?”
姜易安将他签好的合同,随意丢在桌上,打内线叫前台小哥过来送去行政部盖章。
“你就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奇嘛。”
姜易安无语:“我有舞台恐惧症行了吧?”
孙亦帆:“?”
他信了。
他说:“这样啊,那确实也能说得通,怪不得你要退圈呢,是我空有一身本事无法发挥,非得抑郁不可。”
姜易安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没完了是吧?”
姜易安和孙亦帆在一起,从来都不掩饰对他的嫌弃。
但孙亦帆能顺杆往上爬,也是因为他知道姜易安虽然脸上嫌弃他,但并不讨厌他。
甚至对他还不赖,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搭上自己也要帮他解围,让他想清楚他到底适合什么,就连嘴上说着他没有可取之处,但离开地心引力时依旧愿意带上他。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孙亦帆就是觉得姜易安是把他当成朋友的。
这还是姜易安第一次直接对他冷脸。
孙亦帆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不该触碰的高压线。
姜易安那张脸正儿八经落下去时,可比他平时嫌弃人慑人多了,就连他身后百叶窗缝隙里泄进来的阳光,都好似敌不过屋里骤降的温度。
中央空调送风声,似乎都变得清晰可闻。
孙亦帆一秒也不敢造次了,耷拉着脑袋乖成鸡崽子:“我错了,我下次一定管住我的嘴。”
“你最好是。”姜易安这句依旧没什么温度。
孙亦帆悄悄抬眼,对上他那双冷意森然的淡色瞳孔,下巴都快低到自己胸口去。
前台小哥进来,也被这屋里的紧绷气氛惊得滞了一下脚。
疑惑地看了孙亦帆一眼,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把向来笑盈盈的小姜给惹生气。
但还是拿着合同快速溜了。
姜易安将一张课表推到孙亦帆眼下:“从明天开始,你去给我上反应课,情绪管理课,还有语言沟通表达也给我好好学学。”
课程表排得密密麻麻,孙亦帆梦回高中。
“会不会太拔苗助长了?”他小心翼翼。
姜易安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小孙夹起尾巴:“我去。”
孙亦帆现在的问题出在哪里?
他年轻,家庭条件虽然不是多优越,但也是小康,父母感情好,养出他这种纯粹直接的性格。
也因为他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突发奇想要当爱豆就进了一个经纪公司,送去选秀虽然没什么长处,但依旧顺利出道,出道后人气虽然不高但他也没有经历过聂星淳那种,从练习生里厮杀出来的残酷,再到离开地心引力也是顺顺利利,有姜易安把什么事都给一手搞定了。
他虽然在团也会因为看不清解散后的未来而迷茫,但离开地心引力后,那份压力也随之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没有聂星淳那样,为了一个目标为之不懈的拼劲。
也没有方甄那种,经历太多只能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想要当爱豆就顺利出道,迷茫的时候有人指路和接盘,他对他自己后续的职业发展,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规划。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罗雅兰那种,强硬的,一手掌握他的经纪人。
往难听了说,就是他潜意识逃避着,不想承担自己选择失误后带来的负面结果。
他这样的人,和尧润的调性是不相符的。
姜易安从一早就说过。
姜易安静静看着他,修长漂亮的食指一下一下,规律地轻点着。
他神色淡淡,连带着孙亦帆也跟着紧张起来。
“孙亦帆。”姜易安开口,孙亦帆头皮发麻地应了声,“诶。”
桌上的阳光微微偏移了几分,恰好落在姜易安白皙的手背上。
他天生粉白,阳光下指关节都似乎带着一层粉。
那手指看着有多柔软悦目,手指主人说的话就有多冷酷:“虽然我不是慈善家,但如果真是勉强了你,你也可以直接从尧润离开。”
“合同还没盖章,就没生效。”姜易安说,“解约费你也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让你离开了ISLAND给你的赔偿。”
姜易安冷言冷语,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孙亦帆猛地抬头:“我没……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急道:“我说了我去。”
姜易安说:“上次我就说过了,如果你对你自己的职业发展没有规划的话,那你不适合尧润。”
孙亦帆:“我没……”
“别急着否认,我就问你这些天你在家我让你看那么多综艺,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孙亦帆沉默。
姜易安说:“虽然这话难听,但是我认为还是在双方合作前说清楚更好,免得既耽误你又耽误我的时间。”
“首先,如你所见,尧润目前就是个小公司,唯一的艺人就是方甄,她和你走的是不同的赛道,在她身上公司的投入是能立即得到回报的。
“但你不一样,你要走综艺人的路线你得靠你自己的表现来给你拉资源,你得在节目上出戏,你得让观众看见你,不然我砸再多在你身上也听不见一个响。
“你不会以为我会像地心引力那样,用流量把你堆起来吧?
“尧润要的,是拿得出手的艺人,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不是过度包装和营销出来的虚拟偶像。
“你自己都没把你自己放在心上,你觉得我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吗?”
最后一句,姜易安说得很轻。
却如同从天而降的铅石,哐哐哐地砸在孙亦帆的身上。
他站在原地,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姜易安连夜给他写发展规划的时候,他在床上抱着手机哀怨自己无人在意。
姜易安给他列出一长串的观影清单,他坐在客厅也只会跟着电视里的搞笑片段哈哈大笑。
甚至姜易安给他安排了一系列课程特训,他第一反应也是觉得辛苦。
但是,难道姜易安就不辛苦吗?
姜易安熬夜给他规划未来的时候,姜易安根据他的情况为他量身制定课程的时候,他不辛苦吗?
他比孙亦帆本人,对他自己的未来都更上心。
即使是为了公司发展,但哪个经纪人又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姜易安甚至都不是他的经纪人。
他的话确实不好听,甚至很下人面子,但如果给他留了面子,孙亦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姜易安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姜易安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尧润也不是捡垃圾的慈善机构。
他孙亦帆难道又是垃圾吗?
如果他是垃圾,姜易安又为什么要签他?
办公室里很安静,姜易安并没有催着孙亦帆回答。
他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而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经纪公司和艺人,就是双向的合作关系,他在艺人身上投入精力和金钱,就是要收取回报的。
如果姜易安话都说成这样,孙亦帆都想不明白,那只能说选择他时,姜易安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但犯错不可怕,不及时止损,在错误身上投入过多才可怕。
“我知道了。”
许久之后,安静的办公室才响起孙亦帆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姜易安,第一次露出如此认真的神色:“我确实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方向,因为我只想着留在娱乐圈,没有想过我到底要怎么留在娱乐圈。”
“不知道我自己要什么确实是我的问题,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的肯定的答案,从你提出我可以尝试走综艺路线到现在,我没有太多机会去接触正儿八经的综艺节目。
“所以我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但姜易安,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我自己要什么,但我知道你要什么。”
孙亦帆双手按在办公桌上,上身前倾,居高临下望着姜易安的眼睛:“你要我在综艺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来为你尧润以后的艺人打开一条捷径是不是?”
“如果我在节目里表现得好,我出圈的场面多,我能造梗能接梗能控场,那么可能就会有节目邀请我常驻,也就有机会拥有我自己的节目,对吗?”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这是初次见面各种看姜易安不顺眼之后,孙亦帆再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进攻性。
华国综艺市场的盘子很大,各种大大小小,出圈不出圈的综艺节目扎堆。
但常驻在各种节目里,将综艺这一条路走到黑的,就那些。
因为演员经常上综艺会破坏自己身上的神秘感,容易让观众入不了戏,而歌手,也有自己的职业发展规划,综艺更像是大家吸粉引流的一个手段。
并且是一个相当有效的圈粉手段。
虽然盘子大,但市场基本都是饱和的,要想在这个相对成熟的市场里杀出一条路来,可以,但难度不低。
孙亦帆能在这条路上,走到什么程度,姜易安确实看不到那么远,但他所说的,确实就是姜易安所设想的最完美的一个结果。
他对上孙亦帆那双圆眼,轻笑道:“还不算太笨。”
姜易安那边给出了一个下台阶的信号,孙亦帆绷紧的神经立马就松了下来,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我可以说吗?”
姜易安抬了下下巴。
孙亦帆说:“你野心不小啊小姜同学,还是我该说你真看得起我?”
姜易安:“都可以。”
孙亦帆抱着胳膊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很有压力,很紧张,但又有些兴奋。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能做到这么大的事,我以为我能出道都是因为我运气好,毕竟我就是那种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你居然说我能占据综艺的半壁江山,还是用我的实力?!”
“……”
那是你自己说的。
自己给自己打气打得斗志昂扬的可还行?
真不愧是你啊,孙亦帆。
姜易安心里槽得不行,但他面上还是看不出来。
毕竟孙亦帆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能停下吗,转得我眼晕。”姜易安反手敲了两下桌面,“所以呢?”
“我要做!”孙亦帆一巴掌拍到桌上,“我要证明给你,还有那些所有觉得我孙亦帆普通,一般的人看,我到底能做成什么样!”
“行。”姜易安点头,从桌边的文件里翻出一份合同丢到他面前。
“下个月媛媛从地心引力离职之后,她来带你。”
“这什么?”孙亦帆捡起合同,翻开时眼睛还在姜易安脸上,“她想好要离开地心引力了?”
姜易安“嗯”了声,说:“孙亦帆,我希望你说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的话不是一时意气,这是你进入尧润后的第一个通告,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最好抓住了。”
孙亦帆一脸问号:“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机会抓不住就要跑。”
姜易安:)
孙亦帆打嘴。
他低头一看=口=
那张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鸵鸟蛋:“你帮我撕到了《险象环生》???!!!”
这个超S+的综艺,根本就不是孙亦帆这个level的小艺人,能够得到的。
节目目前官宣的嘉宾是哪些?
第一位,在此之前从未参加过综艺的大满贯影帝,这位影帝不到四十,从影二十五年,斩获国际三大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桂冠。
第二位,华国目前当之无愧的顶流solo女爱豆,实力和人气兼具,在舞台上躲一下脚,地球那边的粉丝都要尖叫的那种。
第三位……
虽然同在娱乐圈,但跟孙亦帆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节目从筹备到官宣,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孙亦帆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离谱的梦。
他何德何能要和这些人参加同一个节目?
他被这天下掉下来的大饼给砸晕了:“我配吗?”
村口配钥匙的大爷听到不都得问他一句,配几把?
姜易安实在不想泼他凉水,除非他实在忍不住:“瞧你那点出息。”
孙亦帆没出息,他认了。
毕竟上了这节目直接翻身,一般人哪能拒绝这种诱惑。
“小姜,你是怎么给我签到这个飞行嘉宾的?”
拒绝过这种诱惑的二般人:“这你就不用管了。”
“呜呜呜,”孙亦帆恨不得当场跪下来抱住姜易安大腿,“小姜,我命运般的小姜,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姜易安笑容和蔼:“我的好儿子,机会放你面前你要抓不住,就别怪爸爸翻脸不认人。”
孙亦帆撂下豪言壮语:“爸!你放心爸!我一定不给咱姜家丢脸!”
第52章 女团
姜易安年纪轻轻无痛当爹, 有了一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好儿子。
孙亦帆抱着不能给他爹丢脸的想法,以一种热血沸腾的, 恨不得宣告全世界他要去《险象环生》当飞行嘉宾了的, 迫不及待,开始了自己的岗前特训。
甚至在《险象环生》第一期节目上线后,企图拉着姜易安一起看。
小姜同学严词拒绝了他的邀请。
孙亦帆一副【我懂】高深莫测的表情,戳穿了姜易安的伪装:“你害怕。”
姜易安微微一笑, 然后一脚把孙亦帆给踢出了办公室。
并且特地让人做了个【狗和孙亦帆不得入内】的牌子, 贴在门口。
对此, 给老板贴标语的前台小哥都要摇头感叹一句, 狗狗又做错了什么?
第一期节目上线的同时, 姜易安也收到了节目组发来的后面三期的故事剧本:【小姜老师, 呜呜呜呜最后的人类这首歌反响特别好, 配上我们最后的镜头给好多观众给整哭了, 您看热搜了吗?】
《险象环生》一期分为上下两期, 分别在每周五和周六晚在文娱大台,深海卫视七点半的黄金时段放送, 并于同一时间上线视频平台。
这个节目备受关注, 开播当天就连上几个热搜,前期节目剪辑组将氛围渲染得多恐怖, 多笑料百出, 最后所有嘉宾都倒在研究院内的镜头冲击感就有多强烈。
丧尸撞击着研究院的屋门,全军覆没被感染的嘉宾在屋内游荡,希望的种子甚至都没送出研究院。
萧瑟的音乐和姜易安缓缓道来的平静腔调, 将那一刻的悲壮情绪推到顶峰。
再配合上剪辑组反复闪现过去画面的剪辑手法, 赚足了观众眼泪。
周六当晚节目播完,十个热搜里有八个都和《险象环生》有关。
网友说:【这节目组旨在创死所有人。】
【本来就够虐了, 音乐一响,小姜同学声音一出,我人都麻了。】
【朋友,知道什么是绝望吗?来听《最后的人类》吧。】
【配合节目食用杀伤力更强。】
也正是因为这首歌在姜易安把demo交给节目组的时候,对方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才同意他将孙亦帆塞进去当一起飞行。
第一期节目上线的第二天,《险象环生》节目组还单独剪辑了一个《最后的人类》的mv,并且将这首歌上架了节目组的专辑。
而发给姜易安的第二个剧本,叫《古堡惊魂》。
看到这个名字时,姜易安甚至连剧本都不想翻开。
第二个故事舞台是上个世纪,传说中公爵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美丽,二女儿温柔,三女儿天真。
公爵非常疼爱自己的三个女人,并且公爵一家,富可敌国。
就连王子们也想拥有公爵家漂亮女儿,和他家泼天的财富。
但公爵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的身边,他向全国公开招婿,不仅要求女婿正直善良,还要求女婿们要脱离自己的家族,入赘到公爵家,才能娶他的女儿。
最终,公爵给自己的女儿们都挑选到了让人满意的夫婿。
垂暮的公爵,也终于放心地将自己的女儿们和家产,交到了三位女婿手里。
女儿们和丈夫恩爱甜蜜,直到公爵过世,三姐妹发现她们的丈夫一面对着她们甜言蜜语,一面在外厮混,一面合计着将公爵的遗产据为己有。
附近曾经喜爱她们的居民,也开始指指点点,认为她们三朵菟丝花,只能倚靠丈夫生活。
女儿们被逼得病的病,疯的疯,在一个雨夜,发疯的三小姐举刀刺向了床上酣睡的丈夫。
一夜之间,公爵家的女婿全部惨死。
美丽温柔天真的女儿,变成了让人谈之色变的恶毒女巫。
随着时间的流逝,公爵家的故事经历了数个版本迭代后已经面目全非,嘉宾这一次是一队胆大的作死小队,作为直播博主的他们,为了播放率,在深夜集结在这栋,这栋据说闹鬼很严重的古堡里,直播探险。
这个故事倒没什么嘉宾的结局,嘉宾要做的其实就是在闹鬼的古堡里,探索到故事的真相。
但故事内核依旧是个悲剧。
大概就是悲剧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只要是带剧情的综艺,都喜欢搞这种反转。
甚至还没开始写歌,姜易安歌名都想好了,就叫《公爵的女儿们》。
但给他们写歌的同时,姜易安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要给方甄改编《圣女》。
用于《声声入耳》的首场表演。
《声声入耳》这个节目,虽然是歌手竞技,但每一季的第一期都是单纯的表演舞台,大概就是先让观众们看一看歌手们目前的实力。
所有参赛歌手在表演赛里,都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先抓稳观众的耳朵再说。
方甄作为节目组最后一位官宣的歌手,因为前段时间新专辑而引起的热议备受关注。
是这次节目组所有参赛歌手里,热度最高的。
《声声入耳》邀请她,也是看中了她因为转型而带来的话题和流量。
网友总爱说,不管是综艺还是电视剧,第一季火了之后,后面再出续集就会向资本低头。
为了曝光和节目组调性不相符的艺人都抢着要上,但反过来,节目组也会在有了挑选的资本后,主动去寻找那些能给节目引流的艺人合作。
都是需求决定市场而已。
之前打歌,观众都清楚方甄对于A版《hello》的驾驭,再在《声声入耳》的首演舞台上唱这首歌,意义不大,最好的是她能直接演唱B版,但现在方甄并没有十拿九稳的底气。
于是两人决定表演另一首被网友期待已久,想要听现场版的《圣女》。
这首歌也是方甄第一次现场演唱,原版也不错,但姜易安还是想加点让人耳目一新的新东西。
他将三分钟的歌,改编成了五分钟。
曲调比之前更加激烈炸耳,一大段的音乐独白,仿佛把人带到了一望无际的荒野,苍鹰翱翔,荆棘野蛮生长。
方甄需要用一段快速连续的转音变成那个,凛凛罡风里,不服输,不后退的姑娘。
虽然首演不会淘汰,但观众投票出来票数最高的歌手,在正式比赛里拥有选择PK对手的先手权。
在这一季的所有嘉宾里,方甄不是实力最强劲的那一个,所以姜易安要先下手为强,尽可能让她多挺几轮。
高音是方甄的短板,她不是不能唱,只是自身条件摆在那儿,嗓音偏薄,普通的高音可以,但那种浑厚漂亮的高音就很难做到。
而转音一开始本来就是唱不上高音时,用假声偷懒的一种方式,只要掌握好技巧,就能唱出漂亮,且有难度又让人惊艳的转音。
他和方甄,包括专门的声乐老师,在首演舞台开始录制前,连着泡了许多天的练习室。
而从现场观众的repo来看,姜易安这一招也走得很稳。
几乎所有人都对方甄表演的《圣女》予以好评。
现场两百名观众,她差一点就拿了满票。
这些反馈一出,更是让网友期待《声声入耳》第一期的播出。
方甄那边的每一步几乎都在姜易安的预料之中,孙亦帆的恶补也稍有成效,即将飞往《险象环生》新一期的录制地。
空下来的姜易安,终于应了鲸鱼音乐总监的邀请。
对方原本想约在一家环境很好的咖啡馆,但姜易安不喝咖啡,他小小年纪极其养生,保温杯不离手,夏天也喝温水。
于是又定在了姜易安谈事常去的老地方,一家叫做闻鹤鸣的高档茶馆。
名叫闻鹤鸣,茶馆自然也是古色古香,闹中取静,藏在林立高楼内的中式庭院白墙黛瓦。
院内假山水流潺潺,两尊栩栩如生的仙鹤雕像立在山旁,水汽缭绕的人工池塘内静卧这几朵盛开的睡莲,莲叶下锦鲤摆尾。
大门边的铜壶漏刻被潺湲细水冲刷得清亮。
茶馆内檀香淡淡,姜易安预订的包厢依旧是他最爱的那间,窗外邻着一片竹林,林外是湖,一个小小的亭子立在湖边,渔船挨着台阶,风时常推着水,让那艘小船轻撞岸边,青竹摇曳簌簌响着。
每一寸的造景,都是人工精心雕琢的痕迹。
但确实坐在窗边饮茶,听着窗外鸟儿啁啾或者鸭类戏水,会让人心情很平静。
在这里赶作业时,会让他额外平静,至少同小组里某些讨人厌的同学不按时完成自己负责的内容时,他能忍着只将对方拉黑,而不是顺着网线爬过去打人。
听到动静,他从电脑上抬起头,鲸鱼音乐的版权总监由侍者领着,从绣着戏水仙鹤的屏风后转过来。
率先引入眼帘的,就是对方粗犷的花臂,和把修身黑T穿成紧身款的大胸肌。
这身材和姜易安的保镖有得一拼,感觉一拳都打五个姜易安。
对上对方含笑的眼,姜易安点头:“白总监。”
白军性格豪放,随意往姜易安对方一坐:“不好意思啊小姜老师,路上堵车,让你等久了吧?”
没等姜易安动手,他就直接翻过一个茶盏,拎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碗。
茶倒的太满,从杯沿溢出来一圈也毫不在意,先牛饮了几杯:“从车上下来这几步路可热死我了。”
他喝完才笑:“我这人就这样,小姜老师不嫌弃我吧?”
他不拘小节,姜易安比较喜欢和这种直接的人打交道:“怎么会。”
“我把这点作业写完,”姜易安说,“还要麻烦你等我几分钟。”
“不碍事,你先忙。”白军毫不在意。
然后他就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起这间茶室,一边撑着脸观察姜易安。
姜易安盖下电脑,他重新烧了一壶水:“久等了。”
白军摆摆手:“我要没认错的话,小姜老师你是那个……哪个团里的那个吧?”
娱乐圈里大小艺人层出不穷,干这一行多多少少对圈内情况都有些关注。
他虽然一时没想起来,但打哑谜对暗号似的话,还是让姜易安理解到他的意思。
他也没掩饰,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团里的那个。”
白军没想到他这么好玩,随即大笑起来。
成年人交流都是点到即止,他没再多追问其他,反而问了句姜易安的学校。
姜易安说自己在沪大,那也是沪城的顶尖学府之一,白军挑眉:“沪大有音乐系吗?”
姜易安放在茶盏:“我学的不是音乐。”
他这回答让人意外,白军大惊:“你没有系统学过音乐,还给方老师能写出这样的歌?”
姜易安发现这位白总监不仅人大大咧咧,听人说话也只听半截。
“我只是大学学的不是音乐,”他笑,“不是没有系统学过音乐。”
姜易安十三岁就开始当练习生,前东家的老师都是业内顶尖,练习半年后他就开始学习创作,每周都要写几十上百首歌,他怎么可能没有系统学过。
再有天赋,也是努力和汗水浇灌出来的。
只是在写了十几年歌后重回十九岁,相当于偷偷作了回弊而已。
但这些自然也是没必要和他人细说的。
听他一说,白军才发现自己想岔了:“脑子没追上嘴。”
他自嘲。
姜易安同意点头:“看出来了。”
白军一愣,随即大笑着一拍腿:“小姜老师这性格对我胃口。”
姜易安将手里的茶盏往前一伸,白军笑着和他碰了下杯。
白总监人高马大手上力气也不小,杯壁相碰响声清脆,他那满盏的茶跟着他的动作晃出来,溢了姜易安一手。
白军说:“小姜老师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既然说是要战略合作,那就不仅是想要签老师你个人的独家。”
他们在这次见面前,就已经通过几回电话,鲸鱼音乐那边除了方甄之外,还想要单独地将姜易安签下来。
因为他在除了是尧润的音乐总监外,还有个身份就是独立音乐人。
他除了给公司艺人写歌制作专辑,他自己也是会上架歌曲的。
只要涉及音乐版权相关,尧润就必须有一个关系稳定的合作方,姜易安不可能每一次发专辑,都像这次这样等着平台找上来。
要么是他自己单独成立音乐公司处理版权问题,但这个方案甚至根本没被姜易安考虑过,目前国内音乐市场两家独大,剩下的小鱼小虾分食,一个新的公司根本无法撬动鲸鱼音乐和嘉瑞目前的市场占比一分一毫。
比如姜易安他现在自己的歌,是上架的所有平台,他没和任何一家公司签独家。
主要是之前他的名气不到位,在业内认可度低,签独家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而现在他因为亲手操刀了方甄的转型专辑,让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方甄逆风翻盘,而是歌曲质量始终如一,不仅在圈外在网友之间的知名度爆增,更是直接奠定了他在圈内的个人口碑。
想要挖他的公司不计其数,谁都想当第二个方甄,想让他着手为他们打造一张爆款专辑。
国内目前的音乐市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需要这样横空出世的新鲜血液,来为其注入新的活力。
要不是他直言不会离开尧润,白军那边都还得再挖他一挖,他都想不通尧润这么个新成立的小公司,到底是怎么淘到姜易安这块金子的。
他不知道姜易安不离开尧润的原因,是因为小姜就是尧润说一不二的大老板。
总之两次三番挖墙脚失败后,鲸鱼音乐要抢在所有人之间,先把姜易安的独家签到手。
这里的独家,不仅包括了小姜同学的个人作品,还包括以后尧润推出的所有歌手的专辑发行,都由鲸鱼音乐独家代理。
这不管对鲸鱼音乐还是尧润来说,都是双赢,姜易安没理由拒绝。
但他现在卖出去的版权是没办法收回来的,只能等到期了之后,再重新上架鲸鱼音乐。
“另一个,”白军问,“关于音乐方面的深度合作,不知道您考虑得如何?”
