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疫病(我是来普渡众生的?)

    闻着烤全羊慢慢散发出来的香气,面上吹着这北境独有的寒风,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刚刚窜出云层的月亮,宁咎只觉得身边似乎都静谧了下来。

    他冲着洛月离微微抬手道:

    “洛大人来一杯吗?”

    宁咎坐在椅子上,手肘自然地撑在腿上,或许是今天终于备齐了制备磺胺需要用的原料,他的心神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弛。

    “好,我陪你来一杯。”

    很快,洛月离就真的见识到了为什么阎云舟说宁咎是海量了,宁咎什么都还没吃就已经和他喝了好几轮了。

    阎云舟也不拦着他,这几天他其实也看出了宁咎的精神也一直都是这样紧绷着的,现在他能喝点儿就放松一下也好。

    兔子比羊先熟,阎云舟用刀割下了前腿,吹了吹待凉了一些才递给宁咎:

    “别光喝酒,吃点儿东西垫垫。”

    宁咎一只手拿着兔腿,大口撕下了上面的肉,焦香的烟火气顿时盈满了整个味蕾,在饿的时候来上这么一顿烧烤确实算得上是人生的一大享受了,他又是一大口酒灌下去。

    不由得苦中作乐地想,也挺好的,不用担心科室里随时会打过来的电话,不用担心被临时抓上手术台,可以放心大胆地喝酒。

    这儿的酒虽然是比京城那边的要烈一点儿,但是也就二十度,对宁咎来说,也就是比rio高一点儿而已,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一个酒囊便给他喝完了。

    他向下倒了倒酒囊:

    “再来一壶。”

    洛月离是一个精致的世家公子,正在用着讲究的杯子小酌,就见宁咎豪迈地倒着已经空了的酒囊,他震惊地看了一眼阎云舟,阎云舟也看了他一眼:

    “我就说他海量吧?”

    洛月离赶紧又让人上了一壶酒:

    “这壶酒可是我亲自酿的,你品品。”

    这话好似是让宁咎慢点儿喝,别这么牛饮,宁咎掀开了盖子,低头闻了闻:

    “怎么好像有一股山楂的味道?”

    “好鼻子,我本来想酿一些桂花酿,奈何北境太冷,桂花树活不了,便用这山楂了,喝着很香的。”

    羊烤好了,阎云舟割下了鹿胸口那一块儿很入味儿肉下来,直接便递到了宁咎的唇边:

    “尝尝。”

    “是好吃,这羊很嫩,你也吃点儿,羊肉虽然有些热,但是也温补,少吃点儿没问题的,今天烧没有再起来吧?”

    宁咎看向阎云舟问着,那人笑了一下:

    “没有,你的药真算是灵丹妙药了。”

    不错,阿司匹林不愧是堪称神药级别的退烧药,不枉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制备它,想着又是一大口酒下去,阎云舟也怕他这么喝真的喝多了,抬手拦了一下他的手腕:

    “还是少喝点儿吧,小心喝多了头疼。”

    宁咎却是直接拍了拍他的手腕: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这喝酒也讲究心情,我今天开心,自然要多喝些。”

    月光下,宁咎的脸颊已经有些微红,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被这外面的风吹的。

    这两句倒是让对面的两人都微微一愣,随即洛月离一举杯:

    “好一个人生得意须尽欢,宁公子好文采。”

    宁咎微微有些晕的头听了这一句都有些脸红,李诗仙对不住了,阎云舟倒是有些新奇,没想到宁咎字虽然是不太行,但是文采还挺好。

    几人正说话的时候李彦回来了,一身的衣服都没有换便直接过来了,洛月离给他递过了一杯水开口:

    “那边情况怎么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阎云舟也看了过去,这几日若不是一直烧着,他也应当过去看看的,李彦这才坐下脸色有些凝重:

    “别的问题还好,就是从今天早上起有些人开始闹肚子,一直在拉有些严重,正好随我同去的有两个大夫,已经将那两人留下查看症状了,但是那两个大夫说,这症状有些像是疫病。”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几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阎云舟瞳孔都是一缩:

    “疫病?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疫病?有多少人有症状了?”

    宁咎听到疫病的时候酒都醒了两分。

    “现在大概有十人左右,一天都拉了超过五次了,有三个还有些发热的症状。”

    李彦的年纪不大,对于疫病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但是阎云舟和洛月离的脸色就很难看了,二十多年前,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京城中就曾经爆发过一次疫病,正是春季,那一场疫病死了不少的人。

    就连从不绰朝的先帝,都罢朝了一月有余,家家都是闭门不出,过了近两个月这一场疫病才算是过去,但是北境寒冷,很少闹疫病,怎么忽然会有这样的事儿呢?

    宁咎的酒都已经醒了大半,立刻在想有可能是什么病,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便开口:

    “殿下,那些人除了拉肚子,发热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李彦知道宁咎这几日就是在给阎云舟做药,便明白他是懂些医术的,当下出声:

    “几人说还有些头晕,身上提不起力气来,我想可能是泻的次数太多了。”

    好人也架不住这样的拉啊,宁咎听完又急声问道:

    “那些人隔开来没有?”

    “隔开了,大夫说可能是疫病的时候,我便让人单独辟出了房子将那些人隔开来医治了。”

    他虽然从未经历过疫病,但是也知道那病是能过人的,怎么敢还让那些人和正常人在一块儿生活。

    腹泻,乏力,发热,宁咎脑中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霍乱,痢疾都会引起这几种症状,现在单凭这几点也分不出到底是哪种病。

    但是无论是哪种,在这个时代都是致命的,霍乱即便是在解放初期的是时候都位列四大传染病之一,那个时候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更遑论这个时代了。

    阎云舟不断在想可能发起疫病的原因,眉头紧锁:

    “难道是那些人这些日子吃的喝的有问题吗?”

    吃的,喝的,宁咎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抬头:

    “随州那边的河水和这边是连通的吗?”

    霍乱和痢疾都是有可能是因为饮食不洁导致的,霍乱可能是吃的食物或者是水中存在霍乱弧菌导致的。

    而痢疾则是感染了志贺菌导致的,这两种都是可能从口入,而随州城掩埋了那么多的人,此刻那些尸体都在水中泡着,若是人喝了下去,那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么想着宁咎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我靠,他不会也喝了吧?

    阎云舟一瞬间便知道他是在怀疑什么了,当下开口:

    “随州城那边只有一条河通到幽州,那条河也并不是幽州的主要水源,自从随州沉没下去,殿下便下令不再饮用那条河中的水,河边都有兵将在把守。”

    宁咎闭了一下眼睛,还好,这个时代的人总算也不是太傻,知道满是尸体的河水不能再喝,还好,他应当是没有喝过那河中的水。

    洛月离却忽然开口:

    “我记得那条河在进入幽州城前有一条小的支流,流经的方向正好就是远郊的那片地是不是?”

    李彦也想了起来,那条支流很小,平时那边人也很少,所以很有可能被安置在那边的人会误食了那河中的水,阎云舟的脸色一紧:

    “立刻让人封了那一片的河流,禁止再从中打水,所有喝过那片河水的人先隔开来。”

    疫病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真的传染开了,这满城的人都要跟着陪葬,李彦立刻出去吩咐,阎云舟揉了揉眉心侧头咳了几声,谁都没心思再吃东西了,宁咎看着他的脸色不太好,站了起来:

    “外面凉了,进屋睡吧,就算是疫病也未必就没有办法。”

    他的话引得阎云舟和洛月离同时抬头,就连转身回来的李彦都是一愣,他对疫病都有办法吗?

    阎云舟坐的久了,膝盖都僵痛一片,站起来的时候好悬没有再跌坐回去,还是宁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几人都在屋内落座,阎云舟率先开口:

    “煜安,疫病你是有办法吗?”

    “我现在还不确实是什么问题,不过我猜测就是两种,一种是霍乱一种是痢疾,这两种都有比较强烈的传染性,我明天会去看看,如果真的是这二者其一的话,大蒜素会有一定的作用,明日给你做的那种药也是可以治疗的,但问题就是,那种药合成起来比较费力,若是真的有人大面积感染恐怕…”

    他的话几人都明白,那药本就是宁咎为了给阎云舟治病做的,想来也不会有太多,而且他们虽然不知道宁咎具体的做法,但是从那些他们都没有见过的器具,还有宁咎这几天忙碌的样子和那一身怪异的打扮就知道,那药不可能是人人都能做的。

    宁咎也叹了口气,磺胺确实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治疗霍乱和痢疾,尤其是对痢疾正对症一些,但是药虽然是好药,但是奈何原料不易得。

    合成磺胺的原料中氨水,碱,醋酸甚至是氯磺酸都是有可能大量制备的,但是唯有苯的产量实在是太低了,干馏一堆的煤最后也就能得到一小瓶都不到的苯,这就直接限制了磺胺的产量。

    看着阎云舟紧皱的没有宁咎开口:

    “从现在开始,那些人要坚决隔离,他们排除的粪便也要集中处理,向里面洒生石灰,不能让其他的人接近,好在现在是冬天,天气本就冷,只要我们控制住感染的源头,就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如果大规模暴发疫病,他确实是无能为力,但是若将人数控制在几十人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一拼的可能,至少大蒜素的制备他带过来的那些人已经可以掌握了,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没有停。

    阎云舟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的药,他本来就是存了多做一些应急的想法的,段时间应付一下再辅以中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毕竟,痢疾霍乱的死亡率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只要后续的治疗跟上还是可以尽量拉低死亡率的。

    李彦当天晚上便出去交代了这些事情,时间也有些晚了,洛月离也随他一块儿离开,阎云舟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这才想起什么抬头:

    “是不是都没吃饱啊?”

    宁咎听了这话转头出去,那炭火微微熄灭,那羊被烤的只滴油,他拿起刚才阎云舟手中拿过的刀便割了一个羊前腿下来,又挑过一边已经被烤的微微焦了的兔子,找了盘子过来,端到了屋里:

    “是没吃饱,这么好的羊不能浪费了,今天吃饱了,后面怕是我有活干了。”

    宁咎现在心里都有些苦笑,这几天他几乎就是与‘实验室’为伍,方才喝酒的时候他还在想,明天将磺胺合成出来,他就终于可以放松了,现在倒好,又闹出来了一个疫病,他现在都在怀疑,难道他来古代是普度众生的吗?

    宁咎拍了拍阎云舟:

    “你刚才就没吃两口,过来也吃点儿,一会儿好吃药,现在是多事之秋,你要是真的倒下了,那不知道会生出多少的乱子了。”

    怕浪费,宁咎又让暗玄将剩下的羊和兔子分了。

    就这样两个人从屋外转战到了屋内,阎云舟看他还要喝酒,上去拦了一下:

    “没事儿,喝多好睡觉。”

    听他这么说阎云舟也不好再说其他,两个人坐在桌边你一口我一口的,阎云舟的烧退了胃口也明显好了不少,他本就多年在军中,吃东西没有洛月离那矜持文明相,和宁咎用手的姿势比也好不到哪去,干脆谁也不用笑话谁。

    阎云舟见他吃的满嘴流油,递了个帕子过去:

    “你这么捧场,我倒是对自己的手艺都更有信心了。”

    “我就好这一口。”

    半晌阎云舟的脸色还是有些凝重:

    “明天你真的要过去看看吗?”

    阎云舟是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场疫病死了多少人的,宁咎明天去他心里总是没有底,万一…

    宁咎摆了摆都是油的手:

    “放心,你忘了白天我那一身的装备了,这疫病其实传播的途径主要是接触传播,水源和事物传播,还有就是苍蝇传播,这大冬天的没有苍蝇,我不吃那的东西也不喝那的水,更不会徒手接触那边的人或物,不会感染的。”

    宁咎万幸现在的疫病是肠道类传染病并不是呼吸道传染病,不会通过飞沫和空气传播,不然那还真是难度上升到了地狱级别。

    这种肠道类的传染病,在古代也好,近代的大流行也好,其实主要是因为当是的人对于传染的途径并不十分清楚,也就没有办法非常有针对性地防御,比如,粪便的处理就是很大的一个问题,还有就是不能有效隔离,所以就造成了一个有病,全村感染的情况。

    “这也是你那本书里写的吗?”

    阎云舟有些好奇地问出声,宁咎嘴里嚼着羊肉的动作都是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是啊,那真是一本百科全书。”

    阎云舟其实看得出来宁咎是瞒了他一些东西,不过他也明白每个人都有不愿说出口的隐衷,若是有一天他愿意和他分享他就听着,若是不愿他也不会去探及这些宁咎不愿意提及的事儿,当下只是笑着顺着他点了点头:

    “嗯,确实够百科的,明天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提前让人备着。”

    他不动声色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宁咎抬头:

    “你不用准备什么的,明天我会一早就去,会带着大蒜素和酒精,那边会用到,我看看那边的情况,争取中午赶回来给你制药。”

    “别太累了,晚这一两日也没事儿。”

    宁咎看了看他皱了一下眉,语气算不上多好:

    “你就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多上些心吗?合着就我一个人着急?”

    从一开始的时候宁咎其实就能感受到阎云舟对自己的康复不抱太大的期盼,他不过是按部就班地用药,并没有放弃罢了,他计算着时间过活,想要在有限的时间中将所有人的退路都安排好,甚至包括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放大了一个人的情绪和感官,现在再听到阎云舟说什么不着急的话他就火大,他这一天累死累活争分夺秒的在干什么?倒是人家正主一点儿都不上心的样子。

    阎云舟也听出了他的恼火,怔愣了一下,宁咎自觉态度有些不对,但是当下也说不出什么缓和气氛的话来,索性就又是一大口的酒灌了下去,阎云舟也是玲珑心思,略一思索便知道问题是在哪了,他沉默了一下之后缓缓开口:

    “我没有不上心,从前的时候我确实是觉得这个身子没有什么治愈的可能,所以活着一天我便做一天应该做的事儿,将身边人的后路安排好,但是现在,煜安,我想活下去,我想有大把的时间和你有以后。”

    过往八七年中他都是焰亲王,背着北境的责任,受着君主的猜忌,他活一天就是伴随着这个身份的责任存在一天,好像除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他都是活了一个焰亲王的壳子,但是现在不一样,宁咎让他绝得除了做焰亲王他也可以是阎云舟,可以单纯想要陪在喜欢人身边的阎云舟。

    宁咎喝的通红的脸抬了起来,将嘴里的羊肉咽了下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所以他刚才是再一次被表白了是吧?

    “以后?”

    阎云舟不闪不避他的目光,平静地回视,带着几分暖融的笑意:

    “是,以后,如果有那么一天小彦真的夺得帝位,我也算是可以松下一口气了,我想在那个时候卸下兵权,带你逛一逛大梁广阔的河山,去看婉约缱绻的江南,去看塞北的大漠,去看苍茫无际的草原。”

    宁咎就是酒量再好,喝了这么多脑子多少也还是有些迟钝的,但是酒精能够迟缓一个人的动作,却绝不会禁锢一个人的思想,人的情感还有想象力往往在酒后反而要比平常的时候还要浓烈一些。

    几乎是随着阎云舟的声音他便能想象到那些美景,他从小卷到了大,虽然家里的条件不错,他自己赚的也不少,但是却总是没有时间,别人放暑假的时候他会学下下下个学期的课程,上学的时候跳了三四级,然后就是身为寡王一路硕博,再然后就是到了医院里卷中卷。

    以至于他在现代都没有怎么好好出去看过,所以阎云舟此刻说的这些对他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和阎云舟吗?他看向了那人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脸,好像也不是很吃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这一章写上头了,没写到磺胺,我保证明天肯定有,宁主任是到古代普度众生去的

    学霸战斗机宁主任就是因为没有出去旅过游在醉酒的时候被某人骗到了手

    这一章告诉我们多出去旅游多么重要

    第62章 我们可以谈一谈试一试

    宁咎喝了酒多少是有些上头的,他竟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阎云舟的脸,但是在他刚刚抬起手的时候就被仅剩的理智给勒令放下了,他思索了半分钟,这半分钟他辨别了一下自己的感情。

    最后确定对着阎云舟他确实是可以分泌多巴胺的,那么谈一谈也可以:

    “好。”

    干干脆脆的一个字让阎云舟抬头,甚至有些惊喜,随即他就听宁咎说:

    “我们可以谈一谈试一试。”

    “谈一谈?”

    什么是谈一谈?阎云舟没懂这个谈一谈的意思,宁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从现在看来我应该也是有些喜欢你的,我们可以谈恋爱试一试,如果不合适我们可以分手。”

    谈恋爱?分手?这个两次词语不在阎云舟从前的字典上,但是他明白试一试的意思,这是要试着和他相处的意思吗?不过分手是什么?

    宁咎见他的样子有些烦躁出声:

    “就是我们可以以已婚的身份相处,但是如果最后不合适,也不用勉强,都各自退回原来的位置就像现在这样,你也不能限制我日后的去处。”

    阎云舟这一次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我们试一试,但是不会有你说的不合适的可能的。”

    若是宁咎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他不会强人所难,但是他此刻都坦言他也喜欢他了,那么他是不会再放手的。

    宁咎对他这霸道的样子倒是没有说什么,已经确定了关系,对于在一个床上睡觉这种事儿宁咎也没有抗拒,梳洗之后很是从容地直接躺到了里面,阎云舟对这个场面暗自勾唇轻笑。

    吹灭了的桌子上的蜡烛,两个人都累了,尤其宁咎还喝了不少的酒,这说开了的第一夜愣是一点儿旖旎的画面都没有,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宁咎的心中搁着事儿,第二天醒的很早,天都还没怎么亮,想起疫病的事儿他就躺不住了。

    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阎云舟也醒了过来,声音还有些初醒的迷蒙,抬手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他那边盖了盖:

    “煜安?怎么了?”

    他以为宁咎是睡蒙了,宁咎抬手搓了一把脸:

    “我睡不着了,起来了,你找几人陪我去北郊那边,我还是放不下心。”

    说着他就跨着阎云舟到了榻边要去找衣服,阎云舟也撑起了身子,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他起来的急眼前有些发黑,宁咎回身就看见了他闭眼微微皱眉的样子,坐回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头晕吧?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阎云舟这接二连三的伤,贫血没跑:

    “我让暗玄跟你一块儿去,一切小心,千万小心知道吗?”

    阎云舟怎么都不放心,一句接着一句地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教他们如何防治的,放心,我心里有数。”

    宁咎的动作很快,梳洗后连早饭都没有用直接出了门,点了几个小厮,带上了现成的酒精和大蒜素还有他之前做的口罩,就直接上了马车,其实他本来也是想先做出磺胺的,但是疫病这个事儿他实在是不放心,如果真的在源头的时候就没有控制住,那后面就真的不好办了。

    所以他必须先去现场看一眼,他实在不能对这个时代的防疫手段抱有太大的信心,大早上的,车架中刚刚方向炭火的炉子,好半天温度才上来,宁咎靠在车架上,思绪开始有些放空。

    他竟然就这么答应阎云舟了?就一个四处旅游的大饼就把他给套走了?他一拍脑门,哎,果然啊,这喝酒就是有些误事儿。

    “宁公子到了。”

    宁咎下了车,只点了暗玄和两个小厮和自己一块儿进去:

    “这个口罩你们都戴上,记住,进去之后手不要碰任何的东西知道吗?这身外衣在回去的时候也要换下去,知道吗?”

    “好,我们明白。”

    他们直接到了隔离的院子,到的时候时辰已经不算早了,宁咎先是见了两个昨天留在这边的大夫,那两个大夫还算是有些常识,将自己包裹的很是严实,看见他俩这个样子宁咎还是有些欣慰的,看来,他们还是知道些应对传染病的方法的。

    “昨夜还有没有新的人出现症状?”

    “有两个,也被拉过来这边了。”

    宁咎立刻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所有的患者中除了泻肚之外有没有呕吐的症状?”

    这里没有现代的化验设备,也就没有办法直接判断这一次的病是霍乱还是痢疾,但是霍乱和痢疾最典型的一个区别就是在呕吐上,一般霍乱的症状是先腹泻再呕吐,而痢疾属于细菌性感染,通常并不伴有呕吐的症状。

    那大夫摇了摇头:

    “没有,所有人都是不停的拉。”

    宁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似乎是松下了一口气,毕竟比起细菌性的痢疾,霍乱要可怕的多,否则也不会是建国初期的四大传染病之一了,是痢疾总好过是霍乱。

    但是单凭不呕吐也不能就真的断定是痢疾:

    “你们都在外面,大夫,带我去看看里面的人。”

    暗玄有些着急:

    “宁公子,您要不在外面吩咐一下该如何做,别进去了。”

    直接接触已经感染的人,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没事儿,我总要确定是什么病。”

    宁咎包裹的很严实进去,里面的味道自然是不怎么好闻的,宁咎找了几个人问:

    “你们不用紧张,我是大夫,带了药过来,现在你们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里面的人都很是恐慌,毕竟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得上了疫病就和被判了死刑也差不多了,而且一直在拉肚子非常的消耗人的体力和精神,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萎靡,却不想这个时候有个大夫说他有药?

    宁咎走到了一个比较年轻的患者身边,手按在了他的左下腹上:

    “这里疼吗?”

    “啊,啊,疼。”

    宁咎的力气并不大,那人却疼的弓下了身子,他一连按了几个人的腹部,甚至有几人痛的同时立刻便要去厕所。

    痢疾侵染的最主要是大肠所以有的患者会表现出左下腹的疼痛,而且因为大肠感染,所以患者会受不住刺激,时常有想要排便的感觉,总是觉得下腹坠胀,但是真的到了厕所又不能很畅快地排出,这就是痢疾很典型的一个症状,里急后重。

    宁咎没有拦着几个去茅厕的人,而是问了剩下的人:

    “你们总想去厕所,能够解的畅快吗?”

    一个有些岁数的人开口:

    “总,总是想去,但是每一次也不能解出来多少,里面还带着血,大夫,我们还能活吗?”

    “别紧张,告诉我除了血还有什么?”

    “好像有白色的,就是,黏黏的。”

    “粘液状是吗?”

    “对,粘液。”

    没有呕吐症状,发热,里急后重,粘液脓血便,又是这样比较集中性的发病,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痢疾了,宁咎点了点头:

    “你们放心,不是什么绝症,有药,能治,都别慌,现在都听我的。”

    听说竟然能治,自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宁咎的话,就连两个大夫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奇,这疫病能治?

    宁咎拎进来了一大桶的酒精:

    “这个叫酒精,从现在开始,你们上过了茅厕,就要用纱布蘸着就酒精擦干净手,衣服如果沾染上粪便要立刻脱下来,泡在开水中,每一次吃饭之前必须用这个酒精擦干净手,我一会儿会开药,饭后服用,放心,不算是什么不治之症,你们自己也要有信心知道吗?”

    他这一次来不光带了大蒜素,还带了一些阿司匹林,阎云舟一个人用不了他那一罐子,他从屋子里出来之后用酒精擦了手,开始交代那两个大夫:

    “这是我带过来的药叫大蒜素,一次这些,一日三次,每次都是饭后服用,这个药叫阿司匹林,如果有人发热十分严重的时候再用这个药,一次这些,明白吗?”

    两个大夫谁都没有听说过宁咎这药,但是此刻也都点了头,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宁咎的身份了,这是焰亲王的王妃,或许真是什么秘方也说不准:

    “是,我们明白了。”

    “这个病主要是接触传染,尤其是他们大的便液必须集中处理,用生石灰撒在上面,你们接触过他们之后也要用酒精擦手,衣服洗之前用开水浸泡。”

    宁咎事无巨细地嘱咐着,好在虽然治病的理念和方式不一样,但是这个时代的大夫也是有自己防范的一些方法的,比如熏艾草,用草药洗手等等,功效也是有的。

    “还有就是密切关注有谁新发,一旦发现必须隔离,一会儿,你们组织人马出去,挨家挨户地告知,告诉他们我们有药,有治病的方法,让他们谁不舒服都不要隐瞒,这药免费发放,不需要购买,有症状的立刻报告就可以领药。”

    宁咎也不愧是接受过应急传染病防控中心培训的人,他深知有的时候疫病越来越严重,越拖越大就是因为很多人都存在一种畏惧的思想。

    有的人会觉得只要被他们关起来隔离就是死定了,所以有问题也不出声,也有的穷苦百姓怕花钱,也不肯吱声,就这样越拖感染的人数越多,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件事儿宁咎怕别人不上心也意识不到严重性,所以他让暗玄去盯着,他的身份在那里,很多时候暗玄代表的就是阎云舟的意思,有他在底下的人执行的时候不会打折扣。

    交代的差不多了宁咎才准备回去:

    “暗玄你留下吧,注意的事项你都记着吧?别忘了用酒精消毒。”

    “我知道宁公子,您放心吧。”

    宁咎这才上了马车回去,回去的时候轻车简从,他没有直接回阎云舟的屋子,而是提前让人在没人的院子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他将衣服都泡到了热水中,自己又用纱布擦了一遍身子这才进了阎云舟的院子。

    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李彦也在,阎云舟在看到宁咎的时候眼神才终于定了下来:

    “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刚才用酒精浑身消了毒,还换了衣服。”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应该是痢疾,肠道的一种传染病,主要是腹泻,有粘液血样便外加发热,我之前做的大蒜素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抑制这种病的,加上两位医生的药,一些年轻的,身体原本就比较好的应该是可以挺过来的,剩下我看一些严重的,我再从一会儿做出来的药匀出来一些。”

    李彦知道宁咎这几天在做的都是给阎云舟的药,那药这么神奇吗?想着便问了出来:

    “你今日要做的药也可以治这一次的疫病?”

    宁咎知道他这能治百病的药说起来很像是江湖的骗子,只能尽量解释:

    “瑾初的问题是肺部有炎症,也就是感染,而这次的疫病主要是肠道的感染,虽然发病的位置不同,但是根源相似,所以这药对这一次的疫病也是有效的,比大蒜素的效果也要强,只是这药实在很难炼制,所以必须控制疫病的人数,先紧着严重的人用药。”

    李彦明白这个意思了,宁咎也没有时间和他们多说,中午匆匆用了一口饭便直接扎进了原来的屋子,走之前想起什么之后对阎云舟水:

    “对了,一会儿无论院子里传出了什么动静你们都别慌啊,我不会有事儿的。”

    阎云舟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点了头。

    今天就剩下最后用龙珠召唤神龙的过程了。

    首先他要合成的就是乙酰苯胺,是将酸酐滴入苯胺中制备,但是由于他忘了二比一的比例是谁比谁,所以只能赌一把了,他取了极其少量的苯胺,又取了二倍质量的酸酐,然后出了门到了院子里,紧接着他将酸酐倒了进去,然后迅速跳开用盾牌挡住身子。

    ‘砰’的一声,屋里的几人都惊了一下,阎云舟顾不上别的立刻起身,刚开门就见宁咎拿着一个盾牌跳了起来:

    “煜安?”

    “没事儿没事儿,别慌,小问题。”

    靠,运气真不好,原来苯胺才是二…

    实验出来之后宁咎也顾不上门口被炸的稀碎的瓶子了,再一次回了屋子里,乙酰苯胺是酸酐和苯胺配比1:2合成的,他过滤出了淡黄色晶体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他将乙酰苯胺和氯磺酸混合,水域热到五十度左右,这个过程之后需要干燥过滤,最后得出的就是乙酰氨基苯磺酰氯,紧接着就是对预先氨基苯磺酰氯进行氨化反应,做法就是直接倒入氨水之中。

    再加热混合之后的氨水,加入准备的好碱水,进行水解反应,这个反应的时间相对比较慢,两个时辰快过去才完全反应完。

    宁咎分离了得到的经过酸化之后的白色晶体粉末,此刻才真的只剩下了最后一步,那就是用碱再洗一便,他用到的是易得的小苏打,也就是碳酸氢钠,最后混合的步骤完成,重新水洗粉末,过滤,烘干之后,终于宣告了合成实验的圆满结束。

    宁咎看着那一堆的粉末眼泪好悬没有流下来,这就是对氨基苯磺酰胺,也就是最基础的磺胺制剂,阎云舟有救了,那些可能死于痢疾的人也有救了。

    他出门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李彦和洛月离都还没走,说是讨论军务,但其实也是再等宁咎,毕竟,他们谁都希望阎云舟能好起来,那边门开的时候几人都看了过去。

    已经回来的暗玄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瓶子,上一次也是这样,宁咎出来拿的那个罐子里装的药就真的让阎云舟退了烧。

    “宁公子,是,是药成了吗?”

    宁咎第一次觉得身上如此的轻松,连笑意都轻快了几分:

    “是,你们家王爷有救了。”

    李彦都站了起来,面上的喜色不加掩饰,毕竟上一次宁咎那药多么有效他是看见了的。

    宁咎进了屋子,将瓶子放在了桌子上,看向了阎云舟,笑了一下,那笑意是从未有过的舒朗:

    “现在才发现我这么牛逼,这药可以治疗你肺部的感染状况,胸闷,咳喘,咳血,都会随着肺部的好转而消失,但是这也不是神药,你这么多年还是折损太过,气血的亏虚还是要靠杨生给你调理。”

    这不是神药,只是抗生素,能治得了肺炎治不了他那一身的亏虚的气血,自然也治不了他的关节炎,但是至少可以不用数着日子过活了。

    阎云舟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明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从天而降了一个宁咎:

    “谢谢,真的谢谢你煜安。”

    两个人自然有话要说,李彦两人见着这个结果已经非常满意,双双离去。

    屋里就剩下了这两个人,宁咎笑了一下:

    “干嘛这么感动,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这药也不是神药,不能包治百病,你腿上的情况不会因为用了这样有什么好转的,倒是你现在用的那个阿司匹林是可以缓解你关节的炎症的,对了,几天都没看你膝盖上的情况,躺下我给你看看。”

    阎云舟拉住了他笑道:

    “晚上看吧,忙了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不累啊,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菜,先吃,一会儿我帮你松松肩膀。”

    这一顿饭大概是宁咎吃的最放松最有成就感的一顿了,在这个时代做出了磺胺,他真的觉得他简直就是在普度众生,当然他最先普度的就是阎云舟,甚至神奇,兜兜转转,阴差阳错的,他竟然和他谈起了恋爱。

    晚上宁咎好好泡了一个澡,连着将头发也给洗了,到现在他其实都打理不好头发,常年寸头的人忽然有了这比好多女人都长的头发,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知道怎么弄的,好在在王府有桃月,但是到了北境他就真的很痛苦了。

    洗一次头发需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好在古人发质不错,也不出油,将就将就就好了,阎云舟坐在榻边看着宁咎那不知道怎么弄湿头发的样子开口:

    “来,我给你擦吧。”

    宁咎立刻坐过去,谈恋爱这点儿福利总是要有的:

    “要不要躺下?”

    宁咎躺在了榻上,阎云舟在腿上垫了一块儿布巾,拍了拍腿,宁咎迟疑了一下还是枕了上去,阎云舟的动作轻缓,一点儿点儿帮他擦干了头发,宁咎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比他职业规划都清晰的下颚线,心中暗暗赞叹,这颜值,还真是无死角,赚了。

    别说,这被擦头发的感觉还真是挺舒服的,舒服的他昏昏欲睡,之前桃月给他擦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啊,他有些困倦,脑海里的第一个难题竟然是,今天洗头了明天怎么扎起来的问题,正想着就有些迷迷糊糊地开口:

    “明天你给我扎头发吧。”

    阎云舟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温和应着: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磺胺出来了,王爷有救了,宁主任就是来普度众生的

    第63章 吐血晕倒(奥斯卡影帝)

    宁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阎云舟看出了他困了,手一点儿点儿擦着他的头发,轻声开口:

    “困了就睡吧。”

    这一晚宁咎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阎云舟低头看着眼前的人,他从未想过他可以在原以为人生已经都到尽头的时候遇到宁咎。

    给了他希望,惊喜和眷恋,半晌之后,他微微低头,在宁咎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

    或许是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到了地上,宁咎这一天晚上睡的十分死,早上过了阎云舟寻常起身的时候他都没醒,而阎云舟也没有让人进来伺候,直到他醒才轻笑出声:

    “醒了?睡的好吗?”

    宁咎好久都没有睡的这么好了,侧头便看见了那个没有死角的脸,忽然就笑了,难得有心情打趣开口,声音还带着初醒时候的沙哑:

    “王爷知道美貌能使人舒心吗?”

    阎云舟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看着宁咎那双盯着他的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失笑出声:

    “从前不知,现在十分荣幸能入宁公子的眼。”

    宁咎倒是从不知道阎云舟原来也可以这样会说话,他眼眸微微弯起,唇边翘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然后拥着被子坐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衬的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魅惑,就是阎云舟也很难不多看两眼。

    “起床,这么多天数今天没有那些迫在眉睫的事儿。”

    宁咎在榻上抻了一个懒腰,这么多天他天天脑子里都是化学方程式,不是制备阿司匹林就是制备磺胺,脑细胞都死了一片,今天总算是不用为了这些而伤脑筋了。

    外面候着的下人过来伺候,两个人梳洗之后,阎云舟便吩咐暗玄取过来了一个檀木盒子,然后冲着宁咎招手:

    “来,坐下。”

    宁咎看了看他手中的梳子立刻过去乖巧坐好,眼前就是一面铜镜,他从前一直以为古代的铜镜能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就不错了,但是现在看着铜镜中的画面,还真是十分的清晰。

    阎云舟站在他的身后,梳子轻轻落在宁咎的发丝上,轻微的拉扯感竟然让宁咎生出了几分心上被爪子挠的感觉。

    阎云舟将檀木盒递给了宁咎:

    “看看,喜欢吗?”

    宁咎打开盒子这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发簪,通体白色似乎是白玉,他对这些玉制品没有什么研究。

    但是光是看品相也明白这肯定是上等品,放在现代应该是收藏级的那种:

    “给我的?”

    “嗯,这发簪是我加冠的时候我父亲送我的,便送你吧,现在时局不稳,等到安定一些,我再帮你补办加冠礼。”

    宁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古代男子二十弱冠,加冠礼应该就算是这个时代的成人礼了。

    他今年已经到了二十,但是他那个便宜爹很显然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给他办什么加冠礼。

    “不用了,我也不是太看重这个。”

    他毕竟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有没有加冠礼都无所谓的,但是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

    “君子始冠,必祝成礼,加冠以厉其心。总是不能少了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重视,宁咎戳着笑意的唇角映在了铜镜中,没有再拒绝:

    “好。”

    阎云舟的动作很利落,很快便帮宁咎挽好了发髻,白玉簪插到了一头乌丝之中,衬的人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疏阔俊朗,阎云舟看着铜镜中的人,半晌开口:

    “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宁咎听到这话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都还在打趣,这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夸人夸的都这么文雅。

    可惜他是个理科生,除了一句‘我艹,真帅’之外实在憋不出更好听的话了,只能转过身:

    “王爷真是谬赞了,来,自己照照镜子,你这相貌才是真的人间少。”

    他拉着阎云舟坐下笑着开口,这屋内想来从未如此和谐过,就连暗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模样嘴角都止不住的勾起。

    两人一块儿用了早膳,随后没一会儿李彦便过来了,后面几个小厮手中还捧着厚厚的账本,宁咎开口:

    “殿下,王爷你们先说话,我得去盯着点儿那边做大蒜素的。”

    阎云舟点头:

    “好,中午记得回来用膳。”

    宁咎应了一句这才出去。

    这一次的疫病是痢疾,虽然没有那么棘手但是对大蒜素的需求却是不少的,他得盯着点儿,而且他还有一个事儿要办。

    磺胺虽然是为了救阎云舟做出来的,但是现在有疫病,以后随着战争的打响,磺胺的需求量只可能是越来越大。

    从现在看制约磺胺产量的主要是苯的产量,苯需要从煤焦油中提炼,如果每一次都需要干馏煤再提取煤焦油的话那确实是耗时又费力。

    但是煤焦油却不仅仅是在干馏中可以产生,这里天气严寒,本身取暖也是需要依靠煤的,他只要收集煤燃烧不完全的那部分一样可以提取出煤焦油。

    他先是去制作大蒜素的那屋子看了一眼,大蒜素的提取相比苯胺和阿司匹林来说那确实是简单的多,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宁咎看了一圈这才去了烧火的厨房。

    而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宫中的圣旨已经传到了郡王府中,宣旨的太监被直接请到了阎云舟的院子中,展开了手中明黄色的圣旨:

    “焰亲王,阎云舟接旨。”

    尖细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李彦和洛月离都已经提前从这院子的后门离去,阎云舟披上了披风,被暗玄扶着从屋子里出来。

    这么长时间的病痛折磨让他的身形消瘦的紧,脸色也几无血色,因着膝盖上的伤,他走路的时候还有明显的跛态。

    外面昨夜下过的积雪都还没有来得及清扫,阎云舟撩起了袍袖便直接跪在了雪地上,脊背虽直却依旧难掩病颓之态。

    传旨内监的声音响起:

    “陛下有旨,随州一役焰亲王击退羯族,北牧,虽毁了随州一城却也保全了北境将士性命,此刻随州危机已解,焰亲王功绩卓著,着焰亲王阎云舟随贴身部将回京受封。”

    “王爷,接旨吧,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明日王爷就可随杂家奉旨回京。”

    那内监将圣旨收起托在手上开口,但是却并没有预想而知的接旨的声音,阎云舟的声音虚乏无力,甚至说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

    “臣身为焰亲王,受先皇封赏,自应护卫北境周全,此刻白城之围尚未解除,臣着着实不放心回京。”

    那内监很显然是梁平帝的心腹:

    “王爷这是要抗旨了?”

