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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41:再度暧昧

    ◎堵嘴◎

    宋洇突然不会说话了。

    她不知道傅晏到哪里习得的这么蛊惑人的情话大全。

    咳嗽一声, 扭了头不理他。

    大概是意识到傅晏还在车边等她,宋洇目不斜视,提醒他:“走啦。”

    她听到他气息中的一声笑,被裹挟的西北风吹到她的耳朵里。

    宋洇恼羞成怒, 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 一字一顿地警告:“傅晏,不, 傅少, 赶紧上车了, 外面很冷的。”

    “哦,”傅晏注视宋洇生动的眼睛, 缓声, “好。”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宋洇的腰,“那请宋小姐往里间挪挪吧。”

    宋洇歪头, 瞪他:“你不能走另外一边吗?”

    “不能。”

    回答一如既往干脆。

    宋洇没法子, 提着外套的边角往里头坐。

    不搭理他,却用余光瞥见他将海螺的黑色细线仔细收拾好, 小心翼翼塞进了口袋-

    因着出去疯玩了几日, 在挪威的剩余天数日程较满。

    宋洇担的责任是生活助理,并没有太多紧要的事,可傅晏不同,他忙着约见客户开会,极少闲下空。

    周日十点约了客户。

    出门前,宋洇踩了月牙白的高跟鞋, 抬眼倏然瞧见傅晏的衣领。

    她靠过去, 穿着黑色的职业装, 像是贴心的称职小秘书, 出声叫他:“低头。”

    傅晏一怔,俯身时,宋洇已经抬手帮他把略微褶皱的领结顺好。

    她的动作故意迟缓,像是挠人的不听话小猫。

    傅晏抬起眼,刚好与宋洇对视。

    女人清浅地笑,可又明艳得紧,耳钉该是新买的,孤零零的黑色小钻石,看起来干练又撩人,衬得耳垂小巧圆润。

    “今天是Mr Einstein他们的葡萄酒项目吗?”宋洇故作镇定地确认了一下。

    傅晏的目光默不作声地从宋洇秀气的耳朵尖子移开,解释:“上回的合作案谈得不错,又追加了另一类品种。”

    宋洇点了点头。

    “Mr Einstein看好嘉汇。”

    傅晏纠正:“是嘉汇很看好他们。”

    宋洇眨眼,就看到傅晏平视着她,伸手,摸到了她新买的耳钉,是在挪威的小商铺买的。

    “左边的耳钉要掉了,后面的耳堵没带好。”傅晏低声提醒。

    骨节分明的手触碰到她的耳朵,伸手将后面的透明橡胶往前推了推。

    无可避免的,他的手碰在她的皮肤上,像是过电一样,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宋洇刚刚还在想今天的合作案,她很少能和傅晏一同去开会,今天就是这么个特例。但傅晏一碰她,她的脑子就有些发晕,分了神。

    女人眼眸噙着泪雾,无辜地看着他。

    他告诉她没带好就可以了,可还是非要亲手帮她整理好。

    宋洇心里头骂他故意的,可情理上她该去感谢这位多管闲事的好心人。

    宋洇不想谢他,就叫他:“傅晏。”欲言又止。

    傅晏眯着眼端详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她的两枚耳钉有没有对称,许久,站直身体,领着她出门。

    上车的时候,才想起来夸她,几分漫不经心:“耳饰很好看。”

    清清冷冷的话叫宋洇抬起头,心一颤,不自觉想要摸摸自己的耳朵。

    从别墅出发,到Einstein的公司要半个小时。

    小老头在公司门口等候多时。风雪天,他的脑袋裹在羊毛的帽子里,看到不远处的傅晏,笑得乐开了花。

    和傅晏聊了一会合作的初步情况,Einstein突然偏了头,在电梯口询问:“这位就是上回要带葡萄酒回去试用烛光晚餐的小姐吧?”