姜易安轻抚茶盏,抬眼拒绝:“抱歉,我们公司暂时不接受第三方的注资。”
鲸鱼音乐还想要注资尧润。
这不仅是在娱乐圈,在任何行业都很常见。
初出茅庐的小公司,发展初期,不管是资金还是资源都有限,从而寻找大公司的投资。
大公司注资后,不仅成为了公司股东之一,还根据注资比例,拥有相应的话语权。
尧润目前最大的股东除了姜易安,就是郁寒洲的风投公司。
当初为了从大哥那里要投资,姜易安也不是纯打亲情牌,而是实实在在写了一份项目分析,将他对市场判断和公司未来发展趋势狠狠画饼,才拿到的投资。
走的都是正轨的手续,还等大哥公司那边评估讨论了许久才拿到这笔钱。
而风投公司,说白了,干的就是甩手掌柜的活,注入资金后他们主要等着投资公司成长起来后,换取巨额利益,并不会干涉公司运营。
也就是,公司怎么发展,都由姜易安一个人说了算。
但同行业的领头公司注资进来不一样了,那不管他说什么想什么,注资公司都拥有否决的权利,甚至可能会左右他的运行方针。
鲸鱼娱乐虽然是想要和深度合作音乐内容的方式来注资,但目前姜易安是要百分百掌握对尧润的话语权。
他拒绝的态度向来干脆,白军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虽然:“能合作的话,鲸鱼音乐这边可以为你们提供很多帮助的。”
姜易安:“作为战略合作的伙伴,就不能提供帮助吗?”
白军:“……”
在双方利益相关的情况下,还就真会在尧润需要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白军:“你今年真的十九岁?你心思这么老成,哪像刚成年的小孩儿?”
他十九岁的时候还忙着在篮球场耍帅,追求高冷校花好吧?
姜易安不置可否:“马上要二十了。”
姜易安是狮子座,生日在八月尾。
白军被他这坦然的话也噎了一下。
然后他转念一想,人十九岁一边读书一边当音乐总监,该他嚣张。
“虽然不能接受注资,但我有另外一个合作想法。”姜易安说,“白总监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白军洗耳恭听。
“下个月我们公司要开启全球海选,选五个女孩……”
他还没说,白军就懂了:“你们要推女团?”
“对。”姜易安点头,他坦言,“但你也知道,以尧润现在的知名度,全球海选也不一定能挑到特别好的苗子,毕竟基本盘摆在那里。”
白军示意他继续,姜易安说:“我想要鲸鱼音乐帮我们背书。”
公司只靠一个方甄肯定不行,尧润需要快速且有规律地在目前的偶像市场里也扎稳脚跟,前期一切都不能慢。
有鲸鱼音乐背书,能大大缩减他们浪里淘金的时间,姜易安的打算是最快在明年夏季,就把尧润的女团打出去。
对此白军倒有些意外:“为什么是女团?”
他倒不怀疑姜易安推的这个女团,能不能火。
他的疑惑是,从公司赚钱的角度来说,第一步先推出一个男团,才是更稳妥的方式。
虽然现在看似是女团大势,但其实是因为女团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女团容易火但多是路人粉,真金白银买专辑的粉丝始终打不过男团,因为女团的粉丝虽然有男有女,但女粉丝才是最长情最舍得花钱的。
这一点从现在女团越来越多的girl crush的风格也能看出来,女团也在以吸引女性粉丝为发展重点。
也是因为女团粉丝男女都有,会有一种现在知名度高的全是女团的现象。
但其实真要想比男女团的赚钱能力,看似无人在意的二线男团,不一定比一线女团挣得少。
先推个男团,稳住粉丝,再推出女团抓住市场,才是比较稳妥的发展方式。
姜易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想做的,也并不是偶像经济下的泡沫女团。
他不仅想要鲸鱼音乐的背书,他还想要鲸鱼音乐给他送点人。
白军好笑:“你不接受我们公司的注资,但是你想和我们公司一起推女团?”
姜易安说:“这不一样。”
大公司旗下练习生不少,但这种公司竞争力也大,辛辛苦苦练习多年不能出道的才在多数,姜易安只是多给她们提供一个机会。
鲸鱼音乐去年才出了个新女团,至少近两三年内,都是不会再出新女团的。
虽然是给自己培养人才,但如果有人中途坚持不下去要退出,或者看不到前途要转去其他机会更大的小公司,鲸鱼音乐也是不会阻拦的。
“你倒是了解我们公司。”白军说。
姜易安挑眉,垂眸喝茶。
如果之前白军是因为他能写出好歌欣赏他,这一下午的谈话下来,白军倒是真的更喜欢姜易安这个人。
虽然年纪小,但条理清晰,目标明确。
性格又活泼跳脱,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和这种人相处起来都很轻松。
两人一直坐到日落西山,白军邀请姜易安一起吃晚饭,再好好聊聊合作的细则问题。
姜易安:“虽然咱俩相见恨晚,但抱歉白军哥,我今晚已经有约了。回头我把具体的项目书发给你好吗?”
白军遗憾:“那就下次?我们音乐总监也很欣赏你,下次我约上他,咱们仨好好聊聊。”
鲸鱼音乐的音乐总监也算是姜易安的老熟人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白军先行离开,姜易安独自在茶室里完成了作业,才收好书包,但他也没急着走。
而是先给姜母打了通电话:“妈妈,我这边结束了。”
姜母那边也结束了会议,她刚从对家手里抢下个项目,整个人都喜气洋洋:“我的宝贝,等老妈来接你。”
姜易安今晚约的就是姜烟女士。
母子俩前往餐厅,姜烟说:“一会吃饭的时候,你得多跟我拍两张,我发过去气气你爸。”
姜女士笑得特别嚣张,纯粹是欺负老公不在家,要显摆她和儿子双人晚餐。
这对父母经常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较劲,虽然感情好,但一个比一个幼稚。
家人小聚,姜母挑了家粤菜馆。
路上姜母一边开车,一边问姜易安公司运行如何的问题。
姜易安听得好笑:“你都给我微博设置特别提醒了,你难道没有关注我公司的艺人情况?”
姜烟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那能一样?我关注你是你是我儿子,我关注你们公司的方甄干嘛。”
姜易安“哦”地拖腔带调,意味深长:“没关注也能知道我们家艺人是方甄,我们尧润现在应该挺出名了吧?”
姜烟:“……”
她用余光一扫,小小姜笑得毫不嚣张。
姜易安提醒她:“老妈,开车还是看着前面比较好,一会儿咱俩一起见阎王我爸不得哭死?”
姜母:“呸呸呸。”
姜易安笑嘻嘻重复:“呸呸呸。”
虽然他们提前定了包厢,但是就餐高峰期车位紧俏,在粤菜馆外转了两圈才终于等到个就近的停车位。
这家粤菜馆临江,晚上整条街的霓虹都亮起来,人声鼎沸,江面倒映着两岸景色,很有烟火气。
姜母停车时,姜易安恰好看到有两个并肩而站的男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走进同一家粤菜馆。
姜易安眯着眼睛看了两眼:“妈妈,我好像看见大哥了?”
姜母闻言抬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但已经看不到人影:“哪儿呢?你哥这几天确实在国内,但你妈我还没见到他人呢。”
姜家四个孩子,除了姜澄全部搬了出去,姜澄最近因为有比赛,天南地北地飞,也有两个月没回过家了。
大家工作忙起来很难聚到一起,家族群也经常是自说自话,没人回复才是常态。
“肯定是大哥,”姜易安解开安全带下车,就他哥那非比常人的大块头,他绝对不会认错,“估计是应酬吧。”
姜母甩上车门:“一会儿问问他。”
姜易安点头。
一下车,他就被外面的热气攻击,感觉每个毛孔都被扑面而来的闷热堵住。
姜易安今天因为要和白军见面,穿得稍微正式了些,衬衫西裤,衣领懒洋洋散着,他都觉得热得不行。
他大哥也同样只穿了件衬衫,衣袖挽了几折堆在臂弯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抓在手里,而和他哥同行的人,西装外套穿得一丝不苟。
窄腰长腿虽然好看,但看着都热。
而且那背影还有点眼熟,姜易安一直到坐进包厢里,都在想自己到底在哪儿看过那个背影。
姜母点菜,他就掏出手机给郁寒洲发消息:【[我的位置]】
【哥哥,我和老妈在这里吃饭,我好像看到你了。】
郁寒洲直接回了个雅间号。
果然就是大哥。
姜易安给他妈打报告:“大哥在寒兰厅。”
诶?
寒兰。
姜易安不免想到了楼先生家的兰花,现在天这么热,寒兰应该已经谢了吧?
嗯?
这样一想,刚才和大哥一起那个背影,是不是有点像楼先生来着?
当然,不管是姜女士还是姜易安,都不会贸然去打扰郁寒洲工作,姜易安把他们所在的包厢告诉郁寒洲后,就放下了手机。
不然他的老母亲会训斥他,好不容易跟她一起吃顿饭,你就这样坐在你妈面前玩手机吗,一类的。
两个人并没点太多,加上最后的甜品,一共五个菜,凉菜来得最快。
姜母盯着姜易安看了看,评价道:“最近倒是比你上次回家看着长胖了些。”
这小一年时间,姜易安大概涨了五斤肉。
脸看着是比之前稍微圆润一点了,但依旧很瘦。
姜母觉得太少了:“你倒是多吃点,多长点,你看你这一身架子皮包骨,一点肉都没有。”
姜易安撅一撅屁股:“肉都在屁股上。”
姜烟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姜易安瘦归瘦,但肌肉线条紧实,浑身上下多余的肉也确实都长在屁股上,臀形圆润饱满,配上他那一双超比寻人的长腿,很好看。
姜易安捂着屁股控诉:“打疼了!”
姜烟作势抬手:“我手为什么不疼,我再试试?”
母子俩闹得有来有回,突然有人在外叩了两下包厢门。
他们停下来,两人对视一眼,看向门口,姜易安说:“大哥来了?”
姜母说了声进。
推门进来的是两个男人,前面的男人年纪看着五十多,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倒是让姜易安意外地挑了下眉。
对方撞上他目光时也愣了一下。
“吴总,也在这儿吃饭?”姜烟打招呼。
吴总端着红酒杯:“姜总,听说您在这儿吃饭,我特地过来给您敬杯酒,没打扰到您吧?”
生意场上的客套,打扰不也得说不打扰吗?
姜烟说:“不好意思,我开车,今天我就以茶代酒吧?”
吴总一看就是有求于姜母,自然就是连声的不介意。
他目光扫到姜易安:“这位是?”
姜母才介绍:“这是我小儿子。”
吴总说:“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看着年纪不大,还在读书吧?”
姜母不愿多说,笑着点点头。
吴总转身把他身后的人推出来:“哦对,这是我儿子,吴驰,他和……小少爷差不多大,同龄人可以交个朋友。”
姜母连姜易安的名字都没给这位吴总介绍。
但他儿子和姜易安也算是老熟人了。
姜易安寻思他们家这名字起得也挺有技术,吴驰,确实挺无耻的。
他全程笑得乖巧,而吴驰,就是某位二世祖在听见他是和姜烟的关系后,跟着他爹一起过来堆在脸上讨好的笑,瞬间就凝固了。
他爹见他没动作,转头脸就黑了一半:“还愣着干嘛?”
吴总训斥道:“赶紧给小少爷敬一杯,你俩交个朋友,大家同龄人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帮助。”
最后半句,是他笑着对姜烟说的。
吴驰硬着头皮:“小少爷,我敬你一杯。”
吴总打补丁:“小少爷成年了吧?”
吴总招呼服务员拿酒杯,姜易安抬手拒绝:“不用了,这酒我可不敢喝。”
二世祖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在场的两个家长都是人精,还不能看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也就白混到这个位置了。
“这混小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事儿,惹小少爷不快了?”吴总立刻反应过来,“这样,叔叔替他向你道歉,我敬你一杯,你就别和我们家这混蛋计较了,行吗?”
他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满杯。
吴家两父子站着,姜家母子俩坐着,两人都是笑盈盈的。
但气场上,已经让站着那两父子有些受不住。
姜易安看着吴父对着他这个小辈伏低做小,却没有任何负担,他儿子那么豪横,看上个小艺人张嘴包养闭嘴封杀,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不知情,把儿子养成这样他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吴父酒杯举了半天姜易安也没点反应,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小少爷?”
姜易安抬眼,脸上仍是带着乖巧天真的笑,虎牙尖尖,却笑得让人心惊。
“可是,”姜易安慢悠悠道,“您儿子说,要包我诶。”
吴父的脸,和他儿子一样,瞬间就白了。
第53章 下跪
第53章
雅间里虚假的客套氛围, 随着姜易安的话音瞬间凝固。
姜母脸上的表情霎时就冷了下来。
家里和姜母长得最像的,就是郁寒洲和姜易安, 他们脸上百分之七十的凌厉线条, 都来自于姜烟。如果说姜易安生气冷脸时是峭壁上薄薄的冰锋,那姜母就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滚滚雪崩。
光是见它轰轰从山上滚下,就会被压得喘不上气。
她语气如同二月罡风:“怎么回事?”
而这话,是直接向着吴父问的。
凌厉目光让吴父冷汗直流, 他赔笑道:“误会误会。”
回头脸色蓦地一变, 厉声呵斥吴驰:“怎么回事!”
吴驰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我就是……”
他支吾半天, 连看都不敢多看姜易安和姜母。
吴驰家里最近出了点问题, 没少跟着他爸到处给人赔笑求人, 见多了比自己家更有权势的人, 才真正知道所谓的大鱼吃小鱼,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那点资本, 根本就不够看。
他要早知道姜易安是这背景,他根本就不会去招惹他!
但世上哪有什么早知道?
就算早知道, 在那会儿他家里公司还没出问题前, 他又哪知道什么天高地厚。
他越是闪烁其词,吴父的心便像块沉甸甸的石头, 闷声掉进了海里。
姜家没有什么所谓的一人主外一人主内, 男女主人旗鼓相当,各自建立起各自的商业帝国,但谁都知道白晟远一切以老婆为先, 家里最高掌权者就是姜烟。
怀着孕还能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人, 手段如何,圈里人都清楚。
而姜家几个孩子, 也基本没有依靠父母的意思,各自为营,鲜少和姜父母的圈子产生交集。
大家只知道他们家有个因为身体不好,从小被捧在手心,还让姜烟白晟远前后放下工作,悉心呵护了多年才健康长大的小少爷。
但很少有人见过。
吴父这个想要攀上姜家的边都不知道要打点多少的,更是只闻其人。
原本是想着借这次机会,让吴驰能和姜易安稍微走近一点也好,却没想到这混账,在此前就将对方给得罪了个彻底。
“你这混账东西!”吴父脸色难看,抬手就要打人。
姜母:“吴总,怎么教育孩子是你家的事,但别在这儿脏了我家孩子的眼。”
吴父是气得想揍人不假,但现场发作,又如何不是存了苦肉计的心思。
姜烟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更是让他无地自容:“姜总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我家这混账东西给小少爷道歉,只要小少爷能消气,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他一脚踢在吴驰腿上,踢得吴驰往前趔趄了半步:“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小少爷赔不是。”
吴驰:“姜……小少爷,对——”
他说到一半,在姜易安一瞬不瞬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姜易安带着浅淡笑意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
危机感油然而生,吴驰心里很慌。
但发慌的同时,又有一丝诡异的兴奋,他不敢多看姜易安一眼。
姜易安微微侧头,将目光从二世祖身上挪到二世祖老爸的脸上,他说:“要不吴叔叔先听一下,您儿子对我做了什么再说道歉的事儿?”
姜家孩子一个比一个有能力,这传闻中的小儿子被保护得再好,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天真懵懂的温室花朵。
吴父心里也同样咯噔了一下。
他心虚地瞟了眼姜母。
他清楚自己儿子那狗屁德行,他们公司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为了给他的狗屎儿子擦屁股拖累的,现在可能只是不能合作,要真让姜母听到吴驰对小少爷做了什么,他们一家都得完蛋。
姜易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老妈,然后笑盈盈转头,安抚神色紧张的吴父:“吴叔叔放心,您儿子没对我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伤害。”
吴父刚松一口气,就听姜易安淡声道:“他不过是跟我到洗手间里,对着我脱裤子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包厢内蓦然一静,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吴家父子俩的呼吸。
姜母勃然大怒,猛地将手里的茶杯掷到吴父脚边:“吴总,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雅间里铺了地毯,茶杯在地上炸开仅是发出了一声闷响,水花四溅,泼湿了吴家父子俩的裤腿,在地毯线圈上留下一圈深深的水渍。
吴驰被狠狠一惊,窒了一瞬后如果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反驳:“你放屁!”
“我没有!”他急道,“明明是你,是你脱——”
“我怎么?”姜易安坦然反问,“难道是我主动扒你裤子?”
吴驰:“本来就——”
啪——
甚至不等他说完,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包厢里回响。
吴驰被吴父一巴掌扇偏了脸,所有话音都消息在嗓子里,侧垂着头不吭声。
半晌才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一双眼睛带着恨意从垂落的额发下面望出去,紧紧盯着姜易安。
吴父气得手抖,给完一巴掌,反手又想接着再来一巴掌:“你这混账东西,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吴总。”姜易安也懒得演了,“您要怎么教育儿子是您的家事,麻烦您回家关着门自己处理,您过来这一趟已经打扰到我们吃饭了,我和我妈更没有看你们现场表演的兴趣。”
“能麻烦您,领着您儿子,别在这儿碍眼吗?”姜易安冷声下了逐客令,那话说得和姜母如出一辙。
吴父哪能那么轻易离开,如果今天不能把这事解决,让姜易安母子俩消气,他们家就真的完蛋没有办法翻身了。
他哪能那么巧真在这里遇到姜烟?
就连这场偶遇,也是他多方打点,费了不少功夫蹲来的。
即使姜易安话里不耐意味很明显,他依旧厚着脸皮赔笑:“小少爷您别生气,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家这混账我任您处置,您看您怎么样才能消气?”
姜易安还当真顺着他这话想了想,他拿出手机:“那我以墙//尖未遂报个警?”
吴父一愣,擦了擦额头的汗:“哪有这么严重,您不也说您没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吗?”
他们公司,本来就是被前段时间娱乐圈里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姓//犯罪事件给牵连的,吴驰行为不端,给他们留下无数隐患,拔萝卜带泥波及公司。
那件事背后有双巨大手的在推动,从中保下吴驰和公司,几乎把他吴家给耗空。
姓//犯罪在华国是大事,姜易安要是以这个名头报警,他费心费力才从里面捞出的儿子,就彻底得搭进去。
姜易安好笑:“您这么大个人,怎么也说话不算话呢,刚不还说只要我能消气,您儿子就任我处置吗?”
吴父:“不敢不敢。”
他在姜易安这里讨不到好,只能把期望寄托在姜烟身上,那腰弯得都快鞠成九十度了:“姜总,姜总我知道吴驰这事确实是罪不可恕,但是……但是我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子不教父之过,要不您看……您看我给您跪下,给小少爷磕个头道个歉行吗?报警是真的不行。”
“爸!”吴驰闻言瞪大双眼,他如雷劈一样看着他爸对姜易安和姜母卑躬屈膝。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后悔席卷而来。
他又恨,又屈辱,又后悔。
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爸屈下膝盖。
吴驰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骄傲,和世界观,随着吴父一点一点贴近地面的膝盖而崩塌。
姜易安起身扶住吴父的胳膊,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而姜母也在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我受不起,你今天就是跪在这儿不起,这事也没完。”
姜易安也说:“吴总,您不会觉得您来下跪这一套,我妈就会于心不忍吧?”
吴父:“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已经不奢求您原谅了,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您,养出这么个混蛋儿子,想替他向您道歉。是我的问题。”
姜烟:“吴总,您儿子对我儿子做了这种事,我没当场剐了他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与其在这儿想着怎么道歉,不如想想怎么把你的好儿子从局子里捞出来。”
“你已经打扰我们母子俩很久了,最好赶紧给我滚!别让我说第二次。”姜烟身高一米七,比在场三个男人个头都矮,但她气场全场最强,姜易安下逐客令吴父还能腆着脸赖着不走,姜烟毫不留情一声滚,吴父一个不字都说不了。
只能赔着笑,在彻底惹怒她之前夹着尾巴从包厢里出去。
他在包厢里奴颜婢膝,出了门在里面憋着的所有怒气齐齐涌了上来。
在前面走得飞快,吴驰低头跟着他,都不敢说话。
两人一路回到自己的包厢。
吴父一脚就把吴驰给踹地上了:“跪下!”
吴驰丝毫不敢反驳,膝盖一软,就给跪下了。
吴父怒不可遏:“你这逆子,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平时你四五四六不着调也就算了,你招惹谁不好,你去招惹他们姜家小儿子!我看事情闹成这样,你还怎么收场!啊?!”
他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打转。
吴驰才被他从局子里捞出来没多久。
他从小娇生惯养,仗着自己家里有点资本作威作福的,一开始被检察方以涉嫌性//犯罪给扣走时还没怎么当回事,但那种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虽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但精神压力才是最折磨人的。
整宿整宿被关在审讯室里,律师检察官警方轮着番的对他施压问话,光是想想那段经历就让他遍体生寒。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爸。”吴驰跪在他爹脚边,“你救救我爸,我真的不想再被关进审讯室了。”
吴驰悔不当初。
吴父何尝又不是,他从来没这么后悔过,从小没有好好管教他,把他放纵成这样。
如果姜易安真的报警,他不仅没有能力能把吴驰捞出来,他这些年所有的努力也会因此付之一炬。
绝对,绝对不能让姜易安报警。
吴父一脚将吴驰蹬开:“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另一边的姜易安,也正忙着哄他妈。
吴驰父子俩离开后,姜易安招呼服务员将地上的碎玻璃清理掉,这全程姜母都没有说话。
他们包厢内的氛围,也有一些些的小僵硬。
姜易安悄悄看老母亲眼色,挪着椅子贴在她旁边,讨好地晃晃她胳膊:“妈妈?”
“我不是你妈,”姜母冷脸,“你多能啊,遇到什么事从来不跟你妈讲,啥事你都自己藏着,你还要我这妈干嘛?”
姜易安眨眨眼,脑袋枕在她胳膊上蹭来蹭去:“我错了嘛,因为我自己都能解决,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才没说的。”
姜烟抬手盖住他的眼睛,把这烦人儿子的脸往一边推。
医生说是隐形遗传,姜易安瞳色是全家最浅的,像是戴了美瞳一样的琥珀色虹膜,清澈见底,小时候他的眼睛更大,就特别擅长利用这双眼睛撒娇卖萌。
不管干了什么坏事,那双眼睛委屈巴巴把人一望,什么气都冲他撒不出来。
姜易安在姜母掌心里眨眨眼。
他笑道:“其实真不是多大事,因为他裤子是我给他扒了的。”
他语气还有点得意,姜母撤开手,垂眸看他。
表情很危险。
姜易安求生欲爆发,连忙打补丁:“事情是这样的,我第一回遇到他是他要包养个小明星,人家不愿意我就顺手帮了个忙,结果被他记恨上,跟着我到洗手间,但你看他那个子,跳起来还打不到我膝盖呢。”
“你也知道你儿子不是会吃亏的人,我就扒了他裤子,用他裤腰把他挂在洗手间隔间的挂钩上。”姜易安说着就开始比划,“你不知道他嚎得有多惨,反正我把他挂那儿我就走了。”
姜母笑。
姜易安跟着笑:“我一点亏都没吃,他才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姜母:“你还很得意。”
姜易安一秒正色,低着头自我反省:“没有。”
姜母使劲戳着他的脑袋:“姜小安,这第二回了,上回你经纪人那事儿,你和你三哥一起瞒着我,我没骂你你是不是就觉得这事过了?你事后没问问姜澄我怎么修理他的?”