    阎云舟低着头咳出了声,一声一声仿佛声嘶力竭将肺都要咳出来了,听得旁人都跟着不舒服,暗玄的目光担心的紧,阎云舟提了一口气出声:

    “臣自知天年不假,没有多长的时间了,定要看着北牧和羯族退去方可心安,请陛下再多给臣一些时间,臣…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听得那个内监都皱了眉,阎云舟下意识用手帕按住了唇,一声一声的闷咳震得整个人的身子都在颤动。

    终于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开始向一边倒去,暗玄赶紧接住他的身子,眼睛惊慌一片:

    “王爷,王爷。”

    阎云舟仿佛晕了过去,再没有意识,宽大的袍袖中止露出了一截枯瘦苍白的手臂,手中那一截手帕就那样掉落在了雪地上,手帕的中间赫然一片猩红的血迹,连着那倒下的人的唇边都是一串血迹。

    宁咎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后院的厨房中出来准备回到阎云舟那吃饭,但人刚刚到院子门口便听到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他快步进了院子,眼前的场景让他目眦欲裂。

    阎云舟跪在雪地中,倒在了暗玄的身上,唇边染着血迹,一旁的雪地中的帕子中都是血,看见那一片的殷红之色他的脑子都是轰的一声响。

    再看到一边那内监打扮手中还带着圣旨的人便猜到是宫中的圣旨下来了,那圣旨上到底写了什么,引得阎云舟竟然这样发病?

    他不禁想起来上次阎云舟入宫,出来的时候连走都不能走了,如今竟然跪在雪地里,但是他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奔了过去:

    “瑾初,瑾初,阎云舟?快,带他进屋。”

    宁咎甚至都不等暗玄的动作,手臂穿过了阎云舟的腿弯便一个用力将人给抱了起来,暗玄也跟着进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吩咐:

    “快去叫杨府医。”

    这个变故实在是谁都没有想到,就连那传旨的太监都愣在了当场,这旨意宣完人直接就昏过去的场景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他看了看那地上落下的血迹,心中便对阎云舟病重的传言真的相了两分,但是两分还不够。

    阎云舟直接被宁咎安置在了床上,宁咎甚至有些惊慌地去探他的脉搏,那磺胺这人也就才吃了两顿而已,都还没有起什么效果,他现在心里真的有些慌乱,手去探他的心口,就怕这个节骨眼上引出心脏的毛病。

    阎云舟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宁咎的惊慌,他睁开了眼睛,手一下握住了宁咎的手腕,见他醒来宁咎立刻开口:

    “怎么样?哪不舒服?心口有没有不舒服?”

    阎云舟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眼睛只是疲累地睁开了一点儿,他骤然按住了心口,皱紧了眉头:

    “心口不舒服是不是?”

    他立刻将手覆在了他的心口上,帮他按揉,但是按揉了两下之后他才发现手下的跳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心律正常,甚至都不算快,更不是心律不齐和心悸的症状,随即他就感受到了捏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收紧了两下。

    他的理智立刻回神,反应过来了什么事儿,随后杨生便背着药箱子进来,那神色一样的十万火急,甚至撩开了阎云舟的胸口便下了针。

    那内监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抢救’的场景,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种情况人都倒下了他还怎么逼着人家接旨?

    再说了这里都是阎云舟的人,他就是逼也没用啊,若真的是一句话将这个焰亲王给气死了,他恐怕都没有命回去领皇帝的那份封赏就直接了结在这北境了。

    还是李彦赶紧前来救场,这好歹是在他的郡王府上,他虽然是个郡王,但是却表现的十分谨小慎微,一幅没有见过什么京城过来的人的样子,恭敬非常地请内监下去休息。

    直到院子里的脚步声都远了,宁咎才一屁股坐到了榻边:

    “人都走远了。”

    阎云舟这才睁开了眼睛,随手便将胸口上那一排的针给拿了下去,神色清明,哪还有刚才那频死的病弱感?他看着宁咎笑了一下开口:

    “担心了?”

    宁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这才出去了多一会儿的时间?阎云舟坐了起来,靠到了床头,抬手指了指院子外面:

    “宫里的人,过来传旨让我回京,想要抗旨,总是要给皇帝和朝廷一个台阶下。”

    毕竟他们现在不是立刻就要起势,就算是抗旨也不能真的那么明目张胆,而现在他让人看到他真的不久于人世,留在北境就是为了打退北牧和羯族,就算是皇帝不信,也不能真的直接治罪。

    因为一旦治罪那就是公然撕破了脸,他没有做好准备,朝廷也一样没有做好打这一仗的准备。

    宁咎看了看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在他的唇边一抹:

    “这是什么?”

    榻上那人笑了一下:

    “猪血,早上让暗玄准备的,提前便抹到了帕子里。”

    宁咎…他之前怎么不知道阎云舟是奥斯卡级别的影帝啊?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连他都给骗过去了,他是真以为阎云舟发病了。

    “你可真是算无遗策啊,演戏也演的这么真。”

    阎云舟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早上才知道内监今天到,没想着你这个时候能回来。”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没和他说,宁咎倒是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算了,你没事儿就好了,你这个戏份做的足,我都给骗过去了,那内监应当会信。”

    阎云舟沉声开口:

    “内监不会轻易相信,宫里那人也会一直有犹疑,但是李启这个人并不能算是杀伐决断的人,此刻外忧仍在,朝中守旧的朝臣对北牧和羯族多有忌惮,是不会同意李启此刻直接对我问罪的,我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哪怕是多几个月的时间也是好的。”

    宁咎其实到现在也明白,造反在这个朝代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儿,虽然阎云舟和李彦加起来手中有十几万的兵马,但是因为物资,粮草的紧缺,这一场仗他们也并不是稳操胜券的。

    内监被请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之后便着人偷偷去打听阎云舟这些天的情况,得到的消息都是焰亲王自到了郡王府便很少出院子的消息,那院子也一直都是药味儿。

    这个那药味儿那内监倒是闻到了,而且他看着方才阎云舟那样子不像是装的,再说,阎云舟病入膏肓这个消息也不是第一天传出来了,这个鬼地方这么冷,也不是什么利于休养的地方,加重病情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阎云舟‘病重不起’,内监第二天去告辞的时候那人都没能起来床,听说是高烧不退,一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大夫,那屋子更是热的常人都待不住,内监见过阎云舟之后便回京复命了。

    毕竟在这里待着他心里也不踏实,万一这个阎云舟真的有反心,那岂不是要扣下自己来祭旗?这么想着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随着内监的回京,‘病重不起’的阎云舟也起来了,不仅起来了还直接到了军营,不过去的不是从随州随他过来的军营,而是李彦麾下的军营。

    宁咎再一次看见了阎云舟穿上了铠甲,微微皱眉:

    “非要穿这个吗?”

    这么重,就算是病情好了些,那膝盖上的关节炎也还是在的,阎云舟的身姿被这一身铠甲衬的更加英挺,脱去了几分病色:

    “去军营自是要穿的。”

    今天同去的还有李彦,洛月离,这里的将士差不多有三万,这三万都是这些年拼拼凑凑出来的,为了不被朝廷注意到,这些兵将平常都是农民的模样,驻扎的地方也不像是军营,而更像是村子。

    这倒是也好理解,毕竟这三万人并不是朝廷在册兵将,自然是不会有粮饷拨下来,平常自然是需要种地的。

    但是此刻所有人都翘首以盼阎云舟的到来,这些拼凑出来的兵将,说起来其实多是北境土生土长的人,阎云舟守着北境多年,威望深重,没有哪个儿郎不希望能随他上阵杀敌。

    “王爷,王爷。”

    点将台上,银袍肃穆,锐利的眼眸犹如一把经过岁月磨砺的古朴又不失锋芒的利剑,北境的寒风吹的那玄色披风猎猎作响,阎云舟抬眼扫向了在场所有的将士,他的目光所过之处,所有兵将都随之沸腾。

    武将的崇拜非常简单,那就是战绩,阎云舟的战绩就如同他们仰望的强者。

    北境不是绵绵细雨浸润的烟雨江南,这里从前战乱不止,若非两代焰亲王死守,他们的家人未必有如今安稳的日子。

    “本王听说,殿下麾下的将士训练有素,今日难得有空,不妨演练一番。”

    校场之上,操练的喊杀声震天,李彦就站在三军阵前,他小的时候经常出入北境的军营,所以他治军的方式和风格其实不少都是从阎云舟那么学过来的。

    赏罚分明,治军极严,虽然这些军队平常都是驻扎在村子里,但是却从未与周边的村民起过冲突。

    反而农忙的时候还会帮着抬水灌溉,帮着一块儿秋收,比起北境见惯厮杀的铁血守将,倒是多了几分的朴实浑厚。

    阎云舟和李彦坐在一个,看着眼前阵型的变化,李彦看向他的时候难掩几分寻求夸奖的意味:

    “阎哥,怎么样?”

    阎云舟侧头,眼中的赞许明显:

    “嗯,确实不是花架子,阵型变换干净利落,看的出是花了时间操练的,虽然没怎么上过战场,但是倒有股子铁血的味道。”

    这三万人中,其实还有不少是洛月离收的孤儿,还有一部分是当年打仗老兵的遗孤,虽然他们自己是从未见过血,但是那个骨子里都有血性。

    李彦听了这话很显然是有些得意的:

    “他们一个个的都盼着能够驻守国门上阵杀敌呢,上一次随州城外大军压境,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随时能上。”

    阎云舟闻言笑了一下,看着他出头:

    “你不是也一样?”

    他都还没有出京的时候就收到了李彦偷偷给他送的密信,长篇大论的,就一个中心思想,这一次攻打北牧和羯族能不能带上他。

    李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憋出一句话:

    “男儿当保家卫国。”

    “是,殿下有这志向是百姓之福。”

    这天下若是真到了李彦的手中未必不能恢复先帝在时的盛景,他想到什么再次开口:

    “殿下,三日后我便会启程去白城,你这里的兵将确实是操练的有模有样,但是毕竟没有见过血,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只有真实的战场,滚烫的鲜血才能让他们迅速成长起来,我想将随州伤兵留在幽州休养,将殿下这儿的兵将带走一部分。”

    白城外的北牧和羯族必将会疯狂反扑,这一仗也没有那么轻松,而他们也需要保存战力,随州的伤兵需要休养,而李彦手中的兵将需要历练成长,因为之后,还有硬仗等着他们。

    李彦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他们要是听到这消息还不挤破了脑袋,要不阎哥我易容和你去吧?”

    阎云舟看了看他,一挑眉:

    “粮草,军饷,兵器,马匹你都交给洛月离了?”

    很好,这一句话就让李彦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我不去了,老师一人还不得忙死。”

    作者有话要说:

    文科生和理科生词汇量的不同

    王爷算是又有颜值又有演技

    第64章 王爷不会说话就别说

    阎云舟带一队人去往白城的消息一传开,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的要跟着过去,男儿志在报国卫边,李彦直接摊了摊手:

    “阎哥你看吧,我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派谁去都不好,你决定吧。”

    宁咎还是第一次看着全军演练,这气势还真的不一样,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到了阎云舟的身上,古代的将军,常胜不败的神话,他忽然想到了被描绘在史书上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

    想来若是阎云舟曾出现在他那个世界的历史中,那史书上一定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而现在,他竟然和这样的一个人在谈恋爱?这么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阎云舟看了看那排列整齐的方队,开口道:

    “演武场上,就公平的较量一番吧,胜的那一方随本王去白城。”

    李彦自然没有意见:

    “不如就先从将领开始吧。”

    这天的下午,演武场上分外的热闹,将校比武,列阵对抗,看的宁咎的眼睛都粘了上去,原来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训练,不得不说,这股子气势就挺唬人的。

    阎云舟看了看那个用长缨枪的武将,那武将的动作干净利落,看着不像是在军营中练出的功夫,应当是有些底子的,他侧头向李彦问道:

    “那个马上用红缨枪的是什么人?”

    “他呀,阎哥你说不定还认识呢,他是周将军的小侄子。”

    阎云舟侧头:

    “周穆将军?”

    李彦点头,提起周穆将军他的神色也有些不忿:

    “是,他本来是想去周穆将军军中的,但是那个时候却刚逢周穆将军身故,老师怕他年少冲动在军中惹出事端,这才将人先安排到了这里。”

    阎云舟的神色冷沉,周穆将军的死不是几条人命可以在他的心底抹平的,他抬手将人招了过来,周瑛今年还不到弱冠,十几岁的年纪,他们这么大的大孩子几乎都是听着焰亲王的战绩长大的。

    放才在场上还威风凛凛的少年,此刻见了阎云舟兴奋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阎云舟倒是笑了一下开口:

    “周瑛对吧?这套枪法颇有风骨,幼年习武?”

    宁咎也将目光落在了周瑛的身上,将他这又紧张又兴奋的模样看在眼里,这若是放在现在,简直就是看见了偶像的小迷弟:

    “是,这套枪法是我们周家家传的。”

    阎云舟自然认得出这套枪法,他刚进军营的时候,就是跟着周老将军的,算起来他那个时候也就周瑛这么大,四处的闯祸,周穆没少帮他在他父亲面前遮掩,却不料那人征伐沙场一声最后竟然折在了几个小杂碎的手中。

    “好,赢了这一场,便随我去白城。”

    这一场演练直到天快擦黑才算是分出了胜负,宁咎和阎云舟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阎云舟侧头看了看这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的人:

    “煜安?怎么不说话?”

    宁咎抬眼看他,摸了摸鼻子:

    “没什么,在回味王爷方才那受将士仰慕的风采。”

    阎云舟听出了他话中的调笑:

    “那煜安仰慕吗?”

    宁咎不禁失笑:

    “王爷的迷弟那么多,还缺我一个啊?”

    “迷弟?”

    阎云舟没听懂,宁咎指了指随着他们一同回来此刻就骑马随侍在车架外面的周瑛:

    “外面敬仰王爷的几个年轻将校呗,王爷这一下午不是赞不绝口的吗?”

    今天下午阎云舟将周瑛带在身边,询问,考教,周瑛样样对答如流,宁咎看的出来阎云舟对这个年轻人颇为满意,眼中的赞许都遮掩不住。

    忍不住就有些无语,若是算起来,他的功绩也大了,他救了他的命,还救了他的侄女,救了那么多他手下的将士,堪比普度众生,怎么不见他对自己这么欣赏?这么夸赞?

    阎云舟以为他是在说周瑛,不由得笑着开口:

    “哦,小瑛啊,他这个年纪能对兵法有如此见解确实是难得,平时应当是没少下功夫,不愧是周将军的侄子。”

    宁咎也不知道心里堵着的一块儿是怎么回事儿,他转头看向了还在夸赞的阎云舟,这人是不会看眼色吗?他难道是要他再夸一便周瑛吗?

    “知道,知道王爷的满意了。”

    说完他就不再开口,阎云舟也听出了宁咎话中有些不对劲儿,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难道是宁咎不满他总是对周瑛交口称赞?怎么又变成一口一个王爷了?

    “煜安是不喜欢我称赞小瑛吗?他就是一个孩儿。”

    宁咎看了看他没有表情地开口:

    “嗯,我比这孩子大两岁。”

    阎云舟笑了,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煜安,你,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却不料宁咎骤然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吃个屁的醋,少给自己贴金。”

    他又不是小姑娘,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觉得阎云舟会对一个刚刚见过第一面的男生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就是不满他那称赞的样子,怎么地?他这里从大蒜素做到阿司匹林,从阿司匹林做到了磺胺。

    这是什么?这是这个时代的医学奇迹,他能救多少人的命?说一句普度众生都不为过。

    再说一句夸张的,就是给他树碑立传,建庙烧香都够了,怎么不见他多夸两句?以为那东西是个人就能做出来吗?

    宁咎说完这话正好马车到了郡王府的门口,他二话不说直接推门下来,也没有等身后的那人,径直便进了府中,让过来扶着阎云舟下车的暗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上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爷,宁公子怎么了?”

    阎云舟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神色懊恼,刚才他说错话了?

    “可能是饿了吧?”

    暗玄…这么饿吗?饿到不等你一下?当然这话他肯定是没有说出口的。

    宁咎连院子都没回,进了王府便到制作大蒜素的那屋找了今天刚从北郊回来的人,询问了那边疫病的情况:

    “回宁公子,今日又有十三人有症状,其中五人比较严重,八人较轻,已经按着林大夫的吩咐,将重症和轻症的人分开了,两边的用药药量也有所调整。”

    宁咎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是应该的,痢疾其实就是细菌性的肠道感染,轻症重症的人分开是没毛病的,这样也便于用药。

    “用过药的人怎么样?症状有没有缓解?”

    那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有,有几个,昨天拉的都要不行了,今天好了不少,那个退烧药是真的管用,几个前两天一直高烧不退的人今天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阎云舟脚步没有宁咎快,这才堪堪到了院子里,来了便听到了这句话,和他一块儿过来的还有李彦,他其实下午就问过了情况,此刻过来脸上都是感激的笑意:

    “宁公子,你真是厉害,这一次若是没有你那药这疫病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那回话的人也跟着附和,说话间难掩激动的神色:

    “是啊,宁公子,您都不知道,那天您说有药可以治的时候那些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这两天,他们眼看着有人好转,那屋子里的气氛都没有原来那样死气沉沉了,现在吃了饭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吃药,就盼着能好呢。”

    “今天有五个人从严重的那屋子到了比较轻那屋子,有一个老太太直说您是菩萨,说是出去了一定要到庙里给您立长生碑。”

    宁咎副主任,从前被患者家属感谢的时候多了,自然是不在意这样的小场面的,不过目光却还是略过人群瞥了一眼阎云舟的方向。

    一句话都没说,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得意,但是阎云舟就是看出那人这是故意让他听呢,忍不住有些好笑,立刻也跟着附和:

    “是,是,若不是煜安的药那疫病必然没有这么快得到控制…”

    焰亲王在所有人的面前极尽溢美之词地夸自己家里那位,最后李彦都没有忍住笑,宁咎没有理那个人:

    “那也不能大意,外面有新发感染者汇报的还算积极吗?”

    “积极,大家知道这药不用花银子,而且也知道有人好转了,有些症状的都及时汇报。”

    不得不说宁咎对于疫情防控确实是非常有经验的,那天他的话也算是起到了作用,给一些比较穷苦的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这几日汇报的都算是及时,这才没有造成大范围的感染。

    听了这话宁咎才算是放下些心来,又交代了几句才准备回院子,回去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理身后那人的意思,还是阎云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我啊,我们一块儿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宁咎才没有甩开他的手,结果阎云舟一下就甩开了暗玄的手,一瘸一拐地跟着宁咎,宁咎看着他这样子还是将步子放慢了下来。

    阎云舟边走边开口:

    “煜安别生气了吧,你若是喜欢长生碑,我给你立十个长生碑。”

    宁咎其实本来都没什么了,但是这一句话瞬间让他头顶都开始冒烟,什么叫他喜欢长生碑?这是长生碑的问题吗?

    “王爷要是不会说话,就安静一会儿吧。”

    阎云舟…

    一路上都听话地安静了下来…连身后的暗玄都好笑地捂住了嘴才憋住笑声。

    晚膳的时候阎云舟不断给宁咎夹菜: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

    宁咎头不抬眼不睁:

    “嗯,我发现了。”

    阎云舟又一次哑然,他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时候他哥还曾经和他抱怨,说大嫂生气的时候每每都怼的他哑口无言,他现在总算是能理解一些当年大哥的心情了。

    “我…”

    宁咎不等他开口便好整以暇地抬头,一边喝酒一边开口:

    “现在王爷一口一个我了,刚开始的时候可不一样,都是本王本王如何如何的。”

    阎云舟现在算是知道宁咎的厉害了,几乎是无奈投降:

    “是我不好,以后都没有本王了,煜安,我常年在军中不会说话,有的时候也摸不准你的心思,所以若是哪里做的让你不开心了,你就直接和我说,没关系的。”

    宁咎不是那种不依不饶没屁搁楞嗓子的人,更不是那种生气了说没生气,再不就来一句‘你猜’的那种要命的人,他看出来阎云舟是没有看出他因为什么生气了:

    “好,那我和你说一说,你知道你吃的那些药做起来需要多少道工序吗?想要凑成那些原料又要废多少的功夫?虽然我这个人做这些也不是要一句感谢和赞赏,但是王爷知道的,人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被人提供一些情绪价值的。”

    宁主任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一路硕博的寡王,丝毫都不内耗,有不满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有问题解决问题,有需求就提出需求,将一个理科生的思维演绎的淋漓尽致。

    阎云舟本就是玲珑心思,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懂了,下午的时候他一直在赞许周瑛,宁咎不高兴不是因为吃醋,而是觉得他做了那么多,他都没有赞赏和欣赏过他,这才觉得不高兴了,忽然之间他觉得宁咎也有些小孩子的脾气。

    他笑了笑放下了筷子,正对那人正色开口:

    “煜安,你或许都不知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不仅仅是能活下去的希望,你是第一个和我说不要让我放弃自己的人,也是第一个教我不要完全为别人而活的人。

    你让我觉得若是生命可以继续下去,除了对于身份和周边之人的责任之外,我还有很多可以期待的事情。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为了做了这么多,我知道那个药想要做出来非常的不容易,还需要冒着中毒的风险,没有和你直接表示感谢是我的不对,现在我…”

    阎云舟的话非常的诚恳,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其余任何的动作,神色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句句真诚。

    这反倒是给宁咎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上赶着要这人感激似的,所以不等他的话说完,他就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头,耳根子都有些红:

    “好了好了,今天的情绪价值已经达到了,吃饭,吃饭。”

    阎云舟被骤然打断也不恼,幽潭一般的目光中透出些笑意:

    “好,达到了便好,吃饭吧。”

    说完就重新拿起了筷子,这倒是给宁咎弄的有些不自在了,屋里太安静便有几分尴尬,他便开口:

    “你三天后便去白城了?”

    阎云舟点头:

    “嗯,那边总是要去看看的,北牧和羯族也不是一个随州城就能葬送的。”

    宁咎开口:

    “三天后的话我就先不和你去白城了,这边的疫病刚刚开始,虽然那药是有些效果的,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需要留下看着一些,以防扩大化。”

    虽然药是有用的,但是毕竟是刚刚开始用药,他总要等到第一批人开始痊愈再走,阎云舟也知道疫病的重要性,倒是没有执意带他走:

    “那也好,在这边倒是也安全一些,我将暗玄留下,等这边什么时候可以走了,便让他护送你到白城。”

    宁咎摆了摆手:

    “不用,你都说我这儿安全了,你那边才是战场,还是让暗玄跟着你吧。”

    阎云舟这一次却没有妥协:

    “听话,暗玄跟着你我放心些,我身边还有暗卫,但是你和暗玄熟悉,总是方便一些的,如今我抗旨的消息传到京城,那边必定有些动作,有可能又有人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听到这里宁咎便没再拒绝。

    今天一天的时间阎云舟都在外面,身上也冻了一天,宁咎这才想起来昨天本来要给这人看看膝盖的,结果太困睡过去了,也没有看到,饭后便将人按在了榻上,让人上了姜水:

    “衣服换了,给我看看膝盖上。”

    阎云舟异常的听话,宁咎坐在了榻边,看着他掀开的裤腿,露出了两只肿胀有些泛青的膝盖,神色便有些凝重,关节炎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现代如果不手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无非就是热敷,理疗,贴膏药。

    “痛的厉害吗?”

    “还好,比前两天好了不少。”

    这句话宁咎倒是没觉得他是在撒谎,因为这几天阎云舟一直都在服用阿司匹林,那药之所以被称为神药,就是因为它不光是有退烧的功效,它同时还可以镇痛,而且对于关节炎也是有疗效的。

    “是因为吃了阿司匹林,不过那药用的时间也不能过长,再用五天就要断掉药了。”

    宁咎一边帮他热敷一边思量,如果是在现代可以进行膝关节置换手术,但是在这里,很显然就是累死他也不可能做出人工关节来,所以这条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阎云舟低头便能看见宁咎眉头紧锁的样子,他扯了扯那人的袖子:

    “好了,宁大夫再这样虎着脸我要觉得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宁咎这才抬头看他:

    “说点儿好话吧你,我现在正式和你说一下你膝盖上的状况,你这个算是关节炎,在这个时,在现在来说是不可能根治的。

    我倒是在那个书上看见过手术的方法可以换关节,但是那关节我做不出来,所以这条路走不通,也就是说这幅关节是要陪着你进棺材的。

    你自己算一算,你今年还不到30岁,若是再这样不知道爱惜,过不了五年你站起来都费劲,到时候还去看什么婉约江南,塞北荒漠啊,你就留在床上看房巴吧。”

    这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声音逗笑了阎云舟:

    “是是是,我知道注意,这不是日日都热敷吗?我一定爱惜自己,以后好陪着你去江南,去塞北,去草原。”

    宁咎看着他应的倒是溜,冷哼了一下没说话,低头帮他敷了敷膝盖:

    “明日让会做针线活的绣娘帮你缝制一个护膝,护膝留口袋,每一次出去的时候将炒热的沙粒盐放在里面,这样会持续发热,又不影响活动。”

    “是,都听你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外面,阎云舟的面色一变:

    “是北面,青羊那老家伙的地方。”

    宁咎显然想起来了,外面的暗玄立刻进来禀报:

    “王爷,好像是青羊道人那边的动静。”

    阎云舟立刻将裤腿放下,做势便要起身:

    “你带人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宁咎也知道轻重缓急,赶紧扶着他起身,帮他披上了厚实的披风,两个人便直接出了门往王府的角落,青羊道人那院子赶。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主任这性子也可以,有事儿直接说,半点儿不内耗

    第65章 手,雷制成

    都还没有到青羊道人那院子,宁咎就闻到了明显的火药味儿,借着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的天隐约能看到那院子的方向上有一股浓烟,他也不由得心里有些发紧,那老道士不会是被炸死了吧?

    那动静很显然惊动了整个郡王府的人,李彦,洛月离都匆匆往那边赶,到了门口那味道更浓,里面甚至还有些噼里啪啦的响声,守卫在外面围了一圈,阎云舟抬手:

    “开门,里面什么情况?”

    毕竟这里在做的是火药,之前李彦便下了令,王府众人不得随意靠近这院子,阎云舟深知那火药的威力,有些不放心地侧头开口:

    “煜安,你在门口等我吧。”

    宁咎听到这话一转头,骤然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了下来:

    “这是不能让我看?”

    阎云舟顿时想起了从前在王府时候闹出的事端,知道他这是误会了,有些艰难地解释道:

    “没有,就是怕里面有什么危险。”

    宁咎其实也知道阎云舟是担心他,拍了拍他的手臂:

    “行了,别瞎担心,你现在还没我跑得快呢,进去看看。”

    院子里面都是烟,阎云舟下意识地挡到了宁咎的身前,被烟呛的阵阵咳嗽:

    “青羊,青羊?死了没有?”

    阎云舟的声音响起,那角落中这才有个人举起了手:

    “我在这儿,还没死呢。”

    等那阵烟雾散去赶来的李彦几人这才看到青羊道士的样子,那老道的白胡子都被那烟给熏黑了,脸上更是乌漆嘛黑,颇为滑稽,阎云舟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儿?失败了?”

    洛月离遣退了身边的侍从,宁咎便看见了四周的碎末和陶片,青羊道人这才打扫了打扫身上的灰尘开口,露出了一排的白牙,那神色还有些兴奋:

    “没有,没失败,我可是做出来了一个好东西。”

    阎云舟几人随着他进了屋子,那屋里都是他们看不太明白的瓶瓶罐罐,青羊道人顶着他那一头的鸡窝脑袋就从他那堆像是垃圾堆一样的东西中拿出了一个东西,圆圆的,从外面看似乎是土陶。

    阎云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看这样子有些像是从前往土炮中上的火药,但是从前那火药球是黑色的,这个的外面却是陶的?

    “刚才的动静就是它发出来的?”

    宁咎看着这个东西的模样有些像是手雷,只不过样子要比他在抗战剧中看到的那种香瓜个头大了不少,足足有一个小西瓜那么大。

    “就是它,要不要再看一次?”

    阎云舟拎着他的脖领子过来:

    “别耍花样。”

    “晓得晓得。”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青羊道人:

    “我们都站在屋里,我将这东西点燃扔出去,你们瞧瞧。”

    阎云舟拉着宁咎退后,身子总是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宁咎感受到也没有说什么,他紧紧地盯着青羊道人的动作,就见他点燃了手中那土陶西瓜,然后向院子里一丢,‘轰’的一声,院子里的土砖都被轰裂了几块儿,一股黑烟冒了出来。

    阎云舟微微眯眼,李彦年纪小只知道他父皇的手下从前有人会做火炮,就存在随州城中,但是真的看见爆炸还是第一次,这青羊道人是真的成功了?

    阎云舟转身:

    “你的这个火炮不需要用炮筒发射吗?”

    从前的火炮都需要用一个大的炮筒发射出去,这东西不用吗?

    青羊道人一脸的得意:

    “从前那火炮需要炮筒,但是炮筒极重,挪动不易,这是我的改良版,可以随身携带,点上火扔出去就炸。”

    宁咎看了看一边好几个的这土陶疙瘩,这不就是粗制版的手榴弹吗?没想到这个青羊道人还真是能鼓捣出来。

    阎云舟坐下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这东西的威力和从前的火炮比起来如何?”

    青羊道人扣了扣鼻孔:

    “那自然是不如火炮的,火炮比这个要大,不过这两个算是一个东西,这小弹丸能做出来,那大的也一样。”

    李彦也蹲了下来,眼中难掩好奇:

    “这东西是怎么炸的?”

    宁咎知道,这个“炸弹”爆炸的原理其实就是在密封的环境中将里面的火药引燃,产生的大量气体和热量,高速膨胀之下发生爆炸。

    但是他清楚青羊道人不清楚,毕竟老道士是没有学过化学的,虽然知道研究,但是缺少基础的理论,真要是让他解释他也解释不出来这炸弹反应产生的是什么气体,怎么放出热量,他就知道这样搞可以炸…

    老道士支支吾吾的,阎云舟直接开口问出最要紧的一个问题:

    “这东西存放有没有风险?”

    毕竟如果这东西存放容易炸的话,那到了最后指不定是炸了谁,那老道开口:

    “这个东西不能放在太热的地方,不能遇到明火,还有也不能太潮湿,否则这个引线湿了不容易点燃。”

    这北境本就是干冷严寒,听他这么说阎云舟倒是也放下了些心思,宁咎看了看边上,便看见了那老道士的桌子上还有些半成品,里面有他从硫矿石中提炼出淡黄色的硫,一堆的木炭,还有硝石,他手捻了点儿硝石:

    “难怪王爷从前那般误会我了。”

    阎云舟只觉得脊背之上都是一阵子的凉飕飕,这才开口:

    “是我错了,我孤陋寡闻。”

    宁咎的嘴角轻轻一扯,这话倒像是那人自己承认自己没文化一样。

    阎云舟出门看看那院子里的碎片,他虽然不会做火药,但是到底看过很多次这东西爆炸,也看过伤在火器之下的人的伤,他骤然开楼口:

    “这爆炸之后外面的陶被炸碎,是否可以在这陶的里面加上些砂石,铁块等东西,让那些东西一并随着爆炸渣出去?”

    听了他这话就是宁咎都不禁抬头看向院子里那人,这人还真是厉害,手榴弹中就是利用高热高压爆炸将钢柱发射出去,他竟然能从放才的爆炸中摸清楚这一点。

    青羊道人摸了摸胡子:

    “按道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这东西炸起来是向四面八方的炸,如果一个不小心也容易误伤自己人。”

    毕竟他这个东西是用人手投出去的,人的力气就是再大投出的距离也是有限的,很有可能这里面射出来的铁珠子就伤到了。

    阎云舟常年打仗,他虽然对怎么做火器并不精通,但是怎么用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只管去试验这样行不行,别的不用你操心。”

    无论如何在阎云舟去白城之前,青羊道人能做出这东西来也是个好消息,就连洛月离的心中都落定了一些,北境十几万大军虽然英勇,但是朝廷的军队也不可小觑,更何况北境不可能无人值守,若是有了火药的相助,他们的胜算也能更多几分。

    而到了李彦的眼中,算的账就又不一样了,他是在想若是有这火药,那一个人可能就能赶上从前的四五个人的威力,那就可以大大压缩作战的时间,他的粮食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回房之后连宁咎都看出了阎云舟那明显的好心情,他笑了一下开口:

    “有了这个东西,对朝廷宣战总能多了几分胜算和把握吧?”

    阎云舟点头:

    “是,只不过那东西到了战场上能有多大的威力还不好说,但是总是好过没有的。”

    他坐在了桌边,取出了干净的宣纸,侧头再次开口:

    “煜安帮我磨墨吧。”

    “要做什么?”

    “画个东西。”

    这一次宁咎总算是掌握好了水的比例,他一边磨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阎云舟的动作,毛笔在那人的手中异常的听话,好像是个弓还有些不像是弓,阎云舟一连画了好几张图,宁咎隐约看了出来,这几样东西可能都是配合那“□□”用的。

    “这个有点儿像是投石机是不是?”

    阎云舟笑了:

    “嗯,很有见识,这一张是可以固定在城墙上的投石机,将石头换成火药,就可以从城楼上直接发射出去,借着城池的高度,可以到很远的距离。

    这种是比较简易的可以推动的投石机,而这一种就算是弓弩,青羊那的东西若是光靠人手去投掷是要闹出乱子的。”

    毕竟这东西军中很多的人都不熟悉,乍一用在手上,很容易抛不出去,或者抛出的方向和距离都有问题,到时候还真是说不上是对方伤的多,还是他们伤的多了。

    听着他这么一说宁咎再看纸上的图便绝的确实构思巧妙,用设备代替人力在,明智之举,宁咎坐在边上笑着开口:

    “嗯,王爷果然是用兵之神啊。”

    阎云舟撑着桌案起身,拉了宁咎一下:

    “好了,你快别打趣我了,这都是前人留下的,不早了,梳洗后,我们也早些躺下吧。”

    宁咎摸了摸鼻子,这话说的,躺下?怎么这么有歧义呢,这的思绪不禁往一个非常实际的地方想去,他们现在的关系算是谈恋爱,而且他们还拜过堂,哦,不,他是和大公鸡拜的堂,不过怎么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合法夫夫。

    他也知道这大梁朝荤素不忌,达官显贵虽然娶的正妻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但是保不齐后院都养几个男宠,说是男风盛行也并不为过,这盛行的男风应该不是指盖上棉被纯睡觉吧?

    那阎云舟让他躺下?这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这是想压他?宁咎顿时一个惊觉,阎云舟看着他没跟上来这才转头:

    “煜安,里面的水备好了,你先去洗吧。”

    洗澡?一般那个啥之前好像是都洗澡的,宁咎对上了阎云舟那理所应当的目光,反骨顿时就生出来了,让他躺好?让他先洗澡先回来躺好等着他?他怎么听着就像是妃子等着皇帝呢?

    一通的脑补之下反骨丛生的宁主任直接开口,声音冷硬:

    “你先去洗。”

    阎云舟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直接应着:

    “好,那你再等会。”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后面的浴室,宁咎一个人独坐床边,眉心紧锁,前几天一堆的事儿,他刚刚理清楚他对阎云舟的感情,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个资深的上下问题。

    宁咎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啊,他知道‘和谐’也是促进感情的一部分,毕竟他还年轻,身体又没有什么毛病,实在没有要搞什么柏拉图。

    宁咎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理顺他和阎云舟的关系。

    一,关系合法,不存在违法嫖娼的可能。

    二,双方有感情且表明心意。

    宁咎看着眼前的两根手指头,在他看来符合这两点就是可以开展那个啥的前提。

    阎云舟容易气闷,泡澡的时间不会太长,他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屋内的人坐在榻上,眉宇紧锁地盯着自己的两根手指:

    “怎么了?手伤着了?”

    刚才被那火药扫到了?他快步过来,宁咎一下回神,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指:

    “啊,没有,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随便看手指玩儿?阎云舟笑了出来,宁咎尴尬,立刻要进去,却被这人拉住:

    “水还没换呢。”

    …

    宁咎从里面洗好出来的时候阎云舟正靠在床头看书,看着样子是在等他,他有些搞不清这人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暗示:

    “洗好了?来,用汤婆子给你暖了被窝。”

    宁咎爬到了里面,被窝里确实暖呼呼的,他不由得裹紧了被子,阎云舟一侧头就能看见他这只露出的一个脑袋笑了一下:

    “前两日不是肩背酸吗?趴下我帮你按按?”

    趴下?

    宁咎眼睛微微睁大,阎云舟瞧着他那乌黑的大眼睛抬手在他的眼前摆摆:

    “傻了?放心,会舒服的,来,我再两日就走了,你若是再想享受可没了。”

    宁咎越脑补越离谱,这说法真的没有问题吗?不过他还是转过了身子趴下,但是肩背处却因为精神紧张也跟着有些发紧,阎云舟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

    “放松些。”

    不得不承认,阎云舟如果不做王爷不打仗,做一个推拿师傅应该也是有市场的,宁咎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一个公子哥的,虽然不受宠,但是疏于锻炼,又不习武,这颈椎和腰椎不说不好但是也不算好。

    尤其这些日子累的狠,这脖子和腰一被按还真是有些酸爽感:

    “啊,那里痛。”

    阎云舟的动作轻了一些,手正按在他的腰上,腰下的经络摸着没有那么通畅,他慢慢帮他顺着:

    “这样可好些?”

    “嗯,左边,左边酸。”

    阎云舟摸着他腰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便问道:

    “这两天是不是有些腰痛啊?”

    “嗯。”

    很快宁咎就开始进入了角色,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显然是真将阎云舟当成了技师,阎云舟自上至下帮他梳理背部的经络和穴位,他对穴位找的极准,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慢慢的阎云舟的手渐渐向下,他腰部的肌肉紧又腰痛他便想着帮他按按环跳穴和腰奇穴,环跳穴在臀部正中偏侧的位置,而腰奇穴位于尾骨尖上约二横指处。

    阎云舟没有多余的心思,这两个穴位都有缓解腰痛的作用,所以他也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位置的尴尬之处。

    带着薄茧的手指便按在了宁咎的屁股上,宁咎还沉浸在刚才的享受中,这突如其来被按了屁股一下就让他醒了神,他立刻侧头问出声:

    “你干嘛?”