    同行的翻译向傅晏解释了话语的含义。

    Einstein又确认姓名:“Miss Suang? ”

    这次傅晏听懂了。

    “Song, 宋洇。”傅晏开口纠正。

    男人站在金属质地的电梯门前,吐出宋洇名字的时候总是格外珍重。

    他没有否认人选,大大方方和客户承认。

    Einstein咧嘴笑,爽朗地问:“宋小姐觉得酒怎么样?”

    跟在傅晏身后的宋洇正翻查着上回从国内传真过来的文件,一怔,陈声:“很适合情侣一起享用。”不经意多看了傅晏一眼。

    会议室在顶楼。

    葡萄酒公司特地准备这次新品类的样品,是调制出来的新口味,装在精致的玻璃器皿中,被会议室的灯光照射,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

    “这一批的酒采用了我们的调香师团队设计的专利香精,香味清新淡雅,很好地和葡萄酒、甜味剂、色素融合,尝起来不干涩,闻起来没有太多酒的味道,追求一种淳朴却梦幻的感觉,像是冬天里的童话故事。”

    Einstein眉眼上扬,神色骄傲,介绍:“我们把这个系列定义为童话,同样适用于热恋中的爱侣,希望能给他们的爱情带来一些朦胧美好的小惊喜。”

    女秘书配合地用小玻璃杯一杯杯盛好,递给傅晏品尝。

    男人接过,细细抿了一口,一顿,薄淡的唇掀起一丝弧度,似乎是想起什么,偏头跟宋洇说:“这个,试试。”

    他自然地把玻璃杯递到宋洇的跟前,澄澈的酒水荡漾。

    宋洇有几分心颤。

    这个杯子傅晏刚刚喝过。

    她听话地尝了一小口。

    是甜的,复合香味,除了葡萄的味道还有点苹果的香味。

    宋洇莫名想起来傅晏妈妈说的,他喜欢苹果。

    非常朴素的小爱好。

    “像是刚刚成熟泛红的苹果。”她评价。

    “嗯。”

    似乎是认同。

    傅晏又带她尝了另外一杯。

    这次是青苹果。

    宋洇苦了脸,吐字:“酸的。”

    傅晏压下眼尾,闲说:“看名字。”

    宋洇扫向酒的名称,有三行注释,挪威语、德语,最后一行才是英语。

    花体字,白雪公主吃过的毒苹果。

    就很突然的,宋洇笑出了声。

    原来,傅晏也会觉得这样的商品名字有趣。

    一屋子的人看向她,宋洇意识到,连忙手捏成拳抵在唇边,不大好意思。

    签完合同,因为翻译有事,先行打车离开。

    宋洇去办公大楼的卫生间补了妆。

    今天涂的是正红色的口红,但介于傅晏给她分享了太多酒水,唇脂沾了不少在玻璃杯上,有些微掉色。

    宋洇在心里头偷偷骂他,明明上回才在傅晏跟头塑造了“酒量不好”的人设,虽说被拆穿了,可又没拆得彻底,就半点面子不给,一杯又一杯地分享给她。

    她又不是小酒鬼。

    傅晏听不到宋洇心里头的嘀咕,站在外头,孤冷地靠着墙壁,遥遥问她:“今天的酒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正用手臂撑着洗面池,够到镜子前均匀地涂抹唇膏。

    宋洇的腰肢被包臀的半身裙掐得细,白色的衬衫裹着柔软的胸,锁骨上悬挂银色细链的爱心吊坠,笔直地垂落在衬衫外。

    听到傅晏的提问,宋洇拿着唇膏的手悬在空中,偏头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是有喜欢的,回头找到国内的代理,可以买几箱。”傅晏一顿,稍稍偏了头,打理得服帖的碎发遮住他寡冷的眉眼,补充缘由,“刚刚看你很喜欢的样子。”

    宋洇捏着唇膏的手重了几分,埋怨:“还不是你一直塞给我?”