姜易安眼观鼻鼻关心,低头玩着手指。
他虽然没问,但姜澄会给他哭诉不是。
他们亲爱的母亲,直接把姜澄连人带包袱从家里丢了出去。
还没收了姜澄所有跑车。
姜家三少爷身无分文还痛失老婆,坐在路边打电话来骂姜易安。
姜易安当时非常没良心地把他哥的电话给挂了。
气得三少爷离家出走,在基地里将就了半个月,因为无人问津,又灰溜溜回家认错去了。
姜易安作为当事人,仗着父母心疼,全身而退。
姜易安麻溜认错:“我错了。”
姜母:“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易安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
姜母:“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姜易安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姜母点点他:“那你妈我再勉强相信你一回。”
姜易安感动得握住她的手:“谢谢妈妈。”
姜母:“行了,我打个电话。”
姜易安狗腿地将母上大人的手机双手奉上。
姜母无奈地推了下他滚圆的脑袋,唇边有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姜烟女士虽然易爆,但也好哄。
勉强萌混过关的姜易安松了口气,姜母打电话也没避着他,姜易安顺便听了听,才发现她是让人去查吴驰家公司。
“他儿子和你之前举报的那起X犯罪的案件有关,才被他捞出来。”姜母说,“是怪不得这么上赶着找过来。”
那起案件虽然看似结束了,但要彻彻底底落幕还需要一段时间,姜父母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她不知道吴父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背后推手才来的。
姜易安了然。
所以那么害怕他们报警呢。
他捏着手机起身:“我也出去打个电话。”
姜母这边还在嘱咐电话那边顺着吴父的公司再查查,闻言在空中挥了两下手。
姜易安的电话也是打给陈律师的,他告知对方吴驰的事,如果吴驰在这起案件里有牵连,那他就是上游之一,虽然可能和孙武一样,就是一个边缘小虾米。
但抓着他这个线索深挖,肯定能挖出什么。
“他是怎么被捞出去的?”姜易安问。
陈律师那边翻了卷宗:“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和这起案件有关,和他相关的受害者后期修改口供,说她们并没有被强迫,是自愿和吴驰发生的关系。最后被定性为一起单独的性///交易案件。”
姜易安:“嫖C?”
陈律师:“受害者否定了他们之间有利益交易。”
那连性///交易都不算。
姜易安看着走廊对面,看到他后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抬脚向他走来的人。
淡声道:“那我来起诉他。”
他挂了电话,吴驰期期艾艾:“小少爷……”
吴驰是特地来找姜易安的,他希望可以挽回他们家。
他没了前两次见面的嚣张跋扈,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连精气神都没多少。
姜易安挂掉电话,眼神都懒得多给他一个,转身就走。
吴驰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兜兜转转,他又跟着姜易安进了洗手间。
在又要埋头跟在姜易安屁股后面挤进隔间前,姜易安终于忍无可忍,他转身,吴驰没刹住脚差点扑他身上。
“滚远点。”姜易安说。
洗手间外偶尔会传来服务员引导或者传菜的脚步声,洗手间内檀香萦绕,壁灯明亮。
吴驰听话的往后退了两步,但不愿意离开。
有这么个人守着,姜易安啥心情都没了。
他抱臂而站:“你跟着我是还想在洗手间里光屁股是吗?”
说着他作势往前,吴驰非常惊悚地捏着自己裤腰往后退开。
他犹记得上次他被姜易安挂在隔间里,最后到底有多丢脸,那家餐厅他之后再也没去过,但他被人扒了裤子挂洗手间里的事还是传到了不少人耳朵里。
每个人见着他都要取笑几句,虽然吴驰恨极了姜易安,但也不可能把他在小明星手里接连吃亏的事到处宣扬。
反而只能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吴驰是一直企图从姜易安身上找补回来的。
他忍不住关注他,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他使绊子,他虽然言之凿凿能给他们D&E的代言,但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他爹撑腰,狐假虎威罢了。
他一天吊儿郎当,又哪里真能握到公司什么实权,给十八线砸点无可厚非,能用钱买到的小资源还行。
手却伸不到娱乐圈太深层。
反而是在一遍遍看姜易安在综艺里哭得梨花带雨,在舞台上神祇降临一般表情冷漠时,总让他想起姜易安身上北岛海风一样冷冷清清,凛冽又清新的香水味。
他对姜易安陷入了一种,过度的关注,忍不住被吸引,又恨得牙痒的复杂情绪中。
就连他那段时间包养的小艺人或者网红,都或多或少有点姜易安的影子,但他们连姜易安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用这种不可一世的轻蔑表情,俯视吴驰的时候,他既害怕,又忍不住战///栗。
对,这才是姜易安,他傲世轻物地将自己踩/在/他/脚/下。
他现在根本惹不起姜易安,吴驰心想,他是来道歉,来乞求姜易安原谅的。
但就算他像狗一样跪在姜易安的脚边,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他这个人,就是这么高高在上。
但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吴驰将手挡在身前。
姜易安注意到他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动作,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脑补什么,但显然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晋江不允许出现的内容。(别锁了审核大哥真的什么也没有,穿着衣服,两人安全距离,唯一接触的只有眼神)
姜易安都要被气笑了。
“吴驰,”他的视线从下而上,一寸寸滑到吴驰脸上,话里笑意森然,“没看出来,你还挺变态啊。”
吴驰夹着腿缩了一下脖子:“对不起,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姜易安慢条斯理地点头:“向我道歉。”
他俯身逼近:“意////淫我到管不住自己东西的道歉方式,我倒是第一次见。当着你爸的面,你怎么就立不起来呢?”
小苍兰和雪松交融的淡香扑面而来,吴驰低着头,但耳根已经红了。
姜易安所表现出来的压迫性越强,他就越管不住自己。
他只会说对不起。
姜易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直起身来轻蔑一笑:“我知道了,你就喜欢我这样对你是吧?”
吴驰:“不是……”
姜易安说:“你不是来向我道歉的吗?可以,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顿了一下,对上吴驰诧异抬头看过来的眼睛。
姜易安毫不掩饰自己鄙夷的笑意,虎牙在唇间若影若现:“像你爸那样,跪下来给我磕个头,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吴驰明显跟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浑身一震。
吴驰犹豫:“我给你下跪,你就不报警?”
姜易安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你跪了再说。”
吴驰天人交战一番,下了决心:“好,我给你跪。”
他左右看了看,洗手间里所有隔间的门都开着,并没有人。
他爸为了他都可以给姜易安下跪,他为什么不可以。
但是,在这种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进来的地方,给姜易安下跪,吴驰这辈子都没这么被羞辱过。
他知道姜易安是故意的,他心理上越是觉得屈辱,却又不敢对姜易安怎么样。
他脸色扭曲,动作别扭地屈膝跪了下去。(就是下跪啊审核大哥,跪地板,穿着衣服跪,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可没人扶,结结实实地跪在了洗手间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吴驰问:“行了嘛?”
姜易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不行。”他说。
说完姜易安就要离开。
吴驰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姜易安,你耍我?!”
“我就是耍你怎么样?你不脑补得挺爽吗?”姜易安歪头一笑,和那天使一样漂亮的笑容比起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发寒,“不用谢我,你就当是我送你进去前,送你的礼物好了。”
吴驰捕捉到关键字眼,脸色蓦地一白:“你什么意思。”
“就你听到的意思。”姜易安面色一沉,“你有时间在这里纠缠我,不如给你自己找个好点的律师,赶紧给我滚!”
“你——”
吴驰正想发作,洗手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吴驰眼神慌乱,习惯性撂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姜易安:“这话你都说了三回了。”
“我等着,”姜易安强调,“谁不来谁是狗。”
这话姜易安也说了三回。
这次是最后一回。
吴驰慌张地跑出去,拐出去时还和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他在姜易安那儿讨不到好,在他爸面前也夹着尾巴,那是他知道这些人他都惹不起。
二世祖的脾气,要是对着陌生人也能收敛,那就不叫二世祖了。
“你没长眼睛啊!”吴驰当场就要发作,怒而抬头,来人小山一样堵在他面前。
一身西装也掩盖不住的大块肌肉,黑沉沉的双眼深不见底,居高临下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地狱修罗一样慑人。
楼明宴缓缓开口:“到底是谁没长眼睛?”
第54章 约定
第54章
吴驰身高连孙亦帆都够不着, 也就一米七开头。
对上比姜易安还高一个头,奔着一米九去的楼明宴, 就跟个小鸡仔似的。
光是对面人体型上的压制就很让人惊悚了, 更别提楼明宴沉着脸时气质上的压迫感,丝毫不比姜易安对他纯精神层面的压迫弱。
吴驰这种人欺软怕硬,不如他的他架子能抬到天上去,但在他惹不起的人面前屁都不敢放。
被楼明宴暗沉沉的眼一扫, 也不敢说话, 灰溜溜地跑了。
他得赶紧去告诉他爸姜易安的话, 让他爸想办法救救他。
楼明宴在原地站了片刻, 才再次抬脚踏进洗手间。
姜易安站在洗手台边, 半弯着腰洗手, 壁灯光线落在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 饱满圆润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他十指间泡沫绵密, 衬得那双带着潋滟水迹的手莹润如玉。
楼明宴的视线在那双手上多停留了几秒, 才缓缓移开,对上他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的双眼。
姜易安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 就觉得声音耳熟, 看到楼明宴时璀然一笑:“楼先生,你觉不觉得, 我俩跟洗手间好像特别有缘?”
一回两回也就算了, 这都是他们第三回在洗手间里偶遇了。
水柱冲刷着姜易安手上的泡沫,那双手泡在温水里白里透粉,更抓人眼球了。
楼明宴点头:“好像是有点。”
大概是刚和吴驰对峙, 他身上的那点压迫还没完全消散, 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尚且有些紧绷。
刚才他反问吴驰的话里的强硬,他在里面都能感受得到。
反而让姜易安觉得很稀奇。
他说:“没想到楼先生这么温和的人, 也有这么迫人的一面。”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楼明宴才恢复了平常那样慢吞吞的温驯模样。
他站在距离洗手台还有几步的位置:“抱歉。”
姜易安:“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有对我做什么。”
楼明宴低垂着眸,他比姜易安高不少,和他对视时总是得稍微低一点头,只是离得远了,他垂眸就让人看不太清他眼中神色。
灯光下,只剩高挺鼻尖上的小痣晃人眼睛。
他像在思索姜易安的话。
楼明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就是姜易安说他和平时不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又不想让姜易安的话尴尬地掉到地上。
他依旧是腰板挺直地站着,但姜易安就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丧气。
跟个垂头丧气的狗狗似的。
姜易安关上水龙头,凑近了点,歪着脑袋自下而上看着那双稍显迷茫的眼睛。
“楼先生不需要道歉,”他擦着手上的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那只是我随口的感叹,你不用放在心上。”
两人相对而望,楼明宴想了想说:“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温和,姜先生眼里的我才是少数。”
他在认真给姜易安解释,他眼中的不一样。
怎么那么可爱啊。
姜易安心想。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好奇道:“那其他人都怎么说你?”
楼明宴沉默两秒,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告诉姜易安。
大概是因为他让自己养了多年的兰花开花,楼明宴并不想让姜易安讨厌自己。
但他也不想撒谎:“很凶,严肃,冷漠,不好相处。”
全部都是一些不太好的词。
姜易安也跟着静了静。
他说:“如果我的问题冒犯到你的话,你可以拒绝回答我的。”
楼明宴摇头:“没有冒犯。”
他总是那么认真:“我想回答你。”
姜易安弯了弯唇角,他往旁边让了让:“楼先生洗手吗?”
楼明宴点头,擦肩而过时,那股苦涩的木质调香水味若有似无地钻进姜易安鼻腔。
他看着楼明宴弯腰洗手的身影,他半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水柱打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水花微微外溅,甚至跳了几滴在他的西服上。
他连洗手都洗得很认真。
这样的人,怎么在别人口中就是严肃冷漠呢?
这个想法只是刚冒头,姜易安就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是被丢到内地来,被兄弟姐妹忌惮的私生子啊。
他不过也是大学刚毕业的不久的毛头小子,楼氏这么大的集团企业,不管是母公司还是子公司的高层,没有不站队的。
他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的私生子,既然是用着锻炼的由头,把他丢到这边来接手那些棘手的烂摊子,也不可能给他什么实权。
下面那些高层,既不会把他当回事,为了向其他楼氏子女表忠心,甚至可能会专门刁难他。
但他却手段强硬地把那位刘总送了进去。
他这种举动肯定会得罪不少人,但如果他不凌厉,不冷漠,任由他人打压的话,他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和姜易安说话都不知道。
这种老派豪门里的勾心斗角堪比宫斗剧,就算是分他1%也是巨大的金额和利益,除非他疯掉或者死掉,各种意义上地彻底失去继承权,不然楼氏其他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姜易安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刺了一下。
他这么简单的人,生在这种家庭,日子肯定不好过。
但他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会对他人诉苦的性格。
察觉到他的目光,楼明宴看过来,目光有点疑惑。
姜易安笑着在洗手台边的铜盘里挑了支护手霜,他说:“上次,我说我觉得楼先生像一种小动物,楼先生知道是什么吗?”
楼明宴摇头。
姜易安:“我觉得楼先生像小狗,马尔济斯你知道吗?非常可爱。”
马尔济斯是一种体型很小的犬种。
楼明宴被人这样形容,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微微拧眉疑惑:“哪里像?”
姜易安拧开护手霜盖子向他示意。
楼明宴安静地将擦干净水的手伸过来。
姜易安将护手霜挤在他手背,撩眼看向楼明宴眼睛:“你看,小狗就是我一伸手,他就过来了。”
他笑得很甜,楼明宴先是愣了一下,但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不由自主弯了下唇。
“但姜先生这样,谁都会过来的。”楼明宴说。
他本意是想说姜易安要给他挤护手霜的这个动作,话出口见姜易安脸上笑容更大,才后知后觉自己话里的歧义。
“但如果我这样。”姜易安摊开掌心。
楼明宴看看他白里透粉的手心,又看看姜易安邀请的目光,再看看他掌心。
迟疑地将指尖搭上去。
他刚洗了手,指尖有些凉,姜易安却是连洗手都是用的温水,掌心微暖,他捏住楼明宴指尖:“不是所有人都会过来的。”
“所以,”姜易安很快松了手,拧上盖子把护手霜放回去,“我觉得楼先生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其他人没发现这点,那是他们的损失,你不用把那些恶意评价放在心上。”
楼明宴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姜易安掌心的温度-
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阿宴的好的。
母亲曾经的话从他耳畔一闪而过。
楼明宴放下手,认真回复姜易安:“我不介意别人对我的评价。”
他虽然内敛,但也确实不像是那种会偷偷藏起来内耗的人,至少现在的他看起来不会。
楼明宴平静且坚定,看起来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情绪稳定多难得啊。
姜易安点头:“没错,会咬人的狗才是好……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也没必要对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姜易安不知道,楼明宴在发出脚步声之前,已经在洗手间外站了很久。
洗手间空旷又封闭,说话都自带回音,他们俩又站得里入口不远,几乎是在听到里面对话的同时,楼明宴就认出其中属于姜易安的声音。
相比于每次见面都笑得开朗的姜易安,锋利尖锐的他才更让楼明宴熟悉。
就像姜易安说的,他们俩好像和洗手间有什么不解之缘,一次两次,都让他撞见了姜易安丝毫不掩饰他强攻击性的性格和锋芒的一面。
他不仅会笑,也会生气,会轻蔑地嘲讽人,会毫不吝啬地将他觉得不值得的人踩在脚下。
相比在外戴着面具才能生存的楼明宴,姜易安真实,自由,无拘无束。
他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易安歪了歪头:“楼先生?”
楼明宴回神,他摇头:“姜先生说的是对的,没有必要去讨好不喜欢我们的人。”
姜易安深以为然:“没错,我们得围着自己转,自己高不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走出洗手间,并肩往同一个方向走过去。
姜易安恍然想起一件事:“楼先生。”
楼明宴侧目看他。
姜易安转头,神情真挚:“小蛋糕,能麻烦你别再给我送了吗?”
楼明宴微顿:“你不喜欢?”
“不不不,”生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姜易安连忙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选的小蛋糕都很好吃,我一直想和你说来着,你特别会选小蛋糕。”
姜易安竖起大拇指:“就是我吃不完,有时候工作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回头打开冰箱发现它们过期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他动作夸张地捂住心口,主要是楼明宴每次带给他的小蛋糕,好吃就算了,造型还一个比一个精致。
每次发现它们过期,姜易安是真的肉疼。
感觉自己一直在暴殄天物,不珍惜粮食和楼先生的心意,回头是要下地狱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楼明宴外出就餐时,看到那些漂亮的小糕点,就会自然而然想到姜易安的脸。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却对姜易安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他启唇,尚未说话,姜易安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阻止了他:“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楼明宴:“是我考虑不周。”
姜易安不高兴:“我的问题!”
楼明宴怕继续争执下去,反而让姜易安不快,退了一步:“嗯,你的问题。”
姜易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就听楼先生又接了句抱歉。
姜易安一滞,都给气笑了。
这人怎么这么轴?
他摆摆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提议道:“所以,你下次要是发现哪里的小蛋糕好吃,你就直接约我,等我空下来带我去吃,好不好?”
他问这话时,漂亮的眼睛直直望着楼明宴,等着他的回复。
两人对视几秒,楼明宴颔首:“好。”
第55章 邀请
第55章
语毕, 他们停在了楼明宴就餐的包厢门口。
姜易安等他开门。
楼明宴:“姜先生?”
“我好像没说?”姜易安一笑,“楼先生今天进餐馆时, 我就在你们后面, 和你一起的人是我哥哥。”
“哥哥?”
姜易安点头。
楼明宴欲言又止。
教养和成长环境原因,他是那种待人特别有分寸和距离感的人,即使好奇,也怕自己越界, 不会主动询问太多。
姜易安也知道他们家名字取得奇怪, 解释道:“我们家家长比较随便, 几个孩子姓都不一样。”
他往楼明宴身后藏了藏, 薄薄的身板可以毫无痕迹地被楼明宴给挡住。
“我躲你后面, ”姜易安说, “进去吓吓我大哥。”
楼明宴和郁寒洲的聊天内容多是围绕工作, 很少会涉及双方的私事, 但今天郁寒洲也确实提了下他家人在同一家餐厅用餐。
知道他们是兄弟之后再细看, 才发现姜易安和郁寒洲五官确实有几分相似。
姜易安用眼神催促他开门。
楼明宴推开稍显厚重的包厢门。
小包厢里是张和姜易安包厢内如出一辙的小圆桌,四个人坐着刚好, 因为只有两人就餐撤走了两张椅子和餐具, 水晶灯正正好悬在餐桌正上方。
独自坐在餐桌边的郁寒洲闻声转头:“楼总,今天就先到这?”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楼明宴身后还藏着一个人。
姜易安猛地跳出来:“哈!”
郁寒洲微抖, 愣了一瞬后看清姜易安的脸, 他不由伸手去掐姜易安颊边软肉:“小混蛋,就知道吓我。”
他看着捏起姜易安大块脸颊肉,其实根本没怎么用力, 姜易安也不疼, 乖乖让大哥“报复”。
他嘿嘿笑了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郁寒洲失笑,收了手揉揉他脑瓜子:“你怎么和楼总一起进来的, 你们认识?”
“楼先生是我邻居,”姜易安回头看了眼楼明宴,“我们可有缘了。”
楼明宴说:“我也是刚才知道姜先生是您弟弟。”
“小安打小就调皮,”郁寒洲起身,“让你见笑了。”
“什么呀,我还楼先生关系可好了,”姜易安半抱着郁寒洲胳膊,顺势捞过他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挂在自己臂弯上,对楼明宴道,“对吧?”
三人一同踏出包厢,郁寒洲走在中间,姜易安问这话时,得半探着身子。
他双眼亮晶晶的,和家人在一起时比其他时候更多了几分骄纵和依赖。
话里撒娇的意味很明显。
楼明宴点头:“姜先生……很可爱。”
“你看!”这话是姜易安对郁寒洲说的。
郁寒洲因为楼明宴的话笑成一朵花:“那确实没比我弟弟更可爱的小东西了。”
姜易安:“……”
“大哥,你夸我还是骂我呢?”
“你小时候就我一个巴掌那么大,不是小东西是什么?”
“可你现在一巴掌早就捧不起我了。”
“但在哥哥眼里,你永远这么大。”
郁寒洲伸手比划了下,姜易安顺势就把脸放进他掌心:“这样?”
他说话时视线从郁寒洲滑到旁边楼明宴身上,三人同行,楼明宴都是安静的那个,静静看着他们打闹。
两人视线想触,姜易安弯弯眼,楼明宴眼里也跟着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郁寒洲理了理随着姜易安动作,而耷下来的额发,点头:“你们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姜易安直起身:“你真是咱爹亲生的。”
除了泪腺没那么发达,郁寒洲对姜易安几人的关心和溺爱,和姜父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也就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又各自忙于工作,才没有被他像小时候那样天天抱着亲。
很快走廊就到了头,他们三人不是同一个方向,郁寒洲要和姜易安一起去找姜母。
三人在路口分别,楼明宴那边一转过去就是下楼的电梯。
侍者帮他按下下行,等待电梯的过程,还能在稍显嘈杂的背景里,听到姜易安和郁寒洲的声音。
楼明宴侧目望过去,姜易安和郁寒洲并肩走着,侧头和他哥哥说话,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有所察觉似的,姜易安突然往后望来,对上楼明宴视线后,他转身在空中挥了两下手。
郁寒洲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转过来,礼貌地和楼明宴颔首道别。
恰好叮的一下,电梯到达,楼明宴迈开长腿踏进去时,姜易安那边也刚好转头。
两人前后走进包厢,姜母一看:“我还说你打个电话,人都打没了呢。”
姜易安挨着姜母坐下:“顺便去窜个门。”
郁寒洲坐在另一边:“妈。”
姜易安问他:“大哥再吃点?”
郁寒洲扫了眼桌上的才,招呼服务员加了副碗筷。
姜母:“那再点两个菜呗。”
“不用,”郁寒洲展开餐巾,“我吃饱了的。”
他就是觉得母亲弟弟都在吃,作为一家人,他当然要整整齐齐了。
他问姜易安最近公司发展怎么样,姜易安正要给大老板打报告,姜母出言阻止:“停,自家人吃饭能不能不聊工作?要聊你俩自己单独约个时间聊,别影响我食欲。”
姜易安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于是说着说着,姜易安就好奇起来:“大哥,你和楼先生合作什么呀,你也投资了他的公司?”
姜易安还记得有听他们说过,楼明宴除了楼氏的公司外,还背着其他继承人偷偷自己开了个公司。
还竞标走了一块姜父母看上的地。
他难道是在准备培养自己的力量,争夺继承权?
郁寒洲看他:“这么八卦?”
姜易安:“嘿嘿,好奇嘛。”
郁寒洲对家里人基本都是知无不言:“是不是争夺继承权我不知道,但我看他的意思应该是更想要脱离楼家。”
姜易安有些诧异,居然真的有人愿意放弃楼氏的巨额财产。
但他转念又一想,脱离楼家的选择又挺符合楼先生的性格,他看着不像是那种对名誉权利都高追求高野心的人。
对他来说,或许平平淡淡才是幸福。
郁寒洲:“他的公司是做美术藏品一类的业务,我对这块也算是感兴趣。虽然楼明宴性格比较沉闷,但作为合伙人来说他在美术作品方面的专业度,刚好是我欠缺的。”
姜易安敏锐地捕捉到“合伙人”三个字。
“你不是纯投资呀?”
“当然。”
除了投资,郁寒洲名下也有不少合作加盟的公司,只是他的工作重心依旧是在风投这一块。
“楼家那小儿子?”姜母适时插话。
“老妈你也知道?”姜易安问。
姜母才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楼氏那么大个家族集团,楼老爷子生病这事儿全国皆知,他那小儿子被其他继承人排挤到内地来,但凡和楼氏有点业务往来,或者和这个圈子沾上点边的人都知道。
“他小时候我还见过他,那孩子打小就安静。”姜母看向郁寒洲,“现在你们之间有合作?”
郁寒洲点头。
“搞美术,”姜母想了想,“我记得他妈妈好像就是搞美术的。”
姜易安:“这你都知道?”