    阎云舟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环跳穴的位置:

    “帮你按按环跳穴,可以缓解腰痛。”

    宁咎有些哑火,他一个动手术刀的,不知道环跳穴的位置,难不成真的在屁股上?阎云舟一下一下地揉着,宁咎越发的别扭,他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现在他趴在那里,阎云舟给他按屁股的画面。

    但是不得不说,这按屁股还挺舒服的,他从小卷到大,一路硕博的寡王也是要面子的,人家就是给你按按穴位,别慌,别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宁咎试图通过这样的安静冷静下来,但是效果甚微,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阎云舟那张帅的无死角的脸,那张脸还真是长在他的审美上,但是现在盯着那样一张脸的人在给他揉屁股?

    宁咎渐渐觉得这褥子怎么这么热啊,一定是刚才的汤婆子太热了,但是慢慢的他发觉了他身上的异样,他好像有些升旗了,我艹…

    阎云舟的动作不疾不徐:

    “这样好些没?”

    “啊,好,好些。”

    宁咎憋着一口气想要将那股子邪火压下去,但是他这边压,阎云舟那边跟着按,他的颅内跟着疯狂联想,疯狂脑补,怎么都压不下去,我靠,这也太丢人了吧?

    就在他正懊恼的时候阎云舟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也从他的屁股上离开,就在宁咎终于要松下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消灭邪火的时候,阎云舟的手,竟然,竟然按在了他的,他的尾椎骨那里,一股酥麻又羞耻的感觉传来,宁咎炸毛:

    “阎云舟,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声吼可谓声音不小,外面守夜刚微微有些瞌睡的侍卫,一下觉都醒了,骤然站直,下意识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面面相觑,他们王爷干,干什么了吗?

    阎云舟其实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就一晃神儿的功夫,宁咎已经翻身坐起来了,脸上涨的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还是气的,两个人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阎云舟被这场面也弄的有些懵,下意识开口:

    “帮你按按腰奇穴,你怎…”

    他刚想说一句怎么了?但是话都还没有完全说出口,目光便骤然扫到了宁咎身上的一个地方,那人穿着白色的亵裤,而那白色亵裤的中间的位置此刻赫然翘起了一个不一样的高度…

    宁咎听到了他顿住的话头,看见了他目光看向的方向,心头好像被一口大钟当胸一锤,霎时之间,天雷滚滚,银河碎裂,日月无光…

    宁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扯过了一边的被子,团着就围在了身前,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极了在外面应该保护好自己的男孩子,脸上已经从放才的微红变成了猪肝色。

    阎云舟此刻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那真的就不配称之为一个男人了,他方才脸上的错愕都变成了越发揶揄的笑意。

    甚至没有忍住泛起低哑的笑意,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纯美的酒,清冽又灼心,半晌那带着笑意的低沉音色响起:

    “小宁害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不是十分懂位置的小伙伴,可以去查一下环跳穴和腰奇穴的位置

    第66章 人不大还挺记仇

    宁咎保证在过去的28年中他都没有如此社死过,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将所有有关勃起的原理都复习了一便,不就是静脉窦充血,导致海绵体膨胀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哪个男人没有过?

    心理建设好之后他睁开了眼睛,方才地震的瞳孔恢复平静,直对上阎云舟的目光:

    “我有什么可害羞的?这不正常吗?王爷早上没有过吗?”

    阎云舟对他几乎是一秒变脸的模样也弄的哭笑不得,是,他这话说的确实还挺没有毛病的,要是早上没有那才有毛病了。

    “没害羞那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阎云舟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宁咎看了看他,轻扯了一下唇角,再然后目光就寸寸下移,直到停留在了阎云舟那个敏感的地方。

    阎云舟在军中多年,军里头都是糙汉子,夏天热的时候一块儿下去洗澡,你看我我看你的,自然没有那些个酸腐文人那些个礼节,要是军中那些个老爷们这样看着他,别说是隔着衣服,就是光着他也没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但是这样盯着他瞅的是宁咎,若说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宁咎一句话都不说,就低头干看,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这一安静,阎云舟心里反倒是更加不自在了,他第一次发现宁咎这么轴。

    阎云舟好笑地叹了口气,去将宁咎身子扶正,无奈开口:

    “怕了你了,你没害羞,是我害羞了行了吧?”

    宁咎的眼底多少是带了一丝得意的笑模样:

    “王爷,你方才那种思想要不得,你想想你刚才按的那几个不正经的穴位,还怪我有反应?我没反应才不正常吧?”

    宁咎一个学西医的,不懂那些个什么穴位,但是那两个穴位他之前去按摩的时候人家可没给他按过,也不知道阎云舟刚才打的是个什么心思。

    阎云舟都气笑了,怎么之前没发现宁咎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呢?

    “不正经的穴位?明日你去让杨生好好给你讲讲这两个穴位的作用。”

    他还不是听他说他腰疼这才想着给他按的。

    宁咎看着阎云舟现在的样子,也知道刚才可能真的是他脑补的太多了,当下也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行行行,明天再说,睡觉,睡觉。”

    他拉着被子就背对着阎云舟躺了下去。

    这一夜的时间过去,第二天一早,宁咎醒来的早,阎云舟也醒了过来,他刚要说话的时候就见宁咎“蹭”地一下做了起来,然后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给掀了下去,然后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那个早晨会有变化的位置,就听宁咎开口:

    “王爷害羞了吗?”

    阎云舟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直想把宁咎按在床上打两下屁股:

    “人不大,还挺记仇。”

    这是从昨天晚上,这事儿还没过去呢。

    这一天的时间宁咎去了北郊,阎云舟去了军营,他后天就前往白城了,青羊高人将那手雷做出来,他必须先将下面的事儿交代好,李彦是随他一道去的军营,阎云舟关节不好,两人是坐马车过去的。

    阎云舟靠坐在里面,将昨晚画好的几个图样递给了李彦:

    “殿下看看,青羊道人昨日做的那个手雷可以和这几样东西配合,这样可以拉长战线的距离,士兵的安全也会更加有保障,这几个东西不算少见,我昨日是在一些细节上做了一些改动,可以再找匠人看看。”

    李彦看了看那图样,确实是画的非常精巧,而且这比之前他见过的那栋大炮也轻巧多了,非常适合行军的时候携带。

    “好,下午我便让人好好看看这图纸,阎哥,这一次去白城你一切小心,你这一次抗旨,朝廷定然已经有了准备了,魏长青那里毕竟还有一万人马呢。”

    当初在到北境的途中阎云舟为了先解决随州的问题,将魏长青给打发到了白城,虽然他不将魏长青看在眼里,但是那毕竟有一万人,就是提前走漏了消息也是致命的。

    阎云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李彦的身上,眼底难掩担忧:

    “殿下放心,魏长青我心中有数,此刻倒是你有些危险了。”

    他的话音落下车厢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静,李彦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了,阎云舟是当今陛下心中最深的一根钉子,他时时刻刻都怕阎云舟真的图谋不轨,这一次的抗旨,恐怕已经让京城的气氛都紧张起来了。

    但是阎家世代功绩在那里,阎云舟又深受先皇恩遇教养,即便是反也不可能真的扯着一杆大旗要这大梁改朝换代,更何况虽然如今陛下糊涂无德,但是大梁的根基仍在,这毕竟不是乱世,朝臣也好,百姓也罢,谁都不希望出现太大的动乱。

    这个道理阎云舟明白,李彦明白,朝廷更明白,所以阎云舟即便是反也会扯着一个幌子,还有什么幌子能比离北境最近,又受过太后教养的先皇四子李彦更合适的?

    李彦明白这一切,但是眼中却无惧无怕:

    “既然已经决定走这一步,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事实果然就像阎云舟料想的那样发展,养心殿中,李启从得知阎云舟抗旨的消息之后便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是他错了,他根本就不应该派阎云舟出征,让阎云舟回到北境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他看向了去传旨的太监,声音森寒阴笃:

    “你说阎云舟快死了?”

    那个去传旨的内侍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面:

    “是,奴婢是亲眼看着阎云舟吐血的,而且人也很瘦,脸色白的跟死人脸一样,奴婢看着不像是装的。”

    他回的小心翼翼,李启盯着他:

    “你看着?”

    “陛下,奴婢该死…”

    那内侍一直在地上磕头,李启烦躁地过去踹了他一脚,一旁的魏振和开口,苍老的声音却半点儿没有这个年纪的慈和:

    “你可见到景郡王李彦了?”

    “是,奴婢看见了。”

    “那你说说,这位景郡王如何?”

    那内侍慌乱地从脑子里摘出来了一些关于李彦的画面:

    “景郡王似乎有些不安,对待奴婢和几个随从都小心翼翼地。”

    魏振和微微眯眼:

    “小心翼翼,一个分封出去这么多年的郡王,在幽州自是无人敢惹他,却在你面前小心翼翼。”

    他的话让这个内侍噤若寒蝉,李启抬头,李彦这份儿小心翼翼是真的怕他,还是演给传旨的太监看?亦或是他知道了什么?

    猜想之下力气立刻坐不住了:

    “再留着李彦在幽州只可能是个祸害。”

    魏振和也迎合:

    “陛下,若是阎云舟真的有不轨的心思,最可能的就是扯着李彦的名号造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将李彦召回京中,下月初是先帝冥诞,他作为皇子回来祭拜合情合理,他若是不回来,那朝廷就是出兵也是有理由的。”

    李彦被分封到封地的时候才十岁出头,他的母妃去的早,母家在朝中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位置,早年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后来倒是养在苏贵妃的宫中,过了几年的好日子,本来李启因为这个事儿还是有些忌惮李彦的身份的。

    毕竟他父皇在临终之前下旨封后,若是李彦一直在苏贵妃膝下,即便是算不得正统嫡子,但是身份也会高出他一截来,不过好在苏贵妃在他登基之初便同他说要将李彦重新归到他亲母妃的名下。

    他知道这是苏贵妃的让步,毕竟那不是她亲生的,犯不上因为这养了几年的孩子而和他对上,他自然也就承了这个情,给李彦封了郡王之后出京,一晃这么多年,他倒是再未见过他那个四弟。

    魏振和拱手开口:

    “陛下,我们虽然在北境的边上陈列了不少的兵马,但是阎云舟手中的火炮总也是个祸害,臣近日接到了长青的密信,他到了白城之后暗中打探,得到了一个消息,这消息中说,当年北境的确是制备了一批的火药,但是在那过程中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后来先帝便封停了火药的制备。”

    李启微微皱眉:

    “封停了?那就是说阎云舟手中的火炮是从前剩下的?还能剩下多少?”

    “长青猜测,这火药并不是北境的每一个边城都有,随州的位置特殊,背靠五州山,是军防重地,所以那火药才会放在随州一些,但是具体还剩下多少长青也打探不出来,但是他却提到了一个人名,天凌真人。”

    “他是谁?”

    “天凌真人就是从前负责为先皇制造火炮的人,只不过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但是他死了,玉清观还在。”

    李启立刻开口:

    “派人到玉清观,将里面所有的道士都带过来。”

    既然知道了是谁做出来的,他就不信,整个玉清观就没有会做火药的,若是他的手中也有火炮,他何惧阎云舟。

    阎云舟临去白城的前一晚将一块儿玉佩留给了宁咎,宁咎看着手中那墨色的玉佩抬头问道:

    “这是什么?”

    “这玉佩算是我的一个私印,你拿着他,王府所有的守卫,暗卫都会听你调遣。”

    宁咎看着手里的这个玉佩有些咂舌,调遣王府所有的守卫和暗卫?这不相当于王府的兵符了?

    “不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不是将暗玄留给我了吗?我要那么多人也没用。”

    阎云舟没有接过去:

    “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那边不会安静太久,这北境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这玉佩你拿着,我也放心些。”

    宁咎叹了口气,倒也是这个道理:

    “那行,那我就拿着了,这两天太忙了都没有顾上问你,你觉得胸口处有没有好转?”

    这几天他一心都在北郊那边,这几天感染的人数明显上来了,甚至几个老人撑不过去也死了,他每天从早上忙到晚上倒是连阎云舟的情况都忽略了,只是他们晚上睡在一起,倒是他的咳喘明显减轻了。

    这两天晚上没有将枕头垫的很高倒是也没有憋闷,阎云舟点了点头:

    “好多了,从前总是闷痛的感觉好了不少,咳嗽也少了很多。”

    宁咎没有光让他吃磺胺,还配合了杨生的一些药,磺胺是抗生素消炎的效果无需疑问,但是阎云舟病了这么久,又是一身的旧伤,那些暗亏可是磺胺没办法的,只能是靠杨生了。

    “那就好,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反应你要赶紧和我说。”

    毕竟磺胺也是可能造成过敏的,阎云舟自然是答应的痛快。

    阎云舟第二天清晨便要带着大军出发了,宁咎送他到了车架上,扫视了一圈,不忘叮嘱:

    “药要按顿吃,腿上不能着凉,记得晚上就算不能洗澡也要用热水泡脚…”

    阎云舟丝毫都不嫌他啰嗦,他说一声他便应一声,看着同样出来送行的洛月离都抿唇轻笑:

    “你们两个啊,这是在大门口做什么呢?昨晚都没有吩咐清楚吗?”

    还不得宁咎说什么,阎云舟便直接撩起目光看向了他:

    “洛大人孤家寡人的自然理解不了什么叫难分难舍。”

    宁咎…他倒是也没有那么难分难舍。

    阎云舟走后宁咎去北郊的时间就更长的,有的时候洛月离也会随他一块儿去,宁咎其实还是对情况太过乐观了,这个年代的卫生环境可想而知,感染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多,只不过没有到全员爆发的情况,但是上百人也依旧让现在这个环境不堪重负,李彦命人紧急搭建了些保暖的棚子,用来收治患者。

    不过宁咎的药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至少一些症状轻的,年强身体好的,三四天便缓过来了很多,有一些一周便挺过来了,现在最显然的一个问题就是磺胺不够用。

    开始的时候宁咎都是紧着症状严重的用磺胺,但是随着感染基数的增多,严重的人也越来越多,那磺胺最开始只是给阎云舟制备的,根本分不出来这么多人的量。

    所以几乎是从阎云舟走后的第二天宁咎便再一次到了那个小屋里,开始了第二论的磺胺制备,每天从天亮忙到天黑,几乎是脚打后脑勺,白天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晚上腰酸背痛地躺到床上他才觉得这床比平时宽了这么多。

    算起来,他从到了这个地方开始好像就没怎么和阎云舟分开过,仅有的那么几天就是到北京阎云舟先走的那几天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不适应远没有现在强烈。

    宁咎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禁在吐槽,这个时代连个电话也没有,也不知道阎云舟现在在做什么,反应过来之后他自己都有些好笑,想他在现代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却一路寡王,现在倒好了,跑到了古代和一个古人谈恋爱。

    身上实在是太过疲惫,宁咎自己想着想着便慢慢睡了过去,但是这一晚的梦却非常的凌乱,似乎总是能梦到一个人影,很熟悉又看不真切,那人似乎是要和他说什么话,他缓缓冲那人走进,但越是想看清,拢在那人身上的雾气便越是浓重,但是他就是能感受到那浓雾背后的人一直在看着他。

    就在他想要冲过去看清那人模样的时候,梦醒了,这一晚睡的一点儿都不解乏,宁咎抻了抻身上这才坐起身来。

    但是一连几天他总是睡觉的时候能梦到有个人影在看他,那种感觉就是还挺诡异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休息不好,一晚上做梦,休息想好都怪了。

    每天宁咎就是白天制备磺胺,晚上回到房间看阎云舟每日都会差人送过来的信件,里面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无非就是他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还有一些嘱咐他,问他的话。

    晚上,宁咎披着衣服坐在灯边,看着那人苍劲的笔锋写着这些家长里短,这不就是这个年代的短信吗?看完他会回给他一封信,只不过他的字就很一般了,但是那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也不必藏拙,多写点儿没准还能多练练字呢。

    “北郊那边的磺胺前天就用完了,我今天又去了北郊,这两天新感染的人数已经开始减少了,只不过昨天那五个严重的人还是没能熬过去…”

    “我手中的磺胺后天应该差不多能做好,明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挺不过去,你身体怎么样?可有不舒服?”

    宁咎提着笔伏在桌子上就像是寻常聊天一样写着,不知不觉就写了洋洋洒洒两页纸,虽然字迹算不得好看,但是却能让阎云舟在见到这字的时候就仿佛那看见坐在他面前,和他说着话的年轻人。

    白城中阎云舟披着衣服看着宁咎的信: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不是有你的药,这一次的疫病不知道要死多少的人,别太累了,晚上早些休息,我这边一切都好,身上也好多了,没有从前那样闷痛,有听你的话,按时吃药,按时休息,每晚都泡脚。

    前几日军中打猎,这边的兔子多,我见这边的妇人擅长用兔皮做帽子,便让人给你也做了一顶,兔皮是我亲自挑的,纯白色没有一丝的杂毛,做出来定然好看又保暖,还可以做手套,待我明日再去选选。”

    宁咎接到这封回信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刚刚回房的时候了,身上累的不行,只不过他实在没办法忍三天不洗澡,还是撑着去泡了澡洗了头发,好悬没有在木桶中睡着。

    出来的时候披散着一头的湿发,看着阎云舟的这封信,无端便想到了他刚刚做出磺胺那晚,他也是很累,但是那天洗完头发有人帮他擦,他现在都记得那种感觉,很舒服,很放松,只是可惜了,今晚给他擦头发的人不在。

    “兔毛的帽子我还没有戴过呢,什么时候给我弄一个和洛月离一样的狐皮披风啊,眼馋了挺久的,我今天洗头发了,想到明天还要重新束发就头疼,不行明天就麻烦一下暗玄吧。”

    宁咎话是这样说,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可没有用暗玄帮他束发,而是自己搞了好半天才弄个差不多,只不过那样式,实在是…越发的像青羊道人那放荡不羁的风格了,当晚他再次看见了回信,那人的第一句话就是:

    “不准让暗玄给你束发,自己来,你忍忍,待你回来了,我帮你束。”

    宁咎边看边笑,他就知道阎云舟定然不许,小心眼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猜一猜梦里人是谁的?

    第67章 宁咎感染疫病

    宁咎提笔给他回信:

    “都猜到了你会这么说,放心吧,头发是我自己束的,就是卖相不太好,感觉有点儿像青羊那老头的头发,你那边这几日发生战事了吗?”

    宁咎实在是太困了,这几日那奇奇怪怪老是出现的梦,让他的休息一直都不太好,再加上白天一整天的忙活这会儿眼皮都在打架,没有长篇大论,便结束了今天的回信。

    阎云舟拿到这信件的时候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宁咎顶着青羊那老头那凌乱的头发的模样,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笑了笑:

    “这几日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事,只是小规模地交手了,我没有出战放心吧,什么时候过来提前和我说,别太辛苦了,每天早点儿休息。”

    宁咎手中这一批的磺胺做的有些多,直到后天才完全完成了合成,腰背都要僵硬的不是自己的了,做出来的这一天下午他便留出了一小部分,其余都带到了北郊,那边已经建起了一排的大帐,用来接纳那些被疫病感染的人。

    数量已经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多了很多,但是比预想中好的是,不断有人进去,也不断有人痊愈,疫病的时间已经持续了一周多的时间,一些年纪轻体格好的,有很多用完药之后已经明显减轻症状了。

    因为宁咎的药,这边的百姓对他简直就像是对待活菩萨,前几日他进那大帐的时候竟然有老人带头给他磕头,那场面堪比在庙里拜菩萨,惊得他拆差点儿没有跳出去。

    这几日好说歹说的总算是不跪了,宁咎重点去看了几个很严重的:

    “宁公子,昨夜有两个没有熬过去,尸体已经按着您之前说的方法用生石灰处理了。”

    宁咎的眼神微微一暗,叹了口气:

    “家属没有什么意见吧?”

    用生石灰处理尸体之后火化宁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属的接受问题,毕竟在这个时代还是非常讲究入土为安的,就是那些被砍头的,最后都会把头拿过去让家里人安葬。

    “之前洛大人便交代过,疫病而死的人要火化,有些家里的老人有些接受不了的,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在前朝发生疫病的村庄都有活活将所有人烧死的先例。”

    宁咎惊得微微侧眸,为了不将疫病扩散出去烧死全村的人?他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方法确实是极其的残忍,但是也侧面表现了这个时代的人也是知道对于疫病死去的人要烧的道理的。

    “家里人能理解就好,我去看看。”

    好在手里总算是有药了,宁咎看了几个危重的病人,一边年纪大的一个大夫在他出去的时候开口:

    “宁公子,里面的人可能不太行了,您这药极其珍贵,还要加倍给他们用吗?这几日新感染的人虽然比前些时候少,但是总数已经很多了。”

    那最边上的大帐中的人多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还有妇孺孩子,本身可能身体便有些问题,扛不住痢疾这样的折腾,宁咎明白这个大夫的想法,用少量的药去治疗更多更可能康复的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这对重症的人又何曾公平?宁咎受过的教育让他认为人人的生命都是同样珍贵的,直接放弃危重症的患者对他来说就像是将推进ICU的人直接宣布死亡一样,让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做法。

    可显示的情况总是骨感的,他们的药品有限,用三倍的药量未必能救回一个危重患者,但是一倍的药量可能可以让一个感染症状正严重的青壮年恢复健康,总数是有限的,他们必须有所取舍。

    宁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药量分出来了一部分:

    “这些是拨给危重帐那边的人的,超过这个用量我们无能为力,但是如果有人能挺过来,我们要给他们这个机会。”

    宁咎做不到放弃治疗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但是他也不会在此情此景下还坚守他从前所有的人生信条,物竞天择或许就是极端环境下的最终选择,但是在天择之前,他还想让他们有一争的机会,但是再多的,他就给不了了。

    回去的时候宁咎坐在马车里很沉默,他这个时候便很想阎云舟,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和他说说话,他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篇报道,那上面说在从前一个原始的部落中,年老的人再最后会默默离开部落,不做拖后腿的那个人,人人都奉守着这个准则。

    所以这个部落中总是能保持着最新鲜的血液,最强壮的青壮年,得以在部落之间的战争中存留了下来,他刚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还在上学,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只觉得不忍,不公,但是现在却是深深的无奈。

    磺胺已经做出来了,这边的疫病宁咎也没办法做出太大的贡献了,宁咎准备在这边待几天便去白城,但是回去的时候却忽然在王府的门前看见了刚刚出去的宫中的内监。

    暗玄也注意到了问题的不对,他轻轻侧头:

    “宁公子等一下再下车。”

    宁咎在窗边偷偷看了看外面的人,这一队人和上一次来给阎云舟传旨的太监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很明显是宫中的人,现在宁咎对宫中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第一印象就是宫中的人开始作妖了。

    一直等到那队人走了之后宁咎才从拐角的马车上下来,立刻便进了王府,他回院子的路上会路过厅堂,宁咎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李彦手中拿着一封圣旨,心忽然就是一跳,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过去了。

    “殿下,是宫中下旨了?”

    洛月离的脸色很差,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人,此刻满连阴郁,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了,宁咎心中便有些没有底。

    李彦还没有开口,洛月离便直接开口:

    “这一次回京就是百般凶险。”

    宁咎瞳孔一震:

    “皇上下旨召殿下回京?”

    李彦将手中的圣旨随手放在了一边开口:

    “下月月初是父皇的冥诞,宫中下旨着我进京去祭拜先皇。”

    宁咎的心都提了起来,这个节骨眼上,阎云舟刚刚抗旨没有回京,无论如何阎云舟的理由还算是师出有名,但是现在皇帝下旨是让李彦去祭拜先皇冥诞,在这个孝为先的时代,这个理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如果李彦不回京,这一次占理的就是皇帝了,甚至百官都会对李彦有些看法,但是如果回去,以现在皇帝的猜忌程度,李彦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李彦看着脸色都白了下来的洛月离开口:

    “老师,宫中已经完全戒备起来了,不过到现在皇上还拿不准我自己的想法,也拿不准幽州的实力,他这个时候召我回京,防的就是阎哥借着我的名义起势,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直接给我安上什么罪名的,也没有理由处死我,前几天我与母妃通了信,若是我这一次回京,便直接和她到皇陵。”

    洛月离按了按眉心:

    “我会很快给京城中去一封信,那边的人会在暗中保护你,苏家是不好明面上护着你的,现在只怕宫里的人暗中下手。”

    毕竟李彦十岁便到了幽州,这么多年从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儿,而且他从不结交朝臣,在朝中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可能大多数的朝臣对李彦的印象都还是当年那个年幼就出京的皇子。

    先皇又子息单薄,仅剩的出了皇上就只有两个皇子,另外一个残疾,这个是个小透明,所以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帝是不可能公开对李彦做什么的,怕是就是暗中下手,到时候皇帝水他水土不服暴毙就可以蒙住天下所有人的眼睛。

    这封旨意是根本没办法违抗的,李彦接到圣旨的第二天便直接去了京城,宁咎又在幽州待了三天便准备启程前往白城了。

    护送他的是暗玄和五百阎云舟的私兵,从这里到白城若是车架慢慢走要三天,但是宁咎这个时候很想早点儿见到阎云舟,好在一路上都是骑兵,暗玄便下令急行军,两天便能到白城。

    一路上宁咎都是窝在车架中,颠簸的车架根本就睡不好,但是在那朦胧的半睡半醒间,那个梦中的人影再一次出现,总是做想同的梦,这个邪门程度就连宁咎都有些慎重了,他总是试图在梦中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总也看不清,每每要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便会惊醒。

    但是他又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就是那个人他似乎很熟悉,这种越是想看见就越是看不见的感觉真是折磨的人想发疯,宁咎睡也睡不好,加上连日来的忙碌,隐隐开始有些发烧。

    他自己就是大夫,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出身体的不对劲儿,他也知道可能是连日太累了,但是出发的第一天晚上左腹部的疼痛和那明显的坠胀想去厕所的感觉让他立刻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或许是中招了。

    宁咎的症状是瞒不过暗玄的,暗玄的脸色都白了下来:

    “宁公子,您是不是?”

    宁咎脸上冷汗涔涔,在刚才看到他拉出来的东西里面带着的脓液和血丝他就明白了,这一轮痢疾到底是让他给赶上了,宁咎透过车窗和暗玄吩咐:

    “让后面的队伍离我们远一点儿,我刚才去过的那个地方你们解手的时候都别去,我们明天到了也不入城,我们在城外驻扎,后面的人分开来,若是三天都没有症状的再进城。”

    “一会儿我会写一封信,你快马让人送到白城教给阎云舟,记着别声张。”

    白城现在还没有疫病,他不能这个时候进去做这个毒瘤,暗玄听到宁咎感染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王爷交代,若是他们王爷知道了。

    宁咎这一天晚上跑了无数次的厕所,说是厕所,其实在这行军的路上也不过就是去路边的树林子里解决,每蹲下一次宁咎都在无比怀念他从前用的智能马桶,那坠胀又疼痛,想拉又拉不痛快的感觉简直太TM的操蛋了…

    阎云舟知道宁咎第二天到,早早便让人出去打猎,猎了一个鹿回来,就等着宁咎到了给他烤着吃,早上接到宁咎的信的时候他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总算是能见面了,但是看见信中内容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色霎时之间全部褪尽。

    “瑾初,我可能要晚两天进城了,我中招了,哎,逃来逃去还是没能逃过这个痢疾啊,不过你别担心,我年轻,身体也好,而且是带着磺胺出来的,问题应该不大,晚上我到白城城外的时候就不进城了,我会在城外驻扎,等好了再进去,你也别出来看我,别紧张啊,我很有救的。”

    能看的出来宁咎在信中已经尽量安抚阎云舟了,但是这一切都低不上宁咎说他感染了疫病带来的冲击,阎云舟甚至握着那封信的手指都在抖,这一次的疫病死了多少人他心中有数,就算是比从前的疫病少,但是谁能保证一定能活下来?

    他看向送信的亲卫:

    “他怎么样,和本王说实话。”

    “王爷,宁公子不让我们靠近,身边只留了暗玄大人和几个亲卫,不过我远远看见宁公子上下车去解手了好多次。

    宁公子下令让我们远远地驻扎,还交代晚上同行的人也不和他在一起驻扎,而是另外找地方,若是三天没有症状才能进城。”

    宁咎能保证这两天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做难受的两天,他虽然带了磺胺,但是没有带阿司匹林,上一次做的那些他只留了够阎云舟用的,剩下的都给了北郊,这些天下下来几乎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高烧从下午起来的高烧便没有褪下去,还在不断地跑厕所,下腹的疼痛也没有明显的缓解,最重要是在这马车上颠的他更难受,这罪简直了…

    他到了白城外面的时候腿都已经软了,正在准备让人找地方就地安营扎寨的时候暗玄便立刻敲了敲车窗:

    “宁公子,王爷来了。”

    宁咎烧的昏昏沉沉的头在听到“王爷”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清醒,想也没想地开口,只是高烧的嗓子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泛着干涩:

    “别让他过来。”

    阎云舟的肺炎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治个差不多,现在若是让他感染上,那严重程度可和他这个健康的人不一样,宁咎想都没想地开口。

    高高的城墙下面,阎云舟一身玄色披风,城楼之上点燃的火把映着那人脸上无声的焦急,他甚至出来都没有用车架,远远看到宁咎停在那边的队伍便直接策马过去,身边仅跟着暗雨一人。

    暗玄迎了过去,在他的马前单膝跪下:

    “王爷,宁公子吩咐不让您靠进车架。”

    暗玄也是有私心的,他也怕阎云舟出个什么好歹:

    “我不看见他安不下心,让开。”

    暗玄的身姿纹丝未动,阎云舟自然知道他这个执拗劲儿,也不再废话,直接调转了马头,直接过去,下马的时候甚至都踉跄了一步,宁咎听到了马蹄靠进的声音:

    “阎云舟,你别上来,我没事儿。”

    阎云舟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心下更是着急:

    “我就上去看看你,你看,我带了你之前做的手套,口罩,还带来了酒精,听话,让我看看你。”

    说完他也不等宁咎开口,便直接打开了轿厢的门,车厢里面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昏黄,却还是映出了宁咎那张红彤彤的脸。

    谁都没有想到,时隔快十天两个人再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宁咎自己就是大夫,对于病症的进展和情况有很清楚的把握,但是给人家看病说状况是一回事儿,轮到自己身上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发烧,泻肚,腹痛,加上没完没了颠簸的车厢已经给宁咎磨的没了脾气,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哪怕是医生也逃不过这个定律,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应该见阎云舟,但是感情上他就是相见见他,没有道理可以讲。

    在对上那个盛满担忧的双眼时,宁寡王最脆弱的情感开始爆发,甚至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但是还是往车厢里面缩了缩,沙哑着嗓子开口:

    “你就坐门口吧,别过来。”

    阎云舟看着那个头发乱糟糟,脸上通红,和那被火光映着有些晶亮水光的眼,心中便是一个抽痛,怎么几日的功夫,就弄成这样了,一个小可怜一样,让他不知道怎么心疼好。

    他没有听宁咎的话:

    “你放心,回去我就换衣服,你不是说这个病不会通过呼吸传染吗?脸上这么红,发烧了?有没有吃药?”

    阎云舟上了车架,怕他着凉还将门关上了,凑近了那个躲在车厢角落里的人:

    “磺胺吃过了,阿司匹林我没带,没事儿的,这病不是什么大病,我又没有什么基础疾病,没事儿,你快下去吧,你和我不一样,你要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宁咎冲着他摆手,示意他赶紧走,阎云舟心疼难耐,手一把握住了那个挥舞的手腕,直接将人扯了过来,一把抱在了怀里,宁咎一瞬间都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挣扎,但是阎云舟的手臂就像是铁做的一样,任他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开:

    “你快放开。”

    “没有药你也不知道让人来传话,就这么干挺着?我看你屁股是欠打了,等你好了,我们这帐好好算一算。”

    阎云舟的说话的声音都发紧,可见是真的被宁咎这一次的事儿给吓坏了,宽阔的怀抱,让宁咎有一种坚定被选择的感觉,在这个情绪最脆弱的瞬间,第一次情感战胜了理智没有再挣扎。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我都这样了…”

    带着鼻音的声音响在了阎云舟的耳边,让他有些好笑还心疼,手一下下在他的后背上顺着:

    “你听话,就不打屁股。”

    半晌阎云舟敲了敲车窗:

    “暗玄,去城外的别院。”

    宁咎怕他这样子传染:

    “别,就驻扎在外面吧,这病不是闹着玩的。”

    阎云舟扣着他,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你少操心吧,那别苑是我在这边的一个田产,已经安排好了,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撤了出来,那别院边上也没有什么人在,没事儿的,住在这荒郊野岭的,风寒都够你受的。”

    宁咎听到这话也就安心了,毕竟他真的不想再去林子里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的男友力还是max的

    第68章 失魂症

    宁咎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在林子里面拉肚子,这个认知从炸裂到被迫接受现实也紧紧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阎云舟身上穿了一个斗篷,手上带了手套,脸上也带了宁咎之前设计的口罩,整个人就像是宁咎做氯磺酸时那样包裹的严严实实。

    宁咎看了看他全身上下的防护措施才没有在去别院的路上将他赶下车,痢疾的主要传染途径主要是通过入口传染,所以接触,水源,事物是最可能传染的几个途径。

    但是这种只要严格遵循不入口,手也不接触口鼻的情况倒还是可控的,总是比那些呼吸道传染的情况是要好多了。

    一路上宁咎又窝回了车厢的角落,人已经快烧熟了却还记着提醒阎云舟:

    “你的手千万不要接触嘴,一会儿到了屋里这一身的衣服都赶紧换下来,用开水泡,回去的时候洗澡,头发也要洗。”

    阎云舟点头,看着他的模样便忍不住心疼,宁咎刚来王府的时候,有些怂,但是很机灵。

    后来,这人总是能弄出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好像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性格十分通透,总之他还没有见过宁咎这样蔫儿嗒嗒的样子。

    “我知道,一会儿我会洗干净的,这一天路上也没有怎么吃东西吧,我让暗雨带了些点心,你先垫一垫,吃些东西好将药吃了。”

    出城的时候阎云舟将宁咎之前做的药,什么大蒜素,磺胺,阿司匹林的都带了过来,他还记得之前的时候宁咎说过阿司匹林不可以空腹吃,容易不舒服。

    他知道宁咎本就不喜欢坐马车,上次从随州到幽州的时候这人一天吃的和猫一样少,今天生病了难受恐怕更是吃不下。

    宁咎现在高烧哪有胃口吃东西啊,他摆了摆手:

    “等一会儿到屋里的吧,现在颠的我怕一会儿吐出来。”

    阎云舟也不敢勉强他,刚想说点儿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就见那人一下坐了起来抬手敲了敲车窗:

    “停车。”

    外面的暗玄显然是相当有经验了,直接便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宁咎根本都来不及和阎云舟说什么,小肚子那的坠胀感让他感觉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泪洒当场…

    “让让。”

    阎云舟赶紧让开了车门的位置,目光担忧地看着宁咎捂着肚子下了车,对于下车往树林里钻这个事儿,今天的宁主任已经是相当熟练了。

    一溜烟的功夫人就消失在了丛林中,阎云舟看了看树林的方向,眉宇间皱紧,都是担忧的模样:

    “他一天跑了多少次?”

    一旁的暗玄立刻开口:

    “算这次十二次。”

    宁咎找蹲的腿肚子都疼了,这感觉实在是太艹蛋了…每一次在这旷野中蹲下的时候宁咎都在咒骂,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穿来这个地方?为什么?啊啊啊…

    那么多的小说,那么多的穿越小说,为什么不能让他穿去一个更发达的未来?偏偏要将他穿到这个拉屎都没有抽水马桶的古代?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心底咒骂完之后,宁咎还是只能默默地提上裤子,弓着腰走出了林子,抬眼便看到了那个立在车前等他的身影。

    今晚的月色很好看,尤其是在这北境,月光映在望不到边际的雪地上,能将这一片都照亮。

    车架前那人披着斗篷,束发高冠,长身玉立,就连那掩映在枯树枝间的月亮似乎都要沦为这个人的陪衬,刚刚从林子里出来的宁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

    不得不说这画面有些唯美,美的就像是他上学的时候,后桌那个总是不及格的小胖子手中画册里的图画一样。

    刚才的咒骂声好像一下就远离了宁咎的脑子,大概他穿过来就是为了遇到阎云舟吧,哎,算了,忍了吧,一会儿进屋就不用在林子里拉了。

    阎云舟上前了两步:

    “好些了吗?”

    宁咎苦着脸:

    “你看我像好些了吗?”

    从这里到别院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别院的人被遣走了七七八八,但是必要伺候的人和厨房的人阎云舟留下了,阎云舟陪着他一块儿进去:

    “这院子里我只留了一个人,洒扫的,做饭的都会在外院,里面已经水和吃的都已经备好了,要先去洗洗吗?”

    宁咎确实已经接受不了他这穿着拉了一天的衣服了,他感觉他身上可能都有味儿:

    “先洗吧,你回去吧,我这都到了别院了,没事儿的。”

    阎云舟现在可不像是他这个大闲人,他病了现在还能有养病的时间,若是阎云舟病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阎云舟也知道轻重,看着这别院安排的都算是妥当也算是能放下些心来了。

    “等你洗完,吃点儿东西我就走。”

    “那好吧。”

    宁咎将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下来,放在了一边下人放好的热水中泡着,他还往上淋了不少的酒精,这才跳到浴桶中,温热的水总算是洗去了几分疲乏。

    连着头发他都洗了一便,洗的时候他还在想外面的人,他还没走,那就是不用他自己打理这长头发,完美。

    果然他回去的时候阎云舟的手上已经拿了长长的干毛巾,宁咎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阎云舟将他的头发一点儿一点儿擦干净。

    擦的宁咎又开始想睡觉,就在他迷糊的时候那人的手在他的腋窝下挠了挠,随即便听到了那声温和宠溺又带着点儿无奈的声音:

    “先别睡,吃点儿东西服了药再睡。”

    高烧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宁咎勉勉强强吃进去了一碗粥便将阿司匹林吃了进去,阎云舟看着时间不早了这才转身准备出去,宁咎已经躺在了被窝里,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

    “你是骑马过来的吧?这晚上天儿太冷了,还是坐车架回去吧。”

    他刚要说他的车架就在外面,这才想起来那车架可不能坐了:

    “这儿还有多余的马车吧?”