    “哦,”傅晏抬腿走过来,被深色西装裤覆盖的长腿比穿了高跟鞋的宋洇还要长些,洗了个手,垂眸,语气没什么起伏,“看你一直小口小口地喝,一滴没留,以为你喜欢。”

    宋洇一噎,将口红盖儿合上。

    “我确实还挺喜欢的。”宋洇说了实话。

    卫生间外,水流哗哗流淌,因为是临时调整的周末约见,又是在节假日后,并非企业正常上班时间,整栋楼都没几个人。

    宋洇瞥了眼傅晏布满青筋的手,骨感清冷,因为滴着水,略显色.气。

    傅晏的手按在出水口的抬起式开关上,抽了纸巾细细擦拭,垂眸,语气几分促狭,“那洇洇,这次有没有喝醉?”

    他还记得这茬。

    宋洇脸红了一阵,想起上次她装傻的模样就觉得丢人,低头把口红塞进了随身的老花链条包,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告诉傅晏:“这次喝得少,只是微醺。”

    她听到傅晏气息中的一声轻笑,显然是揶揄。

    宋洇羞恼地不说话。

    “Mr Fu? ”

    正交谈,倏然,走廊里传来男士粗犷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后面又跟了几句交谈和询问。

    是Einstein和女秘书的声音。

    宋洇急声:“Mr Einstein他们。”

    男人站在她身侧,颔首。

    他们说的是挪威语,翻译已经走了,宋洇听不懂,迷茫地看着傅晏,小声问:“怎么办?徐翻译去给他女朋友买回国礼物了,我们都听不懂。”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洇正想着要不要给徐翻译打个求救电话,突然眼前伸出一只冷白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将她扯到了角落。

    视线的死角,宋洇被傅晏抵在墙边,腰肢贴着白色的大理瓷砖墙面,有些心惊。

    傅晏的手抵到宋洇的唇上,示意她噤声。

    他骨节分明的手虽然擦拭过,却依旧比往昔湿润些。

    傅晏瞥了眼不远处。

    宋洇眼露懵懂,问:“为什么躲着?万一有事呢?”

    傅晏解释:“没事,有事让他们后续联系,Einstein应该是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

    宋洇略思索,想起傅晏上次一去大半天的经历,笑了,“他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是呀。”

    “怕他?”

    “没,只是不想去。”男人的神色如常,云淡风轻地收回目光,是在说真心话。

    宋洇揪住傅晏伸过来的手指,给他下定义,“你这是驳了人家的好意。”

    “是吧。”但傅晏并不在乎。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外头的人听不见,简易搜寻了一番,没瞧见,准备去旁处。

    宋洇看着傅晏疏冷淡漠的样子,突然久违地生出几分少女时期想看他失控的心思。

    女人坏心眼地用气声询问:“傅晏,如果我大声喊他们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她眯了眼静静看他。

    傅晏蹙眉,冷淡眼神里生出几许若有若无的凶恶警告。

    宋洇才不怕呢,揪着傅晏的手指,作势要喊。

    傅晏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

    他掌心的温度温烫,贴着她的脸让人心跳怦然。

    宋洇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可怜小兽。

    宋洇扒拉开他的手,低声警告他:“傅晏,不许捂我的嘴,不然——”

    傅晏冷峭地看她,挑眉:“不然怎样?”

    “亲你。”宋洇恐吓。

    傅晏寡冷的眼神稍变。

    后头又传来Einstein的声音,他们折而又返。

    循人的声儿愈发响亮。Einstein热情洋溢,就连找人的时候也不例外。

    “他——”们来了。

    宋洇刚想出声提醒傅晏,但不知道是会错意还是故意。

    在疑惑声的背景下,傅晏俯下身,摆正她的下颌,温柔吻落在宋洇的唇上。

    他没有撬开她的唇齿,只是很轻的云淡风轻的吻,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宋洇似乎没有想到傅晏会主动吻她,一怔,却又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第42章 42:再度暧昧

    ◎我才是那个世俗意义上的“男小三”◎

    虚惊一场, Einstein他们来了又离开。

    宋洇的小心脏被折腾得“哐哐”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蹦跶出来。

    但是真奇妙。

    明明他们曾经接过很多次吻,可每一次新的吻都会如此的让她充满期待。

    宋洇不敢出声,已经做了被更激烈对待的准备, 可傅晏没有。

    傅晏的气息离开的一瞬, 宋洇拉住他的西装外套,眼巴巴看他。

    许久, 声调很弱地问:“不再进一步吗?”