姜母无语:“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她妈妈好像是他哪个哥哥的家庭教师吧,二十多岁开头的小姑娘,被个七十岁的老头给看上,啧……”
这些所谓的豪门辛密对圈外人来说或许是众说纷纭,窥不见真相的八卦。
但对圈内人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再看不上那老头子的作风,也最多是私下嫌弃两句,更多的都是觉得女方好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但那会儿,楼老爷子第二任妻子也还在。
原配还在家里坐着,私生子就已经怀进肚子里了,一个在港城无依无靠的大学生,哪能好过。
这种大家族,丈夫和妻子之间有多少爱不知道,但其中利益纠葛肯定不少。
楼明宴的母亲也一直到死都没个名分。
“啊,他妈妈不在啦?”姜易安惊。
姜母嗤笑:“这楼老爷子可不能熬吗,这两任老婆,还有这个……勉强算他三个老婆吧,都被他给熬死了。”
而他现在九十好几,都还没寿终就寝呢。
“不过不知道他这回还能熬多久?”姜母随口道。
那老头身体感觉是真撑不住了,这半年港媒天天报道他的身体情况,感觉比他们楼家人还盼着人翘辫子,等楼老爷子一死,楼家的战争就彻底拉开了。
就他那七十多还管不住自己的性子,这私生子,绝对不止有楼明宴一个。
只能说楼明宴是唯一一个,摆在台面上来的私生子,他的存在也有一些分散炮火的作用。
姜易安感叹:“楼先生也太惨了。”
“有什么办法,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姜母擦嘴,“换个角度,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也是生在罗马了。”
“你坐我车,还是坐你大哥车?”她问姜易安。
郁寒洲说:“我送小安吧,我俩顺路。”
一直到回家,姜易安洗完澡躺上床,都还会想起姜母那几句随口提起的,和楼明宴相关的内容。
姜母这个人爱憎分明,虽然姜家在沪城,也算是金字塔顶端的那部分家族之一,但要和楼家比,那还是差得很远。
但这不妨碍姜母看处处留情的楼老爷子不顺眼。
能力再强又怎么样,人品不行,上行下效,导致楼家继承人之间的关系紧张,他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而姜母的讲述里也掺杂了许多他个人对楼老爷子的厌恶,就是很直接的第三视角,没有用其他情绪和字眼去渲染和描述楼明宴和她母亲到底惨不惨。
毕竟她也不是本人,她也不知道。
但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地阐述,才给人留下了很多忍不住要发散的空间。
楼先生的母亲要如何在楼家立足。
楼明宴又是怎么长大的。
他私生子的身份,在除了楼家之外,会让他受到欺负吗?
姜易安这一晚上就被楼先生这三个字给占满了,他辗转反侧,好半天才睡着,结果还做了一个关于楼明宴的梦。
他梦见楼明宴从小就被欺负,楼家不给他吃饭,还让他和狗抢吃的,让他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端着个小盆去给楼家那一大家子洗衣服什么的……
睁眼时他盯着天花板愣神,觉得自己这梦也很有病。
先不说港城根本就不会下雪,哪个豪门会让人蹲在河边洗衣服啊……
姜易安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脑子里甩出去,按开窗帘,让日光落进屋内。
他起床洗漱。
今天姜易安有个工作,他要编一首很轻松的曲子,给他们海选的宣传视频做BGM。
他简单吃了个早饭,进书房开了直播。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早上十点半,大部分网友已经开始冲浪了。
直播间一开,就有收到开播提醒的粉丝进入直播间。
【哇,看我蹲到了什么,小姜同学居然又开直播了。】
【距离小姜老师上次开直播,还是上一次。】
【小姜同学早嗷~】
姜易安随意扫了眼留言:“早上好。”
【今天直播也是写歌吗?】
姜易安是把对着自己的直播镜头打开了,电脑屏幕还没链接上,在网友的视角只能看到漆黑屏幕右下角的小框里,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人。
“是哦,”看到这个弹幕,姜易安说,“有人有兴趣吗,今天来教你们写歌。”
他放下水杯,点击鼠标,编曲软件的页面跳上直播画面。
姜易安改了直播间名字:【零基础手把手教你写首曲子】
粉丝:【包教包会吗?】
姜易安想了想:“看你天赋。”
【那完蛋了,我没有天赋。】
【没有天赋+1】
【我的天赋:混吃等死】
姜易安:“七音符都认识吧?”
他依次按下琴键。
弹幕上全都是认识。
姜易安又说:“好,那我们在创作之前第一步是要做什么呢?我们不是一来就开始编和弦,而是要想一想你想写一首什么样的歌。就跟我们写作文的时候有个命题是一样的,先想我们这首歌想要表达什么,然后再去匹配节奏、和弦和乐器效果。”
“比如说我们今天来写一首,利于传播,曲调简单的歌。”他给网友简单介绍了下,编曲软件上常用的功能键,“先来写段intro来奠定我们这首歌的风格基调。”
“知道intro对于一首歌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完蛋了,他是真的想要教会我们。】
【别人教写歌be like:学乐理知识,学DAW(音频处理软件)的选择,学和弦制作,学混音入门。小姜老师教写歌be like:啥都不懂没关系,先学创作逻辑。】
……
因为一步一步掰碎了给网友讲,如何采样,如何将不同弦乐融合排列,不同的乐器在节奏和旋律方面,又可以给一首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一分半钟的曲子,姜易安写了一个白天。
到后面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有来专门学习的,也有直播间人气上去后看到推荐纯来凑热闹的,也有从头到尾跟下来的。
但因为小姜同学教学认真,弹幕上还真就开始了各种探讨和记笔记。
当然,更多的还是:【这种感觉就像我上数学课的时候,我只是弯腰捡了下笔,我就什么都听不懂了#笑哭】
【说好的只要认识七音符就能编曲呢?】
【他真的,我哭死。】
【实不相瞒,软件上各种红红蓝蓝绿绿的音频条,我都记不清了,你们这些曲作者是怎么精准地说听哪一段就听哪一段的。】
【呜呜呜好好听,小姜老师是怎么把do/re这两个调子编得这么抓耳的。】
姜易安从头到尾放了一遍,自己也算满意,他对观众说:“你们应该都学会了吧?”
【学废了。】
【眼睛和脑袋应该都会了,但手不归我管,】
“那今天的直播也先到这儿了,下次再见。”他话音落地,观众还没反应,屏幕一黑,直播画面就没了。
上一次他也是说走就走。
尚未离开的粉丝怨念发言:【这个男人好快。】
其他人纷纷复制:【这个男人好快。】
今天又是复制党的胜利。
因为这一期干货很多,直播的录屏也很快被传到其他视频平台,网友后知后觉:【咦,今天的曲子好短,就真的是为了教学随便写的?】
而姜易安那边,直接把写好的曲子传给了宣传部。
他今天在电脑前坐了一天,浑身僵硬,他换了套运动服去了楼下健身房。
回来先钻浴室里洗掉一身汗,又点了晚餐,正吃着,就源源不断地收到孙亦帆的消息。
【[图片][图片][图片]你说我明天录节目,是穿这身好,还是这身好,还是这套?】
他发来数张搔首弄姿的对镜子拍。
没等姜易安回,他又说:【算了,我现在可以是要去录《险象环生》的人,这些都配不上我的身份。】
姜易安无语:【……】
孙亦帆直接来条语音:“我居然要去录《险象环生》了,和那些顶流影帝同框,哇,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我觉得我自己就跟做梦一样,我今晚都睡不着了,你说我要不要专门带件衣服,让他们给我签名?”
他的语音一放出来,姜易安就觉得自己耳边飞了二十只麻雀。
他立刻就停止了语音播放,甚至都没转成文字。
姜易安:【嗯。】
“但是我问他们要签名会不会显得我很low呢,我都是飞行嘉宾了,那跟他们也差不了太多对吧,我问他们要签名我不就输人又输阵吗?我可是未来综艺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嗯。】
“可是,万一我中途坠机了怎么办?如果我没升起来,我接触他们的机会不就只有这一回吗?你说,我到底签还是不签?”
【哈哈哈哈哈】
孙亦帆:“……”
他怒而打字:【姜易安,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听我的语音?】
【你平时回都不回我,你今天居然抽出空来敷衍我!!!】
【你太过分了,你还不如不回我呢,我还可以当你忙,你这样太伤我心了QAQ】
【你不是我爸爸吗,哪有爸爸这样对儿子的?】
【你如果这样对我,你当初就不应该生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心虚了!】
姜易安发了张截图,专门用箭头指着拉黑和删除。
孙亦帆立刻:【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走!】
姜易安:【姜亦帆,你还是把你这点精力留到录节目的时候发挥吧。】
【你要是搞砸了,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孙亦帆:【不知道.gif】
姜易安:【你不出圈,就没有节目邀请你,公司现在也没用其他的综艺资源可以提供给你。】
【你没工作,就没曝光,没曝光,就没工作……】
后面这一句,没工作没曝光的内容,姜易安是几个字几个字一句发出去的。
每一条都看得孙亦帆心惊胆战。
他连忙:【别念了师父#拜托】
姜易安:【冷静了吗?】
孙亦帆:【谢谢,人没了已经,透心凉。】
姜易安:【那好好休息吧。】
孙亦帆:【#赞咱爸这招真管用。】
【#赞#赞#赞给人泼凉水,你姜易安真有一套。】
【#微笑】
从字眼和表情中,就能看出孙亦帆的怨念。
姜易安轻笑,没再搭理他,转头给张媛媛打了个电话,让她多注意下孙亦帆在节目上的表现。
不过孙亦帆这一闹,倒是提醒了姜易安一个工作。
他给《险象环生》写的主题曲,已经是和录制的速度齐平了。
孙亦帆录的是第五期,这一期的主题是啥来着?
姜易安坐在沙发上,翻开节目组发来的剧本。
美丽湘西?
这是目前所有剧本主题,从名字上来说,对姜易安最有好的了。
他点开文档,标题下面一排小字:【湘西赶尸主题】
姜易安:“………………”
他麻溜地把平板给锁上了。
中式恐怖,比那些什么丧尸啊,吸血鬼啊可怕一万倍好吗……
姜易安几次欲把平板打开,都下不去手。
前面那几期主题都没有给他这么大的抗拒感,但是赶尸这两个字,钻进他的眼睛里的时候,姜易安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不太友好的画面。
林间小道在夜晚漆黑一片,虫鸣微弱,模糊的月光下,一群人影黑点一样出现在道路镜头。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手臂绷直的僵尸,身穿蓝袍头戴官帽,面前贴着一张用朱砂画的黄符,一跳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易安登时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甚至顺着脖侧爬到了鬓角。
姜易安写歌都是沉浸式代入到那个场景里。
如果他给赶尸的主题写歌,歌还没写完,他人先吓死了。
姜易安抱着抱进缩在沙发角落。
人一旦陷入到那种无端脑补的恐惧情绪里,就会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越不想去想什么,大脑就像是和主人唱反调一样,越是闪现那些鬼泣森然的画面。
就连静谧的家,也仿佛变得危险起来。
比如,一只藏在暗处的手从姜易安看不到的地方伸出来,拍上他的肩膀。
有什么东西抵在姜易安颈侧。
他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敢用余光瞟一眼旁边的落地窗玻璃。
呜呜呜万一玻璃上反射出有个人蹲在他旁边怎么办QAQ
姜易安心都提到嗓子眼,看清顶住自己脖颈的是抱枕一角才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
不要自己吓自己啊姜易安。
他狠狠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很好,然后再打开电视,让家里充满人气。
他将手伸向沙发上的遥控器。
叮咚——
“啊!!!”
不等他摸到遥控器,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差点没把姜易安魂给吓飞。
他猛地一抖,心跳飞快,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姜易安在原地站半天,虽然一开始听到门铃真的很吓人,但不断响起的熟悉声音还是有种,把他从恐惧里拽出来的感觉。
但姜易安确实被吓得有点狠,眼泪有点止不住,他擦眼泪的同时又很想笑。
毕竟被自己脑补吓哭什么的,真的很丢脸啊。
这世界上哪有鬼嘛!
姜易安走向玄关的脚步一滞,没有……吧?
啊啊啊啊不要在自己吓自己了!!!
虽然是在心里疯狂吐槽和给自己打气,但他看向门铃可视屏的动作还是有点迟疑。
他小心翼翼探头,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楼明宴时,才真正的,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来的是人。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于是楼明宴看到的,就是姜易安红着眼睛,湿着睫毛,一副明显哭过的模样站在门边,委屈唧唧地叫了声楼先生。
就像那种阑珊学步的小朋友,不小心跌倒后,睫毛上挂着泪伸手想要家人抱的表情一样。
事实是,如果来的是姜家任何一人或者是杨卿宇,姜易安早就扑上去了。
但他现在确实也很想,在楼明宴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但不行,他俩不算特别熟。
楼明宴被那双水汪汪的浅瞳看得发愣,等姜易安问他是不是又要出差时才反应过来。
他说:“我明天要去国外出趟差,大概要呆两个月,能麻烦姜先生这两个月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兰花吗?”
姜易安点点头,从他怀里接过兰花。
寒兰娇气又怕热,冬天都得细心呵护,夏天更是不怎么离得开人,如果没注意晒到太阳,叶片都会被灼伤。
姜易安说:“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楼先生放心吧。”
“那麻烦姜先生了。”楼明宴道谢。
说完之后两人站在门边没动。
楼明宴到这儿就应该离开了,但是姜易安的眼神,实在让他无法转身。
就是那种露骨又不舍的眼神。
姜易安眼巴巴地望着楼明宴。
他确实不想让楼明宴走,现在一个人留在家里,他感觉他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人家明天都要去出差了,他总不能让人留下来吧,而且主要是他俩关系还没到那种邀请对方留宿的程……
楼明宴出声:“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度。
算了,不管了。
姜易安心一横:“楼先生,你别走了吧?”
楼明宴那双黑得纯粹的眼里,冒出两个小小的问号。
姜易安连忙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一脸期待,楼明宴没有办法拒绝:“那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姜易安把头摇成拨浪鼓,又翻出那双楼明宴专属的小狗耳朵拖鞋。
非常热情,就像是害怕他动作慢一点,楼明宴就飞走了似的。
楼明宴动作略微有些迟疑地踏进玄关。
“打扰了。”他说着换上拖鞋,小狗耳朵在他踩进去那一刻飞了起来。
姜易安随手把花放在餐桌上,给楼明宴倒水,问他要不要吃水果,有没有吃晚饭,总之就是一刻不停地围着楼明宴打转。
楼明宴一手端着姜易安洗给他的果盘,一手端着温度正好的水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姜先生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姜易安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楼明宴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果盘自己吃起来。
他说得铿锵有力:“没错,楼先生,你今晚别走了吧。”
楼明宴:“?”
姜易安:“我们一起……”他想了下他房间的床装他们俩身高一米八往上的大男人有点拥挤,改口,“我们一起在客厅打地铺怎么样?”
楼明宴:“?”
姜易安目光炯炯。
楼明宴脑子里一时装了好多问题想要问。
但最后他选了一个最让自己疑惑的:“为什么要在客厅打地铺?”
姜易安实话实说:“因为我家的床,装我俩都有点挤。”
楼明宴认真:“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一起睡?”
姜易安直言:“因为我害怕。”
楼明宴:“?”
“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了?”姜易安双手合十,做着拜托的姿势,每说一句话就更靠近了楼明宴一点。
最后整个人都快贴到楼明宴身上。
楼明宴身体微僵,视线一垂就能看到从他家居服领口出漏出来的小块锁骨,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衣物洗涤剂的清香。
他很少和人有距离这么近的时候,又怕自己往后拉开距离的动作伤害到姜易安。
只能缓缓将视线从他脖颈处移开,落在脚边花纹繁复的地毯上。
他应该拒绝的,但是他又不想拒绝姜易安。
姜先生是把他当朋友,才会提出这种邀请的。
楼明宴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脑子里很混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一犹豫,姜易安心里就觉得完犊子了,楼明宴今晚要是走了,湘西赶尸这个主题的歌他肯定没办法写。
杨卿宇不仅要负责方甄,还要负责公司仅有的三个练习生小孩以及艺人经纪部的一些工作,他本来就够忙了,姜易安也不想让他翻山越岭跑过来陪自己,压缩他仅有的休息时间。
孙亦帆明天就要去录节目,今天晚上也的要好好休息,姜澄不在国内,大哥二姐和爸妈也都忙着工作,可不就只有面前的楼明宴了吗?
姜易安当场就开始耍赖:“楼先生,我求你,好人做到底,我不能没有你。”
楼明宴:“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
“因为我害怕,我特别胆小特别怕鬼你知道吗。”姜易安那张小脸皱皱巴巴的,“但是我有个工作,就是要给一个有点吓人的主题写首歌,我需要有人陪我给我壮胆。”
姜易安坦言:“不然我可能就是第一个,被自己的脑补,吓死在家里的人了。”
他和楼明宴对视,眼里就俩字:拜托拜托。
楼明宴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这个眼神,他点了下头。
姜易安:“好耶!”
他把果盘重新塞进楼明宴手里:“楼先生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形容实在是夸张,楼明宴笑了下。
姜易安准备去书房把电脑拿出来:“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首歌写出来,然后咱俩好好睡一觉,绝对不耽误你明天出差。”
楼明宴点头。
姜易安走到一半回头:“楼先生会不会无聊,要不我给你找本书看?还是你想看电视?”
楼明宴起身跟着他:“有多的电脑吗?我处理点工作。”
“有的有的。”姜易安忙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姜易安的书房更像一个小型的录音室。
电脑旁架着专业的录音设备,各种乐器靠在墙边,他书桌不算整洁,各种手写的词稿和曲稿堆在一边。
书架上除了各种CD唱片,摆的也是一些让人叫不出名字的小众乐器。
楼明宴的目光在扫过右上角那束刮刮卡的花束时,顿了一下。
“这个电脑稍微有点旧,续航不行了,但还能用,楼先生你看可以吗?”
姜易安翻出一台旧笔记本,楼明宴回头:“可以,谢谢。”
“我才要和你说谢谢呢。”姜易安笑笑,“那我们去客厅吧,书房没多余的椅子不好做。”
“我编曲的话,可能会不断地有声音,楼先生介意吗?”姜易安走在楼明宴旁边,他表情悸悸,“因为这首歌风格有点阴森,我不太敢带耳机。”
楼明宴顺手带上书房门:“没关系,我不介意。”
姜易安说:“那太好了。”
楼明宴坐在沙发上,姜易安没有像往常那样蜷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而是盘腿坐在了楼明宴身边。
楼明宴不像姜易安一样坐姿散漫,他微微后倾靠在沙发靠背上,长腿交叠,电脑置于膝上,认真且话少地开始处理起了工作。
指尖敲击键盘时,偶尔会轻响两声。
姜易安很有安全感。
这安全感来自于,他膝盖挨着楼明宴的腿,楼明宴的身影永远都在他的余光里。
他人高马大,存在感强,鬼来了都得被他这一身正气给吓退。
姜易安再次点开了节目组发来的剧本。
但这胆子,再壮也就只有那么丁点大是不是?
姜易安一脸抗拒,甚至在滑动文档时,都止不住后收下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楼明宴那边靠。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从身体到神情,都是写满了拒绝。
一开始只是膝盖,后来他整个人都贴到了楼明宴身边。
楼明宴注意到,他说:“需要我看完后,再把这个故事复述给你吗?”
姜易安皱着鼻子摇头:“楼先生,这不是故事吓人,是脑补吓人。”
《险象环生》节目组提供的剧本都是背景框架,语言平铺直诉,并没有什么吓人的氛围描写,就是挡不住姜易安的脑子要自我发散。
这一期,他们倡导的是传统文化的保护。
剖开赶尸这种文化自带的恐怖特色,宣扬的是对华国特色鬼神文化消散的无力。
姜易安对这些东西的了解都很粗浅,只知道这玩意儿很吓人,以前的老式鬼片里经常出现,而是很凶,就没了。
要真正传达出节目组想要传达的,他还得去查资料,一查就不可能只涉及赶尸这一种,往上追溯的巫文化,和被称为湘西三邪的落花洞女和蛊毒,包括现在潮州地区依旧流行的拜神,都被他查了一遍。
而这首歌,走的就是正儿八经的华国风。
姜易安纠结了很久,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他最后还是尽可能的将这首歌里的鬼气降低。
反而是另辟蹊径给它增加了很多江湖气,在传统的唢呐铜锣这些白事乐器里,加入了很激烈的鼓点和有着破杀之势的筝声,像是瘴气缭绕的乱葬岗里阴兵开道。
就是那种光怪陆离的荒诞之中,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的江湖山水。
姜易安写得认真,很快就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只是挨着楼明宴的胳膊一直没挪开,或者说,姜易安已经把楼明宴给忘了。
激烈的音乐不时回荡在客厅,楼明宴早就结束了工作,他既没有挪动过,也没有变过姿势,非常安静地任由姜易安靠着他。
楼明宴不会写歌,看不懂标曲软件上各种音轨,但他从小学琴,虽然学的都是古典乐。
但在他看来不管是古典乐还是流行乐,也没有什么高低之分,音乐和画一样,不分国界,都能传递出很深刻的内容。
但更多,他的目光会落在姜易安专注的侧脸上。
全情投入到擅长领域的人,即使没有舞台,也可以闪闪发光。
姜易安的习惯是先编曲,再填词,他从头放了一遍。
“很好听。”
不是低沉,而是那种带着明显的金属质感,就像冰块撞击保温杯不锈钢内胆那种,带着丝丝凉意,又清透富有磁性的声音。
把姜易安吓了一跳。
他猛地转头,看到楼明宴那张脸才恍然自己把他给慌了。
“抱歉,楼先生。”姜易安面带歉意,“我靠着你,很难受吧?”
楼明宴摇头:“很轻。”
他想了想又说:“不用道歉,我很高兴能帮到你。”
第56章 电影
第56章
七月底, 方甄在微博上上传了一则公司练习生海选招募的宣传视频。
近期《声声入耳》热播,方正在首演里的表现惊艳了不少观众, 首播当天就上了热搜。
当然上热搜的还包括被小姜同学全新改编后的live版《圣女》。
改编版的那段转音, 引起全网翻唱热潮。
短视频平台随便一刷,都能刷到相关的翻唱模仿。
方甄和她制作人的热度直线上升,这则宣传视频一出来,网友倒是先沸腾了。
【我去, 这BGM不是小姜老师直播那天用作教学案例的歌吗?】
【我刚在网上搜了下, 尧润这公司官网里的艺人就俩, 方甄和孙亦帆, 孙亦帆是哪个糊逼?】
【好像是ISLAND里面的?】
【话说ISLAND解散演唱会好像要开始了……】
【但他们公司的音乐总监是小姜诶, 看看他写的这些歌, 我也想投简历了。】
【确实有小姜同学保驾护航的话, 不管他是推男团还是女团, 音源方面都不用愁吧?】
【阿巴巴巴, 你们看到鲸鱼音乐官博转发了方甄这条微博吗?还说希望尧润能早日推出女团。】
【这是不是就说明,尧润这次海选, 就是奔着女团去的, 如果奔着直接出道去的,别家出道不都要先训练个好几年吗?】
【小公司, 不快点推团出来靠方甄一个人不好运营吧?】
【他们报名要求不就写了年龄限制在十六到二十二吗?应该是直接奔着完成体去了, 可能会训练但应该不是那种储备式练习生的训练。】
【22当爱豆出道年龄有点大了吧?】
【[链接]有人看到这个了,D&E的设计总监,也在外网发布了一条宣传视频, 配文是帮朋友宣传一下。】
【嘶……什么梦幻联动, 感觉时尚圈和练习生海选这事儿,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确实, 你看现在拿到奢侈品资源的爱豆除了某些顶尖还有多少?】
【是不是可以梦一个这新团一出道,就有顶奢资源保驾护航?】
【虽然才在练习生报名,但我先当个接生粉没问题吧?问就是我不信小姜老师写得出不好听的歌。】
……
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同时,因为有鲸鱼音乐和乔尔的帮忙宣传,尧润公布的邮箱里,收到了大量的报名视频。
虽然他们限定了年龄要求,但仍然有很多小于最低年龄的报名者。
以及不管是声音条件和舞蹈都有偏差的报名者。
海选视频质量就是这样参差不齐,他们需要先进行一遍初筛,筛下来的报名者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年龄和唱跳都符合姜易安最低要求的。
一部分是稍微有点偏科,但某一部分特别优秀和突出的。
后者会进入另外一个组别的筛选,作为储备式练习生招募进公司。
而前者就是冲着出道去的,如网友所言选的就是有实力的完成体练习生,这组练习生大概会选出12个人,集体集训半年后,直接拉开一场残酷的出道战。
出道战有点类似于练习生选秀,但又不太一样。
练习生选秀,一般是由某个大厂组织,全国多家经纪公司将自家的艺人送去参赛,也会有已经出过道的回锅肉,或者完全没有唱跳实力但脸特别能打的被送过去。
实力方面可以说是参差不齐,一切都靠网友高票将他们喜欢的练习生送出道。
出道后有一个限定的组合活动时间,大部分都是出道既巅峰,秀粉喜欢的是那个为了追逐梦想一往无前的夏日。
出道战,一般都是公司组织,相当于是给偶像团体出道前的一种预热和曝光,参赛的基本都是同一公司的练习生,赛制比练习生选秀更残酷,因为出道战的评委都是公司内部的专业老师,网友的喜爱和人气对他们的出道并没有太大帮助。
通过出道战成团出道,就是长期固定团,合同一般都是六七年。
而在这里没出道的人,是真的被淘汰,又再次回到了默默无闻不知道明天的练习生生活,而不是像选秀那样,没有在成团夜出道,也能在拥有一定粉丝后出歌拍戏一类的。
姜易安这边,针对明天要推出的女团的海选时间只有两个月。
除了自主报名的,他还时常会和助理去各大高校晃一晃,包括鲸鱼音乐那边也有练习生报名过来想要转社,合同的舞蹈社和声乐老师也推荐了不少好苗子。
姜易安这次要做的是个五人团,也是girl crush风格,和其他女团相比他对脸倒不是最看重的,与长着标准三庭五眼的漂亮相比,他更喜欢那种稍微有点特色,能一眼抓住人眼球的长相。
但实力一定要强,舞蹈不用说,vocal必须是能撑住场面的厚嗓。
最后定下来的这12个人,可能会有某部分稍有缺陷,但通过集训和出道战,基本都会补全她们的不足。
最终成团的五人,姜易安要的是拉出去人人都是ACE。
从报名开始,姜易安就忙得不行,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海选。
通过初筛的女生,尧润的工作人员会给对方发出邀请,统一邀请她们公司面试,毕竟隔着镜头又没有专业的摄像设备,并不能百分百直观感受到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
有没有达到姜易安的标准。
面试时,甚至会有多机位的摄像机对她们进行拍摄。
然后再复试,一层一层筛选下来。
而海外报名通告投递过来的简历也并不少,正常情况下,经纪公司都是邀请对方到国内来参加面试,并且会报销一定的差旅费用,但这次面试人数多,出于成本考虑,姜易安是决定要自己给过去,争取两至三天结束一个国家的面试。
姜易安的日常就是,看海选视频,线下面试,看面试视频复盘。
忙得团团转。
公司里但凡能出点力的人,各个声乐舞蹈自不用说,艺人经纪部的人更不用说,就连孙亦帆都被他抓来初筛海选。
可以说是连狗都不放过。
孙亦帆:“我从来没哪回看视频看到想吐过。”
会议桌前立着一张超大液晶屏的电视,画面正暂停在某个练习生的脸上,背景是尧润的练习室。
要从几千个报名者之中选出十二个人,越到后面下决定就越是慎重,因为几个不同的老师会看到练习生身上不同的优点,产生分歧还是轻的,经常在会议室里吵起来才是常事。
姜易安早上才刚听他们吵了一架,现在中途休息,他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聒噪。
听到溜过来串门的孙亦帆抱怨,就怼了回去:“就你废话多。”
他捏捏晴明穴,打算回办公室泡杯茶。
孙亦帆看着液晶屏上的女生:“这女生挺漂亮的呀,表现怎么样?”