    阎云舟看着他操心的样子笑了:

    “有,放心吧,睡吧。”

    阎云舟到了前院沐浴又换了衣服这才带着暗雨连夜回到了白城,为了防止宁咎出什么事儿,阎云舟特意将杨生留在了这别院中照应。

    宁咎做的阿司匹林的效果所有人都知道,阎云舟之前那么高的烧,吃了那个药第二天就退下去了。

    所有人包括阎云舟在内都觉得宁咎吃了药那烧是肯定会退下来的,谁都不曾想,到了晚上宁咎的体温越来越高。

    内院之中只留下了暗玄,这一晚屋内没有动静,他知道宁咎吃了药,自然也不会进屋打扰,宁咎的脸色越来越红,他只觉得周身都在酸痛。

    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地方是好受的,他的意识昏昏沉沉,嘴里和嗓子都是一片干涩,他非常想喝水,但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失去控制一样的鬼压床一样。

    宁咎奋力想从那种感觉中挣脱出来,但是却始终不得其法。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宁文鸿被深夜召到了宫中。

    自从宁咎上一次在宫门前接走了阎云舟又随着他一同去了北境之后,宫中那位对宁咎的不满便已经十分明显了,连带着从前皇帝对宁远侯府的“恩遇”自然是也一并取消。

    宁文鸿这些日子在朝堂上谨小慎微,紧怕踏错一步,他怎么都没能想到那个从小就被丢到庄子上的儿子,会这么不受摆弄。

    本以为宫中借着宁咎那个克亲克长的命格,将他赐婚给阎云舟,待阎云舟来日真的死了,他们侯府也会因为这个在皇帝面前得些脸面。

    却如何都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阎云舟竟然不计较宁咎的命格,而宁咎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彻底站在了阎云舟那边。

    让他一丝的消息都没有从他的嘴里套出来,现在更有甚者他打听到,宁咎好像还会做什么药,很可能是他救了阎云舟。

    如今他是赔了儿子又折兵,宫中因为这个事儿对侯府不满,而宁咎更是直接和他划清界限,还开罪了阎云舟。

    日后无论这两股势力谁占了上风,都不会有他的好日子过,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召他了,今天深夜过来传旨让宁文鸿的精神都跟着紧张起来。

    他跟着领路的内侍,却发现这并不是去往御书房的路,也不是去往养心殿:

    “宝公公,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前方带路的人一甩拂尘,脸上是要笑不笑的模样,尖细的声音开口:

    “没有错,宁大人只管跟杂家。”

    宁文鸿不敢再多问,只见着他们走的地方越发的黑,已经到了宫城的边缘:

    “到了。”

    “宁大人自己进去吧。”

    宁文鸿看着这破落的院子心都跟着打鼓,他生怕这是皇帝不准备留他了,但是看着四周的守卫他也只有进去这一条路。

    里面的门被一个侍卫打开,宁文鸿一进去便看见了里面明黄色的那个身影,赶紧跪下:

    “微臣给皇上请安。”

    李启坐在这偏僻院落的中间,一只手微微晃着茶盏,盯着底下跪着的这个人:

    “李大人,可还认识你眼前这个人?”

    宁文鸿抬起头,发现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一个人,那道士瞧着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大,他总是觉得有些眼熟。

    那道士也低下头看着他,忽然之间多年前的一个画面出现在了宁文鸿的脑海中:

    “你,你是二十年前给宁咎批命的那个道人。”

    就是他,二十年前就是这个道人说宁咎的命格克亲克长,当时他也不愿意相信,但是家中接连出事儿,他这才信了他的批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再见过这个道士,此刻他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李启看出了他面上的疑问,但是没有给他解答,只是开口:

    “这么晚让李大人进宫是想要让你配合玄威道长做件事儿。”

    随后便有内侍进来拿了一把刀,割开了宁文鸿的手指,将他指尖的血液滴在了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镜罗盘上,之后便直接将宁文鸿带了出去,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屋内,李启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道人,前些时候他派人到了玉清观,想要找到火药的制备方法,却不想搜了一圈一无所获。

    天凌真人当年是奉先皇的旨意打造火药,后来先皇下旨封停,他几乎毁去了所有的资料,玉清观中现在连只语碎片都没有剩下。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主动回到了玉清观,说他是天凌真人的师弟,提到了当年给宁咎的批命,甚至扬言宁咎命格和阎云舟的已经连在了一起,他只要有宁咎至亲之人的血,就能测出宁咎的命。

    李启看着那铜盘上的血一甩手:

    “你开始吧,若是让朕发现你胡诌,那就是欺君之罪。”

    那道人轻轻拨动了那个带着血的罗盘,血液随着内层铜镜罗盘的转动慢慢浸润到了罗盘边缘刻着天干地支的凹槽之中。

    那道人闭着眼睛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等到罗盘停止了转动,他才睁开眼睛,但是在看见这罗盘上显示的卦象时,却是睁大了眼睛,甚至眼底出现了一抹惶恐的颜色。

    李启注意到了他面色的不对:

    “这卦是什么意思?”

    此刻在别院中的宁咎就像是被困在了梦境之中一样,想要醒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梦境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

    烦躁的情绪在梦境中也没有分毫的减弱,这些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怪梦,这一次他一定要看看这个身影到底是谁的。

    他冲着那团迷雾中走去,那种感觉非常的真实,就像是他真的走在一片被雾气笼罩的林子中一样:

    “你到底是谁?”

    “转过身来。”

    宁咎不断地走进,这一次那个身影没有再和从前一样隐没在一片的白雾之中,而是一直立在那里。

    宁咎微微眯眼,手在空中挥舞似乎要驱散雾气,慢慢的那迷雾就真的慢慢散去了,那被雾气遮掩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那张脸就那样映在了宁咎的眼前,哪怕是梦境之中宁咎的瞳孔似乎都在地震,因为那张脸和他的一模一样,或者说那就是宁咎本身的脸。

    这种画面实在是太过诡异,宁咎到了这里不是没有照过镜子,但是他很清楚眼前的人不是自己。

    眼前的“人”眼睛一直看着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诡异又熟悉:

    “你是宁咎?”

    宁咎此刻的脑子似乎很混乱,他甚至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一个梦境,但是又似乎很清醒,因为他始终记着他自己是谁,他知道自从他穿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开始,这一切就不能用为唯物主义解释了。

    牛顿三大定律此刻都不知道还适不适用,眼前的局面恐怕霍金老先生复活都解释不通:

    “不,现在你才是宁咎,不过你现在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空灵的悠扬,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股吟唱。

    宁咎皱眉,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此刻的宫中,李启已经没有兴趣打哑谜了:

    “说,你从卦象上看到了什么?”

    玄威道人的眼中出现了一股奇异的光芒,他立刻开口:

    “陛下,这卦象十分奇特,一个人往往只有一种命格,且很少会改变,这宁咎生来就是克亲克长的命,但是此刻这卦象上却显示了两种不一样的命格,两种命格竟然可以同时存在。”

    李启皱眉,听他说的玄乎,但是他只关注他需要的:

    “两种命格都是什么样的?”

    “一种便是老道二十年前在宁公子身上看到的克亲克长,天煞孤星的命格,而另一种,另一种命格似还魂借气,却又有些不像,但这命格看着生机勃勃,其本身似乎就是生机,凡靠近他的人皆有所益。”

    李启的眸中闪着寒光,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道人:

    “凡靠近者皆有所益吗?”

    他给阎云舟左挑右选了一个人赐婚,竟然给他送去了一个救星?李启此刻的脸上几乎可以滴出墨汁来,天家喜怒无常,玄威立刻跪下,李启拽住了他的脖领:

    “玄威,你的批命可是在戏耍朕吗?”

    若非是知道宁咎所谓的批命,他也不会将宁咎赐婚给阎云舟,如今这个二十年前说宁咎是天煞孤星的人,却说他现在是个宝,谁抱住谁都能受益?

    “陛下恕罪,老道有个办法。”

    “说。”

    “一人有两命本就是天所不容,我们只需要破去宁咎一个命格,只留下那个天煞孤星便好。”

    第二天的天照常亮了起来,但是暗玄却一直都没有见屋内有什么动静,他开始以为是宁咎睡的时间长了些,但是看着已经过了寻常起身的时辰两刻钟了,这才不放心地敲了敲门:

    “宁公子,宁公子,您醒了吗?”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他的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宁公子,得罪了。”

    说完他便直接破门而入,却见榻上的人安静地躺着,脸上潮红一片,他叫了半天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立刻去交了杨生过来。

    宁咎的额头滚烫一片,杨生也有些慌,昨天用的药没有效果吗?上一次王爷那么严重都是药到烧退,他立刻去开方子让人去熬药,他记得宁咎之前给王爷降温的方式,又让暗玄拿过来了酒。

    杨生拉开了宁咎的衣领,在他的胸口几处穴位下了针,又一边搓着宁咎的手臂帮他降温一边开口不断地叫人:

    “宁公子,宁公子醒醒。”

    榻上的人却是任由他们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暗玄着急:

    “杨府医,怎么会这样?”

    杨生之前也随着宁咎去过北郊,看过那感染了疫病的人,虽然也有高烧的,但是也没见谁发了烧像这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更何况宁咎昨晚用了药的,北郊的那些人,哪怕是烧糊涂的用了那药也会退下来,为什么那药好似对宁咎没有作用一样。

    “我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要不要禀告王爷?”

    暗玄看着杨生有些艰难地开口,理智上他是不希望阎云舟冒险的,但是现在宁咎的情况不明,他是能看出宁咎对阎云舟有多重要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敢往下想。

    阎云舟起身之后召了几位将军过来商讨战事,到了白城之后他隐瞒了些真实的身体状况,刚要散的时候,魏长青便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他直面阎云舟:

    “王爷,末将得知您将感染了疫病的家眷安置在了城外的庄子上,请问此事可当真?”

    魏长青的语气和神态咄咄逼人,甚至还有几分的得意,阎云舟到了白城这几日,眼中就像是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召集将领商讨战时的时候也少有会叫上他,这些他都不在意,他要的就是盯住阎云舟,盯死阎云舟。

    这北境确实是阎云舟的地盘,但是他这一万人放着这儿也不是一点儿漏洞都钻不着,幽州城外的出现了疫病,这个消息他前两日就得到了,也已经传讯京城。

    而那个据说从到了北境一直和阎云舟在一起的宁咎,这一次却没有跟着过来,昨天阎云舟深夜出城正好被他的一个眼线看见,那个车架他的人不会认错,那就是阎云舟的车架,能坐着他的车架来的人必然是宁咎。

    而今日从幽州过来的宁咎却并没有进城,而是被安排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宁咎也感染了疫病,魏长青虽然拿不准是不是真的,但是即便有这种可能也是他质问阎云舟的理由。

    一句“疫病”出口,整个大帐中所有的兵将都看了过来,阎云舟“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折子,眼中寒光一凛:

    “魏将军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信口开河。”

    “我是不是信口开河王爷自己心中清楚,城外庄子上住着的难道不是王爷的家眷吗?”

    阎云舟靠进了椅背中,眼中已经再没了任何的情绪,瞧着魏长青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看来你到白城来是太闲了,陛下派你来北境,看来不是来打仗的,是专门盯着本王的,而且现在眼睛都盯到了本王的家眷身上,一个将军做到了这个份上你说还有留着他的必要了吗?”

    整个大帐中没有任何人对阎云舟的话有分毫的疑问,尤其是白城的那些将领,周穆将军的死已经让北境这些将领对魏家的人厌恶到了极点,若不是阎云舟曾经下令,现在还不能动魏长青,他们早就要从他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了。

    现在能忍着魏长青和他手下那些如长了长舌一般的人在营中时不时的刺探已经是极限了,还不说现在他直接盯到了阎云舟的身上。

    魏长青对上阎云舟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发虚,但是他已经传讯给京城了,昨夜也已经接到了父亲的来信,陛下已经派人去了玉清观,只要他们手中也有火药,他们就根本不必怕阎云舟。

    所以他料定现在阎云舟根本不敢动他。

    阎云舟瞥了他一眼,从一旁抽出了一个折子,直接便甩在了魏长青的身上:

    “留你在北境有害无益,魏将军不如给本王解释一下这上面是什么?”

    魏长青打开折子,在看到了里面那封信件的时候脸色都白了下来:

    “魏将军到边关还真是与他人不同啊,人在白城却与大宛国的人有联系,二十年前北牧进犯中原,大宛还曾给北牧提供过战马,如今北牧兵临城下,魏将军私通外敌,伦律当斩。”

    魏长青冷哼一声:

    “单凭这一封信王爷就要定我私通外敌的罪不嫌太过草率吗?”

    阎云舟微微扬了扬下巴,点了点那桌案边上的一摞折子,语气不带嘲讽却比嘲讽还要刺魏长青的眼睛:

    “你自己写了几封要本王一一给你数吗?有这个功夫你不如说一说,勾结外族,是你的主意还是那位魏太师的主意?”

    “阎云舟,你别血口喷人,我父亲贵为朝中一品,怎么可能勾结外族,你别自己心虚就找这些事儿做添补。”

    阎云舟丝毫都不掩饰眼中对魏振和的鄙夷:

    “当朝一品?这位当朝一品的太师说起来本王竟然数不出他对大梁有何功绩,你不是想知道幽州疫病的消息吗?

    好,本王告诉你,幽州确实是发了些时疫,本王正准备奏报朝廷,请户部拨发赈疫的款项,魏大人不如与本王联名上奏,省的朝中那位魏太师从中阻扰。”

    “你…”

    阎云舟扣下了这些折子,冷下了目光:

    “不过在上奏之前,这些折子本王也而不得不一并上奏朝廷,让陛下和魏太师也评一评,这大战在即,私信邦国可有不妥之处?

    在宫中旨意下来之前,魏长青有私通外敌的嫌疑,本王身负护卫北境之责,无法姑息,从今日起,魏将军不得离开营帐一步。”

    阎云舟的话音落下,营帐外面立刻便有人进来,魏长青也不是吃素的,他也防着阎云舟突然动手,留在帐外的人见情况不对便准备动手。

    刀剑碰撞的声音清晰传来,阎云舟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靠回了椅背,看着魏长青就像是看着跳梁小丑,半晌甚至愉悦地笑了一下:

    “很好,以下犯上,抗命不遵,白将军,按军令当如何?”

    “回禀王爷,纵兵抗上着40军棍。”

    “好,就40军棍,本王累了,拉出去打吧。”

    阎云舟抬了抬手,外面的刀剑声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稀疏了,很显然魏长青的人已经落了下风,魏长青直接便被拉了出去,在出去之前阎云舟扫了他一眼:

    “知道你错哪了吗?错在你有心作乱,奈何手下的都是一群草包。”

    阎云舟从前确实没有想这么快动魏长青,但是短短半月的时间,他的手中已经截获了数封魏长青奏报京中的密信,终究是留不得了。

    阎云舟昨夜也没睡多久,待将领都下去他也有些精神不济,刚要到里面歇一会儿,却听到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

    阎云舟起身的间隙有些头晕,他认出了来人的声音,是他昨天留在别院的一个侍卫,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手撑住了桌面,待眼前的黑雾散去才看见来人:

    “怎么了?”

    那侍卫也知道这事儿的干系,上前轻轻对着阎云舟耳语了几句,阎云舟听完之后脸色都变了。

    别院中,宁咎一直都没有醒,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睡在榻上,这让杨生都没了注意,而此刻的宁咎还陷在梦境之中,他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困惑不解,他到底为什么会到这个时代,既然他过来了,那原主是不是已经死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又为什么会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那句话:

    “你死了吗?”

    眼前的“宁咎”轻轻点头:

    “是,我已经死了,但是在临死之前我做个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人告诉我,我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榻上,再然后,睁开了眼睛,此后这具身体里的人就是你了。”

    宁咎简直快被这一系列的梦幻操作给折腾疯了,他现有的知识架构根本不足以解释这一切,这叫什么事儿?借尸还魂?

    那不也应该是孤魂野鬼借尸还魂吗?他就在现代喝了一瓶假茅台就还魂到这儿来了?

    “一直都可以看见我?”

    宁咎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我靠不是吧,每天有一个“阿飘”在他身边?还是他这身体原来的主人?

    眼前的人却摇了摇头:

    “没有,你醒过来之后没多久我就没有意识了,等我再次有意识就是这两天,你生病的时候。”

    宁咎试图用他从前的玄学知识来解读现在的问题,原来的宁咎已经死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他应该又没有死的很完全。

    甚至保留了一丝的意识,而他的意识能在他生病的这两天苏醒,或许就是老人从前常说的,身体弱的时候人的灵魂也弱。

    所以在他生病的时候,才会出现原来的宁咎苏醒过来的情况,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儿细思极恐。

    也就是说或许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很有可能这具身体中的人就不是他了,那他有没有可能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呢?

    宁咎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第一个浮现出的人影就是阎云舟,他如果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他会怎么样?

    他现在都记得昨天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人的体温,他能够感受到,抱着他时的阎云舟心中的恐惧和害怕,他害怕失去自己。

    “你在犹豫。”

    对面的那个“宁咎”看着他,目光中的笃定让宁咎有一瞬间怀疑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他是在犹豫,如果能回去,难道不回去吗?

    阎云舟连车架都没有坐,直接骑马出了城,直奔昨天的庄子,他到的时候屋内只有暗玄和杨生两个人:

    “他怎么了?”

    阎云舟一身的风雪进来,杨生的脸色也不好,过来回话:

    “王爷,宁公子一直高烧不退,人从早上就没有醒过来,现在药也喂不进去。”

    阎云舟怕宁咎着凉,脱下了身上满是凉意的斗篷,坐在了榻边,手探向了宁咎的额头:

    “煜安,煜安?醒醒。”

    宁咎闭着眼睛毫无反应的样子让阎云舟心中徒然地没有底,心慌的感觉明显,他也学着宁咎从前帮他退烧的方法,用酒帮他搓四肢和前胸。

    “针灸呢?有没有用过?”

    杨生艰难开口:

    “用过了,但是宁公子没有反应。”

    “药呢?他做的药,阿司匹林?他昨天吃了的,怎么会这样?”

    宁咎一直没有醒,阎云舟心中急切,他昨天是看着宁咎吃了药才走的,是不是他昨天带过来的药过了药效?

    他今日将所有的阿司匹林都带了过来,想要用水喂进去,但是那药也只是混着水从宁咎的嘴角处流了下来。

    “煜安,听话,别吓我,醒过来好不好?”

    “宁咎,宁咎,你听到了吗?”

    梦中的那片林子中,两个宁咎一块儿坐在了大树根下,“宁咎”看了看身边的人:

    “你想回去吗?”

    宁咎苦笑了一下:

    “你这话要是早俩月问我,我一定告诉你回,必须回,现在嘛,说想也是想的,我父母虽然不在了,但是那个世界有我从小到大成长的痕迹,有我熟悉的一切,有朋友,有事业,有智能马桶…”

    “宁咎”盘着腿,一只手驻在膝盖上一只手拖着下巴,眨了眨眼睛:

    “智能马桶是什么?”

    “哎,就是你上了厕所之后,那个东西可能将你的排泄物都冲走。”

    “宁咎”瞪大了眼睛,他不出声宁咎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大概想说“还有这种东西?”

    宁咎靠在大树上无奈,想不到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解释智能马桶竟然是对着一个“死人”?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有那么好的东西,你不回去了吗?”

    “宁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宁咎仰头靠着大树:

    “也想,但是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在乎我的人,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在乎我的,他救我的时候甚至可能要搭上他的性命,但他还是救了我,而且,我都还没有和他说过我的身份,没有和他讲过我的来历,我就这样突然的走了,他怎么受得了?”

    即便他真的有走的那一天也应该和阎云舟正式的告个别吧,现在他不能直接将人抛下。

    半晌宁咎站了起来:

    “不行,你能和你聊了,这梦做的也够久的了,我得出去了。”

    “宁咎”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宁咎看了看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这片树林走不出去的。”

    宁咎睁大眼睛:

    “什么?什么叫走不出去?”

    他最近似乎每次做梦都能梦到这片树林,都能看到隐在白雾之后的人影,但是每次看不真切之后他都会醒来,这树林走不出去?什么意思?那就意味着他醒不过来?

    他看向“宁咎”的目光忽然有些防备:

    “是不是你?”

    “宁咎”拖着下巴摇了摇头:

    “我都死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我的感官要比前几天都清晰,好似有一种力量在支持我一样。”

    宁咎的心下一沉,他虽然是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事实是清楚地,他和眼前这位算是两个灵魂,虽然对面那个已经死了,可他依旧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而现实中只有一具身体。

    这一具身体必然只能有一个主导,此消彼长,他生病,是最弱的时候,所以“宁咎”的意识才会复苏?还是说有什么无形的推手在后面引导这一切?

    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宁咎已经整整睡了一天了,阎云舟饭都没有吃,一直守在宁咎的床前,脸色也很难看,屋子里已经来了一波的大夫,但是都没有什么办法。

    连针刺的办法都试过了,但人就是醒不过来,最后一个年纪不小的大夫过来看了看之后开口:

    “王爷,我瞧着这位公子倒像是得了失魂症。”

    阎云舟立刻转头:

    “什么是失魂症?”

    “我也是听说的,有的人受了惊吓,或者病的重了,魂魄就会离开身体,这样的人就是怎么都叫不醒的,需要先给人招魂才行。”

    阎云舟从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总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多半都是江湖郎中,骗人的游医。

    但是他现在也意识到了不对,宁咎之前从未有过什么病症,昨天晚上也吃了药,就是北郊那些得了疫病症状很严重的人,也没有这样怎么都叫不醒的状况。

    所以难道真的是得了什么邪病不成?

    而此刻在梦中,宁咎感觉他自己已经在林子里暴走很久了,但是这个林子就像是鬼打墙一样,无论他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这颗大树底下。

    “宁咎”就看着他一遍一遍地回来,再一遍一遍地出发,不由得都有些敬佩他。

    此刻宫中,玄威道人盯着眼前被围在蜡烛之中的罗盘,那罗盘的两侧忽明忽暗,就连李启也看出有些玄妙:

    “这是什么意思?”

    “回陛下,这上面明暗的两方就是宁咎的两种命格,暗的这一方若是能占据整个罗盘,那么就是另一个命格被泯灭的时候了。”

    李启看着罗盘,这罗盘上此刻明暗各半,已经僵持一天了:

    “没有别的办法?”

    宣威道人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陛下,草民能做的都做了,后面只能看宁咎自己的命数了。”

    其实宁咎另一个命格几乎已经泯灭了,是他用血亲之人的血画了符篆,生生给召了回来,但是召回来也不能保证这命格就能吞噬另一个。

    “废物。”

    阎云舟此刻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看向那个年纪不小的大夫:

    “你说,如何招魂。”

    “回王爷,用浓稠的糯米粥液混着病人亲近之人的血,点在病人的额头和双肩上,这三处各有一把火,是阳气最盛的地方,用亲近之人的血,可以让这火更盛,再唤病人的名字,引着他找到回来的路。”

    虽然听着玄之又玄,但是此刻也只能试一试,阎云舟看了看榻上的人,他也勉强能算是宁咎亲近的人了吧?

    “去熬糯米粥。”

    没一会儿的功夫,浓稠的糯米粥便被递到了阎云舟的手中,阎云舟抽出了一边的匕首,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直接将手掌心划开了一个口子,淋漓的血滴在了碗中,整整放了半碗的血。

    一旁的杨生赶紧帮他包扎好,阎云舟的脸色越发苍白,他除去的宁咎的上衣。

    带着薄茧却无血色的指尖蘸了些那碗混着血液的糯米粥,一下一下地点在了宁咎的额间和肩头,声音柔和眷恋,一声一声,甚至像哄不听话不回家的小朋友:

    “煜安,回来吧。”

    “煜安,不许胡闹了,该回家了,别吓我,好不好?”

    正在林子中暴走的人忽然在耳边听到了这一声呢喃,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人的声音,阎云舟,是阎云舟。

    “阎云舟,是你吗?阎云舟。”

    宁咎跟着耳边的方向走,阎云舟一直都没有停地唤他,忽然,暗玄开口:

    “王爷,宁公子的眉头似乎动了一下。”

    阎云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宁咎的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下,他的声音有些急切:

    “煜安,煜安,能听到吗?回来吧,跟着我的声音,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主任现在还没有王爷用情深,但是我保证后面粗粗的双箭头

    第69章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宁咎再一次走到了那棵树的下面,他看着树下坐着的“宁咎”,忽然问出声:

    “你能听到有人叫你吗?”

    却见一直表现的有些乖巧的人忽然脸上出现了一个厌恶的表情:

    “听到了,宁文鸿那老匹夫的声音。”

    他就是被那个无比厌恶的声音给吵醒的,就是现在还一直在他的耳边逼逼叨叨,什么让他回来之类的,这也就是自己的耳朵,不然他直接给剁了。

    “宁咎”说完之后便看向了眼前的人,这几天他才能“看到”宁咎,他看见了昨天在马车中抱着他的那个人,那是焰亲王阎云舟,没想到这人还真的嫁给了阎云舟,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你听到的是焰亲王的声音吧?”

    宁咎有些防备地看着他,“宁咎”摊了摊手:

    “我昨天都看见了,他很在乎你的,你跟着他的声音走,应该能出去的。”

    宁咎开口叫阎云舟,试图和他说话,但是很显然那边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阎云舟看着榻上的人紧皱了眉头,似乎是想醒醒不过来的样子,他抬手拍了拍宁咎的脸:

    “煜安,煜安,能听到我说话吗?回来吧。”

    宁咎听到这个声音似乎有一个方向,他顺着阎云舟的声音再一次离开了那鬼打墙的一棵树,与此同时,宫中那个偏僻宫殿中的铜镜罗盘上有光的那一面开始渐渐变大,玄威道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他转头看向了宁文鸿:

    “再叫他,不断地叫他,让他回来。”

    宁文鸿根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方才他就被人又带了回来,就让他对着眼前的铜镜罗盘一直喊,说他错了,亏待了宁咎,让宁咎回来,这都喊了半天了。

    李启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铜盘上,见着那越来越明亮的铜盘,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宁咎顺着声音走,渐渐地他发现这条路和从之前每一次走的都不一样了,周边的树变得越来越少,忽然眼前弥漫起了一层一层地白雾。

    就像是从前遮掩着“宁咎”那张脸的白雾一样,那种熟悉的,要清醒过来的感觉再次袭来,下一秒,榻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阎云舟见到人终于醒了,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煜安?”

    宁咎醒来的时候还粗喘着气,入眼便是阎云舟担忧的神色,恍然初醒,他甚至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再之后他便感觉身上黏黏腻腻的,额头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往下流,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有些黏,他一看手,吓了一跳。

    这手上的是血,他头怎么了?睡了一觉被人家开瓢了?

    阎云舟看见他看着手上的血满脸惊慌的样子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安抚:

    “没事儿,没事儿,你头没事的。”

    现在人总算是醒过来了,他结果暗玄递过来的毛巾,帮他擦了擦他头上和肩膀上混着糯米粥的血,宁咎看见那毛巾上的血的时候都有些不淡定: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记忆还混着刚才的梦境,十分的混乱,他定下神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他是从幽州到了白城,染上了痢疾,这里应该是昨天晚上到的,阎云舟在白城外面的别院,屋内点着灯,看着似乎已经是晚上了,这是第几天?阎云舟怎么来了?

    “我是睡了很久吗?”

    阎云舟看着他懵着的样子开口:

    “现在是第二天的晚上,你发烧了,从早上起就怎么都叫不醒,已经睡了一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天?他竟然睡了一天一夜?方才的一切似乎就是一个梦境,但是那梦境也太过真实了吧?他现在都能清晰地记得梦境中“宁咎”的脸,他们说过的话,宁咎只觉得二十多年的所学遭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在走近科学中长大的人,忽然有一天走进玄学了,这…

    “我刚才做了好长的一个梦,啊,这一身是什么啊?”

    他看着阎云舟手中毛巾上的血迹,他身上也没有哪里痛啊,阎云舟这才开口:

    “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方才老大夫说,你可能是得了失魂症,用这个血混着糯米粥点在你的眉心和肩头,叫你,可以将你叫回来。”

    宁咎忽然想起方才在梦中听到的阎云舟的声音,所以他真的得了什么失魂症,魂魄离体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阎云舟手上包扎的伤口,撑起了身子,就看见了一旁的药碗中一片血红,额角都跟着跳了跳:

    “这,这都是你的血?”

    放了这么多的血?阎云舟抬手将一旁的药碗端走:

    “不都是,里面还有糯米粥,就放了一点儿血,好了,你醒来就好了,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人做了些清淡的,你吃点儿,再服药。”

    宁咎又不傻,看着那碗中鲜红一片,怎么可能是只放了一点儿血,一点儿血能有这么红?他看着阎云舟的脸色也不好,估计是知道他的情况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好了,我没事儿的,你快别在这屋子里多待了,去洗澡换衣服吧。”

    阎云舟看了看他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他若是倒下恐怕宁咎更操心,他便没有再待下去,而是去了前院,将衣服换了,又洗了澡,用酒精擦拭了身上这才换上衣服,只不过他没有立刻回城,宁咎烧还没有退。

    方才所有在房间中的人都按着宁咎方才教的方式消毒,洗澡,换衣服。

    宁咎说过,痢疾这种疫病最主要的就是入口的传播,身上任何地方沾染了病原体都可能入口导致感染,所以这几日给宁咎用的餐具都是单独的,每一次之后都会按着宁咎说的方式用酒精棉消毒。

    阎云舟换好了衣服才将之前那个老大夫给招了过来,离魂症说着玄乎,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用了他的那个土法子宁咎便真的醒了过来:

    “草民参见王爷。”

    “起来吧,你说说离魂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还会再犯?”

    那大夫有些年纪了,就是白城人,医术在当地也是有名的,他的小女儿嫁给了军中的一个校尉,所以军中若是打仗缺少军医的时候他都会到军中帮忙,就是阎云舟也见过他几次:

    “王爷,这失魂症草民也说不好,一般小孩子受到了惊吓遇到这种情况比较多,成人大多是病中体弱,偶尔有这种情况,这个方法也是代代流传的土法子,很多人都管用,方才没有办法,草民才提议试一试的。”

    阎云舟也知道有很多土法子是说不清的,算了,总之人已经醒了,醒来便好,他让人赏了银子这才让人退下。

    宁咎吃了点儿上来的鸡汤面,脑子里却全都是方才梦里的情景,这TM也梦的太真是了吧?一边想他还在一边动胳膊动腿,都是好使的,那种在梦中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以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碰到了什么邪门的事儿?毕竟他能从现代穿到这个时代来,这个事儿本身就已经足够邪门了,所以现在告诉啊“宁咎”真的还有意识存在,这个事儿他也不是完全的接受不了。

    尤其是刚才那一碗血,刚才阎云舟的脸色不太好,他起身敲了敲门,门外的暗玄立刻应声:

    “宁公子。”

    “阎云舟的手怎么样?口子大吗?他吃了吗?回去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暗玄觉得宁公子还是很关心他家王爷的:

    “王爷的手是杨府医包扎的,应该不会有事儿,方才前院的人来回话说,王爷此刻在前院,已经着人上了晚膳,今晚王爷应当不会回城了。”

    宁咎刚刚醒来,还弄出了这么玄乎的事儿,阎云舟也怕他今晚再睡下去又醒不过来,肯定要在这儿再守一晚上,宁咎也知道他现在劝也没用。

    “吃了就好,他身体不好,药别让他忘了吃。”

    宁咎坐回去的之后将饭后的药都吃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的折腾,他现在烧倒是退下去了不少,昨天身上那种时时刻刻都酸疼的感觉总算是退下去了一些,他坐在床边,一闭上眼睛都是刚刚醒来阎云舟担忧的样子。

    他能感受到阎云舟对他的感情,几次,都是将他放在了前面,他有些不敢想他如果醒不过来会怎么样?这一次在梦中看到“宁咎”那第一眼的是时候,他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是没办法骗人的,那就是他以为他作为宁咎的时间或许到头了。

    他没有办法用所学来解释眼前的情况,但是“宁咎”还有意识这件事儿却让他开始有了警醒,还有“宁咎”的那句话,他说他临死的时候做了一个梦,说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那他呢?他是继续了这个错误,还是来纠正这个错误的?

    如果在现代,宁咎做了这样一个梦估计转头就忘了,根本不会将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儿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不一样,牛顿三大定律也解释不通他现在遭遇的一切,难道世界的尽头不是科学是玄学吗?

    难道达尔文,牛顿那些大神去改学神学真的是有理由吗?作为一名医学博士,宁咎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题无解,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放在了心上,那就是万一有一天他再睁开眼睛,这个壳子里的不是他了,而变回了那个“宁咎”呢?

    那阎云舟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谁,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而来,宁咎躺在床上,一直在想他要不要和阎云舟说清楚,他会信吗?还是觉得他疯了,会不会再找个什么神婆给他驱妖?

    昏睡了一天一夜就像是打了一天一夜的仗一样,宁咎倒下之后便又睡了过去,因为这些天时常有的梦境,宁咎甚至都有些害怕睡觉了,但是这一夜却再没有梦到任何人,没有森林,没有迷雾,也没没有什么背影,一觉到天明。

    阎云舟第二天清晨便到了宁咎的院子,身上一样是裹了斗篷的,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卫开口:

    “昨夜里面没什么动静吗?”

    那侍卫摇了摇头:

    “没有,宁公子一晚上都没有起来,这会儿应该还没醒。”

    阎云舟听到没醒这两个字便有些心慌,戴好了口罩,手套,走到了窗边靠进里面床榻的位置敲了敲:

    “煜安?煜安?醒了吗?”

    宁咎昨天晚上彻底退了烧,身上出的汗让他觉得里面的被子都湿透了,大晚上的他也没有折腾起来换被子,便将被子换了一个面骑着睡,可能是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身上累加上晚上总有那个奇怪的梦让他睡不好,这一夜没有任何梦的纯睡眠实在是太舒服了。

    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叫他就很不爽,用被子捂住了耳朵:

    “唔,谁?别吵。”

    阎云舟听到这声儿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当真就不再吵他,交代了侍卫里面的人不起来也不用再叫,他回到了前厅,用了早膳,准备一会儿等宁咎醒来再离开,这个时候京城的密信却忽然到了。

    传信的正是阎云舟留在京城的暗卫:

    “王爷,小白送过来的。”

    小白的脚程可比马都要快,一般只有急信才会用小白送。

    阎云舟撂下筷子展开了信件:

    “玉清观中人被宫中带走,玉清观被封,有一个自称是天凌真人师弟的玄威真人主动联系了魏家的人,此道人系二十年前为宁公子批命之人,恐生变故。”

    阎云舟的脸色阴沉,宫中一直都没有停止去搜寻火药的制作方法,他的人拦住了好几封魏长青传往京城的信件,却还是漏掉了一封,想来这一封就是关于天凌真人和火药的消息。

    阎云舟看过便将手中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烧了,立刻下令:

    “立刻派人到幽州,将青羊带过来。”

    “是。”

    当年天凌真人制作火药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他也没有听过他还有什么师弟,这么多年他知道的和天凌真人关系最亲近的也就是青羊那老家伙了,但是二十年前就能擅自给一个侯府公子批命,还是批的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此人要么是真的有些本事,要么就是有所图。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这样的样主动联系到魏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宁咎这一次睡醒之后只觉得身上松快多了,那种乏累感去掉了不少,起来的时候又去泡了个澡,只觉得神清气爽,而且一个好消息是他肚子没有那么难受了。

    阎云舟到院子里的时候,便隔着窗子和里面的人说话:

    “起来了?好些了吗?”

    宁咎此刻刚刚吃完早饭,他就坐在窗边:

    “嗯,好多了,不烧了放心吧,而且好像也不怎么拉了,我那药很好用的,别担心。”

    听着他说话都有底气了阎云舟算是知道他是真的好多了:

    “那就好,想吃什么和外面的人说。”

    “我知道的,我又不会客气,你手怎么样?你说你,滴点儿血意思意思得了呗,弄了半碗,你现在贫血,那血多珍贵啊。”

    现在宁咎都还记得那一大碗红彤彤的,这是看着都疼:

    “手没事儿了,下次不会了。”

    “你快回城吧,腿上不舒服记得热敷,这几天不用总勤着过来,我估计我再有几天就好了。”

    从这里到城中也不近,阎云舟那身体也不是一个磺胺能包治百病的,现在还不是战时,能多养养就多养养,可不能这么折腾。

    “好,你这里有事儿也别瞒我。”

    阎云舟交代好才回了城中,今日他需要忙的事儿也不少,昨日处置了魏长青,但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却还需要安置:

    “去将魏长青手下禁军的名册履历拿过来,叫张德进来。”

    “是。”

    没一会儿厚厚的一摞书卷被被递了上来,张德也跟着进来了,张德是白城的副参将,在这一众都黝黑粗狂的汉子中,他绝对算得上是白面书生,身材也比那些个汉子“娇小”了不少,因为他本身不是这白城人,而是南方人,还出自张家大族嫡出一脉,也是这军中少有的从南境军调到北境军的将领。

    “王爷。”

    阎云舟点了点对面,抬头应着:

    “嗯,坐吧,昨日虽然处置了魏长青,但是他手下那一万人也要安置,魏长青的禁军中有一股是从南境编排过来的,你看看,你认识的有多少,可有能用的。”

    阎云舟将名册推给了他,张德用笔将他认识的都圈了出来:

    “王爷,这几个末将认得,他们都曾在老侯爷的手下做过千户。”

    张德口中的老侯爷,便是前两月去世的镇南候,若说是他阎家护卫北境,那镇南侯府便是南境的门户,镇南候打了一辈子的仗,能在他手下做上千户必然是有些本事的,阎云舟看了看那几人名字的位置,却都在最末流,别说是千户,就连百户都不是,他微微皱眉:

    “在老王爷麾下的千户,你还认得,怎的在禁军中是如此的位置,这几人是怎么到的禁军你可清楚?”