    像是邀请。

    傅晏的眉眼冷淡, 此刻因为稍稍动情如同霜雪融化, 注视着她。

    冷白的手指抵在宋洇的嘴唇,他的指尖很烫, 像是烙铁一样, 点在她的唇,烫在她的心。

    整个人都像是火烧。

    “你想吗?”傅晏的声音低哑, 不像是恳求, 反倒是戏谑,“洇洇, 要是想, 可以。”

    男人冷感的眼眸微微上扬,目光落在他手指点落的地方。

    宋洇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可觉察到傅晏的手指在动。

    傅晏的动作像是抚摸松软的棉花糖,手指下滑到她的脖颈,能够描绘出她肌肤下动脉血管的走向, 路过喉管的时候稍稍停留。

    动作轻, 但存在感很强。

    宋洇伸了手, 抓住了他的手。

    她看到他在冷白皮肤上滚动的喉结, 上移,到他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狭长的眼尾。

    冷寂的目光晦暗不明。

    宋洇觉得燥热,却没有答应他。

    “不用了。”

    傅晏扯笑,问她:“不想?”

    宋洇抬手,修长的手臂抱着男人的脖颈,逃避:“不是,”将脸搁到他的肩膀上,“想的。”

    傅晏笑了笑。

    宋洇补充:“但是现在不要。”

    “为什么?”温声的询问。

    宋洇不想回答,她偏了脸,许久才闷声告诉他,“都说,太容易得到的会容易被丢掉。”

    傅晏的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脊的手一顿。

    宋洇软声:“我不希望被别人简单得到,也不希望哪一天被人随便地抛弃。”声调降下去,补充,“包括你。”

    她的回答锐利无比,若是换个人,该是在别人心上戳出一个流血的大窟窿。

    可现在被她这么对待的人是傅晏,傅晏说:“不会的。”

    嗓音清沉,没有太多苍白注解。

    宋洇没有安全感,他是清楚的。

    所以傅晏从没想过要逼她。

    慢慢来,也不差这一两天-

    回国的日程将近,临走前傅家在挪威开了发布会。

    这些天,宋洇后知后觉地发现傅家和北欧的紧密联系。

    在京城盘根错节的傅家原本只是所谓的“地头蛇”,但在几十年前吞并了北欧的一家跨国公司,以这家企业作为母体进一步发展,才变得国际化,走向全球。

    而这家公司曾经的总部就在挪威。

    恐怕这就是傅晏此行的最终目的。

    宋洇没想干涉,但心知肚明,这次的发布会极为重要。

    日期定在一月七日,中午十二点,租了市中心附近雅笙酒店的两千人会议厅作为场所。

    当日,宋洇跟着傅晏入场。

    会场热闹,已经提前布置好红地毯和座椅,场内坐满了记者,乌压压一片,有当地的记者,也有许多特意从国内赶来的。

    宋洇忙着联系酒店的后勤确认话筒的调试,在忙碌中瞥了眼在角落的傅晏。

    男人长身而立,脱了黑色羊绒外套,露出里面的定制西装,衬得他慵懒而矜贵。

    听到电话那头夏秘书的汇报,偶尔冷淡地蹙了眉。

    傅晏戒了烟,但还在戒断期内,只能靠在大理石的柱子,按了一颗薄荷糖在舌下含服聊以慰藉。

    他冷白的手指从剪裁良好的西装袖子里露出来,听到夏轶的汇报,一下一下叩击在一旁的木桌上,动作缓慢、声调清脆。

    “都搞定了?”

    “好。”

    大抵是好消息,但听的人表情没有太大波澜,依旧是面若冰霜。

    宋洇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施施然走到男人跟前,隔着礼貌的距离,眼底含笑,提醒:“傅晏,还有三分钟,发布会要开始了。”

    傅晏悠长的目光移到宋洇身上时显然柔和了一些,他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和夏秘书交代任务,“时间太短,律师直接用嘉汇的。”

    又说,“没什么不好,他们也不是傻子,看不出来我在针对谁吗?”