姜易安说:“还不错,应该会邀请她来复试。”
孙亦帆啧啧嘴:“你这套流程也太严格了,想我当练习生那会儿,光听我唱歌不跑调,跳舞不顺拐就把我留下了。”
姜易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他。
孙亦帆默了一瞬:“……你是不是骂我?”
他跟着姜易安往他办公室去,姜易安头也没回:“没有。”
“你肯定在骂我。”孙亦帆说,“你那眼神就在说‘所以我不火呢’,是不是?”
姜易安没否认。
孙亦帆:“你还说你没骂我?!”
姜易安推开办公室门,转头:“我那叫实话,难道我说错了?”
孙亦帆:“……”
他还真就无法反驳。
只能怒气冲冲指指姜易安,跟他进了办公室,姜易安说:“跟屁虫吗你,工作做完了吗一直跟着我?”
“你还好意思提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在这儿天天给你刷海选视频吗?!”孙亦帆怒。
姜易安都懒得搭理他,烧水泡茶:“不然呢?你现在还没给挣钱呢。”
孙亦帆又语塞了:“……”
他也是去录了节目才从导演组那里知道,他《险象环生》飞行嘉宾的名额怎么来的。
他这个名额不仅是0通告费出演,还是姜易安不要制作费倒贴来的。
孙亦帆哪有底气反驳姜易安。
但是!
他抢过姜易安给自己倒的第一杯茶,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说:“等周五我节目上了,你就知道我能不能给你赚钱了。”
姜易安也没恼,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么自信?”
“哼哼哼哼,”孙亦帆笑得特别阴险,“导演都夸我很有梗,不信你问媛媛。”
姜易安微微挑眉。
孙亦帆说完又觉得自己万一海口夸大了,连忙打补丁:“虽然我不能打包票说我一定会出圈,但是我肯定……应该不拉闸。”
姜易安:“你但凡能多自信个两分钟呢?”
孙亦帆看天花板:“这哪是我自不自信的问题。”
在综艺上想要做出效果,除了当事人的综艺感之外,还有很多因素,同伴能不能和他同频,接上他的梗。
孙亦帆倒是有尽力在做效果,不让其他人的梗掉地上。
但也很依赖他人的配合,以及后期的剪辑。
那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再好,万一后期剪辑咔嚓一刀把他一剪梅,他能有什么办法?
上综艺这事不像方甄的专辑,有姜易安百分百把控,从录制到上线播放,中间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
要说孙亦帆不紧张,不忐忑那不可能。
他在这个节目里投入的越多,他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惴惴感就越强烈。
虽然孙亦帆嘴上抱怨姜易安把他不当人用,给他安排这么多活,但要不是海选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空闲时间,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内耗呢。
姜易安难得没有打击他:“既然你觉得自己已经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那尽力之后等待结果就好了。”
孙亦帆双眼一亮:“小姜,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句人话。”
姜易安:“我那哪是人话,我那是菩萨说的话。”
孙亦帆:“……”
把他签进公司,在大家都觉得他没什么闪光点的时候在他身上投入那么多,姜易安不是菩萨还能是什么?
就是这菩萨那嘴,能杀人。
“打扰了,”他放下茶盏,“我想起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姜易安对门口抬抬下巴:“不送。”
姜易安这回泡了杯提神的浓茶回会议室,其他老师也同样人手一杯冰美式,他抽开椅子坐下:“继续吧。”
有人播放到下一个视频,大家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简历资料翻了一页。
从电视印象里泄出的音乐声,和纸张摩擦的簌簌声交错。
姜易安侧坐在会议桌边,单手拖着脸,眼底淬着电视屏幕反射的光。
这一看又是一天。
接近十点,他们才结束今天的工作。
虽然最近很忙,大家不可避免地要加班,但姜易安还是会尽量保证大家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辛苦了,”他说,“明天早上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下午再开始吧。”
“那就谢谢小姜老板了。”
“哎哟,我这两天坐得腰酸背痛,刚好明天早上去做个马杀鸡有没有人要一起?”
“我不去,我得在家睡一觉,好好补补我这脑子”
……
老师们说笑着走出会议室。
和指导练习生相比,坐在会议室里看面试视频,复盘她们能力表现要更消耗精力一些,他们也没有说赶着时间因为之前面试过,就粗略的过一遍。
而是是非常细致地去分析练习生各方面的表现力,以及短板和缺点,有时候同一个人的视频他们就会反复看好两遍,还会和其他人做对比。
脑力消耗不比体力消耗来得轻松。
姜易安也同样很疲惫。
他没急着走,先在座位上狠狠升了个懒觉。
感觉维持一个姿势太久,骨头都在嘎嘣嘎嘣响。
然后他就维持着这个头后仰的姿势,和刚好推开门的杨卿宇对了个正着。
“卿宇哥。”姜易安笑嘻嘻坐直。
“我看他们都走了,你还没出来,来看看你在干嘛。”杨卿宇笑。
“难道你还以为我在偷偷努力复盘卷其他老师吗?”姜易安也笑,他收好东西起身,“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公司?”
“当然是为了等我们小姜董下班了。”杨卿宇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今天也忙一天了,助理送我回去就行。”
“你助理也下班了,”杨卿宇说,“我让他先回去了,人今天跟我们一起看了一天海选视频,也累啊。”
“你也累呀,那我打车回去。”
杨卿宇失笑:“小姜董就不能给我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易安难道还要拒绝他?
他勉为其难:“好吧好吧。”
两人一起下电梯,杨卿宇让他在公司楼下等他,他去把车开过来。
因为他今天是先陪方甄录了节目才过来的,在停车场没找到车位,停在了隔壁露天的停车场。
这个点的写字楼也基本都下班了,空旷的大厅甚至都没留太多灯,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楼外夜色绚烂,姜易安独自站在街边。
没多久,身后再次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徐总,投资的事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姜易安回头,两人男人从写字楼里出来,前面的中年男人大肚便便,但光是手上的表就能看出身价不菲。
旁边跟着他,一直在哀求的男人长着一张书生气的脸,大概是三十五不到四十的年龄,戴着眼镜,脸上是挡不住的疲惫。
徐总非常不耐烦:“你又不愿意按我说的改,又觉得我的人演技不好,和你这角色不适合,你让我考虑什么啊?”
瘦个子男人很无奈:“现在的剧本不就是您当初和吴总一起改的吗?怎么现在又要改呢?它再改下去连个正儿八经的故事都算不上了。”
“那你去找吴总啊,找我干嘛。”徐总的车过来,他砰的一下拉上车门。
要不是瘦个子男人缩得快,鼻子都差点被门给夹住。
商务车绝尘而去,写字楼外就只站着姜易安和对方两个人。
他望着汇进车流消失不见的商务车,垮下肩膀。
肉眼可见的萎靡,跟个被霜打过的似的。
捏着文件的手垂在一边,一辆电瓶车突然从街角飞驰而来,明明有正路不走,非要从写字楼前的这块空地穿过去。
“小心。”眼看着那人忙着失落,对电瓶车的鸣笛充耳不闻,姜易安大步跨过去,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拉了一把。
电瓶车险险擦着两人开过去。
男人手里并没有缠紧的文件袋滑落在地,从里面散出的纸张,被电瓶车轮胎卷起的气流带着往前飞了一截。
车上的人丝毫没有任何愧意,反而回头怒骂了一句:“不知道让让啊!”
他的话随着夏夜闷热的风一起消散在远处。
男人看着满地的纸:“都什么事啊。”
他回头对姜易安道谢,蹲下去捡文件。
姜易安顺手将自己脚边的捡起来,粗略一扫,他发现这是一个剧本。
他递过去,男人说:“谢谢。”
一般剧本为了阅读方便都会装订成册,但男人这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只在右下角标记了页数。
他原本还在一张一张地重新整理,但整理到一半,才像是突然想起来已经没意义了似的,随便将它们捏在手里,就要丢进垃圾桶。
姜易安看到了他封面是的名字——《第九十九次离婚》。
男人捏着剧本在垃圾桶边站了半天,最后还是低头把它们按顺序一张张整理好,重新装回了文件袋里。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又或许是急切得想要找个倾诉内心的烦闷。
男人走回来,站在姜易安身边和他搭话:“小同学在等车吗?”
“等我朋友来接我。”
“你在这儿上班吗?”
姜易安点头。
男人回头望了眼身后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感叹道:“年轻人可真好。”
他说:“你在哪个公司上班,我看你们这儿二十几楼有家叫尧润娱乐传媒的公司,你知道他们暂时是做哪块的业务吗?拍电影吗?”
姜易安:“暂时还没开展影视方面的业务。”
男人语气失落:“这样啊。”
“你是导演?”姜易安问。
“导演?”他自嘲道,“现在姑且还算是个导演吧,明天就不一定了。”
姜易安这一问,就打开了男人的话匣子:“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老总本来是说好了要给我投资的,我这本来就是个小成本电影,要不了多少钱,结果原本拉着他要一起投资的那个……吴总,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突然就没了音讯。”
“我好不容易找过来,这个总又变卦了,又要改我剧本,之前他们俩就已经把我这剧本改得面目全非了,再改逻辑都顺不了。”他一脸愁容。
表情上就写着到底要不要顺着改的纠结。
“……”他声音落寞,“那些老板都说我这个剧本很文艺,没有受众,不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看的那种商业故事……”
他看向姜易安:“但小同学你说,如果所有人都去拍那种为了钱而拍的电影,不去关注关注故事本身,不去在意故事逻辑,劣币驱逐良币,以后华国还能有什么好电影!”
姜易安:“但是,你不也为了拉投资,顺着他的要求改了吗?”
男人被当头一棒,一瞬间的慷概激昂都偃旗息鼓。
他好像被现实压弯了腰:“但是不改……我大概率就要转行了。”
他看着还有话要说,姜易安也就没出声。
男人叹了口气,将文件袋夹在腋下,挫败地搓了搓脸:“其实我现在也根本不是全职导演,我以前坚持拒绝他们改动我的剧本,然后不断被撤资,剧组都散了。我也没什么叫座的作品,没什么积蓄去支撑我自己花钱拍这个电影,所以我为了投资,不得不妥协。”
“但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关键是我都背叛信仰了,我也没拉到投资,多讽刺啊,坚持也不行,妥协也不行。”
“抱歉,”他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扬起脸,勉强对姜易安扯出一个笑来,“上了一天班,还要听我这种中年大叔发牢骚很烦吧?”
他转身准备离开,姜易安叫住他:“大叔,你的剧本能让我看看吗?”
男人根本没把穿着短袖短裤,一身休闲打扮的姜易安往投资那方面想,闻言虽然愣了下,但还是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了姜易安。
“当然可以。”他说。
姜易安随便翻了翻,眉头微皱。
这剧本,好烂。
名字叫《第九十九次离婚》,实际上也是个和名字一样毫无逻辑的爱情故事。
男女主青梅竹马,互相喜欢但都没张嘴,不断地误会发生矛盾,然后女主死了,男主无意间获得了回到过去的能力,于是他重回高中,想要拯救女主……
但光是其中一个情节,就看得姜易安眉心紧锁。
比如男主想要解释某个误会,但女主就是我不听我不听,大雨天也不看路就冲出街角,然后就被车撞嗝屁了。
然后男主就再次进入了回溯。
这和标题上的离婚两个字有啥关系?
他嫌弃的表情明显,反而让导演大叔笑起来:“很烂吧?”
姜易安点头,多看两眼都感觉伤眼睛。
这种类似的片子,国内外拍了不少,优秀的也很多,就算那什么总给他投资真拍出来,这电影也只会被网友打一星。
“你原本的剧本是写什么的?”姜易安问。
导演大叔说:“其实这本来是一个和阿尔茨海默症相关的故事。”
“大概就是男女主是外人眼里非常相爱的夫妻,但突然有一天,男主一觉醒来发现他深爱的妻子,对他提出了离婚。在他们这段感情里,妻子是付出更多精力和爱的一方,丈夫更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会不断地去索取,并且仗着对方包容他而不珍惜。”
“他一直以为是妻子离不开他,但其实真的走到分离的这一步,反而是他离不开妻子。但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是不想离婚,于是他意外地回到了妻子向他提出离婚的那天早晨。”
“丈夫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企图挽回这段婚姻,阻止妻子向他提出离婚,但他还是失败了,而他每次失败,他都会回溯到更往前的时间。就这么一次一次的时间回溯才让他意识到,他原来做过那么多无意识伤害妻子的事情,他每一次都会想尽办法地去弥补。”
“最后他也成功地阻止了离婚。”导演大叔一边将剧本装回文件袋,一边说,“但其实这一切都是丈夫的幻想,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回溯,他和他的妻子也根本没有经历过离婚。真相是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而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亏欠了妻子,妻子离开二十年来从没进过他的梦是埋怨他。”
“我比较喜欢你这个。”姜易安说。
导演大叔笑笑:“但是投资方不喜欢啊,他们觉得这个故事没有爆点,观众也不喜欢悲剧。”
“那是你没有遇到合适的投资方,”姜易安看到杨卿宇的车开了过来,他对导演大叔说,“明天有时间吗?”
大叔一愣,像是知道姜易安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真的期待。
毕竟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大学实习生。
他迟疑地点头:“有。”
杨卿宇的车已经开到了两人旁边,他降下副驾车窗。
姜易安对大叔说:“那大叔你明天早上十点,到楼上尧润娱乐来找我,带上你的原来的剧本。”
大概是从没期盼过这种柳暗花明的事,导演大叔半天都回不过神。
姜易安上车前说:“你到时候就说你找小姜,我会提前和前台打招呼的。”
他系上安全带,还趴在窗边和导演大叔挥了挥手:“明天见大叔。”
姜易安坐回去,升上车窗不让热气钻进来:“走吧好哥哥,回家了。”
杨卿宇踩下油门,他扫了眼后视镜,那位导演大叔居然还追着车跑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停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
“是要投他的电影吗?”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杨卿宇听到了姜易安最后让对方带上剧本去找他的话。
“不一定,”姜易安说,“先看看剧本再说,虽然我对他的故事还蛮感兴趣,但如果剧本不好的话,我也不会投。”
杨卿宇好奇:“什么样的故事?”
姜易安简单说了下,杨卿宇现在对娱乐圈规则也算熟悉:“这种片子确实不好拉投资。”
故事是个好故事,但悲剧色彩很重,现在的人日子都够苦了,肯定是喜欢看一些轻松不用带脑子的内容来放松。
这种BE的故事,天然就带有一定的观影门槛。
有些观众一听是BE,就直接劝退。
但他这个故事所有情绪的高潮,显然也是最后真相揭露那一段,前面以为是个奇幻爱情片,后面一百八十度大转折,其实是个现实纪录片。
也能也会引起部分观众不满。
需求决定市场,这种片子就算是拍得再好,也注定是口碑高于票房。
“但卿宇哥你知道吗?”姜易安说,“有句话叫,把观众骗进来杀。”
他明显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
杨卿宇转过一个红绿灯:“那你要投?”
姜易安摇头:“明天看了剧本再说。”-
第二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的导演大叔,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快一个小时到了尧润楼下。
他怕自己来得太高,硬生生在楼上坐立难安的等到快十点,才进了公司。
“您好。”他小心翼翼地对前台小哥说,“我来找小姜?”
“导演大叔是吧?”因为当时没有交换名字,所以姜易安报给前台的就是导演大叔。
大叔点点头。
前台小哥看了下时间:“这还有十几分钟,小姜一般都踩点来,要不您先坐会儿,我给您倒杯水。”
“谢谢。”大叔坐在休息区,接过前台小哥递来的温水,迟疑问道,“那个小姜……他是……咱们公司的……?”
“他是我们公司老板,”前台小哥笑,“您不用紧张,小姜没什么架子很好相处的。”
大叔捧着水杯点头,尴尬地笑了笑。
他被拒绝过太多次,一开始还能有点傲气,后来剧本都能说改就改,自然什么傲气都被磨没了,资方高高在上,他也是点头哈腰想要个机会。
求人求多了,腰根本就挺不直。
他非常忐忑,他也知道他自己这个剧本竞争力上的不足,小姜虽然年轻,但他能开这么大个公司,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他肯定也能看出自己剧本的不足之处,不一定能赚钱的东西,他会愿意投资吗?
可是,其他人要么是直接拒绝他,要么是在看了他的剧本梗概后直接要求他改,小姜是第一个对他原剧本感兴趣的人。
他不想抱有期待,他怕最后的结局还是让人失望,但他他又忍不住想,万一呢?
万一,小姜就是那个想要投资他原剧本的人。
是他等了这么久的伯乐呢?
大叔心里两个声音不断打架,一杯水几分钟就被他喝得见了底。
每次电梯那边传来什么动静,他就会紧张地站起来,然后看着尧润的员工说笑着走进公司。
就连前台小哥都能看出他的坐立难安,又帮他续了杯水。
“谢谢谢谢。”导演大叔连道谢,都是半起身弯腰微微鞠躬。
“嗯?大叔已经来了,”姜易安和助理恰好进来,他注意到前台小哥帮他续水,说,“抱歉大叔,让你等久了,直接去我办公室吧。”
导演大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也刚到。”
姜易安笑笑,没有反驳他。
他把人领进办公室,问他是喝茶还是咖啡。
大叔非常局促,他以前去拉投资,对方能正眼看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用一张笑得那么漂亮的脸,礼貌问他喝什么。
他再度摆手:“不用不用。”
“那我让他们帮你倒杯水,”姜易安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会意离开,姜易安让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问他,“原剧本带了吗?”
“带了带了。”大叔连忙将剧本从包里掏出来,还是双手递过去。
姜易安笑出虎牙:“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昨天都忘了问,大叔贵姓?”
“免贵姓张,张泉青。”
“那我叫你……张大哥?感觉叫大叔把你叫老了,你看着也就三十开头。”
“不敢当不敢当。”他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局促拘谨。
姜易安估计自己这会儿说什么,他都有压力,也就不多说了:“那我先看一下剧本。”
电影普遍时长也就九十到一百二十分钟,原剧本也没多厚,大概在四万字左右。
和昨晚那个“一页一分钟”的剧本相比,可以说薄得可怜。
内容环环相扣,逻辑严谨,情绪也是层层递进,在前面埋下了很多这是男主人公幻想的伏笔,包括最后阻止离婚成功,情绪是落在一个喜悦高点之上,然后猝然直下,撕开了甜美爱情下的残酷真相。
但这个剧情有很多细腻的情感表达,对演员的要求不低。
姜易安可以说,如果这个电影上映,那没有人可以笑着走出电影院。
他甚至有些期待看到网友嚎啕大哭的场面。
姜易安放下剧本,张泉青面前的水杯早就见了底,他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期待又害怕地看着姜易安的眼睛:“怎……您觉得怎么样?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吗?”
“为什么要改?”姜易安说,“我觉得很好。”
他笑道:“你大概需要多少钱?”
第57章 出差
第57章
“你需要多少钱?”
姜易安话音落地,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央空调呼呼送着冷气。
张泉青呆滞了片刻, 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要投吗?”
姜易安摊手, 探身将剧本放在茶几上:“不然呢?”
张泉青非常震惊。
大概是和姜易安的沟通太过于顺利,甚至是说他们还没开始沟通,姜易安仅仅是看完了剧本,就决定要投资他的电影。
他原本以为的, 他需要极尽讨好和各种低声下气地解释以及退让, 的场面都没有出现。
姜易安见他盯着自己愣神:“导演大叔?”
张泉青手指在双方之间略显迟疑地, 来回滑动:“你……我……剧本呢?您觉得有哪里需要修改吗?”