    提起这个事儿张德也是愤愤不平:

    “王爷不认得他们但是一定知道罗武洲罗将军吧?”

    听他这样说阎云舟便明白了一些:

    “罗武洲,是老侯爷的义子,平定了几次南疆叛乱,不过他和陛下派去的那位震南将军邹升元不睦,最后我记得罗将军被抄家,那时北境正在打仗,具体原因倒是并不清楚。”

    他与罗武洲其实并未见过面,只是听过一些他的战绩,平过的战乱,武将之间总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其实就算是未曾见过面,阎云舟也知道,这位罗将军被抄家自然和那位狗屁不通一上任便引得南境不稳的邹升元脱不开关系。

    第70章 给我抱抱吧(准备制备火药)

    阎云舟盯着眼前名册中被长得圈出来的那几个名字:

    “你说这几人便是罗将军旧部?”

    张德点了点头:

    “是,罗将军被抄家之后,手下的一些千户便被打散分配到了各个军中,有一部分还留在了南境,那些人有老王爷看顾,总还是好过一些的,但是向这些被调到了京中的,很多便从千户的位置上下来成了排头兵,这几人就是后来被编到禁军中的。”

    阎云舟和罗武洲素未蒙面,但是这位罗将军深得老侯爷的赏识,打仗上是个奇才,当初他从北境回京的时候才听说罗武洲被抄家,也曾心有不平,他手下的千户想来是有些本事的,这些年竟然就埋没在了魏长青的军中当了排头兵。

    “你去将这几人聚起来,这几日营中还算是太平,便弄个比试吧,人才不应当被这么埋在沙子里。”

    张德一张脸都快笑出了花,立刻出门办差去了,他知道阎云舟下令的比试中,从不掺杂半点儿的水分,北境军中这么多年都能保证如此的战斗力,就是因为阎云舟不光治军极严,赏罚分明,而且是真的可以做到能者居之,知人善用。

    随后阎云舟将白城参将周维叫了进来,周维和阎云舟年纪相仿,与刚到军营的阎云舟还曾经一块儿闯祸过,也是这些将领中和他关系很近的,他进来便看见了阎云舟那张白的没血色的脸,都还没有上前说话便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我说王爷啊,你看你那脸色,别看那些了,都在我脑子里了,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我。”

    阎云舟神色松散了些,按了按眉心,将这名册推了出去,靠在了椅背上,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在周围面前他也不掩饰心烦:

    “这些人啊,真是个麻烦。”

    周维瞥了一眼他面前的名册就知道他是在愁什么,打魏长青几个板子倒是轻松,但是那一万禁军却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白城的守军也才不到三万,若是寻常的时候只要他们不出乱子倒也算了,但是周维知道他们后面做的可算是掉脑袋的事儿,这一万人放在军中就像是一个雷,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弄出来点儿事儿。

    周维也叹了口气,魏长青也不是傻子,能带过来的人必然大部分都是他的亲信,像南境军那后来编过来的毕竟是少数,这些人若是都放在一起,恐会生变,但若是打散了分开,更加不好控制。

    “我觉得还是放在一处比较好管理,这些兵多半都没有上过战场,之前魏长青叫嚣的欢实,还说我们延误军机,这一次不如就让他的禁军充当先锋吧,禁军的那个副统领和魏家的旁支有姻亲,早晚都是个祸害。”

    他们与羯族必然还有一场大战,只要这些人这个时候不闹出乱子便行。

    阎云舟点了点头,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周维这才开口:

    “那个你家那位真的病了?”

    这两天他是知道阎云舟出城的,昨晚甚至他都没回来,幽州的事儿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他还从杨生那知道阎云舟现在用的药都是宁咎做的,这可真是不得了,皇帝这是给他们王爷送来了什么宝贝啊。

    阎云舟倒是也没有想着瞒他:

    “嗯,是染上了疫病,现在好多了,他的那个药很管用。”

    今早宁咎听着是好多了,周围这才放心,接着开口:

    “我现在就是有些担心郡王,他这一次入京,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啊。”

    李彦被召入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白城,现在谁都是提着一颗心,阎云舟想到这件事儿叹了口气:

    “京中也算是早做了准备,北呈的密信到了,说太后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待殿下一入京,宫中便会下懿旨着殿下一同到皇陵,皇陵那边总是比京城中要好脱身的。”

    周围点头:

    “我记得皇陵周边护陵军的统帅是先皇的御前侍卫兼大内统领林统是吧?”

    阎云舟点头:

    “没错,而且我记得这位林统从前不过是羽林卫中一个不起眼的,是一次救了贵妃娘娘这才被举荐到了御前,他们家从前是镖局出身,没什么背景,所以即便是入了御林军也一直没有什么升迁的机会。

    后来,贵妃娘娘举荐他参加了武举,这才到了御前,大内统领一做便是多年,后来新皇登基,大内统领自然是要换人了,或许是出于防备,林统便被调到了几乎是闲职的护陵军。”

    别说是和精锐的大内禁军相比,这护陵军就是连京畿周边的杂牌守军都不如,常年守着皇陵,没有任何得见天颜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周维的面上有些惋惜,忍不住开口:

    “从大内的禁军统领到护陵军这落差还真是…”

    阎云舟似乎想起了什么缓声开口:

    “先帝驾崩后,我去皇陵祭拜的时候倒是还见过林统几次,他倒是看的开同我喝酒的时候说,他说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先帝在时他做他的禁军统领,先帝驾崩他一样在这地宫外做禁军统领,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阎云舟喝了口茶,目光微顿:

    “但是现在看来,林统做这个护陵军的统帅却反倒是一件好事儿了。”

    护陵军虽然是存在感最低的军队,但是也整整有三千人,这一次太后带着那些武将的家眷还有景郡王到皇陵祭拜,有林统在至少他一定会护太后等人周全,而景郡王想在这个时候从皇陵脱身也少不了林统的助力。

    毕竟太后去皇陵,皇帝也不好公然派太多的羽林卫跟着,所以林统的位置就格外重要了。

    宁咎这一天几乎就是在房间中吃和睡,中午他又睡了一觉,之前的梦再没有出现,“宁咎”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没事儿坐在那就在想这个事儿,难道真是他太累了做了一个梦,做的这么真实?

    还是说是阎云舟用了那个混着血的糯米粥给他招魂又招回来了?他今天感觉身上好了很多,按着三顿吃的阿司匹林,现在已经不烧了,虽然还是拉,但是比昨天在车上的时候那可是好了太多了,一下午也就只跑了三趟厕所。

    他不禁想到在现代的时候也有一种说法,就说小孩子和生病体弱的人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在他家那边其实早年也有所谓叫魂的说法。

    就说人吓着了,或者病了,可能是魂儿丢了,只不过他们那叫魂方法没有这里的这么血腥,不用血,只是中午12点的时候用做饭用的大勺子敲门框,然后喊,谁谁谁回来吧。

    宁咎一直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一贯是嗤之以鼻的,但是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没有道理哈?宁咎不由得按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前几天他做梦的时候正是他做磺胺最累的那几天,那几天他人又累又乏的,还可能已经感染了痢疾,所以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弱,所以才做了那个梦以至于能看见那个背影?

    而昨天他发着高烧,病的是最厉害的时候,所以他才看清了那个梦中的脸?还和“宁咎”对话了?而今天他的身体逐渐恢复,所以他就看不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宁咎发现顺着这个思路好像还能解释的通。

    所以这就是牛顿和达尔文最后舍弃了科学而投身神学怀抱的理由吗?

    不过这一次确实也让他有了些惊警醒,他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先向阎云舟透露一些他的身份,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回去了,那人也不至于无措。

    打定了主意之后宁咎按时吃了晚饭,又让暗玄差人去和阎云舟说他已经没事儿了,让他别担心。

    阎云舟接到别院消息的时候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宁咎是第四天左右的时候不再拉了,他又吃了三天药,差不多在第七天的时候症状已经全部消失了,不过他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这别院又待了三天,确定身上没有异样之后才给他住过的这个屋子来了一次全面消毒。

    而在这将近十天中,白城和北牧,羯族之间的战争爆发了,阎云舟虽然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但是也不可能不迎战,不然羯族便真的攻上来了。

    有随州之耻在前,北牧和羯族都是带着一腔怨愤来的,激怒之下,这一战即使阎云舟主动避其锋芒,又用了些火药,但还是免不了死伤的。

    宁咎是从南门进的白城,一进去便看着很多的兵将抬着伤员往里面送,阎云舟亲自出来接他,他一身银白铠甲还没有换下来,宁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开战了。

    阎云舟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便,看着他又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这一颗心才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他走了过来,若非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他现在便想将人抱在怀里。

    “总算是好了,走,先进去。”

    阎云舟打量宁咎的同时,宁咎也在打量他,说起来他们也七八天都没见了,这人的脸色说不上好,这几日的信件中他只提些轻松的话题,从不提战事,也不知道这打了几天了。

    宁咎随着阎云舟到了白城的军护府,到的自然是阎云舟的屋子,他上去便帮他解开了披风:

    “打了几天了,一会儿还出去吗?这身铠甲要不要换下来?”

    这冰凉又沉重的铠甲,能不穿还是不穿。

    阎云舟按住了他的手:

    “一会儿还要寻营,没事儿的,来,坐下我看看,瘦了一大圈。”

    进了屋阎云舟才算是卸下了一身的力道坐在了椅子中,僵痛的双腿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黑沉沉的目光专注又有些心疼,宁咎笑着搬凳子直接坐在了他面前:

    “来,给你看,哎呀,瘦是正常的,谁这么拉谁不瘦啊?放心,几顿好的就给我补回来了。”

    阎云舟笑着点了点头:

    “嗯,还是这样精精神神的看着舒服,前几日都成了小可怜,那模样…”

    宁咎无语开口:

    “哎哎哎,忘掉忘掉吧,谁拉肚子的样子不可怜啊,我这已经身体素质非常好了,一周就好了,不许想了。”

    阎云舟纵着他点头:

    “嗯,不想了,以后都健健康康的就好。”

    宁咎听着他这话心中无端有些酸涩,他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但是说到底是给人家看病,这疼啊痛啊的也到底是没有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次的痢疾可以算得上是两辈子加起来他得过最严重的一次病了,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就说高烧的时候那浑身的又酸又无力的真是让人想想都想发疯。

    但是想想阎云舟病了这么长的时间,身上还有那么多的伤,别说是发烧了,他身上应该就没有哪个地方是好受的,这一天天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就这样这人也没有无端发过火,情绪稳定的一比,他敬佩之余剩下的就是心疼了。

    “那你也要听话,吃药,休息,都要听我的。”

    阎云舟无有不应:

    “嗯,听你的,不是一直听你的吗?”

    这人哪次让他吃药他没吃?

    宁咎笑了,阎云舟却忽然张开手臂:

    “来,让我抱一下吧,方才外面人多,也没好意思。”

    宁咎看着他张开的手臂忽然有些感动,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站起身,也张开了手臂,凑过去俯下身将人给抱住了,冰冷的铠甲抱起来其实一点儿也不舒服,但是无端让他安心,其实那天晚上他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得痢疾他也是第一次,还是这各个医学完全落后的地方,要说看见拉出来的那些脓血心中没有一点儿慌是不可能的,又是在马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可能晚上就要睡在荒野中,心中那种强烈没有归属感的感觉会随着生病变得更加强烈。

    即便宁咎不肯承认这样的脆弱,但是也不能否定这种脆弱情绪在当时是客观存在的,作为医生的理智让他不赞成阎云舟那个时候来看自己,但是作为情绪本身的一面,他不得不承认在阎云舟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心中是安定的。

    他将下巴搭在了阎云舟肩头僵硬的铠甲上,眼睛微微向上看,他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脆弱,直到他平静下来才开口打趣:

    “原来王爷脸皮也这么薄啊?只敢在屋里抱?”

    阎云舟听着他这话甚至都能想到这人取笑他的嘴脸:

    “我是怕你不好意思,我一个习武的粗人要的什么面子,你若不怕,下一次我在三军阵前抱你。”

    宁咎…

    “还是算了吧。”

    阎云舟直接便要拉着人坐在他的腿上,宁咎一个撑身止住了他的动作:

    “哎哎哎,干嘛呢?飘了?你这腿能坐吗?”

    宁咎瞪了他一眼,从外面这么长时间回来,这会儿指不定怎么疼呢,还让他坐。

    阎云舟不出声,不触霉头,宁咎看了看时间:

    “也快中午了,上午去寻营吗?不寻营还是换下来吧,这一身穿着多累啊。”

    “没事儿,我得出去看看。”

    “对了,你还没说呢,哪天开始打的?我刚才看见好多伤兵。”

    阎云舟叹了口气:

    “前天,一直到昨天白天,你看见的是比较重的伤员被抬到里面的院子,还有外面的在打扫战场。”

    “那,胜负如何?”

    阎云舟微微挑眉:

    “你觉得我会输吗?”

    “要不要这么猖狂啊,我的阎王爷。”

    宁咎也笑了,他虽然只是和阎云舟在随州的时候经历过几场战斗,但是也看得出来,这人一步一步算的精准,几乎是牵着别人的鼻子走,用兵确实是厉害的。

    阎云舟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宁咎一杯:

    “没输,但是赢的也并不轻松,羯族这一次是发了狠,若不是后来用火药压了下去,死伤的人数还要上去一些,这群人就是一群恶狼,不痛是不会退的。”

    “火药,这白城中的火药也是和随州城的一样吗?”

    阎云舟摇了摇头:

    “不一样,当初随州是有那个机关在,所以用的是大口径的炮,那火药做的也非常大,就是为了用的时候可以炸毁整座城,白城这边的就没有那么大了,是架在城墙上的,但是距离便没有那么远了。”

    这也是这边火药的一个缺陷,只有将敌人很近的时候火药才能招呼上去,离得太远,这火药的作用也就减弱的,这是他们第一次用,到了后面,羯族和北牧摸清楚这炮的射程之后便不好弄了。

    宁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白城虽然是有火药,但是只能在城墙上使用,这样一来局限便很大了。

    “青羊道人那边不是已经做出火药了吗?他的那个火药虽然不算大,但是胜在好携带又灵活,放在这里应该是适用的。”

    “嗯,我前几日已经让人去接青羊那老家伙了,先将他做好的运过来了一些,只不过他做的有限,一共也没有多少,算算时间,他今日应该也要到白城了。”

    他其实早好些天便让人去接了青羊道人,只不过那人磨磨蹭蹭的,非说要将手里的东西做完才过来,又吵又闹的,这才拖到了今天。

    宁咎明白阎云舟说的意思了,这火药现在虽然是被青羊道人给研究出来了,但是现在的产量也就是个实验室级别,就和他的磺胺差不多,他能制出来,但是没办法实现所有人一块儿做,也就是没办法量产。

    宁咎在心中盘旋着,这火药的量产应该比磺胺的要简单多了,之前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制药上,毕竟那个时候阎云舟的情况是等不得的,但是现在磺胺做出来了,他倒是可以倒出些功夫来去青羊按老头子那看看。

    毕竟黑火药反应本身应该就是量的掌握,他虽然从没有在实验室做过,但是这化学的东西,一通百通,就是再难,那难度也绝对是比不上磺胺的。

    就是他若是会做火药这个在阎云舟的眼里是不是太炸裂了,虽然他现在能确定他不会怀疑自己,但是要想完美解释也有些困难。

    宁咎再一次冒出了将他的来历告诉阎云舟的想法,只要这个事儿说通了,让阎云舟相信了,那他真是可以大展身手了。

    阎云舟看着他愣着,笑着在他的眼前挥挥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咎回事儿,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想怎么帮帮青羊那老家伙弄火药,手怎么这么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主任若是坦白了,那就是大展身手了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的了宁主任走进化学

    第71章 手术震惊所有人

    宁咎拉着阎云舟的手,这人的手凉的和冰棍似的,这杨生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名医吧?怎么调了这么长时间,这人的气血还是这么差?让他治病做手术行,但是要论调理身体他是不在行的,如果问他怎么办,那就一个办法,靠养。

    但是他又看了看周围这环境,还打着仗,能消停几天就不错了,就别提静养了,静养对阎云舟简直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宁咎起身去找了一个暖炉塞到了他手里:

    “你傻呀,手这么冷也不知道找个暖炉。”

    宁咎现在和阎云舟说话越发放得开了,言语间再没有之前将人当成王爷的那种忌讳,阎云舟也丝毫不在意,他喜欢看着宁咎这样在他面前全然放松的样子。

    “这不是有你在吗?”

    “把我当你丫鬟了?”

    阎云舟抬手戳了一下低着头他手上伤口的人的脑袋:

    “丫鬟可不敢说我傻。”

    宁咎也“噗嗤”一下乐了出来,倒也是:

    “这手怎么还包着?这么多天还是没有好吗?”

    算起来这伤口也有一周多的时间了,怎么还在包着?阎云舟往回缩了缩手:

    “哦,刚才出去的时候难免要拿兵器,所以包住了。”

    看着他这往后缩的动作宁咎就知道不对劲儿,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对阎云舟的尿性也是有所了解的:

    “我看看。”

    不由分说地拉过了他的手腕,他去洗了手,又找酒精消了毒这才拆开他手上的纱布,说起来自从这人放血给他“招魂”之后他都还没有看见他的伤口呢,这一拆开宁咎就忍不住皱眉,几乎是贯穿手掌的一条伤口,看着就不浅,那伤口周围泛红,结痂的边上还有些没有愈合的口子,不知怎么地他看见这伤口,宁咎一股气就没压住:

    “你说你,这不是你自己的手啊,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那天必然是阎云舟自己划的手,不然谁敢上去给他直接弄出这么深这么长的一道口子,或许真的是宁咎作为医生的威压太过强烈,每一次看着宁咎那身上的气势起来,阎云舟心底都有些发憷,这感觉他自己都有些无奈,又说不清楚。

    “那会儿有些着急,手上的动作没收住。”

    宁咎拿过了屋里的酒精,大蒜素和金疮药,这伤口有些发炎也不足为奇,伤在手心确实是不爱好,就算是包裹的严实,手心也会出汗,导致伤口的愈合缓慢,更何况,这两天打仗,阎云舟这手免不得拿兵器什么的。

    他抬眼看着那个看着大蒜素微微皱眉又没有敢说什么的人,那点儿怒火消散了不少,坏心思地晃了晃手里的大蒜素:

    “王爷表现的很好,奖励一瓶大蒜素。”

    阎云舟别过了头,不看这气人的人,宁咎帮他包好了伤口,时间也差不多了,阎云舟要起身去寻营,宁咎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去伤兵营吧?我来都来了,就去做点儿贡献吧。”

    这么长的时间宁咎也算是了解阎云舟的喜欢了,每一次的大战之后阎云舟必然是第一个到伤兵营寻营的,他在那些兵士的眼中就是主心骨,他在,那些将士才能安心。

    阎云舟转身:

    “你累不累啊?还是休养一下吧?”

    宁咎这也算是大病初愈,宁咎一边穿上披风一边摆手:

    “不用,也不是什么体力活,我量力而行,放心吧。”

    宁咎出去之后便发现好多人在向他这边看过来,看过来的时候那目光好像还带着点儿揶揄?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好些人都这么看着他,而且还都是一些穿着铠甲的,宁咎在军中这么长时间,也认识,穿着这样铠甲的,在军中大小是个头。

    实在是太多人看他了,他忍不住用手肘怼了怼阎云舟:

    “哎,他们是在看我吧?为啥老看我啊?”

    宁咎还没有自恋到以为这些人看他是因为他的颜值,虽说他这张脸是不错,挺精致的,但是和阎云舟站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吸睛了吧?

    阎云舟目光一扫周围的将领,方才那目光几乎是一扫而光,立刻该干什么干甚了,然后他侧头:

    “现在没人看了。”

    宁咎…

    阎云舟刚一走过,后面的几个将领就凑到了周维的身边:

    “王妃可真好看,除了洛大人,这军营中数王妃最好看了。”

    “那是,你不看看那是谁,那是王妃,那个词儿叫,叫什么来着,冲…啥一怒来着,哎呦,我这个脑子啊…”

    周维扫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冲冠一怒为红颜,让你多读些书。”

    “啊,对对,红颜,红颜,王妃值得,魏长青那杂碎活该。”

    进了伤兵营,宁咎好似回到了老家,看见那一排一排的伤兵,他的脑中再一次冒出了那四个大字,“患者自由”,是的,他又实现了。

    “王爷。”

    阎云舟微微压了压手:

    “都躺着吧,好好养伤,别的不用操心。”

    阎云舟就是活招牌,他一到,这伤兵营的气氛都不一样,宁咎就近查看了几个人的伤口,杨生现在缝合学的有模有样的,一般四肢上的伤口问题都不大,有几人的伤口是杨生刚刚缝合完的,他看这宁咎正在看伤口,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模样活像是等着老师品评的学生,宁咎看见他这表情也笑了,怎么这么像他第一次缝合之后看他老师的神情?他忍不住开口肯定:

    “缝的挺好,不过像这样的伤口,针脚可以不用这么密集。”

    杨生立刻点头,这一幕看的一边几个将校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杨生这几年跟在王爷身边,在兵营带了一辈子,在他们眼中,杨生算是最好的军医了,这刚才是什么情况?王爷的王妃在教杨生?

    就在杨生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营外有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让一让,让一让。”

    营中有这样声音出现的时候多半是送来了伤兵,所以就连阎云舟都让开了伤兵营门口的位置,一个抬着人的担架被送了进来,抬着人的兵将大声喊着:

    “杨军医,杨军医…”

    那担架上的人腹部都是血,那里正是一支箭,他的领口系着黑色的三角巾,这是哨兵的标识,一般只有放出最远的哨兵脖子上的三角巾才会是黑色的。

    杨生看见他腹部的伤神色也是一紧:

    “快,平放下来。”

    杨生的手掀开了一下那人的衣襟,小腹的位置已经血肉模糊,从以往的情形来看,这样的伤兵救治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及微了,宁咎扫了一眼伤口,顾不得说太多:

    “杨生,先给他吸麻药,我的那套刀呢?酒精,缝合的线拿过来,过来个人。”

    阎云舟上前了一步,他清楚床上那个伤兵的情况,这样的伤口,几乎就没救了,他下意识问:

    “可以救?”

    “试试。”

    几个人这才看到阎云舟竟然在,慌忙要行礼,阎云舟微微抬手:

    “都起来吧。”

    宁咎先给这人止血,之后等着麻药的劲头上来,这伤兵营中伤重的不少,麻药熬的也浓,很快那人便在失血和麻药的双重作用下,失去了意识,阎云舟看了一眼宁咎:

    “我帮你吧。”

    宁咎点了点头,要说是手术助手,在这个时代他的第一个助手就是阎云舟,宁咎找人将灯都搬了过来,虽然不比无影灯,但是现在也就这条件了,这个位置的腹部开放性伤口,小肠肯定是破裂了。

    宁咎迅速给手消毒,阎云舟同样给手消毒:

    “都散开些,别走动。”

    宁咎拔出了那人小腹上的箭头,看了一眼箭头的模样,很遗憾,带着倒刺,看见这个倒刺阎云舟的心都跟着一沉,下意识便看向了宁咎,宁咎心中也是一叹,一般来说腹部创伤,小肠破裂算不上是多么复杂的外科手术。

    如果伤口整齐,那么一般将腹腔冲洗干净之后,缝合小肠,当然,小肠的位置多变,上面的疮口未必只有一个,手术的难度主要是探查破裂出血的位置,但是如果伤口不平整,甚至挫伤严重的话,那么最干脆的做法就是直接切除这一段小肠,再将小肠重新链接缝合。

    而现在的情况很显然,这样倒刺的箭造成的伤口是没办法保住这一截儿小肠了:

    “右2止血钳。”

    阎云舟立刻将止血钳递给他,没有再问任何的话,就连这整个伤兵营都寂静了下来,甚至很多人探着脑袋要看这边的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咎眯了眯眼:

    “灯帮我拿进一点儿,这一截小肠保不住了。”

    阎云舟帮他拿着灯,忽然想起了他给杳儿做的那个手术:

    “要,要切下来吗?”

    “嗯,这样才有可能保住命。”

    上一次的阑尾炎手术加上这一次的腹腔术,是宁咎做的两个视野最差的手术,眼睛都要瞪瞎了,他由衷感谢“宁咎”没有用眼过渡搞出一个近视眼,这目测2.0的眼睛真是关键时候能救命啊。

    “盐水。”

    自从上一次教了杨生怎么缝合之后,宁咎还教了他怎么配置和使用生理盐水,就在隔壁的地方,蒸馏水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在收集,阎云舟递给他准备好的盐水。

    宁咎冲洗清理了腹腔,瞪着眼睛找疮口,虽然同样是腹腔手术,但是这一次的是实打实的外伤,和上一次阎月杳得的阑尾炎还不一样的,腹腔中没有什么脓液,因为送来的还算是及时,所以也没有什么肠黏连。

    腹腔中几乎都是血,创面相对来说也要大一些,终于在眼睛瞪瞎之前找到了疮口,找到了下一步就好办了。

    宁咎找准了位置,上下探查了一下,找准了那需要被切除的一段小肠的位置:

    “线。”

    宁咎开始给小肠做结扎:

    “右四号钳子。”

    阎云舟看着他手上熟练的动作,将钳子递到了他的手上,宁咎用钳子钳住了那被结扎已经破裂十分严重的一截小肠。

    “盘子。”

    一截被从腹部切下来的小肠就这样放在了阎云舟手上的盘子中,这一幕不知道震碎了附近多少伤兵的瞳孔,这…这这这…

    别说是别人,其实就是杨生看见这一幕要说头皮不麻那都是假的,他只有上一次宁咎帮阎云舟做胸口清创的时候看见过宁咎这种程度的手术,但是那一次剔下来的是腐肉,好歹是外面,这,这一次是直接切下来了一段肠子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真的还能活吗?

    这样的手术其实在现代的急诊手术室便时常能碰到,难度没有比切除阑尾难多少,顺利切除之后,宁咎开始链接小肠两端,在最后他再一次检查了一次腹腔,再一次清理腹腔之后,他准备缝合伤口。

    这一次探查小肠位置要比上一次手术探查阑尾的位置容易,但是缝合伤口可比上一次麻烦多了,上一次是他开的刀,伤口规范整齐,一共也就6cm左右,而现在他眼前的伤口是箭簇造成的,还是一个有倒刺的箭簇。

    他依次对好伤口:

    “线。”

    阎云舟再一次递过去线,宁咎开始缝合腹膜和后鞘,再一次缝合腹直肌前鞘和皮下,最后彻底关闭了腹腔。

    然后给伤口消毒,涂上了大蒜素,这一场小肠破裂切除术宣告了结束。

    阎云舟看了宁咎那额头的汗问了一声:

    “好了?”

    “那一节被箭刺伤的小肠被切除了,后续只要腹腔不感染,问题不大。”

    周围不知道已经惊呆了多少人,这,这就算是救活了?

    宁咎冲洗净手,看向了杨生:

    “这几天他有发烧的情况是正常的,排气后进食,发烧就上阿司匹林,一天三顿磺胺。”

    他自问方才的手术情节没有问题,只要这人后续能不感染,就能活下来。

    他说完才看向阎云舟,笑了一下:

    “好了,助手的工作结束了。”

    他的话没有往下说,但是阎云舟也听得出来他后面要说的话,这是要他回去休息了。

    阎云舟点了点头,和帐中的伤兵又说了几句话,交代了今日负责伤兵营的将领之后才回去,他还有线报没有看。

    宁咎一下午的时间都留在了伤兵营,那个刚才做完手术的伤兵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醒来的,他醒过来简直已经是伤兵营的一大奇迹了。

    而宁咎只是简单嘱咐了他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去处理别的伤员了,那姿态简直云淡风清的不像是刚才给人开膛破腹取出了一截肠子。

    宁咎天黑了才回了阎云舟的住处,阎云舟的住处其实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白日里议事的地方,是个大厅很大,中间还摆放了一个沙盘图,后面才是休息的房间,宁咎进去的时候营帐中还有几个守将没有走。

    他一进去,就被所有人行了一个注目礼,这一次的注目礼与之前的好奇不同,甚至有两个人的目光看着他都有些怵。

    时间也晚了,阎云舟挥了挥手:

    “西域那边的布防周维去安排吧,外松内紧。”

    “是。”

    “好了,到这儿吧。”

    几个将领绕过宁咎出去,路上还有两个人向他拱手,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有些小心的感觉。

    宁咎这一下午手腕都酸了,人都走了他也不装了,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心内还在呐喊,难道他来这里真的是普度众生来的吗?他拿的是救苦救难观世音的剧本吗?

    阎云舟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人是累的不轻,绕过桌案走了过来,宁咎抬头:

    “他们这是怎么了,看着我一个个跟看见鬼似的。”

    阎云舟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着打趣道:

    “宁公子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威名传遍全营了吧?”

    宁咎挑眉:

    “下午的手术?”

    “嗯,伤兵营那么多的人,现在你截了一截肠子将人救活的事儿整个营中的人都知道了,不出意外,今天这大营中,就是烧火的晚上讨论都是你。”

    阎云舟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宁咎是真的渴了,这一下午的时间真是一口水都没有顾上喝,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进去,然后将杯子往阎云舟的面前一撂,阎云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又给他倒了一杯,宁咎这一次才慢条斯理地端起来:

    “这么说我是出名了?”

    阎云舟点头:

    “嗯,算是出名了。”

    他也知道宁咎到军营,只要出手救人肯定会引起一些注意,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这才第一天到白城的军营,就露了这样一手。

    “算了,出名就出名吧,我对这种身外的赞美早已司空见惯了。”

    宁咎笑着摆了摆手,那模样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阎云舟也笑了:

    “是是是,宁公子早就习惯了,那宁公子的肚子现在饿不饿,是不是可以用晚膳了。”

    宁咎还挺喜欢看着阎云舟这样说话轻松的样子:

    “走着。”

    晚膳被送到了后面,两个人回房吃,宁咎真的是饿了,现在也不讲究和阎云舟客气,上桌就是风卷残云:

    “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

    宁咎吃到差点儿打嗝,吃完之后才看向阎云舟,问了一句:

    “你刚才说西域的布防,怎么扯到西域了?”

    他看过大梁的地图,说实在的大梁虽然不存在于他所知的历史上,但是从地图上来看和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大同小异,感觉就像是平行宇宙一样,北方是被一些游牧民族所扰,东边临海,西边则是西域属国。

    西域属国和中国古代大一统王朝一样,是按年纳岁贡的,但是原则上并不直接属于大梁的藩镇,属国,也就意味着他们虽然对大梁称臣,但是却还是以国的身份。

    他看过地图,白城的方向要比随州更靠近西部,也就是位于大梁中心地带的西北部,白城再往西南便是西域。

    阎云舟撂下了筷子:

    “魏长青与西域的两个国家通过书信,被截了几封,但是到底还是流出去了两封信,魏家打的是让我四面皆敌的主意。”

    宁咎的眼皮一跳:

    “他们想要借助西域各国的手来对付你?”

    阎云舟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可以这么说。”

    宁咎微微皱眉:

    “西域各国虽然对大梁称臣,但是理论上他们还是国主,魏长青以什么身份联系他们?光是一个魏家哪够他们看在眼里?”

    魏家就算是这些年在朝野上手段通天,但是到底就是个臣属,联系西域各国这个名头可不够看。

    阎云舟想起那两封信脸色便冷了下来:

    “怎么会是魏家呢?魏长青的信中有天子六宝中的一玺。”

    宁咎听了这个都有些惊了,天子六宝?这应该是指皇帝的六枚印章吧,这东西是传国有用的,魏长青手中竟然有这样的印信,那就说明是皇帝的意思了。

    阎云舟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怒色难掩:

    “西域的属国能安分这么多年,是因为大梁的强大,边疆的守军无可匹敌,而现在,李启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告诉属国,大梁内乱,国将不稳,他想借由属国的力量压制北境,让北境腹背受敌,却不知那些属国怎么会白白出兵?

    减岁贡都是小事儿,若是北牧和羯族借此机会和西域勾连,这北境若是真的被踏破,这半边之地,那些虎狼又怎么可能还臣服与他?”

    这是宁咎第一次听到阎云舟直呼当今天子的名字,从前就是气的再狠,他也不过是来一句“宫里那位”而已,而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对现在的那位皇帝失望了。

    宁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那皇帝糊涂吗?但是他知道李启的做法不糊涂,他只是自私而已,他在乎的从不是大梁的江山,也不是这大梁的百姓,自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有他身下的位子。

    阎云舟缓了一口气,他只要想到那两封信胸口便泛着堵,他的手肘撑在了一边的座椅的扶手上,按了按眉心,声音中的疲惫再也无从掩饰:

    “先帝无论谋略还是贤德,皆不输给从前任何一位君主,朝中也有一位稳坐东宫的太子,这大梁本应该有一位心怀子民的帝王,却是阴错阳差,那高位落在了李启的头上,我知道,只要起势,大梁必将有一段时间的内乱,我一直在犹豫。

    我怕成为大梁的千古罪人,又怕什么都不做才是愧对先帝,愧对先祖,愧对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北境将士。”

    阎云舟的脸色苍白了下来,宁咎能够看穿他的疲惫和无奈,抬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臂,其实他也能看出来,若不是阎云舟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北境的将士失了他将再无活路,他也未必能真的下此决心。

    毕竟这这个时代,造反也不是说说而已的,而阎云舟最后真的做了决定,其实也未必完全是为了北境,而是大梁,他知道,大梁再在李启的手上,恐将衰落,国破,遭殃的不会仅仅是北境的士兵。

    “你做的没错,李启不配为大梁的君主,他的眼中只有屁股下的龙椅,你听过一个词吗?叫偏安之君。”

    阎云舟抬眸,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偏安之君。”

    半晌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讥讽,确实,宁咎开口:

    “你说过,先端懿太子有明君之风,这天下本就于李启无关,但是世事难料,谁都没有想过先太子会英年早逝,这皇位会落在他的头上,对他来说,这皇位就像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一下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皇位的诱惑太大了,一旦做上或许就再也无法放下,所以他现在想得不是如何治理好大梁,不是如何让大梁开疆拓土,他想得只有一件事儿,就是继续做大梁的君主,哪怕山河破碎,偏安一隅,他也要做这个皇帝。”

    宁咎的目光清醒,阎云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下了这个决心,纵使让大梁乱上一阵子,也好过从此衰落。

    “倒是不想,煜安有如此见解,当真是独到,清醒。”

    阎云舟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赞叹,这目光倒是看的宁咎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我就随便说说的。”

    他上学的时候哪个不上历史课啊,甭管是历史上多牛逼的君主,秦始皇,汉武帝的,哪个他们不是在寝室里一跷二郎腿一个个评头论足的,刚才说嗨了,都忘了这个时代,敢于这样评论帝王简直了,九族都不够灭的。

    也就是眼前的人是阎云舟,换一个他今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去了。

    阎云舟唇边的笑意清朗:

    “哦?随便说说就有如此见解,那煜安若是认真起来,还真是国士之风啊。”

    宁咎听出他在打趣自己了,收回了手:

    “我还不是看你怪难受的,好心安慰你,你还转过头打趣我,不和你说了,我要洗澡,我要睡觉。”

    宁咎站起身不予理他,被他这么一闹,阎云舟方才还有些感慨,落寞的情绪倒是去了大半:

    “好,宁少爷要洗澡,睡觉,可要人伺候?”

    第72章 被炸伤?

    宁咎回头,听了这话揶揄地挑了一下唇角:

    “王爷伺候?”

    阎云舟一摊手:

    “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宁咎凑到了他身边:

    “王爷想怎么伺候?我可是要进去洗澡的?”

    宁咎一个现代人,论撩他还能输给阎云舟?但是阎云舟也不示弱:

    “帮你擦背?”

    最后还是宁咎退缩了,低头看了看他的腿:

    “快得了,你这会儿站着都费劲吧?还擦背呢?好好歇着吧。”

    这一天在伤兵营,宁咎一身难免沾上点儿血污,还有一身的药味儿酒精味儿,不好好洗个澡他也实在是睡不着觉,有阎云舟在,他对洗头就没有那么抗拒了,他出来之后就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阎云舟的擦干服务。

    阎云舟也知道他累了,给他擦干净了头发,便开口:

    “进里面睡吧,这一天累坏了。”

    宁咎还维持这儿一点儿理智:

    “等你一会儿,给你看看腿上,你快去洗。”

    阎云舟刚想说不用,宁咎便将他给推了出去,随后便吩咐人将熬的浓浓的姜汤拿进来。

    殊不知这一晚上的伤兵营可是分外的热闹,一群人的目光都盯在那个刚刚醒来的孟小虎身上:

    “虎子,你知道是谁救你的吗?”

    “是王妃和王爷,你都不知道你送进来的时候有多吓人,那箭直直插在你肚子上,我们都以为你没救了。”

    “是啊,结果王妃说能救,你知道是怎么救你的吗?”

    孟小虎的床前围着一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孟小虎整个人都蒙圈了,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麻,嘴都有些不听使唤,等到终于可以顺利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就被围住了。

    “怎,怎么救的?”

    “哎,割开了你的肚子,将肠子割了一段下来,啊,对,那,那割下来的肠子呢?”