    说完,偏了头,对宋洇柔声应答:“好。”

    他增添了几句潦草的嘱咐,抬手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塞进西装口袋。

    捞起袖口时,百达翡丽的白金手表占据了手腕的大部分空白,布满青筋的手腕在会议厅暖色的灯光下微微曲折、活动。

    缓步上台,与宋洇擦肩。

    这次的发布会主要围绕在傅氏的发展动向和战略决策,偶尔会涉及一些嘉汇近期的大合作项目。

    发言的稿件是提前准备好的,傅晏坐在最为中间的位置,男人双腿交叠,散懒地坐在那里,神色淡漠,一言不发时谁也不敢插嘴。

    发布会分为三个大部分,宋洇站在角落听了一会,正要到关键的部分,突然觉察到包里手机的震动。

    她匆匆忙忙出了门。

    一月的奥斯陆还是在下雪,甚至更为肆虐。

    白茫茫的世界沉寂,飘洒的雪粒子纷纷扬扬,密雪声吵闹。

    宋洇就躲在酒店的门檐下,从链条包里翻出了手机。

    点亮屏幕。

    来电人显示:周玉笙。

    寒冷的感觉像是孤寂虚无的深海,宋洇伸出手,外界的冷气便将纤细的手指包裹,冷得很。

    她一顿,垂眼,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迫不及待。

    “是洇洇吧?”

    好久没再收到周玉笙的电话,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嗯。”宋洇静静地出声。

    周玉笙谨慎:“洇洇啊,你身边有没有人啊?”

    宋洇回答:“在外面。”

    她心里清楚所谓的“有人”特指的是傅晏,交代:“傅氏在开发布会,国内有转播,您应该也看见了。傅晏是主要发言人,不能离席。”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宋洇的回答,周玉笙声调瞬然变得随意。

    男人笑了笑,有几分亲昵:“洇洇啊,叔叔打电话是想问问你,上回拜托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的声调比起上回客气不少,依旧是苍老中带着谦谦君子的圆润感。

    弥漫的大雪肆无忌惮,宋洇抬眼看天,山雨欲来。

    “周叔叔,”宋洇没再叫他周总,语气客气疏离,“答应你的事我回国之后就能兑现。”

    宋洇没有隐藏,单刀直入。

    “真的?”周玉笙似乎不信。

    宋洇闭了闭眼,沉声:“我没必要隐瞒。”

    周玉笙一顿,然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黄金翡翠般炫人耳目,他确认:“是吗?”

    “是。”

    周玉笙沉默,许久感慨:“洇洇啊,干得不错,叔叔就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有心的孩子,不罔叔叔这些年这么看好你,不顾别人的反对意见,帮你家还了债务、照顾你母亲,尽心尽力地把你培养成才。”

    压抑的感觉如同眼前翻飞的雪,宋洇收回目光。

    宋洇出声:“周叔叔,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这边还忙着发布会的事。”

    她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有数落的声音,“洇洇啊,你这叫什么话,再忙也肯定要以周氏药业的事优先,傅氏的事咱们不要管太多,讨好傅晏一个人就好了,是不是?”

    宋洇很难评价。

    周玉笙笑了笑,终于点到了此次通话的正题:“说起来你也去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收获?傅少这么看好你、信任你,有没有允诺别的什么……”

    询问的声音让宋洇喉咙口发紧。

    “周叔叔,”宋洇打断,轻声告知,“电话里头说不清,回国之后我们当面谈吧。”

    “好,好。”周玉笙答应得爽快,在电话挂断前给出期许,“宋洇啊,叔叔待你不薄,你和起樾还有婚约在身,你以后可是我们周家的儿媳,可不要让叔叔失望。”

    ……

    回去时,发布会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是躲在屋檐下接的电话,但风雪肆虐,宋洇还是无可避免地沾染了雪,她浑身都发凉,抿着唇不说话。