这句话是他问的第二遍。
“没有。”姜易安轻点剧本, 非常认真地回复道, “我觉得你的剧本很好。”
这句话是他看着张泉青的眼睛说的。
导演大叔那双挂着乌黑眼圈, 布满鱼尾纹的双眼在厚重的镜片后显得有些呆滞, 他愣愣望着那双清可见底的浅褐色眼眸。
那里面没有任何敷衍搪塞, 是平静且真挚。
姜易安是真的认可他的剧本, 才要投资他的电影的。
这个意识初一浮现在脑海里,张泉青就不由自主红了眼。
他猛地站起来, 把姜易安吓了一跳。
“谢谢, 谢谢您姜总!”他一弯腰,结结实实给姜易安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姜易安:“……”
“姜总也太难听了, ”姜易安放下交叠的腿, 他站起来,托着导演大叔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你就叫我小姜就行, 没必要搞那么客套。”
他把人按在沙发上, 往他空杯里倒水。
“大叔,你不用这么感恩戴德, 我给你投资也是因为你的剧本好,而且我也是想从你这个本子上赚钱的,这事儿我们算是合作方,双方都是平等的,你不用把自己姿态放得这么低。”
姜易安说:“而且,我也不能说要马上就把投资款给你,我还需要再看看你以前的作品。”
他把话说得很直白:“我现在投的是这个故事,而不是你,如果我不认可你之前拍摄的作品,你的导演风格不吸引我,我就只买故事。”
张泉青连连点头:“可以,您的顾虑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显然没有把姜易安头一句话听进去。
他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简历:“其实我曾经是纪录片导演,只是因为我执意想要拍这个故事,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个狼狈的地步。”
姜易安微微抬眼,纪录片导演在对画面的把控和表达上非常细腻,这方面倒是不需要担心。
但一个好纪录片的导演,不一定是一个好电影的导演。
他们讲故事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张泉青的履历说不上特别好,但肯定也不差,今年四十九,倒是超出姜易安预料。
“我以为你最多不超过四十。”他说。
张泉青不是娃娃脸,他就是清瘦,长得很有书卷气,其实脸上褶子不少,但并不显老,整体气质与其说是导演,更像是高中数学或者物理老师。
就是一看就长得很理性。
张泉青说:“其实已经奔五了。”
他是导演系硕士,从大学开始就拍摄了不少纪录片,其中一部甚至在国际上获得了纪录片的最高奖项,如果一直在深耕纪录片这条道路,他的成就肯定不菲。
但他却在三十三岁那年选择了转型,拍摄电影,但初次触影的他实在和电影圈有些水土不服,成绩最好的就是一些感情细腻的文艺片。
但这些片子受众很低,而且圈子竞争也大,上一部电影还是他掏空自己积蓄拍的,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在之后就进入了长达几年的空白期,这段时间应该就是一直在为给《第九十九次离婚》拉投资而苦恼。
“你为什么会放弃已有的成就放弃做纪录片导演呢?”姜易安好奇。
张泉青不太好意思:“就是突然有一天拍纪录片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累了。”
纪录片和电影不一样,纪录片的拍摄周期很长,从选题到策划再到最后的成片,有时候一部九十分钟的纪录片,制作周期长达七八年也是常事。
要想拍出一部优秀的纪录片,耗费的时间精力超出常人想象。
不仅是导演,也经常会有纪录片摄影因为陷入倦怠期而暂停工作短期休整个几年。
张泉青就是在调整的过程中,接触上了电影,一开始只是想拍着玩玩,但当他站在监视器后,看到演员将一个个虚拟的或者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搬上舞台时,他又觉得电影导演也挺有意思的。
和纪录片去捕捉自然,又不能干涉自然法则不一样,电影像五光十色的万花筒,什么都有可能在镜头下发生。
所以他一时头脑发热就转行了,然后转行之后他发现,还是纪录片拍摄更简单。
没有电影筹备期这么多隐形的规则。
因为纪录片是有一部分特定的受众,和出品方的。
所以在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他从没为拉投资这种事头疼过。
拍电影倒是一点一点将他磨圆了。
“那你就没想过再回去拍纪录片?”姜易安问。
张泉青说:“我离开那个圈子太久了,现在并不好回去,而且我也有想讲的故事。”
他留下来就是执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著。
如果没有遇到姜易安,这部电影最后胎死腹中,他可能就会彻底离开导演这个行业,做一个世界上万千普通人里的一个。
有句话说,一个人十三四岁时年少无知,扣下扳机也无人伤亡,却最终打中了三十岁或者更老的自己。
人的一生,就是有因有果,张泉青在二十年前偶然做的决定,让他之后的二十年人生都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他虽然偶尔午夜梦回想起来会有些遗憾,因为年轻时的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但后悔却不算怎么后悔。
因为在当下,那或许就是对当时的他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毕竟每个决定都是薛定谔的猫,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说,继续做纪录片导演他就能突破自己,拍出更好的纪录片。
他也有可能,永远都无法突破二十几岁那个才华横溢的自己。
说不上是有颗赤子之心,但张泉青虽然被生活磋磨,却一直活得通透。
姜易安笑笑:“所以,大叔你这边的预算是多少?”
张泉青一边沉默喝水,一边悄悄打量姜易安,他放下水杯:“一……八、八百万?”
他说完见姜易安没表示,连忙说:“如果太多了的话,五百万也行。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
拍摄一部电影,导演也是有薪酬的。
《第九十九次离婚》这个片子,所涉及的场景本来也不多,有一多半都是在家,剩的就是学校街边以及养老院,包括角色也不多。
基本上就是个小成本的电影,如果导演不要钱,那么演员只要不找那种几千万片酬的流量演员,五百万也能拍。
就是需要勒紧裤腰带,能节省的地方就节省点。
姜易安:“之前的投资方也是花五百万就把你的剧本改得稀烂?”
张泉青尴尬一笑,低头喝水。
“你不需要这么为我省钱,我不想因为资金而降低最后的出品质量。”姜易安直言,“我给你投一千万。”
张泉青瞪眼:“一千万?”
“对,”姜易安点头,“但我也有要求。”
张泉青立刻:“您说。”
姜易安:“《第九十九次离婚》,冲一下明年的电影节没问题吧?”
张泉青:“????”
一瞬间张泉青都顾不上紧张了。
哪有啥都还没开始,就想冲奖的?
“没有吗?”姜易安一笑,靠回沙发,“当然有,很多电影制作之初就是奔着拿奖去的。”
为了拿奖,或者拿上提名,都会特意打磨往某个想要获取的奖项上靠。
张泉青问:“你想要什么奖?”
姜易安咧嘴一笑:“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最佳剧情、最佳音乐、最佳剪辑、最佳男女主……等等。”
张泉青:“?”
姜易安说:“你这故事好好拍,肯定能行。”
张泉青当然不觉得自己这个小故事能拿到什么奖,但他还是因为姜易安的话而心口发热,是因为姜易安的肯定让他拾回了一些自信。
于是他问:“那演员的话,您这边推荐的人吗?”
张泉青用词委婉,他问姜易安有没有推荐的人。
但其实就是问姜易安要塞什么人。
因为这部电影,戏份最多的角色就是男主,甚至对男演员的演技要求也不低。
特别是后期他要饰演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年。
年纪跨度六十岁,对年轻演员的考验很大。
如果男演员因为阅历和演技不足,无法出演这一段的话,可能会启用老年演员,但从故事的完整性出发,那是下策。
那一瞬间,张泉青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数个,姜易安要捧的男演员如果演技不足,他要怎么办的想法。
但事实是他多虑了,尧润目前连演员部都还没成立。
于是姜易安当机立断,要成立一个演员部。
娱乐经纪公司嘛,当然要影视歌三栖啦。
不过他也没有想着说去找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姜易安想全部启用新人,一方面是这些新人还没被娱乐圈这个染缸浸染过,他们会更珍惜每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另一方面是新人成本低。
他投资一千万,要想最终的成片好,能划给演员的片酬就不多,几百万,想从那些人气演技都一般的演员里淘出一块金子,比直接去电影学院抓新人更费劲。
而且新人,他可以直接签进尧润。
最后的受益方,不还是他姜易安吗。
张泉青是编剧加导演,什么样的人最适合,没人比他更清楚,演员这方面,只要片酬合理,姜易安都不会插手他的选择。
他真的就是纯粹的投钱,然后一切都放手交给导演大叔。
张泉青被他的操作和态度惊到了:“你这么相信我吗?”
姜易安:“你想拍好这个电影吗?”
张泉青点头。
姜易安:“你想靠这个电影翻身吗?”
张泉青迟疑了。
姜易安:“嗯?”
张泉青:“没想那么多。”
姜易安:“那你现在想想,反正我投了钱,我是奔着回报去的。”
“谁一天闲着没事,把那钱丢水里就图听个响吗?”他抱胸。
张泉青无法反驳,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说出那种,他要靠这部电影翻身的话。
他没那个信心。
但他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我只希望,这部电影之后我还能继续拍电影,我不想转行,除了拍电影我什么也不会。”
姜易安凑过去“纪录片也不会拍了?”
张泉青:“……”
姜易安好奇歪头:“你没有把你这些年的失意经历拍出来?”
张泉青:“……”
姜易安:“你沉默了。”
张泉青:“我确实改不掉纪录片导演的习惯,从我接触上电影的时候,我就开始给我自己拍摄了。”
“不过,您怎么知道呢?”张泉青好奇。
对面的姜易安不过是个二十开头的年轻人,但他看事物的眼光,比他这个五十岁的人还要犀利。
他在投身电影一行后,一直在记录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姜易安笑着喝了口茶:“因为你先是纪录片导演,才是电影导演啊。”
张泉青狠狠一震。
到现在,身边人说得最多的就是惋惜他当初放弃前途一片大好的纪录片事业,感叹他做错了选择,提起纪录片都是指代他的曾经,但他何曾不是在用这二十年,去拍摄一部不知道结局的纪录片呢。
属于纪录片导演的习惯深入骨髓,但他自己都快忘了,他还是个纪录片导演。
是正在进行时,而不是过去式的纪录片导演。
“是啊,”张泉青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他看着姜易安,“我这长达二十年的纪录片,是一路走低还是峰回路转,就看这一回了。”
姜易安说:“到时候你这纪录片上映,也算我投一份。”
张泉青点头:“当然。”
不管《第九十九次离婚》这部电影能不能成功,遇到姜易安,对张泉青来说,就是山穷水尽后的柳暗花明。
他双手捧着水杯,踌躇地转了转杯子,还是下了决心。
张泉青对姜易安道:“男主这方面,我其实已经有一个人选。他这个故事的灵感也是来自于他。”
他推荐给姜易安的人叫安黎,是一个百科上都搜不到资料,但参演作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资深龙套演员。
甚至张泉青独自努力扒拉了很久,才从一部电视剧里,翻出安黎的出演片段。
他演一个用一支长枪,独守城门誓不投降,最后没有等来主角团救援的小士兵。
他的铠甲浸满血渍,正正直直站在城门前,随着被破开的城门直挺挺往后倒下。
小士兵身前射满箭矢,门外战火缭绕,身后一片空城,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镜头在他那张睁着双眼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奔驰而来的敌军马蹄一脚踏碎了他身上的铠甲。
就这么一个怼脸的镜头,姜易安却看到了他那双眼睛里,誓死不屈的忠诚,和没有守护住身后城民的悲哀和痛楚。
确实挺会演的。
而且他那双眼睛很亮。
虽然脸上几乎被血渍糊得看不清面容,但他身高体长,又有那么一双晶亮的眼睛,应该也不丑。
再加上这演技,没道理永远都在跑龙套当群演。
张泉青对此倒是知道点:“好像是因为他入行的时候把一个老总打了。”
姜易安:“?”
张泉青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姜易安说,因为从身份上来说,他才是和那些老总们同一个阵营的资方。
但他顶不住小姜眼里的探究,说:“因为对方要包他。”
姜易安懂了。
小演员刚入行,长得有点姿色又没背景但脾气硬。
得罪大老板后,不管演技再好,都再也混不出头。
但他既没有向资本屈服,也没有离开这个行业。
还有点意思。
姜易安对他挺有兴趣。
他问张泉青:“你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帮我越出来见一见?”
张泉青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安黎那边是上零工,哪里剧组要人就去哪里,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影视城,空闲时间也有,张泉青把见面时间约在了第二天。
姜易安带着张媛媛去了影视城。
孙亦帆的节目还没播,他基本都在公司抠脚,就算等节目播出,张媛媛在处理他的工作之余,再带一个艺人也绰绰有余。
她在路上已经看了安黎的资料,觉得他埋没到现在也挺可惜的。
姜易安:“是吧。”
两人直奔约好的咖啡厅,咖啡厅就在影视城外,八月初的影视城,阳光无比灼人。
光是从下车到进入咖啡厅之间的几步路,就感觉人都要被滚滚热气给烘化了。
咖啡厅门口风铃轻撞,柜台后的服务员甜甜地道了声欢迎。
就连常年保温杯的姜易安在盛夏也不喝温水了,张媛媛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又帮他要了杯温水。
两人找了个庇荫处,坐了没多久,安黎就来了。
他来之前还害怕自己找不到要见的人,但一推开门看见坐在一旁的姜易安,就知道是他了。
因为和他联系的那位经纪人说,整个咖啡馆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们老板。
他肯定能一眼就看到。
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
他向姜易安和张媛媛走过去,张媛媛冲他挥手,一边招呼一边对姜易安说:“哇,是个帅哥耶。”
姜易安转头,安黎应该是刚下工,虽然换了衣服但没卸妆,脸侧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一条狰狞的伤疤横跨过他鼻梁,给他那张脸平添了几分粗矿的豪气。
他的长相是那种,三庭五眼都很标准的帅气,硬要挑缺点的话,就是他这种少了一丝特点的帅,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有些无聊,没有吸引力。
类似于知道他帅,但看过一眼之后除了帅这个形容词,对他那张脸不会再有更多的印象。
但作为演员来说,这种缺少记忆点的脸,反而更方便观众入戏,可塑性很强。
他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安黎。”
“要喝什么吗?”姜易安问。
“咖啡就好。”安黎不卑不亢,他大概知道姜易安的来意,也带了自己的简历过来,但并没有因为跑了七八年的龙套,在面对姜易安这种大老板时,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姜易安对此,很满意。
张媛媛招手叫服务员点单。
“现在有公司吗?”他们单刀直入,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安黎摇头:“去年到期之后就没有再续约了。”
安黎是科班生,大二那年签了公司,结果第一部戏就因为得罪人被雪藏了,他只能一边读书一边跑龙套,但从没想过放过演员这个职业。
姜易安对此好奇:“为什么非要当演员呢?这些年被埋没,就没后悔过?”
“虽然这样说很土,但我真的喜欢演戏。”安黎说,“演员可以体验很多不同的人生,当我披上铠甲的时候,我就是那个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小士兵,我可以穿越带几千年前去体验他们的生活和心情,这些只有做演员才能体会得到。”
“至于埋没,我并不觉得我自己被埋没,即使是出场就死的炮灰,在我这里他也是有血有肉的角色,我会想他们在做这些行动的时候在想什么?敢死队就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出任务前会不会给他最爱的人,妻子或者女儿还是母亲留下什么?我不觉得角色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这些炮灰和配角,光有主角也没有办法拍出一步完整的剧。”
姜易安:“你就像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似的,答案这么标准?”
安黎也没掩饰:“张大哥又告诉过我你的来意,我觉得你在了解过我的资料后应该会想问这些,我虽然是事先打了草稿,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姜易安笑笑,安黎性格直接有事说事,怪不得能做出打金主这种事。
他看着不像是毫不讲理的人,估计是那个金主做了什么越轨的举动。
服务员端上咖啡,还有一份姜易安点的千层。
他捏着小勺问张媛媛:“媛媛你觉得呢?”
不管是从外形还是演技,张媛媛都觉得安黎不错,签倒是可以签,但她老板除了方甄之后,怎么就没签过另外稍微有点名气的艺人呢。
但她至少不会当着安黎的面问。
姜易安直接递上合同:“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安黎惊讶:“这么快?”
他舔了下唇边的奶油:“不然呢,签个演员能要多久?”
“或者,你还要再考虑下?”姜易安问,“你现在不都是只有群演或者特约的工作吗?你签了我们公司,就能出演张导的电影,他说那个故事灵感还是从你这儿来的,你不想演?”
“第九十九次离婚?”
“嗯哼。”
“我演什么?”
“张导没跟你说吗,他推荐你出演男主角。”
“我吗?”
“难道是我吗?”
“……”
安黎翻开合同:“他确实没告诉我。”
他甚至没告诉安黎他拉到了投资,只是说有个经纪公司对他有些兴趣,想和他聊聊。
但安黎大概能猜到张泉青的用心,他怕如果提前告诉了他这件事,如果他们俩最后没有聊好,反而打击到他。
虽然在姜易安面前说得铿锵有力的,但是谁会拒绝摆在面前的机会呢?
他也不想做一辈子龙套。
安黎捏着笔,正准备签字时又一顿:“你们公司,不会要求艺人陪酒一类的吧?”
张媛媛摇头:“绝对不会。”
“甚至,有那种歪心思的艺人,我都不欢迎。”姜易安说,“合同上有写,我们不着急,你还是先仔细看看。”
如姜易安所言,尧润的合同上有特别著名,如果乙方瞒着甲方通过任何不正当的交易获取资源,一经发现立刻解除合作关系。
安黎这才放心。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落笔签字。
张媛媛笑:“我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多多关照。”
安黎握上她的手:“麻烦了。”
“行,那后续你的工作媛媛这边会和你对接的。”姜易安放下勺子,“那今天就这样,我们还得赶回公司,需要送你吗?”
安黎摇头:“离婚大概什么时候开拍呢?”
“还没定,但开拍前的时间应该够你先把你手上的这些群演工作处理完。”姜易安说。
安黎稍有诧异,他问这个问题,确实也是有这些原遖鳯獨傢因在里面的。
姜易安笑笑,露出尖尖虎牙:“那就之后公司见。”-
第二天,姜易安准备要飞往国外去面试练习生了。
他这次的目的地一共是四个国家,大概要在国外呆半个月,飞机是下午,先去A国,从沪城直飞要十几个小时。
姜易安昨晚东西收了一半,今早起来继续收拾。
他一边来来回回在屋里走,一边戴着蓝牙耳机和杨卿宇打电话:“兰花叶子上喷了水得擦干净,然后土保持湿润就好了,不能浇太多,但绝对不能干。”
他一早叫了个同城快送,把兰花给他送到公司去。
在他出差期间,照顾楼先生寒兰的重任,就被他委托给了杨卿宇。
电话那边的杨卿宇开门进了他办公室,看到他特地远离落地窗,放在休息区茶几上的兰花,笑着拨弄了两下兰花的叶片。
旁边什么小喷壶,小毛巾一应俱全。
姜易安说:“楼先生插了根木棍在里面,你每次浇水前可以先拔出来看一下,夏天天气热,干得很快。”
“然后你插回去的时候,”他强调,“记得要按他原来的位置插回去,避免伤到兰花的根。”
“好,我知道了。”杨卿宇应道。
姜易安想了想:“我那办公室下午向阳,虽然窗帘都放着,但下午应该挺热的,太热了你就给它开开空调。”
杨卿宇:“我直接放到艺人经纪部办公室得了。”
“也行,”姜易安说,“那你得给其他人都说一下。”
“知道了,”杨卿宇抱着兰花出了他办公室,笑道,“会把你的宝贝兰花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那是楼先生的宝贝兰花。”姜易安纠正。
“好,会把楼先生的宝贝兰花照顾好的,等你回来它一根叶子都不会少,行了吧?”
“我录音了。”姜易安放心了。
杨卿宇失笑,叮嘱他自己路上小心,让他落地报个平安。
两人结束通话没多久,姜易安的助理就来接他了。
飞机上,助理把这次面试者的资料整理好传给了姜易安。
尧润在国外是没有办公场地的,但在姜易安去之前,楚溪已经先过去准备了,他们和国外合作的工作室租借了一间舞蹈室,用来面试。
面试三天,从后天早上十点开始,每天下午五点结束。
一方面是尧润是华国公司,一方面是爱豆文化在亚洲更盛行,就算是其他国籍,但面试者也多是亚洲面孔或者混血。
姜易安快速地将面试者的资料浏览完,对她们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闲下来。
飞机落地后,他和助理前后走出机场。
一辆超跑停在出口外,姜澄抱臂开着车门,戴着一副墨镜装酷。
他隔老远就看到姜易安,摘了墨镜和他打招呼:“嘿,bro!”
姜澄展臂等着他亲爱的弟弟投入他的怀抱。
姜易安直接拂开他的胳膊,坐进副驾。
助理带着他们两人的行李,上了另外一辆商务车。
姜澄啧了下,叉腰站在车边,不爽:“姜小安,怎么回事呢,就这样对你哥哥的?”
姜易安从下而上望着他,曲臂抱了下自己的肩膀,然后一秒放下手变脸:“赶紧走吧,你这花孔雀,搔首弄姿给谁看呢。”
他熟门熟路在车上掏出一副姜澄的墨镜,架自己鼻梁上,巴掌大的小脸就剩一个小尖下巴在外面。
“姜澄同志,您弟弟真的很累,能快点送我去酒店倒时差吗?”
虽然半天时间也倒不了什么时差就是了。
“行,谁让我是哥哥呢。”姜澄坐进驾驶位,“哥哥就是任劳任怨当司机,一心只为弟弟好。”
姜易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我可没让你来,你自己要来的。”
“我上赶着给您当司机,行了吧,小姜同学。”姜澄一脚油门,跑车轰鸣而出。
阳光下,姜易安一头长出来不少的银发随风乱舞,熠熠烁烁。
姜澄瞟了一眼:“你发根都长出来了,看着不难受吗?”
姜易安:“没时间去染。”
这话姜澄也就随口一提,转眼就换了话题:“对了,你生日不要到了吗,二十岁了,有什么想要没?”
姜易安:“想要睡觉。”
姜澄轻哼:“以为我听不出来,想要我闭嘴是吧?”
姜易安:“知我者,三哥也。”
“我偏不,”姜澄又开始犯贱,“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呀?我只能这样。”姜易安全程没睁眼,对他竖起不雅的中指。
“好孩子怎么动不动就竖中指呢?”姜澄给他按回去,“小心我回去给咱妈告状。”
姜易安用另一只手沉默地回答了他。
姜澄问姜易安要不要去他车队玩玩,姜易安拒绝:“不要,我要回酒店。”
“你变了,你不是小时候那个缠着我要玩车车的小小姜了。”
“没错,我成熟了。”
A国人口比华国少,街上车也少,姜澄的跑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竟然比姜易安的助理还要早到一步。
礼宾员上前替他们拉开车门,从姜澄手里接过钥匙去帮他泊车。
门童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倾泻而下,都好似染上了一层黄橙橙的琉璃光斑。
两人办好入住手续,等在电梯口。
姜易安哈欠连天。
“看把你给困的。”姜澄嫌弃地给他抹了下眼角的生理泪花,无语,“你在飞机上没睡吗?”
“睡不好。”姜易安说。
虽然头等舱套房很宽敞,但再宽敞也是在飞机上,姜易安又不习惯带耳塞,噪音大,长途飞行身体和脑子都很疲惫,没休息好是肯定的。
姜澄抓篮球一样,使劲胡噜了一把他脑袋。
姜易安不得不睁眼揍他。
电梯到达,里面站了人,姜易安没急着上,先对姜澄发了顿脾气,龇着一排小牙:“烦死了你!”
“姜!”
熟悉的声音让姜易安转头。
率先对上了楼明宴的目光。
他迈出轿厢,正要说话,旁边人激动开口:“你来A国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姜易安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乔尔:“你确定我没有告诉你?”
乔尔:“?”
姜易安:“你要不点开对话框看看?”
乔尔半信半疑掏出手机。
姜易安才转向楼明宴。
两人目光相触,便都不由笑开,姜易安眉梢笑意很深:“楼先生,虽然我人在这儿,但你的兰花我已经交代好了,你放心吧。”
第58章 预告
楼明宴闻言先是愣了下, 才想起兰花这事。
他像姜易安道谢:“让你费心了。”
姜易安笑着:“怎么会。我应该做的。”
“对了,这是我哥哥。”姜易安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下, “这是我邻居楼先生, 和朋友乔尔。”
姜澄虽然在家里没个正经,但是在外人,特别是楼明宴这种看起来就很正式的外人面前,还是有点哥哥样的。
他伸手:“您好, 我们家小安平时麻烦你们照顾了。”
“您言重了, 反而是姜先生帮我忙比较多。”楼明宴握上去。
姜易安:“我觉得你们也不必搞得这么正式……”
他这边吐槽, 乔尔表情夸张地抱住他:“oh我的姜, 对不起, 是我没注意到你的消息。”
姜易安略有嫌弃地躲了一下:“你也不必这么夸张……”
四个人寒暄的时候, 姜易安的助理赶上来, 迎宾部的侍者在后面推着两人的行李。
乔尔问:“你们住几楼?”
姜易安也不知道, 入住登记是姜澄办的, 房卡都在姜澄手上。
姜澄看了下,乔尔一听:“楼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姜易安看向楼明宴:“这么巧, 这下真是邻居了。”
楼明宴笑着点点头。
他和乔尔还有事, 一行人并没有在大厅内逗留多久,姜易安三人踏进电梯。
楼明宴走了两步又驻足, 他回头, 精准地在几人之中捕捉到姜易安的视线:“这家酒店的餐后甜点很不错,姜先生可以尝尝。”
姜易安说:“好的。”
尾音上翘,语气仿佛在空中弹了两下。
轿厢门缓缓闭合, 姜易安收回视线, 姜澄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姜易安。
姜易安:“?”
“姜小安,你和你这邻居之间气场怎么那么奇怪啊?”姜澄眯眼。
姜易安茫然:“哪里奇怪?”