    还有人探头探脑地去找刚才割下来的肠子,孟小虎听完之后脸色白的像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夜之间,宁咎的威名已经在军营中传唱开来,而陷在话题中心的那个人此刻正像是猫儿一样,窝在床上抱着被子等着阎云舟洗澡出来。

    阎云舟洗的很快,看着床上那个闭着眼睛还不肯睡的样子,心都软了下来:

    “怎么还不睡啊?我腿上没什么事儿。”

    他过去看着他骑着被子的样子笑了笑,宁咎睁开了眼睛,这床是真舒服,他懒洋洋地拍了拍一边的地方:

    “撒谎都不打草稿,躺下,暗玄。”

    随着他一声,外面的人立刻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端着姜水的小厮,宁咎起来,抬手掀开了阎云舟的裤脚,其实对着他的关节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帮他多热敷,多按按经络,缓解一些,他不由得又想念起了现代的手术台,这要是换一对人工关节,能好很多,不过现在倒是也还没到那一步。

    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氛围忽然之间便多了几分温馨,宁咎帮他热敷了之后才躺下,按了半天他反而醒了瞌睡,这样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阎云舟侧过身:

    “想什么呢?”

    宁咎回神儿:

    “啊,我在想啊,如果西域真的被朝廷说动了,对你发难怎么办?双拳难敌四手,我们的胜算大吗?”

    阎云舟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我们”这两个字,心中无端暖绒了两分,不过还是实话实说:

    “会有些麻烦,西域各国算起来也是历史悠长的,虽然一直分散算不得强盛,但是能留存下来也是各有本事,前朝末年就是中原势颓,这些小国便割据了西域以东的大片土地,直到大梁初定,国力日渐强盛,西域诸国才大梁的威吓下才吐出了土地,重新回了西域,称臣纳贡。”

    宁咎听完也表示理解,这和他们历史上一样,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是万国来朝,等到国力衰弱之下,那些附属国跑的是最快的,别说是称臣纳贡了,多数还会借机吞并土地,这倒是也不是稀奇的事儿。

    “截获的信件中可有提及朝廷给了他们什么许诺吗?”

    宁咎也侧过身地问道,毕竟无利不起早。

    “我截获的信件中只是提及了岁贡,却也没有明说要减免几年的,这里面自然还有商谈的空间,此举简直是败家。”

    阎云舟只要是想起那几封信件便心中的火便压不下去,宁咎也察觉到了他烦躁的情绪,像是小时候他妈哄他一样,抬手在他身上的被子上拍了拍,阎云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我没哭。”

    宁咎…

    “我觉得宫里那人若是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多半是会让步的,西域各国再强也威胁不了他屁股下面的龙椅,对他来说动用西域的力量无非是边境乱上一乱,甚至无伤大雅,但是你可就不一样了,你可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所以,有解决的办法吗?”

    阎云舟学着他的模样也笑着拍了拍他:

    “西域三十六国,从历史上便从未统一过,本身之间也各有矛盾和摩擦,很难拧成一股绳,强大的如乌孙,精绝,龟兹离北境都甚远,到北境要经过别的小国,短时间内很难达成一致,而离北境近的楼兰,若羌算是还有些兵力,最有野心,但同时也是被打的最惨的,想要一致发兵可能性很小。”

    宁咎听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了,西域三十六国割据已久,那么长的时间中都没有统一,可见文化差异之大,朝廷这样的示意他们就算是心动也同样会有防备的,这样一来,步调不一致,各个击破对阎云舟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好了,战事上你别担心,有我在呢。”

    阎云舟以为宁咎是担心以后,便开口安了安他的心,宁咎倒是也没说其他,算是点了头,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一次他被阎云舟用血叫醒了之后,便真的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古怪的梦,他又恢复了从前的好睡眠,一睡到天明,仿佛之前那困扰了他好些日子的梦境真的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一样。

    宁咎睡觉不老实,这一觉又实在是睡的舒服,早上睁眼的时候他就发现他好像,手里抱着一个什么人,能出现在他床上的人只有一个,以至于他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条清晰的下颚线。

    他此刻脑袋竟然是扎在了那人的怀里,像是一个树袋熊一样抱着那人的腰?我靠,这是什么要命的姿势?宁咎睁了一只眼睛抬头,睁眼便能看到那人的喉结和下颚线,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说里没事儿会描写这两个地方,还真是有些性感。

    这人这骨相也太好了吧?从这种死亡角度看都没有硬伤?不过好看归好看,那人还没醒,为了避免一会儿社死他决定还是要安全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但是刚刚一动,他就立刻止住了动作。

    不好,他正常的生理反应在清晨的时候如约而来,而且好像那个地方抵在了那人的腿上?宁咎不知道是不是热的,脸都涨红了,就在他想要一鼓作气退出来的时候,人好像醒了,宁咎小心抬头去看,正对上那人低头…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阎云舟都能感受到那只环在他腰上的手的温度,他笑了一下:

    “睡得好吗?”

    宁咎大脑都有些宕机:

    “啊,啊,睡的还好。”

    他立刻将手拿开,他这一动之下阎云舟都能感受到腿间的灼热,声音沙哑含笑:

    “小宁这一大早还挺精神的。”

    这一句“小宁”顿时让宁咎思想略邪恶地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想了去,不是吧,这人平常看着也挺一本正经,竟然大早上开黄段子?

    “你不精神吗?”

    宁咎的目光微微向下,看向了阎云舟,阎云舟倒是大方地任他看,宁咎有些无语,这古人的脸皮这不薄啊。

    起身之后是阎云舟亲自帮宁咎束的发,亲手帮他带上了发簪:

    “我去伤兵营了,中午回来。”

    早膳之后宁咎摆了摆手便直接出去了,这一出去才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他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他有这么奇特吗?

    那种被围观的感觉在他再一次踏进伤兵营的时候达到了巅峰,杨生看着他不适应的样子凑过来和他出声:

    “这些人都是听说了宁公子你昨天救人的事儿,现在军营中将你传的神乎其神。”

    宁咎摸了摸鼻子,不是吧,这么轰动的吗?

    “昨天那伤兵情况怎么样了?晚上发烧了吗?”

    杨生点头,他昨天就睡在了伤兵营隔壁,晚上特意去看了那人的状况:

    “晚上是发烧了,我给他吃了阿,阿司匹林,早上刚去看过,烧已经下来了不少。”

    “我去看看。”

    孟小虎昨天被人围着一顿输出,整个人都懵了,昨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没想到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了今天的太阳,然后就被告知自己被截了一段肠子,什么肚子上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又被缝上,他现在自己都处于一个懵的状态。

    宁咎出现在伤兵营中的那瞬间,被所有人行注目礼,他走到了孟小虎的边上,宛如从前在术后查房一样地问道:

    “今天感觉怎么样?”

    “啊?挺,挺好。”

    “平躺。”

    孟小虎赶紧听话躺下,宁咎抬手按了两个地方,又问了问他有没有排气:

    “排气?”

    “就是放屁。”

    一个军中的糙汉子愣是闹了一个大红脸:

    “有,有。”

    “今天进流食,别吃太多,伤口的地方如果有些什么不对的感觉,尤其是疼,绞痛,立刻让人过来和我说。”

    其实今天伤兵营中的事儿并不多,毕竟宁咎不懂开方子,在这里他能发挥的作用也就是外伤的缝合,需要缝合的昨天都已经缝合了,毕竟不可能敞着伤口等这一晚上的时间,今天宁咎也就是看看昨天伤情严重的几个人情况便也没什么事儿了。

    倒是几个军医都似有若无地围着他身边,好像是想问什么都不好开口的样子,最后还是和宁咎关系最熟悉的杨生先开口:

    “宁公子,我们几个就是想问问,像昨天小虎那种情况是都可以救吗?”

    想孟小虎伤成了那样,即便是送回了军营,能活下来的概率也很低,所以昨天杨生才在刚看到那人被抬进来的样子的时候心都沉了,因为这样的兵一般就意味着完了。

    但是没想到今天人竟然就醒了,除了伤口疼一些之外,竟然看着和普通伤兵无异,这实在算是让这几个当了一辈子军医的人震惊不已。

    宁咎索性坐了下来:

    “那种情况一般只要救治的及时,失血量不是太多,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那种外伤其实在现代急诊手术室就可以直接处理,但是在这个时代条件有限,不具备输血的可能性,也没有办法有效应对术中的并发症,所以只有送过来及时,失血量不足以造成失血性休克的情况下手术还是有可能救过来的。

    虽然宁咎说的只是争一争,但是有孟小虎这个活生生切了肠子还能活的例子在,所有人都将宁咎当成了那种方法古怪,但却非常有效的神医,让宁咎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是什么?这是让他一个在现代寒窗苦读将近二十年的外科医生到古代达成成就的吗?

    “宁公子,您能教教我们吗?我们不是想偷师,就是这一打起仗来这样的伤兵太多了,能多救一个总是好的。”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真是上一次宁咎生病被阎云舟带到别院最后出了“招魂”的主意的老军医,他在军营里待了一辈子,这个要求也确实不是出于私心,但是却让宁咎有些为难。

    若是教点儿别的还好说,让他从零开始教这些一直在用汤药救人的军医用手术刀给人开膛破腹做手术,这难度系数比让他再写一篇博士论文都高。

    “不是我藏私,而是我实在是不知道从何教起,手术的过程复杂多变,就拿昨天的手术为例,小肠的位置多变,一旦弄错了,人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现代的医学生能够站在手术台上的哪个都是至少七年寒窗读过来的,一台看似简单的外科手术,里面所包含的东西却已经囊括了几年所学,实在不是所谓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杨生是目睹了昨天手术的全过程的:

    “宁公子不会藏私,昨天那手术我看了整个过程,我等就是再几年的功夫都不可能学会的。”

    杨生的水准在这里算的上是一流,他都说没可能做到,那就是真的没可能做到,宁咎看着几个人再开口:

    “手术确实很难完成,不过缝合伤口诸位可以和杨军医请教,杨军医已经出师了。”

    毕竟这种手术就是让他来做,他也不可能保证能救回每一个人的命,所以推广手术在这个时代看来注定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但是缝合伤口不一样,只要有麻药在,缝合伤口只需要克服一下开始的心里困难之后,后续还是比较好上手,说一句不好听的,缝合这个操作具有熟能生巧性,一场大战下来,最不缺的就是需要被缝合的伤者,练手的机会只多不少,一次两次不熟,多缝几次,就出师了。

    杨生也点头,这几日经他手处理的伤者就不少,宁咎正准备再说两句的时候,暗玄忽然匆匆进来,脸色不是太好,直奔宁咎开口:

    “宁公子,您随我来一趟。”

    宁咎一看暗玄的脸色心里一沉,第一个反应就是以为是阎云舟出了什么事儿,立刻起身和他出去,到了营帐外面才急声开口:

    “怎么了?阎云舟不舒服?”

    暗玄看着他急切的样子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摆手:

    “啊,没有没有,王爷挺好的,您和我过来。”

    暗玄将宁咎带到了阎云舟那院子一个厢房内,一进屋宁咎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而此刻阎云舟也在屋内,他第一时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生怕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好在那人穿着齐整,还是清晨起身的那身,看着并没有受伤,只是深沉着眉眼,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

    阎云舟侧过头来,微微抬手,声音有些紧:

    “你看看他们的伤口,能不能处理?”

    宁咎这才转头看向榻上的伤者,受伤的是三个人,伤的地方都是在四肢上,他低头看了看伤口,这一看之下便是目光一紧。

    这几人伤的地方皆是皮肉翻起,甚至有些焦糊,这不是被一般的兵器所伤,看着竟像是被炸伤的,炸伤?被炸伤那只可能是火药,但是火药一直都在他们的手里,阎云舟的人怎么会被火药伤着?

    宁咎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第一个念头便是有其他人做出了火药,他骤然看向了阎云舟:

    “是被火药伤的?谁伤的?”

    第73章 你最好给本王一句实话

    阎云舟的脸色铁青:

    “是青羊那老匹夫的东西炸了。”

    宁咎瞪大了眼睛:

    “什么?”

    阎云舟显见的是气得不轻,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床上的这几个伤兵还等着处理伤口,暗玄很是有眼力见儿地将宁咎用的手术刀都送了进来,宁咎开口:

    “让杨生把麻药送过来,多拿些盐水进来。”

    这炸伤的伤口和一般利器割伤的伤口不一样,那伤口中还会混着火药渣,必须要清理干净,杨生也跟了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也知道不能多问,埋头就是帮宁咎干活。

    宁咎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了伤口,将伤口上面细碎的火药和砂石都冲洗干净,然后便开始缝合被炸裂的口子,因为这口子不同于刀剑所伤的平整,缝合起来还颇费一番功夫,杨生也捡着伤口小一些的一并帮着处理。

    比较严重的位置都交给了宁咎,有的伤口外面还有烧灼伤,没有办法缝合,宁咎只能在表面涂上了大蒜素防止伤口感染,然后再缠上纱布,好在这几人都没有伤在要害的位置,算是性命无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这样都处理好也快大半个时辰了,杨生知道这个事儿不便多听,处理好之后便直接出了营帐,屋内便剩下了阎云舟,暗玄,宁咎还有三个手上的兵,宁咎这才倒出功夫来问:

    “怎么回事儿?青羊那老道的火药炸了?他人呢?”

    阎云舟坐在门口的座椅上按了按眉心:

    “前几日我命人去将青羊带到白城来,他推说还有些东西没有做好,迟个两天,便交代了这些人将他做好的一些火药运送过来,怕路上出事儿,便将那些火药分批运送,这几人便是其中的一批,路上火药不知为何忽然爆炸,伤了运送的士兵。”

    从阎云舟的语气中便不难看出他对青羊的火气,若是那老头现在在,估计是新仇旧恨一块儿给清算了,宁咎看了看榻上躺着的几个人:

    “还好是分批运送,若真是一批一块儿过来,那还真是一片惨剧了。”

    甚至不是惨剧,而是笑话了,自己的火药还没有用到敌人的身上先将自己人炸成了这样,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别说是敌人会怎么想,就是兵将自己都会对这火药产生抵触心理,毕竟这东西还没杀敌先伤己,士气都会有损,这也是为什么阎云舟没有直接将这三人送到伤兵营,而是安置到自己的院子中将宁咎叫回来处理伤口的原因。

    这个事儿必须封锁消息,不然,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火药不仅不能成为他们的底牌,反而还会变成掣肘。

    “分着运来的火药有几批?剩下的可有安全抵达?”

    “火药分成了六批,这是其中一批,剩下的都到了。”

    宁咎立刻问出口:

    “先放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吧,着人看守,别见明火。”

    阎云舟自然是知道厉害的:

    “已经着人看守安放在别苑了。”

    “青羊那老道士什么时候到?”

    “我已经派人去捉了,他昨日启程,快的话今晚就能到。”

    提起青羊,阎云舟就没有什么好脾气,宁咎也知道他本来对青羊就有他蛊惑先帝用药的偏见,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儿,更是窝火。

    宁咎不禁想了想这火药,上学的时候他只是学过□□反应,但是从没有做过,自然也就没有见过真正的□□,但是对于这东西的安全性宁咎倒是也有些了解,这种土制的炸弹应该安全性并不强,怕火,怕热又怕撞击。

    阎云舟叹了口气:

    “走吧,先回房吧。”

    有再过问的也要等青羊那老道士来了再说,他撑着扶手起身,看着他动作迟缓宁咎抬手扶了他一下:

    “上午做什么了?腿上不舒服。”

    他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他的腿,阎云舟没说话,宁咎便看向了一边的暗玄,暗玄对这目光倍感压力:

    “王爷上午去了校场,这几日一直有军中的比试,估计是坐的久了。”

    今日外面虽然清朗,艳阳当空,但是风却很大,这人一身铠甲在外面坐一上午可想而知:

    “赶紧进屋,暖暖。”

    他扶着人回去,午膳已经有人送过来了,现在他们是在城中,并不是在军营,所以吃的倒是还好,但是和王府肯定是不能比了,不过宁咎也十分的知足了。

    但是上午出了这样的事儿阎云舟很显然是没有胃口的,这一次的火药爆炸,如果青羊本身没有问题的话,那就足以说明他做的东西还是有问题的,当年先帝就是因为制火药的时候频频出事故最后才下旨停了火药的制备,所以他是不是也应该放弃这条路呢。

    宁咎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担心上午的事儿,他抬手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再大的事儿也先放一放,把汤喝了,暖暖身子,你要是倒下了才最是麻烦。”

    阎云舟抬手拿起了勺子,听了他的话倒是将碗里的汤都喝了,宁咎看了看他还是开口:

    “我觉得这一次的爆炸应该不是青羊本身的问题。”

    很显然炸药在这个时代还不能算是成熟,只是刚刚发现并且利用的程度,□□看似只需要三种原料制成,但是这实验室的反应搬到显示本就有所偏差,这东西哪怕是差了一毫都有可能出现不可预料的后果。

    阎云舟紧锁的眉心微微松动,这件事儿在他的脑海中已经过了一上午了,盘了一遍又一遍,确实不太可能是青羊本身的问题。

    “分批运送火药是青羊提出来的,这些火药大多都是这些天他制成的,量其实并不大,听那几个受伤的兵将说,青羊还特意交代过他们他们赶马车只需要一个人就好,还是尽可能地离车厢远一些,想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刚才那三人中伤的最严重的就是赶马车的。”

    宁咎听了他的话也想了起来,确实,方才伤的最重的那人的伤主要集中在背部,应该就是赶马车的那个人,其余两人多是半边身子被炸伤,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在车架的两侧。

    青羊既然这样吩咐,便是对他自己做的东西安全性也不是那么有信心,宁咎有些拧眉,不断在脑海中分析爆炸的愿意,虽然他从来没有进行过□□的反应,但是这炸弹的爆炸原因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有青羊的叮嘱在,运送的人绝不可能会让火药接触到明火,所以排除明火,而现在是三九严寒天,自然也不可能是因为温度高而爆炸,那么运送的路上爆炸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颠簸,撞击。

    他立刻抬头:

    “那几人有醒过来的吗?”

    门口的侍卫立刻过来回话:

    “有一人醒了。”

    宁咎撂下了筷子,转头看向了阎云舟开口:

    “你先坐着,我去问两句话。”

    阎云舟倒是也没有执意起身跟着:

    “吃好了再去。”

    “我吃好了,你再吃点儿,那个馒头吃完。”

    宁咎一边起身一边给身边的人交代任务,然后转身便出了房间到了隔壁的屋子,那屋子里伤的轻的一人此刻已经醒来了,侍卫送进了吃的,看见宁咎进来之后还想起身行礼,被宁咎一把按住:

    “躺着吧,我就问你点儿事儿,你还记不记得发生爆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们在路上走的顺利吗?”

    那人很显然被这个爆炸惊的不轻,想起刚才的场景脸色都有些发白,但还是回答了宁咎的问题:

    “一路上没出什么特别的事儿,我们都是按着青羊道人的吩咐做的,路上走的并不快,就是车轮忽然垫到了一个石头上,随后一下就炸了,非常吓人,好在走的时候我们怕出问题,人人身上都带了信烟。”

    他说到这里宁咎已经对爆炸的原因心中有数了,□□有着一般炸弹普遍的缺点,那就是不耐撞击,这个时代的马车都没有什么减震措施,垫在一个大些的石头子上那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想来就是因为撞击让里面的火药炸了。

    他回到了屋里刚准备要和阎云舟说一说这火药爆炸的原因,但是却忽然顿住了嘴,虽然他和阎云舟现在关系不一样了,不过也很难和他解释他熟悉火药这件事儿,总不可能和他说,百科全书上还写了火药为什么可以爆炸吧?

    那个和阎云舟坦白他来历的念头再一次崩到了他的脑子中,不过,宁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念头就贸然开口,算了,还是等青羊那老道士来了再说吧。

    青羊是晚上到的,来了之后,阎云舟先命人带着他去看了那三个被火药炸伤的兵士,之后才让人将人带到里屋,他要问青羊的事儿可是不少。

    青羊还是从前那个放荡不羁的发型,破烂楼搜的衣服,只不过因为刚才去看了那三个被炸伤的士兵,此刻显得有些心虚。

    阎云舟看着他,脸色冷厉:

    “说说吧,你的火药是怎么还没有招呼在敌人身上,就现在我的人的身上炸了的。”

    宁咎也坐在他的身边,心中略同情青羊那老头,走近科学不容易啊。

    青羊理了理已经打结的胡子,神色也十分地纠结:

    “这个,这个火药吧,它,它就是有可能出现问题的,但是我在王府实验了好多次,那些次都没有问题的,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事儿,我会尽快找出原因的,一定会。”

    宁咎给阎云舟手中塞了一个手炉,看着眼前那衣衫褴褛但是目光坚定的青羊道人,心中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人要是生在现代绝对是做科研的好料子。

    但是在这个没有怎么走进科学的时代,再加上阎云舟本身对青羊就有的“死亡滤镜”,就注定他不会对青羊道人产生这种欣赏的态度了。

    “你最好给本王一句实话,你做的东西能不能用。”

    这一次是伤了三个人,下一次呢?难道还没有打退敌人,他自己的人要先折到这火药上不成?

    青羊道人很显然是一个对自己很有信心的科研小达人,他立刻肯定:

    “当然可以用,我一路上想了,这火药在王府的时候都没有出现问题,实验的爆炸也没有问题,但是偏偏路上出现了问题,这就说明,让火药失控的原因就在这运输的途中,让我想想可能是什么原因,很快的,我保证。”

    这一句话说完阎云舟的眉头虽然还是皱紧的,但是宁咎却忍不住对青羊道人生出了几分欣赏来,去掉相同的影响因素,只考虑变量对结果的影响,这人对控制变量的一些思想倒是无师自通,真是生错了时代啊。

    看着阎云舟气还不顺的样子,宁咎适时开口:

    “我也觉得原因可能是出在路上,这火药既然先帝时便关停过,那说明还是有些瑕疵的,但是这瑕疵总是需要有人来完善,这一次虽然闹出了些祸事,但是好在人都救回来了,这火药不会无缘无故地爆炸,我觉得先找找原因,再来定论能不能继续用比较好。”

    宁咎的话成功让阎云舟压住了火气,他本也不是性情暴躁的人,只是对青羊实在是有些成见,这火药能不能用现在说确实为时尚早,他也不是不愿给人时间和机会的人,当下便算是默认了宁咎的话。

    青羊道人很显然就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立刻冲着宁咎嬉皮笑脸,夸他有眼光,夸他有谋略,就差明摆着阴阳阎云舟了,宁咎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是无语,也难怪阎云舟对青羊没好脸色了,要是换做他是阎云舟,他也没有好脸色。

    “你快消停一会儿吧,小心一会儿挨揍。”

    青羊立刻站好,不说话了,阎云舟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真的有可能揍他。

    只不过这一次阎云舟还真是没有下令揍他,而是抬眼问了另外一个青羊也没有想到的问题:

    “玄威道人可是你的师叔?”

    第74章 克与不克不过是庸人自扰

    玄威道人?宁咎不知道阎云舟怎么忽然问到了什么道人,他看向了青羊,青羊愣了一下,那从来没什么正行的面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色:

    “王爷怎么问起这人来了?”

    看着他的反应,阎云舟便知道他必然是知道玄威道人一些事儿的,当下开口:

    “你只管答。”

    青羊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顿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

    “是,算起来他确实算是我的师叔,不过他老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阎云舟的眉心微拧,他之前对玉清观没有多做了解,但是天凌真人在他的印象中总还算是正派的道长,玄威被逐出师门,必然是做过什么:

    “他为什么被逐出师门?据本王所知你的师父天凌真人的师尊已经仙逝三十多年了,他做了什么被逐出师门?”

    青羊道人抬手抓着那乱糟糟的头发,这事儿算起来都过去二十多年了,阎云舟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神色越发不耐烦,终于在他开口之前,青羊道人回答这这个问题:

    “其实,我这个师叔不是被我师祖给逐出师门的,而是被我师父给逐出师门的,算起来他和我的年纪差不多,而且他其实比我入门还晚,我是小的时候被师父给捡进门的,我都已经十岁了他才进门,其实那个时候我师祖已经不亲自收徒了。

    他是十二岁的时候家中蒙难,被我师父所救,我师父看着他在推演方面的天赋极佳,所以起了收徒的心思,但是他早年的时候蹭自己占卜过一卦,卦象上显示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弟子,那个时候他膝下已经有我了,自然不会为了要收下他而将我逐出去,所以就代师祖收徒,将他收成了师弟。”

    阎云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宁咎在这个时候举起了手:

    “等一下啊,我能不能问问这个玄威道人是谁啊?怎么扯到他身上的?”

    这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插不进去话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爽,阎云舟看了看他这才出声解释:

    “宫中的人一直都在打听火药的做法,玉清观天凌真人曾为先帝造火药的事儿如今宫中已经知道了,带人围了玉清观倒是也没有翻出什么东西来,只不过这个时候有一位自称是天凌真人的师弟的玄威道人出现,随后便进了宫。”

    他看了看宁咎还是加了一句:

    “我打听之下才发现,这个玄威道人就是二十年前批命你是天煞孤星,克亲克长命格的人。”

    宁咎…我艹…

    一句国骂好悬没有直接狂飙出口,这他奶奶的无良道士,这命格也敢乱批,若不是他当年信口开河给“宁咎”安上了什么狗屁天煞孤星的命格,原主也不会因为这个批命被赐婚,也就不会撞墙,他更不会阴差阳错地穿到这里来。

    阎云舟说完便看向了青羊道人:

    “按着你说的,这玄威道人虽然算是天凌真人的师弟,但是却和他的弟子无异,后来他为什么将人逐出师门?他给宁咎批命一事,你可知道?”

    宁咎这一次也看了过去,青羊道人的头发都快被他自己给抓成鸡窝了:

    “我的这位师叔确实是极其的聪慧,但是这聪慧却没有用在正地方,我们玉清观传承几百年,观中的典藏无数,却只有一个晁天阁是被各代掌门人明令禁止弟子入内的,但是他却偷了师父的钥匙,偷偷进了晁天阁。

    那一次他被罚面壁半年,但是这半年之后出来,他行事作风越发乖张,甚至开始频繁接触朝中的达官显贵,为人占卜吉凶,甚至有做幕僚的意思,他这番行径师父无法容忍,便将他逐出了师门,从此之后玉清观中找不到任何与他相关的记录,也严令他再不准提及自己曾在玉清观中修行的事实。”

    青羊道人看了看宁咎,半晌喏喏出声:

    “他为宁公子批命一事,我也是事后好多年才知道的,现在算算时间,那应该正是他被逐出师门半年左右的事儿。”

    宁咎有些鄙夷:

    “看来这个玄威道人的心不小啊,一座小小的玉清观确实是装不下他。”

    很明显这个玄威道人的心可没有方外之人的清净,从玉清观中出来都还不老实,贸然给他批命:

    “还给我批命,妖言惑众。”

    宁咎对他批命的怨怼有多深就不用提了,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那他知不知道火药的制法?”

    这才是现在最关键的,阎云舟也看了过去,青羊高人立刻摆手:

    “不知道,我的这位师叔醉心命理之术,于丹炉之术倒是并不精通,师父奉皇命制火药也早在他被逐出师门之后,他不会知道火药的制备方法的。”

    这一点青羊道人倒是非常的肯定,不过他看了半天宁咎之后还是小声开口:

    “他确实是不知道火药的制备方法,但是他对你的批命倒真不是妖言惑众。”

    宁咎睁大了眼睛,就连阎云舟都皱了眉,开口便要将青羊道人的话给赌回去,但是不等他开口,宁咎却出声:

    “什么意思?”

    要说他从前是真的坚定地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更不信什么命格不命格的,但是就连穿越这种突破他认知的事儿发生在他身上,倒是也容不得他不信了。

    青羊道人看了看他,神色也有些复杂:

    “我师父在的时候除了研制火药便总是闭关,所以待他知道玄威擅自给侯府的小少爷批命的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了,他大为恼火,所以特意去了一次侯府,想要见一见你,但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府中了,师父便去庄子上看了你,我随着师父看见你的时候你才一点儿大,师父观了你的命格,但是却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出了庄子。”

    宁咎一挑眉:

    “这说明什么?”

    青羊道人瞧着他开口:

    “说明玄威他没有看错,但凡他错了,我师父必然会亲自去见苏侯爷澄明真相。”

    阎云舟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宁咎,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莫听他胡言乱语,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开口便要打发青羊道人出去,神色有些担心地看着宁咎,他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宁咎已经因为那二十年前的批命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他不想再为这种没有根据的东西让他心烦。

    手腕上那微凉的温度却十分坚定的力量忽然让宁咎心中有些感动,若说是克亲克长,那阎云舟作为和他成亲的人,应该正是被他克的行列,这人却在这个时候选择安慰他,不是都说古人迷信吗?

    “等等。”

    “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正是宁咎和青羊道人的,俩人对视了一眼,宁咎回握了阎云舟的手,看着青羊道人出声:

    “你说你的师父你的师叔都说我是个克亲克长的命,那为什么王爷没有被我克死,还能活的好好的?”

    青羊道人再一次恢复了那平常不着四六的模样,他看着宁咎和王爷开口:

    “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师父当年从庄子上离开的时候只说了几个字,“此子日后定有造化”,没错说的就是你宁公子,我那时候还问过师父,为何这么说,不过他没有回答我。

    直到十七年后我再一次见到你,我偷偷占卜了一次,却发现你的命格已变,或者说你生出了第二个命格,非常之奇啊,这一辈子我也就见到了你一个人能生出双命格。”

    说完青羊道人的眼睛似乎都像是在放光,好似盯着一个多奇特的人一样,但是这话却让宁咎的脚底板都开始犯凉,生出双命格?那之前梦中梦到的“宁咎”,很可能真的不是一个梦境…他有些艰涩地问出声:

    “一个人不可能有两种命格吗?”

    青羊道人揉了揉鼻子:

    “这是自然,一个人只有一个生辰八字自然就只有一个命格,而且少有命格发生变化之人,生出双命格的活人我就见过你一个,不知道师父当年说的你有大造化,是不是指的这个了。

    你生出的第二个命格有些像还魂借气,又有些像生格,这命格生机勃勃,就是与你接近之人都会受益,几乎与你之前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彻底相反,倒也真是奇了。”

    “还魂借气”四个字将宁咎彻底盯死在了原地,后背都冒了一身的冷汗,还魂借气,借尸还魂,不是吧?

    阎云舟也被青羊的话给说的有些意外,但是转头他便看见了宁咎那变了的脸色,这话听着玄乎,他对这些道士的话一直都算不上多信:

    “事在人为,企有全屏天定之数?煜安,你不必将这话放在心上。”

    青羊道人早就知道阎云舟的脾气,对他这么说丝毫也不意外,但是宁咎此刻的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开始不断想起之前那个梦境。

    想起“宁咎”在梦中和他说过的话,他说,有人说他的存在就是错的,他还说他是被宁文鸿那老匹夫唤醒的。

    而在梦中他能听到阎云舟呼唤他的声音,醒来发现是阎云舟用了他的血,而“宁咎”能听到宁文鸿叫他的声音,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又或者就连梦境也懂得自圆其说不成?

    他骤然转身看向了阎云舟:

    “那个什么玄威道人进宫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不是我生病的那几天?”

    阎云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不过还是回忆了一下那消息传回来的时间,最后点了点头:

    “嗯,算算时间,确实是你生病的那几天。”

    宁咎的脸色徒然有些发白,阎云舟瞧着他的脸色不对:

    “怎么了?你别胡思乱想,这都是怪力乱神之说。”

    而一边刚刚怪力乱神后的青羊道人低着头数脚下的砖,一点儿争辩都没有,他就知道阎云舟肯定是不信的。

    宁咎忽然走到了青羊道人的身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目光锐利还有些发紧:

    “你还看出了什么?”

    青羊道人抬头,看着宁咎沉沉的脸色,又看了看阎云舟那想要刀他的目光,语气非常之谄媚:

    “看出你是王爷良配啊,你看,你这天煞孤星的命格遇到王爷就变成旺夫呈祥了,这可是夺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华的姻缘啊。”

    宁咎…这人能不能靠谱一点儿,还吸日月之精华,听着跟采阴补阳的邪术似的。

    “你不是说我是双命格吗?那另一个是怎么来的?”

    这人到底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还是信口胡说?

    青羊道人吹了一下胡子:

    “哎,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双命格的人,从前我也只是在小的时候听师父提起过,玉清宫似乎是有位先祖也是双命格。

    但是他也没详说,我也就是随便听了一耳朵,哪里知道你那多出来的命格是怎么来的?”

    玉清宫的先祖有人是双命格?宁咎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宁咎”了,如果试图用玄学来解释的话,那就是他宁玖的魂魄现在占了宁咎的身子,梦里的“宁咎”和他说他已经死了,但是自己还能梦见他,那是没死利索?

    如果这些算命的算的生辰八字是按魂魄算的话,那这身体里确实有过两个魂魄,也就是有两个生辰八字,所以才能得出两个命格的结论吗?

    这老道士说玉清宫从前的先祖也有两个命格,所以很有可能那个先祖也是个穿越的?他并不是穿越第一人?信奉唯物主义28年的宁主任,第一次用堪称离奇,邪门,以至于毫无科学依据的推断方法推断出了现在这个荒诞的结论。

    宁咎拧着眉:

    “那这算命格需要什么条件?远隔千里可以算出来吗?”

    宁咎不愧是可以一路硕博的智商,就算是现在已经被玄学笼罩,但是逻辑却依旧在线。

    那个玄威道人很显然是个不甘平凡的主,二十年前他结交达官显贵,二十年后他搭上魏家直接进宫,他可不信他会无缘无故地进宫。

    若说什么是最能打动宫里那位的,那选项中一定第一个就是害死阎云舟,所以那老道士难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克死阎云舟?

    宁咎想到了梦中“宁咎”说的宁文鸿的声音在叫他回去,他的脑海中终于有一根线在渐渐清晰。

    如果说他的命格是生,那“宁咎”的命格就是死,难道是玄威要用什么方式想要将那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换回来吗?宁咎的手心湿冷一片,这个猜测让他的脸色白了下来。

    青羊道人听了他的话想了想:

    “算命格一般来说是要看到这人的,但是也有种法子不需要,那就是在知道这人生辰八字又有血亲之人鲜血的情况下,可以用古铜罗盘算出来,玄威那老家伙就精通此道。”

    所有的一切都与宁咎的猜测渐渐吻合,宁咎再一次开口,声音发紧道:

    “所以,双命格也是可以剔除一个的是不是?”

    青羊道人摸了摸胡子,似乎也在思考:

    “道理上说有生就有灭,能生出命格便能抹除命格,倒是有个法子能试试,但是毕竟这种情况实在太少了,我也没有遇到过,成与不成都很难说。”

    不打诳语,不随便吹牛逼算是青羊道人的一个优点,宁咎大致已经明白了,他让青羊道人出去了。

    阎云舟起了身,看着宁咎脸色不好以为他十分在意命格之说,拉着他的手,将人按在了自己身边:

    “煜安,你别多想,这些术士的话岂能尽信?”

    宁咎堪堪回神,看着眼前那双幽深又担忧的双眸,他张了张嘴,忽然笑了一下:

    “如果我真的克你呢?”

    阎云舟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手扣住了他的腰身将人整个搂到了怀里,宁咎鼻间都能清晰地闻到那人身上的药香味儿,这个怀抱无端让他心中踏实,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也搂住了阎云舟的腰身。

    阎云舟将他的头扣在自己的肩膀上,双唇轻吻了一下他侧面的额角,动作柔和带着无法言说的温柔和安抚,但是声音却坚定强横:

    “克与不克不过是庸人自扰,我不信命,即便真有命,我亦要于天相争,煜安,我认定你,便不会受任何流言邪说的蛊惑,信我,好吗?”

    他轻轻捧起了宁咎的脸,目光专注真诚,一瞬间宁咎甚至被他眼中炙热所感,古代,这种封建迷信的时候,能像阎云舟这样宁愿于天相争也不放手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了吧?

    这样的人被他遇到了,宁咎的心中仿佛被什么情绪胀满,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被坚定地选择,任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宁咎望着眼前的人,阎云舟对他的感情或许比他想象中要深,他如此坚定地选择他,他是不是也不应该再遮遮掩掩了?既到此处,得一人心,未必就不是收获,他为什么这么看不开,他的手忽然用力,一手搂住了阎云舟的脖子,倾身过去,一个吻直接印在了那人微微泛着凉意的唇上。

    第75章 你现在可以喊停

    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这从不是宁咎的人生信条,在他的眼中,从来都只有一个目标,他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那一个目标而努力。

    手术刀,手术台,这曾经是他坚定选择的信仰,现在也只是换了时代,生命的意义于他而言从未改变。

    何其所幸,他遇到了一个矢志不移,从始至终,坚定选择他的人,阎云舟这明晃晃让他能清晰感受到的爱意,让宁咎的胸口中仿佛流淌着一股热流。

    没有人会不喜欢做那个被毫不犹豫选择的人,这样的爱会让人生出无尽的勇气。

    一路硕博的寡王其实并不擅长接吻,但是接吻不过是人类情绪外泄,最原始的表达而已,不需要技巧,不需要经验,它只传达着人最直观的爱意。

    宁咎的动作说不上轻缓,他第一次在阎云舟的面前表现出了强势,他将人按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不停地磨着他的唇,两人的胸膛几乎紧贴在了一起,彼此都能听到对方那急促又热烈的心跳声。

    喘息声弥漫在了这房间之中,阎云舟倒是不曾对这人按着他亲有什么意见,双手扶着宁咎的腰,让他跨坐在他的腿上,那个绵长热烈的吻也无声地泄露着宁咎的情绪,阎云舟能感受到宁咎此刻的心中并不平静。

    宁咎闭着眼,不愿意去想从前他一切的顾虑,他想要抓住这一刻,抓住眼前的人,他想要在他的面前坦白所有,让他知道他到底是谁,从何而来。

    那无声的情绪皆化成了激烈的吻,宁咎甚至不太会换气,半晌抱着阎云舟剧烈地喘出声,微微垂眼便能看见阎云舟那被他咬的又红又肿的双唇。

    此情此景阎云舟若是没有想法实在不算是男人,深俊的眉眼中藏着的是一片压抑的最原始的欲望,仿佛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够被轻易点燃,他盯着眼前的人,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忍耐:

    “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嗯?”