    抬眼发现又新来了几十位记者,会议厅已经坐满,便只能挤了过道。

    见路没了,宋洇干脆没回前头,只是单纯地站在大门口,孤零零的,遥遥地看着在台上的傅晏。

    男人冷漠中有几分漫不经心,身居高位,与平日和她相处的样子截然。

    已经到了提问环节。

    不少记者举手问了财经方面的问题,只是偶尔也会有例外。

    这次举手的记者是个国人面孔,带着一副黑色的厚重眼镜框,没有像其他同行一般穿正装,随意的工装。

    他的手举得太高,很难叫人忽视,主持的工作人员点了他提问。

    小记者龇牙笑,似乎对于抢到这次机会颇为得意,放下手中相机和笔记本,拿起递过来的话筒便问:“傅先生,您作为傅氏的继承人,应该是傅氏和嘉汇的关键人物吧。我可以问你一些私人问题吗?”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正中央的傅晏,语气没有多少尊重。

    傅晏撑着下颌扫了一眼摆在面前的电脑,抬眼,寡淡的目光在小记者的身上没有停留太久,冷声拒绝:“不可以。”

    小记者没有气馁,干脆直言:“傅先生,有关傅氏和嘉汇的名誉,我想您还是需要公开地澄清一下比较好。”

    因为年龄不大,他的嗓音偏尖锐,话语一出,像是雷鸣闪电一般穿透了整个会场,方才偶有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

    “有人说,您和一位姓宋的小姐在一起了,请问情况属实吗?”小记者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傅晏的身上,几分威胁,“小道消息宣称,这位姓宋的小姐品行堪忧,和别人有既定婚约,却红杏出墙,脚踏多条船,攀上了您作为高枝。”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宣扬什么不得了的主张,“这样背信弃义、不守妇道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吗?是否就是会议开场前和您一起出席的那位穿职业装、披散长发的小姐?”

    问完后似是不过瘾,揣测一般怀着恶意问:“您对于这些桃色新闻有没有什么看法和打算?以后准备什么时候甩了这位不得了的小姐?”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黑色的鹅颈式话筒上,冷着脸不说话。

    他偏了头,起身,招手喊工作人员过来问了几句。

    问完后,冷恹地俯下身靠近话筒,疏冷寂灭的眼神像是沉了厚厚的积雪,要把人冻杀。

    “这位记者先生,我方才问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他并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否有傅氏邀请函?工作人员检票时会以邀请函抵换通行证,并建议挂在脖子上,以帮助后续的辨认,你的脖子上没有挂这次会议的通行证,请问你是如何混进雅笙酒店这次的发布会的?”

    他撩起眼,琥珀色的眼眸风雪寂灭般落在小记者身上,冷声:“另外,对于你的提问我在这里做简要回答。”

    男人舒展的四肢被困在黑色的昂贵西装里,谦和有礼,嘴角扯笑时冷得叫人心惊胆颤,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装暴徒。

    陈词表达:

    “第一,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拿到的小道消息,但是作为媒体人,我认为你应该公正、严谨,核查信息的准确性,而不是道听途说,去污蔑一个女性的尊严和灵魂。”

    “第二,现代社会男女平等,请不要用‘红杏出墙’、‘不守妇道’这样具有侮辱性的词语去片面地描述一个女性,您作为一个媒体人,一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那就应该有相匹配的德行,继而服务社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口中的那位女士没有答应我,是我单方面在追她。如果方才记者先生你说的那些词语必须要用,那我必须澄清一点——”

    傅晏说话的语气不徐不疾。

    整个会场静悄悄,徒留相机快速按下快门的“咔嚓”声。

    “是我在觊觎她、肖想她、攻略她,她没有错。”

    傅晏压下嘴角,总结他的论词:“如果你非要强调,那么我才是那个世俗意义上的‘男小三’,你不该去指摘她,而是我。”

    掷地有声。

    场下一片哗然。

    傅晏站直身体,举起摆放在长桌上的话筒,冷着脸说:“这位记者先生,我方才就拒绝了你关于我私人问题的请求,但介于你污蔑了一个优秀的女性,我在这里做出了必要的解释和陈述。这里是关于傅氏和嘉汇的新闻发布会,并不是我本人的私人发布会。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工作人员已经通知了保安,这里不欢迎你。”