姜澄说不上来。
那个楼先生全程也不怎么说话, 但是存在感不低,视线大部分时间都是落在姜易安身上。
相比和他,姜易安和乔尔的互动更多。
但姜澄就是觉得奇怪,说不上来的黏糊,但两人的交流又好像挺正常的。
姜澄也不是那种会看人眼色会读氛围的人,品不出来他也懒得细品:“算了,不说这个,你一会儿要不要跟我去吃晚饭?”
“好累,一会儿再说吧。”助理刷卡,姜澄揽着姜易安进了房间。
助理预订的是一间套房,三个房间,姜易安住主卧。
套房一般都在酒店高楼层,现在还是下午,阳光从落地窗撒进来,落在地上的长毛毯上,空气里浮尘飘动。
助理上前将外层的纱帘拉上。
酒店侍者将姜易安的行李放进主卧。
姜澄打量了一圈,见姜易安一进去就埋头铺到床上,靠在门边问他:“过两天我比赛,你要不要来看看?”
姜易安以一个趴在床上的姿势转头:“什么时候?”
姜澄算了下时间,姜易安看了下自己的行程:“我那天好像要去B国。”
姜澄:“……知道你是大忙人了。”
姜易安:“事业发展初期,好兄弟理解下。”
他一边说,一边给杨卿宇发消息报平安。
“哥,你能帮我把衣柜里的浴衣挂到浴室去吗?”姜易安头也没回就开始使唤人。
姜澄:“不能。”
姜易安回头:“你能。”
姜澄断言:“我不能。”
姜易安在床上滚了两圈,撒泼:“你变了,你——”
姜澄歪头。
姜易安一个打挺坐起来:“你没变,你还是那个姜澄。”
“如果是大哥,他还会帮我放好泡澡的水,还是大哥好啊。”姜易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挂好浴袍开始放水。
姜澄哼了两声:“谁让你大哥不在这儿。”
“他前段时间不也在A国,去看你比赛了吗?”姜易安问。
浴室门留了条缝,两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随口聊着天。
姜易安泡完澡,头发只吹了个半干,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处理工作。
姜澄坐在床上玩手机,见他哈欠连天,说:“撑不住你就睡。”
姜易安摇头:“得倒一下时差。”
A国和华国时差十二个小时,这会儿华国那边正是凌晨,他又因为在飞机上没休息好,肉眼可见的疲惫。
姜澄也就没再管他,听着他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越来越慢。
队里教练临时有事让他回去,姜澄说:“队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没人应,姜澄一看,说着不能睡要倒时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歪着脑袋,靠着沙发睡着了。
姜澄笑了下:“我就知道。”
他挪开姜易安膝上的电脑放在一边,姜易安被他的动作吵醒,睡眼朦胧地睁开眼。
姜澄捏他脸:“给我去床上睡。”
姜易安盯着姜澄看了几秒,明显脑子还没转过弯,又闭上了眼。
没办法,姜澄只能让他从坐变躺,给他盖了条毛毯才走。
姜易安这一觉睡了一大下午,他一边撑懒腰一边往毛毯下缩,又半梦半醒地睡了十几分钟,才彻底转醒,坐起来一看,房间漆黑一片。
姜易安赤脚踩着地毯拉开窗帘,外面天已经黑了。
姜易安:“……”
他打开屋内的灯,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
也就是他整整睡了快十个小时,这晚上还怎么睡……
他开门出去,客厅内灯光昏暗,助理房间也没用声音,姜易安又退回了自己房间。
饿了,先叫点吃的吧。
他翻开酒店菜单,叫了客房服务,就是最后点甜点时陷入了纠结。
楼先生说光酒店餐后甜点好吃,也没给个评价说说哪个最好吃。
最后姜易安随便点了一个。
那应该就是都好吃的意思。
只要是楼明宴觉得不错的,在姜易安这里也暂时还没踩过雷。
等餐过程中,姜易安先是上网看了看,《声声入耳》播到现在已经到了半决赛,方甄半决赛的表现可圈可点,稳稳进入决赛圈。
不过和她一同晋级的几位选手,实力一个比一个强劲。
通过这个节目,方甄已然是彻底翻红,她转型成功,现场live表演也让人惊艳,每一期的歌姜易安都会亲手改编,给观众很多惊喜和新意。
这也让她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总会和作品一起出现在热搜上。
虽然很多网友说她非常依赖姜易安这个制作人,但在采访时,方甄也没有回避这个刁钻的问题,她坦言没有小姜同学,她的转型之路不会如此顺利。
还说能遇到小姜是她的幸运,说小姜就是能将她仅有的优点发挥到极致的人。
然后顺便给公司练习生招募打了个广告。
姜易安制作人的名气,在一次次的积累中,也全网皆知。
邮箱内收到的简历如雨后春笋,姜易安离开后楚溪回公司坐镇,旨在八月底结束首轮海选。
国内现在是中午,姜易安和楚溪沟通的过程中,孙亦帆的消息,接连不断地弹出来。
【好紧张好紧张,还有七个多小时《美丽湘西》就要上线了#尖叫.jpg】
【#尖叫.jpg*N】
【我感觉我已经开始坐立难安,食不下咽了,救命。】
【上回出道夜我都没这么紧张你敢信?】
【可能出道夜我本来也没报多大期望吧,所以果然是期望越大越怕失望啊啊啊啊啊啊】
【哦对了,我有个新工作媛媛有告诉你吗?】
【张凯老师邀请我去他的节目当嘉宾!!!】
【你知道张凯老师吧,他是《险象环生》导演之一,之前就是他夸我表现不错。】
【虽然是个体力节目,我也只是去救场的,但是!我这也算是凭本事给自己拉了工作!】
【哼哼。】
【诶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吧,是不是都睡了?】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距离节目播出又近了半个小时啊啊啊啊】
姜易安没回他。
孙亦帆经常这样单方面给姜易安刷屏,他就是心里有事就管不住的人,非得有个倾诉对象才能纾解,姜易安回不回都不会影响他下次还发。
过了零点,A国时间刚跳到周五,华国的周五已经过了一大半。
上周《险象环生》放出了最新一期的预告,飞行嘉宾除了孙亦帆外,还有另外一个女爱豆。
相比无人在意的孙亦帆,女爱豆是solo歌手,和常驻的某位顶流女爱豆是圈内好友,也属于一线,预告博下的留言全部都是女爱豆的粉丝在控评。
别说寥寥无几,一个期待孙亦帆的都没有。
后来孙亦帆转发官博,在自己微博宣传了一遍,他那些僵尸粉才发现她们以为退团后就在家抠脚的小爱豆,居然闷声不响干了个大的。
留言评论和点赞破天荒突破史高。
让孙亦帆受宠若惊,连忙发了个九宫格照片营业,虽然营业微博无人搭理就是了。
毕竟他的粉丝,冲着颜值来的都不多。
孙亦帆那点颜值,有,但在乱花迷人眼的娱乐圈约等于没有。
但《险象环生》这个综艺正是时下最热门的综艺,不仅是嘉宾粉丝,路人网友都在追,其中就不乏ISLAND各成员的粉丝。
对家粉,有时候比正主粉还关注对家爱豆。
虽然可能在很多ISLAND成员粉丝的心中,孙亦帆连个对家都算不上,但不可否认每个男女团的毒唯都对其他成员的黑料门儿清。
所以,他们大多数比孙亦帆的粉丝还早发现,孙亦帆上了《险象环生》。
这个发现可不得了。
他们当然不会在节目组官博下说什么,但他们会关起家门来撒气。
自家哥哥都舔不到的饼,孙亦帆他凭什么?
他在团里一个人气下位圈的人,怎么退团就出村上了这种大制作?
地心引力到底行不行?
罗雅兰到底怎么干活的?
ISLAND广场上,私下各个粉丝群里,关于孙亦帆参加《险象环生》的讨论络绎不绝。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ISLAND内部。
岛人那边,解散演唱会的第一场巡演定在十月,最近有时间大家都在排练。
虽然爱豆们舞台不开麦都是常态,但演唱会,就算唱得再拉,也得开麦。
这也算是圈内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游戏规则。
因为爱豆的感染力就在于舞台,生命力就来自于现场唱跳和挥洒汗水,他们一张门票并不便宜,本来就是割韭菜,如果演唱会再不用点心,让粉丝花大价钱来看他们假唱,别说网友,粉丝当场脱粉回踩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孙亦帆上《险象环生》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就连唯一知道真相的聂星淳也有些意外,原来姜易安那晚关于他自己公司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盯着手机发呆,一瓶泛着凉气的矿泉水贴在他脸边。
山岐野问他在看什么,聂星淳先是下意识地摇了下头,然后反应过来,把手机往他的方向倾斜。
山岐野垂眼一扫,毫不关心地移开视线,转而盯着聂星淳的脸:“你想上吗?”
“什么?”聂星淳并没有立即意识到他这话的意思。
“险象环生,”大少爷仰头灌了半瓶水,五指插进额头往后捋了一把被汗湿透的额发,“你想上吗?”
聂星淳沉默一瞬,划走那条微博:“不想。”
相比于他们这边的平静,其他人就没有办法淡定了。
一群人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恨不得把它瞪出一个窟窿。
还想要让和孙亦帆关系还算不错的罗辉,去问问。
罗雅兰那边,不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姜易安当初说要退圈,他解约后也确实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甚至连他的后援会,也注销了。
但是罗雅兰没想到,他把孙亦帆带走,却能给他这种资源。
虽然只是一个飞行。
姜易安解约的时候自然没有告诉罗雅兰他自己的打算,但罗雅兰不相信孙亦帆的发展和他没关系。
不然他干什么要带走孙亦帆?
但讽刺的是,罗雅兰这边也在给公司艺人争取《险象环生》的飞行,各种打点各种走关系都被对方艺人统筹搪塞,这个节目本来就难上,罗雅兰也没报什么期望。
当然,这种坦然的心理,仅限于看到最新一期的嘉宾是孙亦帆之前。
她说不上来她的怒意是从何而来。
大概就是,带了孙亦帆两年多,她对孙亦帆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
形象不上不下,实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性格也虎,跟个小炸弹似的说炸就要炸,炸起来根本不顾及场合,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突出的优点。
根本费不上在他身上下功夫去捧他,这种人天花板低,轻易就能碰到头,丢娱乐圈里就是平庸。
结果在她看来一无所长的孙亦帆,够上了她肖想已久的资源。
姜易安是下了多少功夫,捧这么一个人,他就不怕竹篮打水吗?
她倒要看看,孙亦帆有什么她没发现的潜力!
第59章 驱邪
华国时间晚上八点, 《险象环生》第六期《美丽湘西·上》准时登录视频网站和电视平台。
这种极具华国特色的中式恐怖,属于爱的人爱死, 怕的人怕死的一种极端。
开播时的在线观看人数因为题材问题, 比前几期少了一部分,弹幕上全是一连串的高能护体。
漆黑的屏幕内响起寒意森森的阴锣声,美丽湘西悄然浮现,一段大家吓得屁滚尿流的本期看点之后, 节目正式拉开帷幕。
前期出场在一辆行走在浓稠夜色中的大巴上, 无人机拍摄的航空镜头下, 夜色像化不开的墨, 山林间松涛咆哮, 大巴车形单影只, 从盘山公路上绕下来。
倒垂的树枝啪啪啪拍打这窗玻璃, 车内人因为司机的急刹而惊醒。
“怎么了?”几人忙问, 司机开门下车, “抛锚了。”
嘉宾们说说笑笑,给观众抛出他们本期的身份, 一群民间民俗研究爱好者, 专门深入全国各地,探索当地民俗。
也可以称之为, 不作死就不会死小分队。
这次他们深入湘西, 是专门奔着湘西三邪而来的,这辆大巴正送他们前往他们的目标村庄。
两位飞行,被他们作为新加入研究小队的新队员, 介绍给观众。
他们正聊着, 弹幕说:【没人发现司机已经下去很久了吗?】
没多时,孙亦帆也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凑近窗玻璃使劲往外看, 但这地方太黑了,视角问题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但司机下去这么久,老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实在有些奇怪。
几人下车围着大巴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让人汗毛倒立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司机不见了。
风过林间,如同饿鬼呼啸。
胆子比较小的嘉宾已经抱在一起相互壮胆了。
弹幕也是一片尖叫飘过。
孙亦帆也害怕,他抱着影帝的胳膊四处打量,哆哆嗦嗦翻他背包:“不要怕,我提前预想到类似情况,带了好东西。”
大家看着他,就见他从包里给大家翻出了包括但不限于的,桃木剑、五帝钱、朱砂、铜镜等等。
观众就见他那背包跟个百宝袋一样,在他差点从里面掏出黑驴蹄时,已经恍惚了。
嘉宾一人手握一个他给的辟邪神器,孙亦帆捏着一张据他说是来之前特地去庙里求的,专门找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说:“各位,现在有没有觉得安全感爆棚?”
很有。
就连弹幕都觉得这个场面恐怖不起来了。
谁懂,影帝被他塞了个黑驴蹄子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新飞行准备也太充分了。】
【他们看着孙亦帆从包里拿出黑驴蹄时的表情我笑死。】
【手握黑驴蹄的影帝失去表情管理。】
【谁懂,他居然还带了黑狗血……】
【我想象了一下,等回头僵尸出来的时候,撕开包装把里面的血块往僵尸身上一扔,拌一拌就可以吃了。】
镜头里嘉宾也是一边抱着桃木剑不撒手,一边指责他:“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一切看似诡异的事物,都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比如万一司机是去方便了呢?”
然后捏着麦凑过去问他包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孙亦帆鬼鬼祟祟掏给他看。
观众快被笑死,有没有可能孙亦帆的麦还开着。
一行人决定原地等待片刻,还是没等到“去方便”的司机回来,只能拿出装备,开始走夜路。
山林小道上一个灯也没有,全靠几人手里的电筒照路,走了没多久,空中传来阴锣的敲打声。
大家猛地惊住脚步,他们遇到赶尸了。
赶尸是巫术的一种,其起源可以往前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但正在兴起还是在清朝,将客死他乡的尸体赶回老家,所以影视形象里的僵尸,也多是一身清代官服打扮。
赶尸匠需要将朱砂塞入死尸耳鼻口中,再将神符压在死尸额上。
赶尸路途长远,途中有只供死尸和赶尸匠休息的客店,他们天亮前入住,天黑后继续上路。
一直到将尸体赶至目的地入殓前,除了赶尸匠都不能有他人靠近死尸。
因为一旦有生着接近,就会有尸变的危险。
但嘉宾他们现在的角色是什么?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民俗研究者,所以遇到赶尸他们当然是上赶着要凑过去的。
光是阴森森的氛围,以及阴锣和摄魂铃的声音就让观众头皮发麻。
接下来自然就是一场尸变后的追逐战,走散是必然的,后期将他们所有人狂奔的镜头拼在一起,一串比僵尸还诡异的笑声充斥在画面里。
字正腔圆的“哈”字,掉了满屏幕。
跟着紧张害怕的观众:【?】
【谁在笑?】
节目很快给出了答案。
是孙亦帆。
每个嘉宾都有自己的手持镜头,晃得不行的镜头里,根本连孙亦帆的脸都看不清,但是他的笑声铿锵有力。
而旁边跟他跑在一起的嘉宾,在他刚笑出声的时,直接拿出生死时速冲出了镜头。
后期特地给那个嘉宾做了个描边特效。
孙亦帆一边笑一边追,还让人家等等他,不要留他一个人。
回答他的是嘉宾的咆哮:“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
什么恐怖气氛瞬间荡然无存,观众笑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操他笑什么啊我都跟着笑起来了。】
【众所周知,笑是会传染的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一点也不恐怖了(。】
【他大爷的,孙亦帆是什么神经病吗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慌不择路跑进大开着门的路边小店,嘉宾躲在门后喘气,翻身正要关门时,一双惨白的拍在门上,魂差点没给人吓飞。
孙亦帆一边喘,笑声虽然停住了,但脸上的笑还没完全落下去,他说:“哥……是……是我……”
嘉宾当场就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两人休整半天,他才好奇地问孙亦帆为什么要笑,孙亦帆此刻非常兴奋,在常驻嘉宾在原地休息时,他已经早早开始掏出一根蜡烛开始探索这间小院。
是的,蜡烛,他从包里掏出来时节目组还给了特写。
孙亦帆当时正站在一群齐刷刷站在墙边的僵尸面前,张大眼睛打量,举着蜡烛围着僵尸的脸照来照去。
他转头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有点兴奋。”
说话时蜡烛不小心燎到了黄符一角,这些僵尸可都是群众演员,孙亦帆第一反应就是连忙把黄符从僵尸额上揭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僵尸啪的一睁眼,和孙亦帆四目相对。
孙亦帆一愣,连忙捡起烧了半截的神符拍回去。
僵尸依旧直直看看他。
孙亦帆尬笑两声:“没用了哈?”
他转身就跑,屁滚尿流蹿得飞快。
外面的一直不知道他在屋里干什么的嘉宾正准备过来,就见屋里冲出一个炮弹:“啊啊啊啊哥,尸变了快跑!!!”
两人一边跑,孙亦帆还一边从包里掏东西,什么黑糯米,黑狗血有一样是一样全往身后的僵尸身上砸。
一边砸一边喊:“黑糯米可以降僵尸,糯米还含水,尸体遇水是会腐烂的啊啊啊!!!”
那僵尸明显被砸的迟疑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倒是该不该被降。
当然节目组是不可能让他降的,还顺便送了孙亦帆一个礼物,说他运气很好,碰到了尸王,这些小东西对尸王是不起作用的。
并且因为他的冒犯激怒了尸王,在之后的节目里,其他嘉宾在玩游戏解密,孙亦帆在被尸王追逐。
他一个人几乎吸引走了所有火力。
被命运之神眷顾的小孙,需要成为赶尸匠将尸王和他的一众小弟,送回家乡。
《美丽湘西·上》到众人发现这一线索时就结束,下期要等到明晚同一时间才会上线。
节目结束之后,开播前无人在意的孙亦帆,直接变成当期MVP,本期节目里有一半的搞笑镜头都是他独自贡献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孙亦帆是什么乐子人。】
【没人觉得他把神符给僵尸大哥贴回去的尬笑的时候,还有点可爱吗?】
【神他爹僵尸大哥哈哈哈哈哈哈,这期因为有孙亦帆恐怖指数-100】
【你永远都想不到孙亦帆能从他的包里掏出什么,看完这期就去楼下干货店买了一斤纸皮核桃。】
【哈哈哈哈哈哈孙亦帆脑子很灵活啊,你看核桃不仅能辟邪,饿了还能充饥。】
【把核桃吃下肚挺着肚子说现在他已经和核桃合二为一,核桃就是他他就是核桃那种沙雕辟邪法吗?】
【咱僵尸大哥当了一辈子尸王,估计也没遇到这么脱线的人,当场就给人僵尸整不会了。】
【谢谢,磕到了。】
【佳人,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狗头】
【我发现孙亦帆居然是ISLAND前成员??他这么搞笑以前在团的时候居然查无此人。】
【诶,他居然退团了?】
【因为太糊他退没退,好像都没什么影响。】
……
孙亦帆上热搜了。
《险象环生》这个平台本来是综艺天花板,自带巨大能量,随便什么人上节目都能得到不少关注。
更别说孙亦帆他还真就,有些搞笑的实力在身上。
不管是他百宝箱一样的要什么有什么背包,还是他虎得不行什么都敢往上莽的表现,以及他全程幸运值拉满,总会百分百触发主线任务的体质,都在网上引起了一番热议。
出圈等的就是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不是跟着ISLAND被统称为岛人,而是以他自己的名字,用孙亦帆这三个人爬上了热搜。
虽然在其他嘉宾粉丝压制下,他热搜的名次并不高,但每一个都是网友实实在在给他刷上去的。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被大家看见,让网友们认识到了真正的他。
他看着自己新粉丝后面+99的红点,激动地原地狠狠打了一套拳,甚至想要直接下楼跑操。
啊啊啊啊啊啊!!!!
孙亦帆把热搜截图发到自己的家族群,还发了朋友圈:【我上热搜辣妈妈!!!!!!】
他时刻关注着自己的热搜名次,兴奋地觉都睡不着,疯狂轰炸姜易安:【35!】
【啊啊啊我热搜三十了!】
【28了!#可云发疯.gif】
两个小时的综艺结束后,A国这边的时间也到了上午十点,姜易安此时已经坐在了舞蹈教室里。
除他以外的另外几位面试官分别坐在他左右,姜易安看完孙亦帆消息,将手机调至静音,对助理道:“可以开始了。”
舞蹈室内灯光大亮,地板光可鉴人。
姜易安坐在面试席正中央,白炽灯在他银发上落了一圈光晕,他抬眼看向每一个怀抱着梦想走进来的女孩。
他是追梦者们憧憬未来路上的造梦者。
第60章 同人
时间有限, 留给每个面试者的时间都不多,能通过海选的, 不说五边形战士, 至少有一两项是特别突出的。
优越的嗓音也好,耀眼的舞姿也好,她们需要在十几分钟的时间内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特长。
面试结束之后,尧润这边会在半个月内给出答复, 通过初试的女生会获得一张直飞华国的机票, 进公司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短期集训, 然后再在集训结束后, 进行第二轮的复试, 第二次复试就会直接确定最后的十二个待出道组的名单。
复试结束后选出的这十二个女生, 会由国内外顶尖的声乐和舞蹈老师对他们进行半年针对性训练, 半年后出道战就此拉开帷幕。
面试过程严肃紧张, 包括姜易安在内的面试官们全程没有一句闲聊, 摆在他们面前的简历上,都写着他们在每个人身上看到的关键词。
面试者表演结束后他们会一起讨论几分钟, 最后由姜易安在简历上记录下最后的总结评语, 不合适的人当场就会刷掉。
符合要求的面试者的简历,会跟着面试视频一起送回尧润, 等他回到华国后还需要再进行全方位的复盘。
一早上, 除了进进出出的面试者之外,没有一个面试官出过教室。
就连午餐,也是助理简单订了些果腹的面包或者三明治送上来。
姜易安等人一边吃, 一边放不下手里的笔, 轻声讨论着前面几个人的表现。
“我去趟洗手间。”有位老师放下咖啡起身。
另一个女老师同样站起来:“我也去。”
他们的面试组一共五个人,离开俩人就只剩下三个, 大家暂停了讨论,各自站起来活动坐得僵硬的身体,做一个短暂的休息。
“小姜你多吃点,下午时间还长着。”同事看他桌边只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提醒道。
姜易安笑着继续啃三明治。
被他开启了免打扰模式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新消息一条一条往下顶,屏幕上一连串来自同一人的未读。
孙亦帆:【[图片]我靠,我的微博居然也能有点赞破万这一天】
【我不是在做梦吧?#流口水】
【……不是,我说这一届的网友不要太离谱,嗑我和僵尸大哥的cp就算了,这才多久怎么同人文都来了???】
【我当你小四那么久,都没等来一篇同人文。】
姜易安:“?”
【你跟我还有cp?】
孙亦帆:【谁说不是呢爸爸,我跟你的cp就像我小孙在团里的位置一样糊,在你和聂星淳山岐野的背德3p风生水起的时候,一批不知道是哪里有点问题的粉丝嗑我对你爱而不得#点烟】
【但事实是,我小四上位干掉了聂星淳山岐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易安:【………………】
孙亦帆:【我靠,我看完同人文回来了…………我的眼睛我的三观我的命也是命啊妹妹们!!!】
【啊啊啊啊啊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点进这种猎奇的CP文!!!】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洗眼睛.jpg 】
【呜呜呜呜呜操啊我点进微博发现这个妹妹才刚成年!!!】
【你还是个祖国的花骨朵啊你怎么就开始搞簧了救命!!!】
【写我受就算了,我无所谓,但写我和僵尸大哥这样那样是不是有点离谱了!!他是僵尸大哥啊,他膝盖都不能弯他怎么[晋江消音]!!】
姜易安:“……………………”
他啪啪打字:【谁让你手贱?】
孙亦帆哭了:【都怪我手贱QAQ】
【但我不是因为第一次有人给我写同人文,我好奇,我激动吗QAQ】
姜易安瞟了眼时间,国内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心静自然凉。】
孙亦帆:【?】
【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不对劲,我怎么看你这句话都觉得你别有所指?】
【你是在内涵我吧是吧是吧肯定是你他大爷的是不是让我去和僵尸大哥躺板板???】
【我后悔啊,我现在哪睡得着,我闭上眼睛都是僵尸大哥X我的画面……#沧桑点烟.jpg】
【算了我看点其他的转一下注意力…………】
【哦对,你知道吗罗辉给我发消息了[聊天截图][聊天截图]】
【他居然说以前都没发现我居然还有这么搞笑的一面,不是我说,哥搞笑起来一般人都顶不住好吧。】
【他还问我现在签在哪个公司,哇,我能听不出他的画外音吗,肯定是想说我踩了狗屎运上了《险象环生》这个节目。】
【肯定是其他人让他来我问我的,一想到ISLNAD那些人看我上热搜绿着几张脸,我就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专门发了个仅他们可见的朋友圈,我酸不死他们!】
他发了张朋友圈截图,姜易安点开看了眼,孙亦帆的朋友圈就一张阴阳怪气的捂脸笑表情包,上面配字: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又在偷偷嫉妒我是不是?让我看看哪个小朋友偷偷躲在被子里扎小人呀?