    宁咎的发丝都有些凌乱,额角带汗,双颊绯红,这个模样实在可以算是惹人犯罪,阎云舟惊异于他的大胆,但是也同样惊喜于他内心传达出的喜悦,宁咎的动作骗不了人。

    宁咎半天才平定了喘息,丝毫不示弱:

    “我知道我没有梦游。”

    阎云舟的一只手穿过了宁咎的腿弯,直接便将人给抱了起来,直奔榻前,两个人都是成年男人,此情此景,要做点儿什么似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宁咎本来是下定决心今晚和阎云舟坦白的。

    但是如今…他看了看两个人都已经起火的样子,很显然,升旗的时候不适合聊那么严肃的话题,他们现在都需要灭火。

    阎云舟再也不掩饰他眼中的浴火,他脱下了宁咎的衣服,手扣在了宁咎的后脑处,吻了一下宁咎那同样莹润泛红的双唇,声音低哑干涩:

    “煜安,你知道我们已经成婚了吧?”

    已经成婚了,他们是夫妻,他是他的王妃,他做些什么也不算是不尊重他吧?他也会喜欢的是不是?

    宁咎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们成婚了,是这个时代的合法夫夫。

    身下的感觉做不得假,他上辈子确实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不代表他不懂,及时行乐从前不在他的字典中,但是他的字典中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词。

    “废什么话?”

    红扑扑的脸颊,让宁主任的这句话显得没有那么的有威慑力,阎云舟低笑了一声,一手便去扯宁咎裤子上的带子,宁咎反应过来的了什么,一把就要拦住他的手,这是要他在下?

    寡王虽然寡,但是不代表没有追求,宁主任在专业上都是只求第一的,没理由在床上躺平,他腰上一个用力就要将阎云舟压下去。

    只是可惜了,宁咎错估了一个从小习武的人的反应速度,几乎是他刚刚有动作的时候,阎云舟的一条腿便压了上来。

    宁咎扫了一眼那条腿:

    “别以为我舍不得动你的腿。”

    阎云舟笑了,那笑意中带着几分揶揄,他抬手理了理宁咎额前的碎发,缓缓开口,低沉的声线温和动听,但是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动听了:

    “小宁不会以为你真的动得了吧?”

    宁咎这一动才发现,阎云舟只是压住了他的腿,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但是他周身的发力点似乎都被压制住了。

    别说是翻过来压他,现在是阎云舟如果不松手,他连起都起不来,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太美好的感觉。

    “放开。”

    很显然,骨子里强势的阎云舟没有照做,不过他尊重宁咎的意愿,他不喜欢他绝不会勉强,他在宁咎的眉心上轻吻了一下,没有方才的激烈,就像是流水一样一触即离,却满含了珍惜:

    “煜安,你现在可以喊停。”

    他们已经成婚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宁咎对他的回应,他不愿意错过,却也只愿给他一次叫停的机会,他不愿勉强。

    宁咎现在浑身都像是被火烧一样,同为男人阎云舟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他简直气的牙都痒痒:

    “你是不是男人?你能停吗?”

    他的目光扫过阎云舟那敏感的地方,这炸毛的声音听在阎云舟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轻笑:

    “确实没办法停了。”

    阎云舟将人压在了身下,帷幔落下,一件一件的衣服从帷幔中被抛了出来,昏黄的烛火映着帷幔中的两个身影。

    灯火摇曳之间能听到那粗重的声音,还有宁咎那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的呻吟。

    骨子里的倔强让宁咎即便是在下面也不会有分毫的求饶示弱,好在阎云舟爱惜他,动作轻缓柔和,搂着怀里的人,几乎不敢大的动作,但是宁咎受不住这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感觉:

    “你没吃饭啊?”

    阎云舟又好气又好笑,他是见他倔强的咬着嘴唇都不肯出声,哪敢用力,这会儿倒是怪他没吃饭了,小没良心的。

    他将人扣在了自己的肩头:

    “放过你的嘴唇吧,疼了就咬我。”

    宁咎分毫都没客气,一口便咬在了那人的肩头,只不过终究舍不得用力,只是用牙轻轻磨着那人肩头明显的骨头。

    银瓶炸裂,直上云霄。

    阎云舟抱紧了怀里的人,宁咎同样紧紧抱住了他。

    身后的感觉说实话不是个什么美好的感觉,两个人身上都是汗,连着床上都有些黏腻,宁咎没有洁癖,却也受不了这样的地方。

    “洗澡,你去叫人。”

    宁咎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现在这是在白城,也算是战时吧?这,这怎么就没有控制住自己呢?刚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就发生了呢?他怎么就在下面了呢?

    宁咎抱着被子头脑中对自己发出了三个灵魂拷问,最后也只有三个字的回答,上头了。

    都怪刚才自己亲的那一口,那么投入干什么,导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

    阎云舟笑了一下,给他盖好了被子免得着凉,披着衣服起身,对着外面的暗卫吩咐了一声,那院子的人都已经清干净了,外面送水进来,这院子外的人绝不可能知道。

    知道宁咎这会儿会不舒服,他转身的时候手正要穿过宁咎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却被宁咎躲了过去:

    “你那半残的腿还抱我呢?我自己能走。”

    说完一生倔强的寡王一个起身坐起,阎云舟的目光还有些不放心:

    “别这么看着我。”

    宁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阎云舟笑了,不再惹他。

    后面的浴桶够大,为了避免晚上送两便水让外面的人看笑话,宁咎和阎云舟是在一起洗的,洗好之后回去,宁咎才发现方才的床铺都有人换了新的,顿时一惊:

    “谁,谁换的?”

    阎云舟拉着他坐下:

    “暗玄让人换的,放心,我身边的人知道分寸。”

    他自然知道阎云舟身边的人不会乱说什么,只是,想到刚才那一床的狼藉,他就有些…脸上挂不住。

    本来他还惦记着和阎云舟说一说他的情况,但是现在累的要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算了,明天再说吧。

    阎云舟帮他盖好了被子,看着那个费力睁眼的人心都软了:

    “好了,睡吧,乖。”

    他轻轻拍了拍被子,宁咎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装的什么好人,对他的白眼阎云舟照单全收,只觉得他可爱的紧,待身边这个人的呼吸都平缓下来,阎云舟才闭上了眼睛。

    难得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宁咎都没有醒过来,而阎云舟也没有让人进来伺候,直等到宁咎睁眼,一瞬间昨晚的一切冲到了脑海之中。

    清醒过来的宁咎一整个人都僵在了床上,我靠,昨晚他到底做了什么?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宁咎,你二十几年的书白读了吗?上头你还真亲啊你?

    阎云舟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脸色似乎都能猜到他的心思,好笑地扎心:

    “现在后悔可是晚了。”

    宁咎坐起身:

    “你哪只眼睛见我后悔了?”

    阎云舟不再惹他,省的人真的惹炸毛了。

    昨晚的一切过去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进了不少,不过宁咎还是没有忘记昨晚的打算,这件事儿他还是要告诉阎云舟的,两人一块儿用了早膳,宁咎吃好放下了筷子,看向了身边的人:

    “你上午军营有事儿吗?”

    “上午校场比武,我得去看看。”

    这还是处置魏长青留下的烂摊子,宁咎点头:

    “好,我和你一块儿去,中午回来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第76章 坦白来历

    因为宁咎这一句“中午回来我有事儿和你说”,阎云舟一上午心里都不安定,就是在演武场的时候都时不时地侧头看一眼身边跟着他出来的人:

    “你要说什么事儿啊?”

    宁咎眼带无奈地看了看已经问了第三遍的人,有些好笑,原来这位高权重的焰亲王也会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啊,不过这事儿现在自然是没办法在这里说的:

    “都说中午了,中午说。”

    阎云舟抬手隔空点了点他,宁咎心情有些复杂地笑了笑,这一上午他陪着阎云舟在演武场看着底下的比试,长枪卷起的满天飞雪,长剑相撞的刺耳悲凉,都在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他所处的时代。

    阎云舟真的可能理解他所说的话吗?他真的会相信他那几乎可以算是荒诞不经的来历吗?底下精彩的比试都没有让宁咎的心有片刻的放松,直到这一场比试结束。

    阎云舟转头便看见了宁咎那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他是累了:

    “是不是累了?可以回去了。”

    宁咎跟着阎云舟回到了他们的院子,午膳已经送了进去,阎云舟却在动筷子之前出声: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到底是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宁咎却抬手将筷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事情有些长,你先吃,吃完了我从头给你讲。”

    他的面上有几分平常少见的认真,阎云舟倒是也并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午膳都被收了下去,宁咎忽然对暗玄开口:

    “暗玄,让院子里所有的守卫都出去,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暗玄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对宁咎的命令也没有任何异议,带着人下去了,阎云舟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了,一上午在外面他周身都有些冷透了,手里捧着宁咎刚刚递给他的暖手炉笑了一下开口:

    “要说什么啊?这么神秘。”

    宁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坐下,面对着阎云舟,眼眸专注认真,没有了平常的随性轻佻,他顿了一下终于开口:

    “瑾初,我会做那些药,会做手术,知道那么多没有人知道的东西,你真的没有过好奇和怀疑吗?”

    他之前和阎云舟解释过所谓年少的时候从一个道人那得来了一本书的经历,但是那话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但是这人此后却再没有问过他关于那老道的事儿,也没有再提及过那本书。

    阎云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他沉默了一下,温和的神色没有变,深俊的眉眼间带着一股通透的豁达:

    “开始有过怀疑,我也曾和你说过我查过你的过往,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至于之后,我确实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但是人人心中都有些不愿为旁人知道的秘密,你说这些是你在道士曾与的那本书中学到的,我便信是那本书中所写。”

    宁咎听后愣了片刻,随后心中有些苦笑开口:

    “果然,我那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真是难为你当时没有拆穿我。”

    难怪阎云舟从那以后都从未再提及过他被道士赠书的事儿,原来是这人从最开始便不信,看穿了那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借口,选择了尊重他心中的秘密,没有刨根究底地问罢了。

    阎云舟叹了口气,那个借口确实幼稚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太大的破绽,至少他也没有证据说那就是假的,他看出宁咎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同于以往,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煜安,你不用勉强,若是不想说便不用说,左右我知你没有害我之心,不过是些小秘密而已。”

    宁咎的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阎云舟手心的温度,这人的手也就在抱着着炉子的时候有些热乎气,他手一翻,那双手便被他握在了手心里,他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个小秘密呢?”

    这个秘密似乎是不太小,阎云舟一愣在,宁咎收紧手捏了捏他: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超出你的认知范围,可能有些灵异,惊悚,甚至荒诞,你听我说完。”

    这个话让阎云舟都有些诧异了,灵异?惊悚?这是要说什么?

    宁咎再一次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

    “你现在看见的这个身体确实是侯府二公子宁咎的身体,但是现在这个身体里的魂魄已经不是原来的宁咎了,原来的宁咎在挺到宁文鸿要执意将他嫁到王府的时候就一头撞死了,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身体里的灵魂就变成了我。”

    说完宁咎很真诚地看着阎云舟,试图用表情让他相信,他真的没有在讲故事,他说的都是真的,阎云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都见过,但是此刻宁咎的说法还是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这是在说什么?

    他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咎,然后抬手在宁咎的额头上摸了摸。

    宁咎…很好,他就知道这人会有这个反应,他一把将人的手拉了下来,神色无奈又真诚:

    “我没有发烧,也没有在胡说八道。”

    阎云舟试着理顺他刚才的话:

    “你是说,你,你现在的这个身体是宁咎的,但是你不是宁咎是吗?”

    宁咎一拍大腿:

    “然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不愧是阎云舟,这智商就是在线啊,结果还没等他夸这人一句,就听那人神色有些急切地开口:

    “所以,你是借尸还魂?”

    宁咎…

    “不是借尸还魂,我没死,我就是喝了一瓶假茅台,睁开眼睛就在宁咎的身体里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阎云舟皱眉问:

    “茅台是什么?是符水吗?”

    宁咎实在没忍住地笑出了声,茅台是符水,这简直是最搞笑的笑话了:

    “不是,茅台就是一种酒,在我们那里,这酒很贵的,所以有不少造假的,我就是喝到了假的,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到这个宁咎的身体里了。”

    这样的事实很显然是阎云舟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甚至他不知道是不是宁咎中了什么邪,说出这不着边际的话,一看他的目光宁咎就知道他没有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原来的名字叫宁玖,不是咎而是王久的那个玖,而且我也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出生的时代大概在千年之后吧。”

    宁咎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穿越这个事儿,更无法解释什么架空时代的事儿,只能大致地和他说他来自未来。

    很显然他这一句话之后阎云舟更加迷惑不解,这解释简直比宁咎之前说他遇到了一个老道士给了他一本奇书还离奇,但是偏偏宁咎的神色认真,半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煜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出生在千年之后?”

    阎云舟很努力地试图去理解宁咎,但是实在解释不通:

    “这么说吧,如果说人都是由灵魂和肉体组成的话,我现在只是用着宁咎的身体,但是里面住着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王府二公子了,换芯子了,具体为啥忽然换了我也不知道,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宁咎也很努力地去给他解释,阎云舟半晌开口:

    “所以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就不是原来的宁咎了,而是宁玖?”

    宁咎点头:

    “是的,没错,我是在我们成婚的前三日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阎云舟吊着的心忽然放下了一瞬,本皱着的眉目也舒展了不少,他抬手理了理宁咎都有些着急到额角出汗,那黏在额角的发丝:

    “所以,和我拜堂的是你,这几个月日日与我相处的也是你。”

    宁咎抓住了他的手纠正道:

    “不,是与大公鸡拜堂的是我,王爷金尊玉贵哪里与我拜堂过。”

    阎云舟有些好笑于他的记仇,但是眼前的这一切却还是让他如梦似幻,感觉就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实,但是从一些细节处却有仿佛都可以得到印证。

    比如,他查到的那个侯府二公子的性格和宁咎如今的性子南辕北辙,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被养在庄子上的少爷,怎么会懂得制药,懂得手术,这本就是无法解释的通的事儿:

    “我从前查到的宁府二公子,为人谨慎,很是怕他的父亲同时又和想得到他父亲的认可,确实与你大不相同。”

    还记得第一次宁咎回门的时候,他对宁文鸿的态度可谈不上分毫的尊重,这确实不像是他从前查出来的那个样子。

    阎云舟看向宁咎再一次问道:

    “所以,你说你是从千年之后过来的?那我岂不是历史中的人?”

    是这样吧?这就相当于他的魂魄回到了千年之前,那碰到的人可不都是古人?

    宁咎挠了挠头:

    “怎么说呢?嗯,就是现在你们大梁朝很像我所在时代的古代,但是这个大梁朝又不存在于我所在时代的历史中,只能说相似,你明白吗?”

    宁咎简直自己都要绕迷糊了,平行时空?平行宇宙?这哪个名词都不像是他能解释的通的,果然阎云舟的目光更加迷茫了。

    “我这样给你讲啊,大梁朝很像我所在时代的历史中朝代的样子,但是却又不存在,所以我不知道这个王朝的走向,你也不是我知道的历史人物,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讲了,你能理解吗?”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阎云舟,阎云舟试图消化他的话:

    “能理解一点儿,就是你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灵魂是吗?”

    宁咎眼睛一亮出声:

    “对,简单说就是这个道理,我所在的时代要比你们现在先进很多,比如说药品和医疗,在我们的时代像之前小杳儿生的病根本不算是什么大病,在医院做手术,也就一个星期人就好了。

    包括你的情况,用药一个月也会痊愈,就算是你现在已经很严重的关节,在我们所在的时代,都可以将你膝盖的关节通过手术置换成人工做的关节,从而让一些关节病很严重的患者重新站起来。”

    这样的话让阎云舟有些出乎意料,却不算难以理解:

    “所以,你之前做的药不是什么道长留下的书中写的药,都是你们那个时代的药?”

    宁咎摸了摸鼻子:

    “没错,那个时候很难解释我的身份,也怕你听了可能不但不信还要怪我妖言惑众,找来一个道士把我当妖怪给收走,所以只能编了一个道士赠书的瞎话。”

    阎云舟笑了一下,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他知道宁咎其实可以选择不救他的,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引起怀疑,但他还是做了药救了他。

    “谢谢,谢谢你,宁玖。”

    这一句话无异于是阎云舟相信了宁咎的说辞,宁咎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你信我说的话?”

    阎云舟的目光通透,似乎要透过宁咎的那双眼直看到他的灵魂:

    “你的身上有很多没有办法解释的违和感,像是藏着很多的秘密,你今天说的算是让这些秘密有了一个出口和解释,虽然荒诞不经,但是我觉得你没有骗我,也没有骗我的必要。”

    毕竟宁咎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的。

    没有被当成疯子,这对宁咎已经算是一种肯定了,从睁开眼睛到这个时代开始,他没有一次这么的轻松,就想他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一样,身上的那层枷锁和面具,终于可以卸下来,这个时代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了。

    “所以你在那个时代也是一个大夫吗?”

    宁咎点头:

    “是,我在那个时代是一个外科医生,与你们这里的中医不一样,外科医生并不是只通过药物治疗患者,还通过手术,也就是开刀,之前给小杳儿,还有你,还有前天那个士兵做的便是我们时代的手术,只不过都是些很简单的手术,但是因为这里条件有限,很多设备和药物都没有,所以外科手术也就只能发挥出大概这样的水平了。”

    阎云舟想到了宁咎做的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奇奇怪怪的器械,还有那些这里的大夫都从未见过的药品,还有那堪称放肆大胆的治疗方式,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宁咎做手术时候的样子,冷静理智,手上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下刀的手非常稳,冷静地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就像是指点沙场的将,让人确实很难想象那是他第一次拿起刀做这样的手术。

    阎云舟眼中的赞许和欣赏做不得假:

    “你在你的时代也是一个非常出色优秀的医者吧?”

    不得不说,即便这是一个马屁,宁咎都要承认他被拍的非常舒服,还有什么话能比夸赞一个一路硕博,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医生医术好更让人愉悦的呢?宁咎的嘴角都肉眼可见地弯了上去:

    “那自然,你知道我们那个年代要成为一个外科医生多难吗?你知道博士毕业多难吗?想我当年博士毕业的时候,可是舌战群儒…”

    哪怕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宁咎想起当年他博士毕业答辩的时候都会热血沸腾,只辩不答,绝不道歉,老子就是对的。

    阎云舟都能看出他的神采飞扬,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博士是什么啊?”

    此后二十分钟的时间内,宁咎详细地向阎云舟解释了,现代的学业体质,以及博士的含金量,还有博士毕业的难道,说的嘴里都干了,阎云舟适时给他倒了杯水,一边听一边点头,以示他听明白了,知道他多厉害了。

    宁咎干了杯子里的水,方才的激情落下,他的目光也有些落寞:

    “所以到了你们这个时代的时候我很不适应,明明那些都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没有药,空有本事却也无法发挥出多少的作用,那种无力感确实能把人逼疯,我甚至愤恨为什么一觉醒来我会在这个宁咎的身体中,怨愤我寒窗苦读二十多年,终于能够站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上天给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阎云舟听着他的话心中开始阵阵缩紧,连着拉宁咎的手都在收紧,是,宁咎口中的那个时代比现在要先进太多了,他说的那个博士如此难得,他在他的时代也是人中龙凤吧,所以他不喜欢这里,不想要留在这里也是正常的。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艰涩无比,甚至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

    “你在你的时代本应该有一番更出色的作为的,你其实很不喜欢在这里吧?你想回去是不是?”

    阎云舟的心中有忐忑有害怕,一片涩然,他能听出来宁咎字里行间对他的职业多么的热爱,是啊,一个努力了那么多年,那么艰难毕业,终于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医者的时候,他却来了这里。

    宁咎看到了阎云舟骤然白下去的脸色,甚至感受到了他手心中的冷汗,他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缓缓开口,声音明朗清晰: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的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庄严,恢弘的誓言再一次响彻在一个它从未出现过的时代,哪怕是阎云舟也被宁咎这段话惹的胸口似有一股热血为之沸腾,宁咎缓缓开口:

    “这是我毕业时候的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哪个时代的医者都当遵守,纵使时代不同,但是生命于我的意义从未改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主任的三观正的一比

    第77章 惺惺相惜双箭头

    宁咎的目光悠远似乎还在怀念当年宣誓时候的誓词,一腔热忱,献身医学事业,救死扶伤,坚守在与疾病对抗的第一线,这是无数医学生的执着和梦想,他曾经也是这样的医学生。

    “在我们的时代,有一个誓言,叫希波克拉底誓言,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生命从受胎时起,即为至高无上的尊严,即使面临威胁,我的医学知识也不与人道相违。”

    阎云舟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有欣赏,有敬佩,听到这样的誓言,宁咎从前种种的作为便都有了解释,他明白了他为什么甘愿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去做那些不被人看好的药,为什么甘愿堵上性命也要坚持给杳儿开刀,不过是健康所系,性命之托。

    宁咎能够感受到拉着他的那双手在握紧他,他笑了一下:

    “生命的尊严至高无上,无论什么时代的生命都同样可贵,换一个角度想,我的时代并不缺少我这样的医生,但如今的时代我能发挥的作用或许远比在我从前的时代要大的多,所以,留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阎云舟闭了一下眼睛,掩住了眼底种种情绪,他将人抱在了怀里,手臂用力到有些发抖:

    “我为之前所有的作为向你道歉,对不起,宁玖,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这不是在对侯府那个嫁给他的二公子说的话,而是对着那个或许穿越了千年才来到他身边的灵魂说的话。

    宁咎被他扣在了怀里,他能感受到阎云舟此刻心情的激荡,他也环抱住了这人劲瘦的腰身,微微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了他们从前的种种,阎云舟的怀疑,肯定和信任,都像是一幅画卷一样铺陈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外科手术颠覆了这个时代的医学认知,我所谓的手术在你们看来或许就是开膛破腹,是将生命视作儿戏。

    更何况我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从小养在庄子上的公子哥罢了,没有人有义务相信我所说的话,阎云舟,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尝试的机会和信任了,若非如此,你我都不会有今天。”

    宁咎回忆着他穿过来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和阎云舟之间确实有过不愉快,有过矛盾,但是那终究都过去了,他用他的实力证明了他是对的,但是这同样离不开阎云舟给他的支持和信任,他明白,任何事都要有过程,他恼恨阎云舟的怀疑,却也同样看到了他对他的包容。

    阎云舟第一次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侧头轻轻吻在了宁咎的发丝上:

    “宁玖,你让我自惭形秽。”

    一句话道尽了阎云舟此刻的心情,他何其有幸得与如此的灵魂相遇。

    宁咎的眼睛也有些发酸,他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涩,声音带上了笑意:

    “王爷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以为你只是一个快死了被皇帝忌惮的权臣,然后我看着你接二连三地被刺杀,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权利,可最后我才发现你不是不想放,而是不敢放,我发现你看似位极人臣,却是四面楚歌。

    明明命不久矣,却还要为身边所有的人打算,一步一步,算着你死后的亲人,兵将,朝堂,北境和江山,从那一刻起你已经是在我心中无法企及的存在了,所以,我看不得你死。

    我献身医学但是也救不了太多的人,但是你这么多年顶着朝堂的压力,皇帝的猜忌护卫北境,守着一片江山百姓的安宁,你若是自惭形秽,还教旁人怎么活呢?”

    没有激荡的言语,宁咎的声音就是这样平平铺展,娓娓道来,道尽阎云舟所有的苦楚,无奈和悲凉。

    一字一句的都说在阎云舟的心上,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筹谋,打算,他是北境的统帅,是王府的主人,他的身后似乎都是需要他来守护的人,从未有人站在这样的角度上看他,和他说上这样的话。

    宁咎感觉到那人呼吸的不稳,抬起身,眼睛看向了他,忽然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感动?觉得我是最懂你的人?”

    狡黠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就像是得意的狐狸,将两人之间那不可言说的情绪冲淡了一些,倒是让气氛轻松了不少,阎云舟深出了一口气:

    “嗯,是,非常感动,宁主任真是厉害。”

    方才宁咎着重给阎云舟解释了他在医院中的职务,还特地给他讲了一下在他这个年纪能坐上副主任是多么的难得,阎云舟此刻便开口叫了他宁主任。

    “宁主任”三个人落在了宁咎的耳朵里,恍如隔世,真是…他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他还能听到这声“宁主任”。

    宁咎双手搂主了阎云舟的腰身,闭眼感受了一下这三个字,面上有些感慨,

    “嗯,听着真是舒服。”

    这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职位,那是对他寒窗苦读二十几年,实验室中无数个日日夜夜,手术台上一台接一台手术的肯定。

    这一刻阎云舟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所有的努力,付出都没有白费,让你即便跨过千年,依旧在发光。”

    没有什么比对一个人价值的肯定更开心的了,宁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说出来,真是明朗多了。”

    这一刻他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阎云舟拉着他坐下,这才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都说出来?”

    他感觉宁咎此刻告诉他还是挺突然的,毕竟现在似乎并没有碰到什么事儿,也不是什么契机,似乎就是宁咎突然决定告诉他的。

    宁咎也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原因有两个,一是,若是说了出来,我以后再做点儿什么你们无法理解的,也就方便多了,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想理由,想这个事儿出现在老道士给我的书上合不合理。”

    毕竟,火药在这个世界确实是太过敏感,他很难解释他知道火药的事情。

    “第二就是,我生病的那几天频繁做梦,梦境中我梦到了“宁咎”本身,我醒不过来的那段时间就是陷在梦境中,他和我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我却能梦到他和他对话,那样清晰,再加上双命格之事,让我不得不小心对待,我怕,我怕有一天醒过来这个身体里已经不是我了,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其实才是宁咎选择这个时候和阎云舟坦白一切的真正原因,他对阎云舟确实是情不知所起,或许是知道他处境时候的感慨,或许是对于他本身的崇拜,或许是他每一次救自己的瞬间,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阎云舟动了不一样的心思,但是他确定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会在这里过完下半生,还是在某一个契机便回到了属于他的时空,所以,他要让阎云舟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有一天命运捉弄,他也不希望阎云舟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宁咎的话在阎云舟的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双命格,他想起了昨天青羊道人的话,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命格,因为一个人只有一个生辰八字,但是宁咎却有两个命格,若说那个天煞孤星是“宁咎”本身,那那个象征着生机的命格就是宁玖。

    他纵使不信那些命理之说,但是眼前的一切由不得他不信,阎云舟骤然想到了那个被带到了宫中的玄威道人:

    “你昨天问我玄威被带进宫的时候是不是你生病的那几天,是不是有什么猜测?”

    阎云舟的声音发紧,他怕宁咎所说的真的会变成真的,怕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宁玖便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宁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其实从我到这里之后,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原来的“宁咎”,第一次做那样的梦,就是在我染上痢疾前两天的时候,但是每一次在梦中我都看不清“宁咎”的脸,直到我发高烧醒不过来的那一天。

    那天我陷在梦中,那梦中是一片走不出的林子,最后我听到了你叫我的声音,寻着你的声音最后才走了出来,但是那天梦中的“宁咎”和我说,他听到了宁文鸿的声音在叫他,他的意识就是被宁文鸿唤醒的。”

    宁咎继续说: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唤我时候用的血,所以这件事儿或许不是个巧合,我不懂那些玄门之术,但是梦中的我和“宁咎”同时听到了呼唤的声音,而梦外,你确实是再叫我,那唤“宁咎”的人是不是想要让他占据这个身体呢?玄威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阎云舟的脸色都白了下来,他没有一次如此庆幸他那天听了老大夫的话,用血唤宁咎,若是当时他没有听他的话,是不是在那一次他就失去宁咎了,他站起身,声音都有些抖:

    “暗玄,去将青羊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宁咎和王爷都是领域强者,惺惺相惜,能看到彼此身上最闪光的地方,双箭头

    第78章 是来普度众生的

    院子里暗玄听到阎云舟的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冲进去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好好的这才赶紧出去叫青羊过来。

    青羊那老头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怎么又叫他过去,宁咎看着阎云舟的脸色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下就走了,拉了拉他的手:

    “你先别着急,从我病好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想来应该没什么事儿的。”

    青羊过来,阎云舟直接开口问出声:

    “你之前说双命格有生就有灭,也就是说这命格是可以剔除的,是什么样的办法?”

    之前宁咎确实是问了青羊道人这命格可不可以剔除,但是却没有说具体的办法,青羊也没有想到这大晚上的将自己叫到这里来是为了命格的事儿。

    他的眼睛还不住地瞄着阎云舟,这人不是不信这些的吗?还说什么事事岂能全凭天定?

    但是心里徘腹就算了,说他是肯定不敢说出来的:

    “这个嘛,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就记着我师父提过一嘴,这双命格无异于异相,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命格,所以即使用命盘测出了双命格,这两个命格也是此消彼长,必定有一个盛一个弱。”

    这个话倒是让宁咎若有所思,青羊继续开口:

    “亲者的血可助罗盘显像,若是想要除去其中一个命格,那么可以用亲者的血浸润铜在镜罗盘中的需要保留的命格中,再辅以符咒,倒是可以试试,只不过这双命格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这法子我还是在古籍上看到的,也没有试过。”

    宁咎听了他的话出声: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我有两个命格,但是可能表现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强的那一个是吗?”

    青羊道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咎,似乎是非常满意地笑着开口: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确是这个道理,这双命格听起来是双命格,其实不如说是命格变了。”

    宁咎有些理解他的说法了,双命格可以理解为一体双魂,但是虽然一个人的身体中有两个人的魂魄,可最后表现出来的却还是一个人的。

    所以他穿过来之后,原来的“宁咎”就销声匿迹了,或者说他死了,这个身体是他的。

    用命格来解释的话,那确实就是命格变了,从原来的“宁咎”变成了他,但是青羊道人却还能看出他是双命格,他也还能在梦中看到“宁咎”,那么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原来的“宁咎”还在,只是他的灵魂很弱,没有办法主导这具身体,所以从他醒过来之后,这身体就一直都是他的。

    另一种就是,原来的“宁咎”确实已经死了,是玄威那老东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他召了回来。

    阎云舟一直都没有说话,联系起宁咎和他说的一切,再想一想玄威做什么能得到宫中那人的青睐,就大概能理清楚所有的事儿来,李启最希望的不过是他死,所以…他抬起头看向了青羊道人:

    “如果宁咎的命格不变,可是真的能克到我?”

    青羊道人睁大了眼睛,那脸上的表情有些震惊还有一丝丝的得意,那表情简直就再说,你不是不信吗?还问什么?

    他还时不时地去用他那双小眼睛去瞟宁咎,仿佛和他说“你看,他还是在意你会不会克他的。”

    什么是用表情挑事儿被他演绎了一个淋漓尽致,宁咎觉得这个老道士真的有意思,一把年纪了,心理活动还这么丰富。

    但是他这挑事儿的样子看在阎云舟的眼中就十分地碍眼了,他一手抓住了宁咎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似乎是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一边冷着脸看着青羊:

    “问什么你就说。”

    青羊道人收回了方才那挑事儿的目光,手抚了一把胡子,面上真的多了两分修道之人的风骨:

    “其实这世人啊都对天煞孤星的命格存在误解,以为这天煞孤星就是谁靠近就克谁的,这完全就是谬论。

    命格只可左右自己,左右不了旁人,天煞孤星的人多是命运多舛,亲缘单薄,过的孤苦些罢了,这是自己的命,不是别人的命。

    但是世人不解,便将他身边一切不幸的事都按在了天煞孤星上,哎。”

    这一番话就连阎云舟都有所触动,宁咎则是终于觉得玄学能对上他的逻辑了,确实,一个人的命只能左右自己,左右不了旁人的命,否则他们现在还打什么仗,干脆直接找几个天煞孤星扔到对面的军营里得了呗。

    所谓克亲克长不过是人强自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找一个出口而已,就说这原主吧。

    他就是因为被批命天煞孤星,所以整个侯府的人就理所应当的将家中老太太去世的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谁家老人没有没的那一天,难道“宁咎”没有出生,老太太就能长生不死了?

    所以“宁咎”天煞孤星的命,是自己凄苦,却并不是说他身边的人都要死光。

    阎云舟点了点头,再一次问出声:

    “你的那位师叔也有如此见解吗?”

    青羊道人立刻一吹胡子:

    “怎么可能?谁能有我这般见识?他那个人固执,却又舍不下尘世俗利,怎么可能会懂。”

    阎云舟这才看向了宁咎:

    “皇帝将你赐婚给我,打的便是你能克死我的主意,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我却活的好好的,若我是那位玄威道人,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会如何?”

    “自然是再一次试图给我测命格,在发现我双命格之后,他就会试图抹除这个“生”的命格,好留下那个天煞孤星来克死你,所以玄威道人在宫中肯定做过什么。”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阎云舟看向青羊:

    “你能不能看出你的那位师叔有没有在宁咎的身上做什么手脚?”

    青羊道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咎:

    “等等啊,我去找我的罗盘。”

    说完就风一样跑开了,很快就拿出了一个从前在阎云舟和宁咎的眼中是神棍才会用的铜镜罗盘,然后对着宁咎开口:

    “来,将你的血滴上去。”

    宁咎找了一把刀,割开了食指,挤上去了一点儿,青羊道人看着他那两滴血无语:

    “挤多一点儿啊,这点儿够干什么?”

    阎云舟的脸色不好,盯了他一眼,小老头缩了缩脑袋,宁咎只能将手上的口子划的大了一些。

    血渗进了那罗盘的凹槽中,青羊道人将那罗盘周围摆上了好多个小小的铜镜,然后将灯置在了铜镜的顶上,那些铜镜被反射出来的光便映照在了罗盘上。

    青羊道人此刻轻轻拨动罗盘上的天干地支,宁咎和阎云舟都不禁起身看了看,青羊道人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嘴里念叨着什么东西。

    只见,慢慢的那血缓缓在铜镜上流动,最后汇聚到了中间的位置,随后铜镜竟然分了阴暗两面。

    半晌那阴暗的一面似乎有些污浊,青羊道人微微皱眉,他这一皱眉阎云舟的心都提了起来,随后之间那铜镜上光亮的部分越来越大。

    那阴暗几乎尽数被吞噬,宁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个现象他用光学知识竟然解释不了,不是吧,真的是玄学?

    看见青羊道人将灯拿走,阎云舟才急切地开口: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青羊道人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难以言说:

    “方才那明暗两面你们看到了吧?那就是双命格,暗的一面就是从前的命格,而阳的一面就是如今生出来的命格,但是那暗的一面却有些浑浊。”

    阎云舟面上的担心显而易见:

    “浑浊?那说明什么?”

    “说明那命格被人动过了。”

    “什么?”

    青羊道人抱着他那个铜罗盘,仔细地看了又看:

    “这浑浊之色便是有人沾染了这命格,逆天所为而致,等我占卜一卦。”

    宁咎握住了阎云舟的手: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龟甲被抛出,青羊道人一个人在那里折腾了半天之后终于开口:

    “从卦象上看,你从前那命格应当已经泯灭,却不知何故留了一丝,也正是这一丝让你成了双命格。

    方才那滴血中之所以有浑浊之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那位师叔,应该是试图用你亲人的血驱赶过你如今的命格,但是失败了。”

    阎云舟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果然是像他想的那样,他的心中还有些后怕,如果玄威那老东西成功了,那现在他已经失去宁咎了。

    “失败了,这说明玄威那种法子行不通是吗?”

    “可以这么说,这命格乃是天定,若有变化那也是天意,人力岂能扭转?方才这卦象上充满了生机,我这么多年卜卦还从没有从一个人的命格中看到这么强大的生机,真是奇了,玄威那老东西逆天之举,结局早已注定。”

    说完青羊不停地看着宁咎,好像看什么稀有物种一样,宁咎摸了摸鼻子,难不成真的是老天派他过来普度众生的?

    宁咎现在都觉得他的身上好像在闪着金光一样,不过他还是有一点儿没有想明白:

    “上一次我染上痢疾醒不过来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我陷在梦境中醒不过来,玄威是不是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用宁文鸿的血做了手脚?”

    青羊道人点了点头:

    “用亲人的血试图更改命格确实有可能影响一个人的神志,你未曾醒来也是有可能的。”

    宁咎随后便看了看阎云舟,有些不解地问出声:

    “那一次有个老大夫说我是离魂了,最后是王爷用他的血召唤我回来的,玄威很有可能是用的宁文鸿的血,毕竟宁文鸿是我父亲,但是为什么王爷不是我的亲人他的血也会管用?”

    不是说亲人的血才有效果吗?他问完这句话青羊道人的小眼神就在他和阎云舟之间看来看去,颇有些不正经的感觉:

    “都说你这天煞孤星的命遇到王爷就是旺夫呈祥了,你们的姻缘那真是夺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华啊。

    再说了,谁和你说招魂必须是亲人的血啊?和本人联系越是紧密的也就越有效,只是一般情况下亲人自然就是最紧密的,所以很多人有这个误解。”

    若说昨天阎云舟看着这个老道士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今天那心情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都舒服,宁咎看着他的模样都有些忍不住好笑,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要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们玉清观中双命格的那位先祖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双命格或许只是这个时代玄学的一种解释,其本身很有可能就是穿越造成的一体双魂,那么玉清观的那位先祖很有可能也是一位穿越者。

    虽然这位先祖已经不在了,但是能成为玉清观的先祖,这位穿越者也是有些本事的,他或许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也说不准。

    “我们那位先祖留下的东西都在晁天阁,晁天阁在那位先祖坐化之前便下令封住晁天阁,只有掌教的手中有钥匙。”

    “你那个师叔偷偷进去的就是晁天阁吧?现在你们玉清观的掌教是谁?”