    男人一袭定制的高档西装,目光如炬,嘴角没有丝毫的笑容。

    他站在会场的中央,红毯之上。

    高高在上,不染尘俗。

    一字一顿谢客:“请、滚。”

    第43章 43:再度暧昧

    ◎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太埋汰。◎

    宋洇怔怔地站在原地, 等散场都没有回过神。

    傅晏手里挽着他的黑色羊绒外套,神色淡漠,黑色的皮鞋摩擦红毯时发出轻响,缓步走到她跟前,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明周遭混乱, 可宋洇的世界好像只有傅晏一个人,男人抬手, 像高中时候那样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头上, 然后拢着她的肩膀,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

    “走吧。”

    宋洇想要掀开傅晏的外套,可是傅晏直接用力将她搂到了怀里。

    她的侧脸贴在他的胸膛, 胸腔之中的心跳声有力, 有如山崩的訇然巨响。

    宋洇懵懂,听到傅晏清冷的警告声:“别出来。”

    一切像老旧电影里镜头定格的瞬间。

    后头的记者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 闪光灯晃眼, 白昼一般不停歇。

    咔擦、咔擦。

    不绝的声音被隔绝在傅晏的怀抱以外。

    宋洇被傅晏护送到早就备好的车里。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喧嚣弥散。

    “你——”

    宋洇想要开口说什么, 傅晏暂时地将她挤在角落, 先声打断:“什么都不要说。”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轻声要求宋洇:“外套给我。”

    宋洇蹙眉,不大情愿地递给他。

    傅晏抬手,简单披上,弓起的后背蓄满了力量, 穿戴好衣服, 俯下身安抚她, “我下去应付一下, 你先回去。”怕宋洇担心,凑近了些,抬手,温柔帮她理好了耳边的碎发,给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柔声:“洇洇,在家等我。”

    宋洇一怔,心都要化开。

    回去的路上,宋洇一直在看实况转播,傅氏的发布会在业界影响颇广,点进去便可以看到七位数的在线人数,观看的人数还在直线飙升中,隐隐有破八位数的架势。

    傅晏下了车便被成群的记者簇拥,好在这些记者大多不是娱记,正规出生,敬重傅家,守着礼,就算是刚才出格的事也不敢问得太难听。

    画面的中央,傅晏被问了几次宋洇相关的问题,他没答,直到最后打算离开时,才冷声告诫。

    “今天提到的宋小姐,奉劝各位不要刨根究底去探究姓什名谁,出现丝毫的真实信息傅家都会封锁。”

    “并且傅某在这里作出保证,对于泄露她个人信息的人一定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男人身材高大而落拓,因为天空飘着细雪,后头紧跟的黑衣侍者替他打了把黑伞。

    他冷白的肤色被雪色衬托得耀眼,眉眼倨傲,语调不容置疑。

    冷声结束所有的话题,“至于其他的,无可奉告。”

    转身离开。

    宋洇看着黑掉的直播画面还有几分心惊,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国内好友的询问,都在问,那个出现在直播的剪影是不是她。宋洇没回。

    她回了别墅乖乖等傅晏回来,窝在沙发直到凌晨傅晏才到家。男人形容散懒,碎发忙碌了一天轻微凌乱,但依旧是疏离矜雅的模样,脸上有几分冷色。

    宋洇盖着简单的薄被,还是白天那件职业装,被开门声吵醒,杏眼里弥漫半睡半醒的泪雾,软声:“回来了?”

    “嗯,”傅晏脱下外套,扯了西装里的衬衫领结,“联系了公关部,处理了一下问题。”

    宋洇抱着被子,窝在沙发角落里遥遥看他。

    她的半身裙搭了黑丝,用脚尖探索到地面上的白色毛绒拖鞋时,黑白对比分明。

    “吃了没?”

    “还没,你呢?”