然后他的文案也特别犯贱拉仇恨:【哎呀原来上热搜也不过如此嘛。】
能看到他这条微博的人,除了岛人,还有罗雅兰。
好笑的是聂星淳和山岐野还一人给他点了个赞。
要论几句话气死人,小孙同志青出于蓝胜于蓝,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阴阳人。
姜易安对此给予最高评价:【好贱啊你。】
孙亦帆当场抱着手机在床上笑得打滚。
由于太兴奋,他几乎是后半夜,天快亮了才睡着,也没睡多久脑子里转了个自己上热搜了岛人气死了的念头,瞬间从梦里醒过来,精神百倍地爬起来洗漱,脸上丝毫不见熬夜后的颓废。
他给张媛媛打电话,问她那边有没有收到什么工作邀约。
这还是他出道到现在,最积极工作的一回。
张媛媛说:“确实有几个节目联系我,我还在沟通。”
“接接接!”孙亦帆说,“不管节目是大是小,小姜说了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跑综艺刷脸,先把知名度刷起来。”
退团到现在快三个月,孙亦帆终于要开始有正经工作了。
他非常激动,情绪高涨,恨不得马上就飞出去给姜易安打工。
这觉悟要让姜易安知道,都得夸他一声打工人打工魂。
张媛媛其实也很激动,孙亦帆是她独立带的第一个艺人,当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以一种社会认同反馈到自身的时候,获得成就的愉悦就会驱使着她更认真更努力地去推进工作。
为了得到更多更大的赞扬声。
毕竟《美丽湘西·下》播出后,孙亦帆的热搜在第二天从二十几名,爬上了第一页。
这里面虽然有她的操作,但更多都是网友自发。
孙亦帆在下期中的表现也丝毫没有掉链子,依旧是笑点十足,被僵尸大哥拽着抱着树干不撒手,一边求饶一边嚎着喊什么好哥哥放过我的画面强势出圈。
恐怖游戏硬生生被他玩成了搞笑综艺。
各种商务和邀约纷沓而至。
张媛媛也知道前期刷脸的重要性,不仅是等着节目主动邀约,还拿着孙亦帆的简历主动去给他拉资源,之前在地心引力跟着罗雅兰那段时间,她也积累了不少人脉。
虽然比不上罗雅兰的人脉都是高层,但就算是通过项目里的一个小艺统,也可以撬开一扇门。
而抓住这股热度,乘胜追击才能更上一层楼。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拜访制作人的时候,遇到罗雅兰。
她像是刚和节目组高层谈完事,两人相遇时都有些意外。
毕竟是带自己入门的老师,张媛媛和罗雅兰之间不仅没有矛盾,张媛媛还挺感谢罗雅兰的。
她主动打招呼:“兰姐。”
当初她离开地心引力,罗雅兰甚至还给她分析了,以她现在的能力,离开后不一定能有继续留在她身边做助理发展得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职场来去很正常,罗雅兰也并没有不放她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张媛媛是去了姜易安那边而已。
罗雅兰一身职业套装气场十足,她驻足问道:“最近怎么样?”
张媛媛说:“我现在也开始独立带艺人了兰姐,确实不比在地心引力轻松,但是看到自己的艺人做出一点小成绩,我都很满足,很有成就感。”
因为给孙亦帆跑资源,她需要不停地跑去电视台各种节目组递简历自荐,为了方便穿着运动鞋,和踩着高跟鞋的罗雅兰说话甚至要半仰着头。
张媛媛小小的个子,最近刚剪了头发,她尚未达到罗雅兰这个高度,也没用训练出她这样强势的气场。
但她说话时脸上笑容里的生命力,是积极向上的。
罗雅兰喜欢她这个助理,也是因为她热情积极的工作态度。
“那就好好干,”罗雅兰说,“现在带的什么艺人,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张媛媛的笑脸僵了一瞬,但她还是不打算瞒着罗雅兰:“兰姐,我现在在小姜的公司,带的是孙亦帆。”
罗雅兰眼里的浅笑瞬间凝滞。
小半个月的时间,孙亦帆在圈内的口碑和名气直线上升,罗雅兰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就跟个超人一样一个接一个节目不停地上,放得下包袱,不管是扮丑还是搞笑他都不介意,每次游戏也是竭尽全力地做效果。
没有节目组不喜欢这种艺人,他越拼越能获得机会,就会出圈。
娱乐圈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前ISLAND成员的身份也自然会被提起,偶尔罗雅兰在外应酬时,都能听到制作人提到孙亦帆这个综艺界里突然冒出来的新人。
每次罗雅兰听到别人提起他时,心情都很复杂。
她这个孙亦帆的前经纪人,在他的崛起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向来以自己运营艺人的手段而自豪,只要是有潜力的人,她就有信心把他捧红。
只要跟着她的节奏,再平凡普通的艺人,她也能把他带到演艺事业的天花板。
她一直都认为艺人成功与否,除了艺人自身条件,更大一部分都是靠她的运营。
所以她强势掌控手里艺人的一切,站在自以为是的高位俯视那些小爱豆。
但孙亦帆,离开了她掌控的孙亦帆,在她看来毫无亮点的孙亦帆,给了她迎头一击。
原来他不是普通,而是她没挖掘出他身上的潜力。
原来他也不是得过且过,他也会为了自己想要的去拼命争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姜易安,她进入娱乐圈这么多年,靠着自己的拼命努力,靠着自己的成绩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但她居然比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姜易安。
罗雅兰偶尔空下来都会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她这么多年都用错了工作方式?
但如果真的是她错了,她就不会捧出一个又一个流量。
还是因为她被过往的成绩蒙住了双眼,导致她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罗雅兰当然也会复盘反省自己,只是即将解散的ISLAND已经不需要她再投入过多的精力在里面。
但孙亦帆离开她后的发展,也确实让她警醒了不少。
她一直以为,姜易安退圈后是转幕后,当了孙亦帆的经纪人。
她甚至有一种,倒是要看看他能把孙亦帆带到什么高度的想法,仿佛在潜意识里对标姜易安,将他作为一名对手放在自己对立面,去竞争。
结果他竟然是自己去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将她曾经的助理挖了过去。
这一刻她才清楚,她把姜易安当对手,而姜易安的眼界和她根本不在同一高度。
罗雅兰的心情,在意识到这点后,呈现出异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问张媛媛:“姜易安的公司,叫什么?”
娱乐圈内就是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指不定哪天就能合作上,张媛媛全然不知罗雅兰的复杂心情,双手递上名片:“兰姐,我们公司是尧润。”
尧润这个公司,最近在圈内也很火。
一个新冒头的小公司,从嘉瑞手里签走了方甄这座大佛,女团海选还有鲸鱼音乐为其背书,崛起速度太快,不得不让同行将目光聚焦在它身上。
毕竟市场就这么大,任何来分蛋糕的新公司都会挤压其他公司的生存空间。
这个公司,居然也是姜易安一手运营的。
张媛媛早已离开,罗雅兰独自坐在车内,车载空调往外送着冷风。
罗雅兰捏着张媛媛那张名片,视线长久地没从尧润娱乐传媒几个字上移开。
最后她将名片丢进了车内垃圾桶,面无表情地驱车驶出停车场。
就让她看看,姜易安的尧润,能走到哪一步吧。
第61章 油画
一连半个多月, 姜易安连飞了几个国家,国外的面试工作终于告一段路。
这半个月赶时间, 所有人都没怎么休息, 包括姜易安自己,最后一位面试者的简历合上,送回尧润时,他给所有人都放了几天假。
助理给他订好飞往A国的机票, 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国了。
这回来接姜易安的依旧是姜澄, 只是没了助理带路, 他也就不敢等在机场门口, 靠着跑车耍帅了。
他怕他亲爱的弟弟在机场里迷路转上几个小时都找不到出口。
姜澄等在抵达出口处, 姜易安一到, 就给他安排了个工作。
他把行李箱往姜澄面前一推, 姜澄嘴上说着干嘛, 动作却很诚实地顺手接过。
接完发现不对, 但姜易安已经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牢牢抱住他的小臂。
姜澄磨磨牙:“姜小安, 真把你哥我当司机了是吧?”
姜易安以一个跨坐在行李箱上的姿势, 搂着姜澄胳膊,举起一只手:“go!”
姜澄作势捏拳:“我先打一顿狗。”
姜易安下巴垫在姜澄手背上, 抬眼望着他:“你舍得对你亲爱的弟弟下手?”
“哼, ”姜澄想要按两下自己的拳头,一动才想起来自己的受被姜易安牢牢掌握。
“走吧哥哥,别墨迹了。”小姜同学还有很多意见。
姜澄抬手狠掐了他脸一把, 毫不客气, 直接把姜易安白嫩的小脸给捏红了。
姜易安吃痛,他才终于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 推着行李箱和捡懒的姜易安往外走。
机场地面光滑,压着一百多斤大男人的行李箱滑动起来也丝毫不阻塞,并不需要姜澄费多大劲。
他问姜易安:“休几天?”
姜易安高举一个三。
姜澄嘲讽:“没日没夜干了大半个月,就放三天假,小姜董你心挺黑啊。”
其实姜易安给大家放了一个礼拜,只休息三天的是他自己。
姜易安哼哼:“干嘛,我压榨我自己你也要管?”
“那更不行了,”姜澄说,“压榨我弟弟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对此没有话语权。”
把姜易安推出机场,到车边还有一段距离,机场外并不像里面铺着瓷砖,姜易安自己就从行李箱上站起来了。
姜澄:“你继续做呀倒是。”
姜易安:“我体谅你,不用谢。”
回答他的是姜澄把行李箱丢进后座的粗鲁动作。
机场路路宽车少,姜澄一脚油门下去,跑车飙得飞快。
车上两人一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
姜澄说:“我这两天有比赛,没空陪你玩,你要是没事就来看哥哥给你拿冠军。”
姜易安:“话都说成这样,你要不给我拿个冠军岂不是很丢脸?”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拿冠军。”姜澄笑得嚣张,“回头送你个奖杯玩。”
“行,那你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姜易安说。
姜易安还是住的上次的酒店,上次的房间。
这回姜澄比较忙,把他送上楼就走了。
三天小假期,乔尔和姜澄各占了一天,另一天没什么安排,姜易安打算早点回家,之后还有工作在等着他。
九月还要开学,大二会增加很多专业课,课程肯定比大一更紧。
现在能玩两天就抓紧好好玩两天。
今晚姜易安没有安排,洗了澡躺了半天觉得无聊,也没写歌,开了场直播和粉丝闲聊。
粉丝注意到他身后的背景和之前不一样,问他是不是搬家了。
“不是搬家,是出差。”全网都知道尧润女团海选的事,姜易安也没藏着,只是没细说,“在A国的酒店。”
姜易安是在客厅直播,手机放在茶几上,镜头是对着他裹着浴袍的上半身,身后是棕色的皮质沙发,一条打着某高奢品牌logo的毛毯看似随意,实则可能是酒店精心设计地半搭在沙发上,一角松松垂落在地。
眼尖的网友还认出他身上的棕色沙发是某品牌经典款。
【什么酒店这么豪横。】
【带我们参观参观长长见识呗小姜!】
【聊天局,带我们看个roomtour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姜易安说着站起来,两条笔直白皙的腿从镜头前一晃而过,粉丝当场变态:【比起看酒店,我更想看小姜里面。】
姜易安翻转镜头,扫到这条弹幕轻笑一声:“想吧你,想象是自由的,不犯法。”
【他让我随便想象诶,那我就不客气了。】
【嘤嘤嘤笑得好性感,幻肢起立了。】
【我要把小姜这样那样再这样那样……让他欲罢不能哭着求我。】
【姐妹们穿条裤衩子吧,咱这是绿色直播间。】
一群危险发言混迹在感叹酒店豪华的刷屏中,姜易安挨个带他们参观了房间,还给他们看了窗外炫丽的夕阳。
他顺势就坐在窗边,镜头对着外面一点一点泛上夜色的天空,没有再转过来。
弹幕上各种问题刷得飞快,姜易安挑挑拣拣着回答。
【小姜你下次什么时候再直播写歌?】
“下回心情好写私人曲的时候可以。”姜易安现在手里还有很多歌没写,但都是合作,涉及剧透不适合直播。
【什么时候心情好!】
“好问题,下一个。”
【呜呜呜小姜写歌的频率好高,《险象环生》的主题曲也是一周一首不带停,是怎么保持灵感的?有什么保证输出质量的小诀窍吗?】
“就是多输入,多听,多从别人的歌曲中去学习他们的创作思路,至于保持灵感,我暂时还没这个烦恼。】
【后半句是什么凡尔赛发言?】
【人比人气死人】
……
【小姜小姜,我发现你现在这么多歌里面还没有小甜歌,可以dream一首吗?】
“怎么没有,失而复得不就是吗?”
【小姜有喜欢的人吗,那首歌是写给喜欢的人的吗?】
“那要看怎么定义喜欢,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是我的好朋友好哥哥,但是不涉及爱情。”
【那小姜谈过恋爱吗?】
【小姜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我看看我符不符合要求。】
姜易安倒还就真没谈过,爱豆谈恋爱是偶像失格,转型演员也没遇上看得对眼的,穿书之后更是忙着搞事业,虽然家里父母感情恩爱甜蜜,但从郁寒洲到姜易安,有一个算一个人,姜家四个孩子好像都对这件事不怎么热衷。
而他们父母也无所谓,本着爱谈谈不谈拉到的想法,即使大哥现在都三十五岁了,也从没催过。
大哥二姐倒是谈过一两段,但整体来说,还是一屋子孤寡。
至于理想型,姜易安更没有了,恋爱这回事从头到尾就没怎么装在他脑子里。
但乍一被提起,他脑海里确实也浮现了一个人。
不过要说多喜欢还不至于,就是单纯的有点好感而已。
他停滞了几秒,弹幕就开始哇哇哇有情况,姜易安随口:“这得看缘分,得投缘才行。”
【我头圆我头圆!】
【头扁就没机会了吗?我哭了。】
姜易安笑:“头扁不行。”
【那小姜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会主动出击吗?】
姜易安放下水杯:“当然。”
他向来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呜呜呜妈妈不允许,小姜你还小,不准给我谈恋爱!!】
【你才19啊19!!!】
“十七我都照样谈,要你管。”姜易安轻笑着怼了一句,弹幕刷了一片孩子正值叛逆期。
房门被敲响,姜易安说:“应该是我点的餐到了,今天先这样,拜拜。”
粉丝还来不及挽留,姜易安就关闭了直播。
他开门,带着白手套的侍者推着金灿灿的小餐车:“先生,您点的餐好了。”
姜易安视线一转,看到从走廊对面走过来的楼明宴。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先让侍者进去,等楼明宴走到跟前和他打招呼:“楼先生今天工作结束了?”
上次两人除了电梯口那回,就住在隔壁也从没碰过面,今天能碰到还挺意外的。
楼明宴驻足,停下了松领带的手:“姜先生。”
A国也是夏天,姜易安还以为楼明宴不怕热,永远穿着板正的西装,见他把外套挂在胳膊上,拉扯领带才发现哦原来楼先生也会热。
他因为自己这个想法而觉得好笑。
大家都是人,会热才正常。
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大手一移开,姜易安就看到了他锁骨中间那粒红色小痣。
他微微挑眉,对上楼明宴的眼笑了笑,视线划过他的鼻尖痣。
楼先生这两粒痣,都不是一般会长,一粒比一粒性感。
姜易安斜靠着门框,邀请道:“刚好到饭点,楼先生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那边侍者依次将餐点在餐桌上摆放好,推着清空的餐车出来,对姜易安说了声用餐愉快。
楼明宴顺着姜易安的邀请往里看了眼,又觉得这样窥探别人房间的行为很不礼貌,他收回视线,微垂的目光落在姜易安颈下露在外的小块皮肤上。
他皮肤白,锁骨都好似透着粉,楼明宴飞快移开目光,好似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
对上姜易安等待的表情,他道了声歉:“抱歉姜先生,我晚上有约了。”
他微抬搭着西装的手臂,向姜易安解释:“回来换件衣服。”
“好吧。”姜易安故作惋惜,“那我也不耽误你了。”
他退回去要关门,楼明宴站着没动,思忖片刻后还是抬手轻轻挡了下快要关上的房门。
姜易安疑惑探头。
楼明宴表情认真:“明晚行吗?”
他这反应真的很难不让姜易安笑起来,他露出虎牙:“明晚可能不行诶。”
楼明宴再次安静下来,他的空闲时间其实也不多,但他觉得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拒绝姜易安。
他脑海里迅速过着最近的日程。
楼明宴明明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但姜易安就是大概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挪行程,姜易安觉得自己也太过分了。
心里这样想,但他脸上的笑反而更灿烂了:“楼先生,等你回国我们再挑个时间一起吃饭吧,我在A国也待不了几天。”
楼明宴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点头:“好。”
姜易安关门和他拜拜,楼明宴站在自己房间门前,侧目盯着姜易安紧闭的房门看了片刻,才刷卡进门-
第二天,酒店派车将姜易安送到了乔尔的工作室。
这位设计总监虽然任职于奢侈品牌,但他的工作地点并不是该品牌的大楼内,而是在某个艺术园区内,拥有一小栋专属的工作室。
他工作室的整体风格以白色为主,简洁干净,和他这个人花里胡哨的性格相差甚大。
一直到前台工作人员将姜易安领进了他的工作间,各种材质颜色的布料挂了一排,地上也堆着一堆,快要占据半个房间的工作台上全是各种打版,高高低低的人台有站在桌上的,有立在地上的,有的身上还裹着半成品的衣服。
乔尔穿着一套简单的T恤大裤衩,正在给一个人台用海绵垫胸围,在他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件钉满串珠,长尾拖地的礼服。
这在设计圈内被称为量身定制,按照女星的三围一比一调整人台三围,再上身将高定礼服量身调整。
姜易安来得刚好,被乔尔使唤着当起了助理。
结束后他让姜易安展臂,给姜易安量起尺寸,说要送他一套私人定制,当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姜易安挑眉:“那我不是赚翻了?”
乔尔说:“可不咋,一般人都没这待遇。”
姜易安:“毕竟我是缪斯。”
结束后乔尔带姜易安参观起他所在的园区:“你知道吗,楼的工作室也在这边。”
姜易安答得飞快:“我不知道。”
“要不要去看看?他正在准备一场艺术拍卖,工作室里有很多名家藏品,不对外开放的。”乔尔勾着他的肩膀,“还有他的画。”
创作本来就不分行业,姜易安很多时候也会从各种画展里汲取音乐灵感。
闻言就有点兴趣,听到还有楼明宴的画之后,兴致更高。
两人并肩往楼明宴的藏馆走,乔尔给他打电话询问他在不在,楼明宴的藏馆是私人藏馆,里面的画作也并不属于他个人,有点像中间保管商,由他来进行收藏、展览、以及送往拍卖。
藏馆安保系统很严,一般人不能进。
楼明宴很少会在这边,他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和不同的收藏家或者艺术家沟通交涉。
他本来就是学美术的,转专业前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小画家,虽然不拿画笔,但他愿意再次从事和美术相关的工作,也能看出他本质上还是热爱美术的。
他专业性强,虽然公司才起步,但让那些收藏家将画委托给他,也并不完全是难事。
因为他有他的老师,现在仍在艺术界占有一席之位的泰斗画家,为他背书。
“画家脾气都古怪,”乔尔说,“他老师那小老头,一开始因为楼转去读MBA放弃画画,气得和他断绝关系,不接楼电话也不听楼解释,结果楼离开之后一个让他满意的学生都没收到,又主动去联系楼说给他个机会。”
楼明宴不在,就由乔尔当起了姜易安的导游。
他推开门,两人步入藏馆。
姜易安听得认真:“然后呢?”
乔尔笑道:“其实那小老头虽然嘴上说和楼断绝关系,这几年外人提起楼替楼惋惜,他每回都一脸不是鼻子不是眼地怒斥对方让对方不准提,又总是偷偷伸长耳朵听,那叫一个很铁不成钢。”
姜易安几乎都能想象得到楼明宴老师是如何的口是心非。
乔尔:“结果楼说他短时间内都不会重拾画笔,但是在筹备做美术藏品方面的工作,气得老头登时大骂他一身商人的铜臭气。”
两人站在一副画前,乔尔抬抬下巴:“喏,骂楼的人也是他,第一个主动把画送过来的也是他。”
藏馆内温度很低,除了画作前,其他地方的灯光都稍微有点昏暗。
楼明宴老师这幅画,是他某一系列知名画作中,仅剩的一副,之前一直由他个人私藏,有人出价千万,小老头也没卖。
结果为了给学生撑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画送了过来。
姜易安听得好笑。
乔尔说:“其实那小老头自己都近十年没有新作品了,不是没画,是画不出让他自己满意的,你也知道艺术家总是有些执拗,他不满意的话不管别人给多少钱在他看来也是垃圾。”
两人一副一副看过去,姜易安大概也能懂楼明宴老师的心理。
就像他写歌,不满意的歌就算写得再完整,对他来说也是废纸。
“所以他才那么惋惜楼先生不画画?”他问。
乔尔耸肩,不置可否:“大概吧,看过楼画的人,基本都会惋惜几句。”
姜易安更好奇楼明宴的画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走,我带你去看看。”
乔尔带他去了楼上。
他们这次没有再一副一副地观赏,而是越过众多大小不一的画作,直奔楼明宴的作品而去。
射灯光线在黑墙上晕出模糊的光团,一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油画,挂于黑墙之上。
而画布上的泛着光泽的黑色又仿佛要跃出画框,融于黑墙。
一副乍一看,根本不知道作者想要表达什么的抽象画上,只有黑红两个颜色。
交错的黑与红,像滚滚燃烧在火焰中一呼一吸的木炭,又像被高温锤炼的铁块或者危险又迷人的岩浆流。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这幅画只是静静地挂在这里,就有着旺盛而蓬勃的生命力。
几乎每一位路过的人,都会为它驻足。
姜易安许久也没能将目光从画上移开。
墙上的标签里写着楼明宴的英文名,和这幅画的创作日期。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千里迢迢远赴海外躲避明枪暗箭的家族纷争,不学商,企图将自己对其他人的威胁力降到最低。
他安静沉默,精神世界却活力盎然,充满了对外界,对自由的渴望。
他感受生命,感受风和阳光,他本应该是自由的。
天空那么广阔,他却像这幅蓬勃的画一样,只能被困在一方小小的画框内。
“这是他所有作品里,价格最高的一幅画。”乔尔说,“大概也是因为这是他放下画笔前的最后一幅画吧。”
他说着转头,却被姜易安吓了一跳:“姜,你没事吧?”
姜易安半晌才抬眼看向他:“没事。”
“但你哭了诶……”乔尔小心翼翼递上纸。
他转头看了眼楼明宴的画,虽然这幅画传递的感情确实很浓烈,但并不是什么悲伤的情绪……吧?
“哭有点夸张了。”姜易安说,“眼泪还没掉下来呢。”
他只是眼眶有些泛红,很多人都可能会被某些画家作品中强烈的情绪给触及到,那一刻,看画的人会和面前的画,以及画后的作者,产生一种微妙的共鸣。
特别是在乔尔说这是楼明宴最后一副画的时候,画作表现出来的生命力越是积极向上,越是让姜易安心里泛酸。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楼明宴放弃一切回去参与到家族内斗中?
画这幅画的时候,是他已经做下决定后的情绪倾泄,还是一无所知,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
而当这幅画在多年后再次被送到他眼前时,他又是什么心情?
第一次,姜易安对一个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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