    还不等青羊说话,阎云舟便开口:

    “天凌真人是玉清观上一任掌教,而天凌真人只有青羊这一个徒弟,现在很多人都以为青羊真人已经被赐死。

    现在的掌教应该是天凌真人的师侄云鼎真人,此刻玉清观中所有的道士都已经被皇帝的人带走了。”

    青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向阎云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王爷,玉清观的先祖曾随太祖皇帝一同起义,我师父也曾奉皇命制备火器以抵御外敌,如今玉清观上下尽数被带走,不知祸福,还望王爷看在师尊的份上施以援手。”

    青羊道人看似放荡不羁,但是却极念同门之义,玄威是一个变数,很可能会让玉清观都跟着他遭殃。

    阎云舟看了看他:

    “本王敬天凌真人的为人,不过此刻本王不沾染玉清观才是对玉清观最大的保护。”

    皇帝之所以带走玉清观所有的人就是因为他查到了火药和天凌真人有关系,若是他此刻出面回护玉清观,只可能坐实皇帝的猜测,那个时候玉清观才是真的没救了。

    青羊也想明白了这个关键,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青羊出去之后宁咎托着下巴出声:

    “这一下你放心了吧?说不准啊,我就是上天派来普度众生的。”

    阎云舟都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今天这一下午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不知不觉竟然说了一下午的话。

    外面太阳都已经西斜,他正要开口出声的时候,门外忽然出来了急促的甲胄声:

    “王爷,羯族进犯。”

    阎云舟立刻站了起来,宁咎也随他一块儿出去,羯族生性崇武好战,绝不可能忍太久的,城楼之上擂鼓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阎云舟登上了城楼,傍晚的晚霞映在一片雪原之上,他微微眯了眼睛,他在北境多年,从喊杀声中便能听出对面大概有多少人,但是此刻他听着声音却不太对,他立刻侧首和周维吩咐:

    “羯族屡次攻城都是声势浩大,这一次听起来人数却要少不少,必定有炸,让最前沿的哨兵集中后撤,不要单独与羯族对上。”

    “是。”

    阎云舟治军极严,前方的哨兵接到命令的烟火立刻后撤,而就在此刻,那小股的羯族立刻压了上来,死死咬住了哨兵的尾巴,阎云舟察觉出了不对,立刻派银甲卫驰援。

    漫天箭雨倾泻而下,银甲卫的装备可算是军中最优良的,拿出盾牌抵挡,但是那本来看着只有一个箭头的箭簇,临到跟前却分成了三个,很多哨兵吃了亏。

    但是很快阎云舟便命人架起了弓弩,弓弩架在最外侧的城墙上,居高临下。

    残阳如火战场上弥漫起了刺鼻的血腥味儿,阎云舟察觉到了对方弓箭的不同:

    “擂鼓后撤,不必恋战。”

    阎云舟打的很保守,毕竟此刻并不是一举歼灭羯族最好的时机,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一战只不过是羯族的一个试探,这一场战役到了天黑才结束。

    “对方的箭簇有异,将捡回来的拿到主帐。”

    伤员开始被抬到伤兵营,宁咎知道打仗他是帮不上忙的,便和阎云舟说:

    “我先去伤兵营。”

    阎云舟点了点头:

    “好,自己小心些。”

    大帐之中阎云舟和一圈的将军手中都拿着方才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箭簇:

    “王爷我亲眼看着这箭发出来的时候只有一支,但是到了跟前就变成了三支,很多将士吃了亏。”

    阎云舟的手指从上到下捋过那支箭簇,又在手中颠了颠,微微皱眉,周维开口:

    “这箭的头比从前长了不少,看着是精铁制的,羯族从前的箭多是木制短铁箭头,这次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铁的?”

    羯族也好,北牧也好,铁在他们那边都算是稀罕的,这样豪气地用这么多的铁做箭头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阎云舟注意到这箭簇的箭头处有一处机关,他将周维手中的箭拿过来,拼接在一起,这两个箭便能够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

    “这箭做的真是精妙,发射出一根,到空中的时候这箭簇便会解体成三根。”

    “是啊,王爷,这样一来他们用发射一根箭的时间就能发射出三个来,从前可从未见过他们用这样的箭。”

    阎云舟的脸色说不上好,他又拿过了从前羯族使用的弓箭,比较两个箭头处的铁:

    “铁不一样,羯族锻造不出这样的精铁。”

    他立刻起身走到了沙盘前面,手顺着羯族盘踞的地方一路向西,最终停在了云断山脉以西,周维看了看沙盘,目光也盯着阎云舟手指指的方向:

    “王爷是怀疑,这批弓箭是来自西域?”

    阎云舟站了一个晚上,腰腿处此刻都在往外冒着凉风,连着休养多日好了些的肺部和气管此刻也跟着闹腾起来。

    他刚要开口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周维立刻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阎云舟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水压下了咳嗽才出声:

    “若羌,西域之中若羌的铁砂矿是最多的,他们锻造兵器的工艺比之我们都要强上一些,羯族做不出这样的弓箭,只有云断以西的路才能绕过我们的防守将弓箭送过去,很好,若羌,这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阎云舟的脸色煞白,但是眉宇之间那股子压人的锐气却仿佛已经出鞘的古剑,让人心中都透着寒意。

    “王爷,我们不是有火器吗,下一次若是他们在进攻,我们便用火器,看哪个更厉害。”

    说话的是一个黑脸的校尉,曾二牛,阎云舟没有开口,云州剩下的火器并不多,而青羊道人带过来的那些现在还让在城外的别院中。

    那些是不是安全的,能不能用都还说不准,这些他不能说,就是和军中信任的将领也不能说,他沉下声:

    “去召军中负责兵器的人过来。”

    宁咎此刻在伤兵营中捡着伤情重的救治,做了两台比较复杂的腹部清创,好在这几日杨生有教着这里的军医缝合,虽然不熟练,但是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

    宁咎再抬头的时候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竟然一夜已经过去了,他的腰都酸的不行了,但是看了看这一整个营帐还有那么多没有处理完的伤兵,他第一感受到他们的效率太慢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缝合要比包扎耗费时间更久,这就导致整体效率的减慢。

    但若是不缝合,那些伤势严重的很可能拖出大问题来,所以他们只能分出人来包扎比较轻的,再分出人去处理那些需要缝合的。

    整个伤兵营中的秩序说不乱是假的,几名还不熟练的军医负责包扎,已经和杨生练的比较熟的人负责缝合,而宁咎主要负责腹部伤的很严重的那种伤兵。

    一个晚上下来,宁咎感触颇多,他知道阎云舟手下的北境军的战力几乎是大梁最强的,但是很显然即便是这最强的军队,在他看来对于伤兵伤情的处理上做的也是有很明显欠缺的。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外科手术,对于细菌,病毒也几乎没有独立的认识。

    这就导致他们原来对于伤口的处理虽然基于经验是有效的,但是因为对于微生物致病的认识不足,加上对于卫生和消毒上的不重视,预后往往很差,会频繁出现所谓的“箭疮复发”,其实就是后续感染。

    宁咎做完了手中最后一个腹部清创,只觉得眼睛都快要瞪瞎了,伤兵营中的兵将多了不少,味道也不怎么好闻,他让人用酒精喷洒在屋内,尽量起到一个消毒的作用。

    他走出了大帐,一边捶着后背,一边向着阎云舟那屋子走去,一路上他的想法很多,既然现在他已经和阎云舟说清楚了,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束手束脚。

    打仗他未必能帮上他,但是在治疗伤兵这一块儿,绝对没有人能够比他还专业。

    他想着这一次就和阎云舟说让他将伤兵营,和后续伤病恢复的所有事物正式交给他。

    正这么想着他便迈进了院子,他本以为阎云舟这会儿可能还没有起身,却没有想到,那院子后面的屋子没亮,但是院子前面的厅却灯火通明。

    暗玄见他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宁公子您回来了。”

    “啊,这里面什么情况?阎云舟昨晚都没睡吗?”

    进了院子他都能听到那厅中几个将军的声音,而暗玄守在门口,很显然阎云舟也在里面,这是也一夜没睡?他那身体哪经得住这么熬?

    暗玄的脸上担忧之色也十分明显:

    “是,昨天羯族使用的箭簇有异,王爷和各位将军在里面议事,一直都没散。”

    宁咎上前了两步,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他进去之后里面的议事的声音停了两秒,他抬眼便看到了那有些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腿上搭了一条毯子,脸色惨白的人。

    阎云舟也看见了他,本身抿着的唇勾起了一个弧度,抬手冲他招了招手:

    “来,坐。”

    他没有让宁咎避嫌,底下的几位将军自然也没有任何异议,宁咎看着他那脸色血压就有点儿要狂飙。

    但是他也知道若不是情势危急,这里的灯也不会亮到现在,抬步走到了他身边,扯了一个凳子坐下。

    “伤兵营那边怎么样?忙完了?”

    宁咎点了点头:

    “还没有,不过剩下的都是伤势比较轻的了,昨晚做了几个腹部的清创手术,好在是把命保住了。”

    从宁咎坐下,底下这几位参将,校尉便一直看着宁咎,宁咎那一个截肠子救人的炸裂之举很显然他们都知道,现在听到手术两个字都不由得摸了摸肚子,这实在是个狠人,不愧是他们王爷的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夫夫二人要联手搞事业了

    tnt,古代版医院,敬请期待

    第79章 将伤兵营全部交给我

    宁咎看了看眼前,都是一些箭簇,和平常看见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像是能拼接起来一样,中间的桌子上还放着好多份的图纸,看着样子画的是弓箭和弩。

    一边有几个年纪不小但是却没有穿着盔甲的人:

    “王爷这个图应该是可行的,我们回去之后先按着这个样子打出来一个试一试。”

    阎云舟的脸色极差,宁咎就坐在他身边一会儿的功夫,就听他的咳声都没怎么停下来过,有些发闷:

    “嗯,先去做吧,这一仗只是羯族的试探,要不了两天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会派精兵去夺他们手中的弓弩,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阎云舟的声音混着咳喘,微微摆了摆手,底下的人这才起身,纷纷告辞,不过今天需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这个时候出去,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真的能去休息。

    等人都出去之后阎云舟才侧过身,那憋在胸口的咳意立刻有些压不住。

    不再像方才那间或的轻咳,他大半个身子都伏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抵着唇咳的声声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宁咎目光一紧,站起身帮他拍了拍背,手在他的额头上贴了一下,有些热,他之前做的磺胺确实能够有效对抗肺部的炎症。

    但是那药也不是神药,阎云舟身上的问题拖了那么长的时间,不是吃个十天半个月的磺胺就能和正常人一样的。

    肺病靠养,寻常养着,按时吃药,作息规律地调养便能看着好了不少,但是这样浮于表面的好,经不起他这样又是督战又是彻夜熬夜耗费心神的折腾。

    阎云舟看着宁咎的神色严肃,以为他是不高兴了:

    “别,别生,咳咳…”

    阎云舟的手握住了宁咎的手腕,动作有些急切,想说什么话但是却咳的出不了声,宁咎帮他顺了顺胸口,倒了一杯温水过来,他有些知道阎云舟的意思,安慰出口:

    “我没有生气,别着急,缓缓。”

    作为医生,阎云舟这样的举动确实是算不上爱惜身体,但是宁咎知道阎云舟身在这个位置没有办法,他何苦和他生气。

    阎云舟喝了点儿水才算是压下了咳嗽,熬了这一夜他的眼底都是血丝,眼底发青,气色灰败。

    和同样熬了一夜做手术的宁咎相比状态不知道差了多少,宁咎看着他的样子也就没有提接管伤兵营的事儿。

    “走,先去睡觉。”

    阎云舟坐了一夜,膝盖仿佛都已经生了锈,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觉得小腿处都麻木僵痛的没有什么知觉。

    若不是宁咎在一旁扶着他的手臂,恐怕人都要倒下去,宁咎清楚他关节上的问题。

    俯下身,手便要抄过他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却被阎云舟抬手给拦住了:

    “没事儿,我能走,这外面都是将士。”

    宁咎抬起头看了看阎云舟,那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外面有人,王爷大人还有偶像包袱,他一边撑着人的手臂将人往外扶一边吐槽出声:

    “偶像包袱还挺重。”

    “什么包袱?”

    “没什么,说你好,说你帅。”

    阎云舟听不懂,但是直觉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也就不问了。

    到了屋内,刚关上门,宁咎便抄手将人抱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面的床上一放,同时吩咐:

    “暗玄,准备姜水,再拿些清淡的吃食。”

    说完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要掀阎云舟的裤子,阎云舟拦了一下,他知道宁咎这是要帮他看看腿,但是他也已经熬了一夜了: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一夜没睡太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你也熬了一宿,快歇会吧。”

    宁咎握住了他拦着自己的手腕:

    “在我还没有爆发之前松手。”

    阎云舟二话不说地松开了手,用行动演绎了什么是怂,这一幕正好被进来送水的暗玄看见,忍不住对宁咎的权威认识更上一层楼。

    宁咎还是扒下了他的裤子,果然坐了一夜,小腿和脚都肿了起来,宁咎让他用温水泡了脚,便坐在了床边,准备给他按按小腿:

    “我真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别按了。”

    宁咎白了他一眼: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坐了一夜,血液会集中在下肢,造成双腿水肿,普通人还好一些,但是你气血差,血液循环能力就差,严重了容易造成下肢静脉血栓。”

    虽然什么血液循环,静脉血栓的话阎云舟都听不懂,但是这不影响宁咎这一身医生本身带的令人信服的气场。

    按了半天之后宁咎帮他将脚下垫高,两个人都吃了点儿东西,垫了垫肚子,宁咎又让阎云舟吃了药这才算是躺下。

    阎云舟实在是太累了,躺下几乎是闭上眼睛的功夫便睡着了,倒是宁咎越是累越是有些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在想伤兵营的问题,他知道,正式的战争还没有打响。

    阎云舟虽然从未和他明说过,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的处境,说是腹背受敌也不为过,而且造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明成祖朱棣那么牛逼的一个人,靖难之役也打了四年之久。

    而他们现在对比朱棣也并没有太大的优势,朱棣是建文帝的叔叔,是在建文帝收拾了几个藩王之后不得不反,况且他本就有军功在身,在朱元璋还在的时候声望便不小。

    但是现在,先不论景郡王李彦以后能不能比肩朱棣,单就他在朝中大臣的声望就和朱棣没得比。

    先皇驾崩的时候李彦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朝中无雄厚背景,外又无军功傍身,说是一个透明皇子都不为过。

    这一次李彦被皇帝召回京城,本身也不是因为忌惮李彦,而是防着阎云舟。

    毫不客气的说,若不是皇帝和阎云舟之间只能容一个,朝中恐怕都已经忘了先皇还有个在幽州做郡王的皇四子。

    所以他们起兵与朱棣不同,朱棣本身就是皇族,且有声望战功卓著,说一千道一万那是人家老朱家自己谁当皇帝的事儿。

    但是他们起兵,名义上是李彦造反,但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阎云舟才是最强劲的敌人。

    抛却那些皇帝的死忠之外,哪怕是纯臣也会心有防备,他们怕阎云舟挟天子以令诸侯,怕这大梁从此真的改天换地,这就注定,他们面对的阻碍比之朱棣都要强。

    宁咎简直是越想越睡不着觉,他侧着头看着身边那人的睡颜,偷偷伸出手,食指的指背轻轻贴了一下那人的脸,他不由得扯了一下唇角,这还真是神颜,哪个角度都这么好看。

    宁咎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阎云舟醒来便发现宁咎的手搂着他,胸口的位置都暖呼呼的,他没有动,等了约两刻钟身边的人才有了动静。

    “醒了?”

    这一觉真是睡的沉,睡了这一觉才觉得又活过来,宁咎坐起身抻了一个懒腰,抬手摸了摸阎云舟的额头,倒是不太热了:

    “身上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宁咎身上暖和,两个人方才挨得近,连着阎云舟身上都睡热了,宁咎掀开他的裤腿先看了看他的小腿,那里倒是消肿了不少,看完他才算是放心不少,这才抬头开口:

    “对了,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

    阎云舟看了看他,以为又是关于他身份的事儿:

    “什么?”

    “现在伤兵营的救治效率太低,很混乱,还有包扎之后伤兵的护理也很成问题,这就造成了伤口预后不好,频繁有伤兵旧伤复发的问题,我,我想让你将伤兵营交给我。”

    宁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并不能算是一个简单的要求,毕竟伤兵的数量很可观。

    将伤兵营整体都交给他,就要涉及到,人手调配,乃至药材采办管理,等方方面面的事儿,这个权限可大可小。

    阎云舟撑着坐起身来,笑了一下:

    “我当是什么事儿这么严肃,将伤兵营交给你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谢你还来不及。”

    宁咎再一次开口:

    “我说的交给我可是全部交给我,且如果我有什么需要也要尽力配合,你答应了,那其他的将领会不会有问题?”

    毕竟宁咎自己也知道,他的那套外科理论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阎云舟一眼便能看出他的顾虑,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伤兵营的一切就都是你做主,这军营上下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再者,煜安,其实军营里的人都很简单,实力说话,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割了肠子救活了那个小兵的事儿已经快传成话本子了。”

    宁咎…这么传奇的吗?

    不过阎云舟的话也有道理,军营不是朝堂,这里是拳头说话实力说话的地方,有本身的人自然就会受人尊敬。

    “好,那我就放心了。”

    阎云舟也起了身,现在刚刚过了中午,他们一块儿用了午膳,之后阎云舟便开口:

    “一会儿我会召几位将领和军医过来,正式将伤兵营交给你来管。”

    宁咎身上没有品阶,虽然将士碍于他的身份对他都会尊重,但是到底有些尺度不好掌握。

    阎云舟知道宁咎所作所为皆是大义,他会给他所有的尊重,不会让他在军营中的位置模糊不清。

    他也相信这个机会给了宁咎,宁咎便能用他的本事得到所有的人的认可和尊重。

    下午营中的将领都到齐了,包括军营中的几个老军医,阎云舟坐在主位看了看底下的人开口:

    “这会儿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儿要宣布,从今天起,伤兵营的一切交给宁咎负责,各位全力配合。”

    阎云舟没有任何的解释,也没有因为宁咎是自己的王妃而有丝毫的避嫌,干干脆脆的命令。

    甚至连宁咎都觉得他这样说是不是太生硬了,还有些怕这些军医不满,但却没有想到,阎云舟的话音落下,底下的人便齐齐向他拱手,称呼都从王妃变成了宁公子。

    重任来的极快,下午宁咎都没有时间和阎云舟再说一会儿话,便直接带着几个军医出了营帐,杨生在军中的资历深,而且他也一路见着宁咎如何救了阎云舟,对他自然是心悦诚服的:

    “宁公子,我等日后必定遵公子所命。”

    身后的七八名军医都跟着他一同行礼。

    宁咎赶紧将几个人扶起来:

    “几位都在军营中待了一辈子了,我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也请各位指正,不过我的有些方法可能和各位从前处理伤口的方式有些不同,在这一点上我需要各位全力的信任。”

    宁咎没有上来就摆出一幅晚辈谦虚的样子,医者都会有自己的执着,宁咎不否认他们从前的方式有效。

    但是在对抗伤口的感染上他自问他的方式有绝对的先进性,所以他首先需要的就是他们要听话。

    他的强硬倒是让几位军医没有想到,不过再一想他昨天救治的几个本来都已经没救的人又对他有几分好奇和崇敬。

    “是,我等自会全力配合宁公子。”

    宁咎先是去了伤兵营,他只觉得这的问题是千头万绪,看哪哪是问题。

    就说换药的问题,这伤兵营中的伤者太多了,他们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一个个又乱串,一转身的功夫,谁换了谁没换,谁的需要一天一换,谁的需要两天一换完全都是懵的。

    还有就是用药的问题,这里条件有限,所谓的用药很多都是差不多的方子,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对每一个人针对性的开方子了。

    宁咎观察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也是没有办法啊,毕竟一个人熬一种药不现实。

    这也就造成了很多人恢复缓慢的问题,再有就是卫生问题,对于将无菌刻在脑子里的宁主任来说,看见他们用手去抓伤口的位置真的会崩,再有就是空间小,不通风,消毒不到位。

    看见这一幕一幕宁咎深深感叹他的任重而道远,现代的医院已经完全实现了治病和护理的分离,而现在他眼前的一切堪比大杂烩。

    宁咎在进伤兵营之后直接开口:

    “从今天开始,只要是进了这伤兵营的人,都归我来管,直到康复出营,我希望各位尽力配合,只要你们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们会尽快康复,若是有不听话的我也有办法让他听话。”

    宁咎身上有医生那种很奇特又无法模仿的气质,再加上他昨晚在这伤兵营中做过的几个手术,听了他这话的所有人只觉得肚皮上都是一凉。

    但是不得不说,宁咎同样给了他们希望,单说是小虎,那样严重的伤,眼看着就是没救了,却生生是让他给救活了。

    而且现在人都能下地走路了,在军中,谁没有个受伤的时候,万一不幸那箭也扎到了肚子上,有宁咎在他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伤兵营中没有出现任何不同的声音,一群大老粗都乖乖点头,宁咎对这一点很满意,只要病人听话他也是非常慈祥的。

    宁咎下了第一个命令:

    “从现在开始,你们此刻住的床要固定,不准私自换床,更不许随意走动,一会儿会有人来登记每一个床位上人的名字。”

    想要规范化管理的第一步就是实现床位管理,但是紧接着一个问题就暴露出来了,那就是军营中尤其是底层的兵士,识字的都少,就别说是写字了,宁咎随手指了几个小兵想要他们登记床位都被告知他们并不会写字。

    无奈,宁咎只能从阎云舟身边的亲卫中抓了一个人过来,找来了一个厚厚的本子,他在本子上竖着打了几个格,在第一行分别写上床号,姓名,换药时间。

    “你,现在用黑色的木炭在每个床位上标上数,明白吧?”

    “明白。”

    这个并不难,随后他将阎云舟身边那个叫吴壮的亲卫叫到身边:

    “你按着我这个表去写,这上面的标号就是每一个床的标号,你将床上伤兵的名字依次写下来,这一页纸写这一排的床号,换一排的床号你就换一页纸,能听明白吗?”

    这个本子就相当于是床位登记本,一张纸一排病床,这样方便后续的时候大夫分开来管理伤兵,也有利于大夫在后面加上需要特殊护理的伤兵的情况。

    能最大限度地规范换药时间,也能第一时间根据本子来处理伤兵的情况。

    “听明白了。”

    这并不算是太难的活儿,只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宁咎下午和几个军医一块儿在伤兵营中忙活,他有些事儿还需要和这里的军医好好交流一下。

    所以晚上用晚饭的时候他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了伤兵营隔壁,几个军医休息的地方与他们一块儿吃了饭。

    阎云舟院子的厅中,几个将军都在盯着沙盘,阎云舟的眉眼丰锐,他的手指指在了沙盘上的一个位置开口:

    “若羌的位置并不直接与北牧接壤,想要将兵器运往北牧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直接取路凉州,这也是最快最省时的路,另一个就是要从云断山以西借路山国再到北牧。”

    周维常年镇守白城,白城算是除凉州以外离西域最近的边关重镇了,所以他对西域各国的了解也偏多一些,当下出声:

    “山国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十年间换了三个国君,爷孙仨都是这一个毛病,若羌盛产铁矿又善于锻造兵器,山国惹不起它,北牧它更是惹不起,这一次的兵器是若羌运往北牧,山国也只有让路的份儿。”

    阎云舟很显然也知道山国的尿性:

    “嗯,所以东边有云断山挡着我们,他们运起兵器倒是畅通无阻了,若是任由这样下去,西域各国都会蠢蠢欲动。”

    周维的看了看沙盘有些欲言又止,阎云舟抬眼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就说。”

    “王爷,白城与山国中间隔着一个云断山,所以这么多年来白城与西域虽然看似离得近但是却几乎从无交手,但是凉州却直接比邻若羌,若羌有此异动凉州参将宋成炎不可能毫不知情,但是却一未出手,二未向我们示警,这…”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若羌异动勾结北牧,而此刻北境正与北牧开战,凉州参将在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备战上奏,再与北境取得联系。

    但是却直到若羌的箭都已经出现在了北境的战场上,凉州都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就足以说明,朝中向凉州下了令,压住了凉州参将的一切动作,阎云舟眸色深寒,李启到底还是打算引狼入室了。

    第80章 如果还能回去你想回去吗?

    “王爷,凉州那边要不要派人打探一下?”

    凉州不属于北境,算是大梁西边的门户,焰王府自老王爷起,为了避嫌都是很少与凉州那边有联系,但是现在他们需要知道更确切的消息,他们需要知道朝中到底给了凉州什么样的旨意。

    阎云舟坐了下来,手撑在椅边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角:

    “凉州参将宋成炎是个老将了,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示警,应该是因为他妻儿都被召到了京城。”

    宋成炎与他们虽然平素没有什么来往,但是他却是自先帝开始就镇守凉州的,不会真的看着西域那几个小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蹦跶而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样做只可能是因为他心有忌惮。

    周维的脸色阴沉:

    “这种卑鄙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扣押边境武将的家属,这实在算不上一个明智之举,更何况是如此的明目张胆,但是不得不说这是有用的,先不论这些将领是不是心有怨怼,单就效果来说,这个做法确实是牵制住了这些将领。

    “王爷,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里应外合?那我们岂不是既要对付北牧和羯族还要防着西域和凉州?这,这简直就是腹背受击啊。”

    阎云舟的脸色也不好看:

    “本王会直接上书朝廷,凉州关乎西域门户,这般勾结西域的做法恐怕也是那位陛下和魏家的主意,恐怕朝堂上的大臣还被蒙在鼓里。”

    说完他撑着身子起来便要去写折子,即便宫里的人再如何防着他,他与李启的关系再如何白热化,朝中的那些朝臣都不会答应皇帝利用外族来牵制他,所以宫中定是给了宋成炎密旨。

    周维想了一下还是开口:

    “王爷,您若是上了折子直接言明若羌和北牧,羯族勾结的事,那便相当于变相在参奏凉州参将了,到那个时候皇帝必然不可能承认他曾给过宋成炎什么密旨,肯定会将凉州失察的全部责任都推到宋成炎的头上,到时候,若是宋成炎被换下来,那恐怕更加麻烦。”

    这个宋成炎他们虽然交集不多,但是他能镇守凉州这么多年,那也是应付了和西域无数次冲突的,能力上绝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与魏家也没有什么瓜葛,若是这个时候他被撤了下来,李启必然会换上一个魏家的人。

    到那个时候,先不论那新的凉州参将会与他们作对的关系,若是真的是个软脚虾,那恐怕凉州都可能丢在他的手上。

    阎云舟提起了笔:

    “我会修书一封给宋成炎,一会儿你让小白送过去,要快。”

    他必然要将宋成炎从这件事儿中先摘出去,不然李启现在恐怕是巴不得将宋成炎换下来,换成他的那群虾兵蟹将。

    阎云舟写完信便让人送了出去,看着外面的天都有些暗了下来这才挥了挥手,让人散了,他抬手捏了捏腿上酸疼的地方:

    “让人送饭过来吧,宁咎也快回来了。”

    他的话音落暗玄才出声:

    “王爷,刚才宁公子让人回来回话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他和几个军医在伤兵营那边吃了。”

    阎云舟一顿,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将整个伤兵营都交给了宁咎的事儿,想来他现在也是忙着的:

    “哦,那就让人上碗面就行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头隐隐有些胀痛,想到如今的局面也是难得的有些头痛:

    “洛月离今日的信到了吧?”

    暗玄看着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劝了一句:

    “王爷您用些晚膳再看吧,不然一会儿宁公子回来了看见您的脸色估计要生气。”

    平常要苦口婆心劝很久,但是没想到今天一句宁公子要生气,阎云舟便真的乖乖吃了面,这才让暗玄将信件拿回来,顺便问了一句:

    “下午宁咎那边在做什么?”

    “宁公子要了一个会写字的侍从过去…”

    暗玄简单将宁咎今天在伤兵营实行的分床登记的事儿和阎云舟说了一遍,这个举动说起来确实是有些麻烦,但是阎云舟知道,这样做确实可以更加清晰,让伤兵营井井有序。

    宁咎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阎云舟已经换了寝衣,外面披了一个大氅坐在桌案后面看着洛月离传过来的信,阎云舟听到动静便抬头:

    “回来了?”

    宁咎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这一下午净盯着那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了,他直接走到了阎云舟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进去,再抬眼便看见了阎云舟那个惨白的脸色:

    “脸色这么差,还不早点儿休息?”

    “洛月离过来的信,我看看。”

    宁咎这才没说什么,现在是多事之秋,洛月离在幽州的消息也十分重要,他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景郡王在京城怎么样?”

    “现在已经随太后到了帝陵,皇帝派了禁军跟着,帝陵的守灵军曾受过太后的恩惠,安全上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宁咎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安全上虽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自由上可就说不定了,李彦既然已经回了京城,这一次李启就不会轻易地放他回来。

    “那恐怕也很难脱身吧?”

    阎云舟难得面上有了些轻松的笑意:

    “有太后在,就有办法。”

    “什么办法?”

    “按说每一代帝王的陵寝施工完成之后图纸都会完全毁掉,修建的陵墓的工人要么殉葬要么流放。

    但是先帝心慈,所以这最后一层墓道在修建的时候由他亲自将图纸分开修建,没有任何一个工匠会知道完整的地形。

    之后再将这些工匠分派到各地,两代之内不得离开,也就不会有墓道泄露的风险了,而唯一看过那完整的地形图的人,只有太后一人。”

    宁咎的眼睛一亮:

    “你是说景郡王可以借助墓道逃出来?”

    阎云舟点了点头:

    “应当是,具体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了避开耳目我撤了与宫中联系的人,是方才洛月离在信中写的,太后的人支差人传了一句话,就是景郡王会安全回到幽州。”

    宁咎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太后了,听着阎云舟之前说的,这位太后是苏北呈的姐姐,比他们也就大个七八岁,今年也就才三十多岁。

    但是当年能在李启登基的时候当机立断将李彦过给他原来的母妃而让他免受猜忌,这么多年偶尔与外面有联系又从未被人发现,现在还能保证李彦能安全回到幽州,怎么听着怎么都挺厉害的。

    阎云舟瞧着宁咎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问了一句:

    “想什么呢?”

    “没有,我就是觉得太后挺厉害的。”

    阎云舟听到他这话倒是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嗯,煜安很有眼光,太后确实不一般,她是苏太尉的长女,我和苏北呈小的时候都被她收拾的团团转。

    之前我和你说过先帝其实算得上是我和苏北呈的老师了,但是若真的轮起来,苏家姐姐也算是先帝教出来的。”

    宁咎越听越好奇,手拄着下巴,宫廷密辛谁不喜欢?先帝和宠冠后宫的贵妃的故事这放在现代也是十分吸引人眼球的,而且他记得先帝大了贵妃近二十岁,现在又说先帝也算是她老师,这是什么情况?养成系的快乐吗?

    “这,先帝和贵妃算是师生恋啊?”

    自从和阎云舟说清楚的他的身份,宁咎在他面前说话也就没有从前那许多的顾忌了,师生恋?阎云舟抬手用手中的书卷敲了一下宁咎的头,笑骂道:

    “休要对先帝不敬。”

    那书卷也就是轻飘飘地落在宁咎的脑袋上,半点儿都不疼,宁咎越发好奇:

    “这不是你说的吗?苏贵妃算是先帝教出来的,还怪我。”

    阎云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中带着些淡淡的回忆:

    “先帝文治武功无不精通,他真的算是我见过最博学的人了,奇门精巧之术,甚至商贾之术他都颇为精通。

    先帝与贵妃不似帝王与宫妃各住寝宫,而是同住一殿,前朝那些个老古板不知道,他们在和先皇议政的时候,贵妃就坐在屏风后吃点心看话本。”

    宁咎…不是说古代帝王都非常忌惮后宫干政吗?

    “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

    阎云舟摇头轻笑,声音中不发感叹:

    “这也要看当皇帝的是谁,先皇稳坐江山,端懿太子贤德,颇有储君之风,朝野上下都心悦诚服,与其说先帝将贵妃当做是后宫,不如说他将贵妃看做真正的家人,甚至他对贵妃有些对孩子一样的宠爱。”

    宁咎听完都有些感慨,都说天家无情,但是从阎云舟的描述中他却仿佛能够看到先帝在时候的景象。

    有宽厚仁德的太子,与自己相爱却隔了年岁的爱人,不像是血腥的宫廷,倒是挺像普普通通的一家,这在封建的帝王家可真是少见了。

    阎云舟再次开口:

    “苏贵妃虽然自先帝去世之后就深居浅出,但是她与先帝一同生活那么多年,就算是耳濡目染也非寻常女子可比,她既然传信,便定然有办法。”

    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听暗玄说了你那边的情况,忙了一下午,可能和我说说你要做的事儿?”

    阎云舟其实也挺好奇宁咎要怎么改伤兵营,说到自己的专业宁咎也就来了兴致,他拿出了一支笔:

    “我给你讲一讲我们现代的医院吧,医院就是人生病了去看病的地方,也就相当于你们这个地方的医馆,我准备效仿医院的制度,将护理和治疗分开。”

    “护理和治疗?”

    阎云舟不是十分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宁咎凑近给他解释:

    “简单来说,比如说一场战役之后,这伤的人有轻有重,严重的需要手术和缝合的这就是治疗,而后续换药这就是护理,伤兵营中军医太少。

    我也观察了现在的情况,军医只能捡着严重的先治疗,而那些不算太严重的伤口往往是伤兵之间互相包扎,他们手法极其不专业,后续很容易引起感染也就是你们说的旧伤复发,小问题也变成了大问题。

    所以我准备挑选一部分人统一培训,让他们掌握专业的消毒和包扎的手法,这样轻伤员可以由这些负责护理的人来负责。

    而军医则可以集中应对比较严重的伤兵,而有了这些人,后续伤口换药压力也会减轻,可以大大提高效率,也可以降低感染的可能。”

    阎云舟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宁咎的这个方法其实就是分工协作,这在兵法中倒是不少见:

    “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样伤兵恢复的快一些,后续的压力也就小一些。”

    无论到什么时候能够提升将士活命几率的都应该不遗余力地支持。

    阎云舟越发好奇宁咎所说的他的那个时代的事儿:

    “能给我多说说你们那里的事儿吗?你小的时候的事儿?”

    宁咎扶着他到了床上,两个人躺下,宁咎仿佛是在给阎云舟讲睡前故事:

    “我们那个地方可比你们这里先进多了,我们那里出行不用马,也不用马车,我们用汽车,有四个轮子,加上汽油就可以开走,宽敞,最重要的是它不颠,第一次坐马车我真是快被颠死了。”

    现在想想这几次坐马车的经历,宁咎都是不堪回首,实在是不愿意坐那车了。

    “还有,我们出行还有飞机,你可能想象不到,就是人可以坐在飞机里在天上飞。”

    阎云舟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宁咎那连说带比划的样子,努力却想象他描述出来的画面在,不得不说,这个画面比话本子里描述出来的还离奇,他轻轻笑了:

    “比话本子里写的都要大胆。”

    提起话本子宁咎立刻就想起了旧账:

    “王爷还记不记得我说要给你做氧气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阎云舟的思绪也被拉回了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宁咎哼着声开口:

    “你说“你若是实在想弄就去弄吧,不过失败了也别失望,那些话本子都是假的,不信让人将写话本子的人请来,你说的东西,怕是写话本子的炼丹术士江湖郎中也做不出来”都是你说的。”

    宁咎越说离阎云舟越近,那模样活像是要吃了眼前的人,阎云舟笑着抬手点了一下这已经近在眼前的人的鼻子,笑道:

    “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啊?”

    “哼,你不看我是干什么的,记性不好学的了医吗?”

    阎云舟顺着他的话给他顺毛:

    “嗯,你记性好,很厉害,那个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心里骂我来着?”

    宁咎趴在他身边,现在他都记得他当时气的二佛升天的样子:

    “我一个博士毕业前途无量的副主任,被你当成了炼丹术士江湖郎中,我在心里骂你难道不正常啊?我那个时候就想,这没文化的人还在我眼前叨叨…”

    阎云舟都被他恶狠狠的样子给逗笑了:

    “是,我没有文化,我们宁公子哪里是什么江湖郎中分明就是在世神医,普度众生。”

    宁咎之前和他说过他其实应该和他同岁,但可能死因为宁咎这身子不过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年纪,阎云舟看着他总感觉像是看比自己小了不少的人一样,此刻全是顺着他哄他,而没有谈过恋爱的寡王,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他喜欢看着阎云舟这样。

    “你知道就好。”

    宁咎陆陆续续和阎云舟说了很多现代的事儿,尤其有一个东西他着重强调,那就是智能马桶:

    “你知道我们那的智能马桶多好用吗?水可以直接冲走便便,马桶圈都可以加热,冬天的时候都不凉屁股,你知道上一次得痢疾的时候我有多想念智能马桶吗?”

    宁咎简直是欲哭无泪,在林子里拉稀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以至于这一趴他实在是怎么都忘不了,忘不了他蹲在树林中想念智能马桶的样子。

    阎云舟也想起了他上次生病遭的罪,也有些心疼,宁咎有些说困了,声音越聊越小,没有看到阎云舟有些暗淡的目光,他没有想过未来的样子,但是从宁咎的描述中他也能想象到,那是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中有比他们这里先进便捷的一切,有宁咎熟悉的一切,他听得出来宁咎字里行间都是怀念,他最后忍不住还是轻轻问了一句:

    “如果还能回去你想回去吗?”

    宁咎已经马上快睡着了,梦中好像都看见了智能马桶,心中充满了向往,都没有过脑子地下意识出声:

    “当然想啊,智能…”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梦中,阎云舟看了看他睡着的脸,心中紧紧缩了一下,是啊,那个时代那么好,怎么会不想回去呢,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帮宁咎盖好了被子,自己躺了会去却怎么都有些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音就像是在幽州郡王府中火药爆炸的声音一样。

    宁咎也被这一声巨响给震醒了,蹭地一下坐起了身来,人都还有些迷糊:

    “什么声音?是不是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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