    宋洇小声:“没。”

    傅晏多看了她一眼,随口:“等会让李叔热一下。”

    宋洇跑到傅晏的跟前,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此刻手背在身后看傅晏,长发从肩头缓缓滑落,有几分纯欲与妩媚的混合。

    “今天这样真的好吗?”她白天没敢打搅他,知道这么大的公关问题必然牵涉极多,但不代表宋洇不记挂他。

    傅晏解了袖口,俯下身问她:“哪里不好?”

    “其实让他们去说就好了,你应该理智一点,今天这样粗.暴的处理方式,傅氏和嘉汇的股票都会掉,舆论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你现在虽然位高权重,但仍旧没在傅氏站稳脚跟……岂不是让那些你讨厌的人抓着了把柄?”

    这应该是从商的人最理智的思维,宋洇注视着他,蹙眉,语调平缓。

    如果她是傅晏,她不会这么做。

    ——她会沉默不语,会否认她的存在,又或是会囫囵地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抽离出来,罪责丢给别人。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傅晏冷淡的薄唇压了下去,他伸手捧住宋洇的侧脸,用大拇指轻柔抚摸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很烫,覆盖层薄茧,刮在人脸上心都跟着颤。

    宋洇就像是小鹿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男人。

    “谁说我没站稳脚跟的?”傅晏哑着声音,冷着的脸像是被稍稍融化,胸腔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洇洇,你太小看我了。”

    宋洇一顿,否认:“我没。”

    傅晏眼尾的褶不宽,屋内灯光通明,眼光下垂时有几分漫不经心,“我不怕来事。你是知道的,不是吗?”傅晏轻声告诉她:“更何况只是说实话。”

    傅晏打算松手,宋洇一怔,柔软的小手覆盖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倏地,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好吧,爱说实话的傅先生,真是了不起。”宋洇夸他。

    宋洇轻声:“我不想说谢谢你,那给一个别的感谢。”

    “嗯?”傅晏眯眼。

    宋洇命令:“过来点。”

    傅晏凑近了些。

    宋洇扣住傅晏的手,上前,将一个干净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傅晏眼睫一颤,笑了笑,说:“洇洇,你不该考虑这些无聊的事。”

    宋洇懵懂:“那你说,我该在意什么?”

    傅晏眸光微垂,认真:“你该考虑给我一个名分。”

    宋洇的呼吸一滞,看着男人,心跳失控的感觉快要把她淹没。

    她没有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男人冷淡的嗓音柔下来时总显得缱绻,有几分戏谑:“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太埋汰。”

    宋洇的脸一下子爆红,心想:他在说什么啊?

    女人呐呐:“先吃饭吧。”

    “好。”

    她丢了他的手,去拉他的手臂。

    叫他:“傅晏。”

    “嗯?”

    宋洇垂了眼,轻声:“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然后温柔对视上男人的眼睛-

    回国那天,京城还是大雪纷纷,将近年关,各行各业比起以往都要忙碌。

    宋洇在回国前就收到了周氏药业分公司的报表,简单处理后传达了自己的意见,倒也不用太烦心。

    刚下飞机,宿以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繁杂的信息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在落地的那一瞬重新开启。

    “明天再打给我。”

    宋洇下了逐客令,宿以炀倒是有些委屈,“宋洇姐,真的出大篓子了,我也不想烦你,但是报表和实际对不上,有30%的偏差,已经惊动了小周总,他都来上班了,你不来吗?”

    上个月宿以炀安全地度过了他的实习期,转正之后事务变得更为繁杂。

    对于他一个新人,虽然心里有些猜测,但不会特别在意领导之间的弯弯绕绕。宿以炀只知道,宋洇才是周氏药业分公司真正办事的那个,也是能够解决好事情的那个。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能找的人只有她宋洇。

    宋洇皱眉,抱着手臂瞥了眼一旁等她的傅晏。

    男人长身而立,春寒料峭一般在绿色通道看向机场外的景象。

    天已经黑了,静谧的夜被翻飞的雪装点得奇异冷冽。

    “宿以炀,我才从国外过来,时差都没倒。”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我知道,明霞姐也说这些事不要烦你,我之前想把事情汇报给你,但是明霞姐和小周总都不让。可是明天就要送去总部了,这么大的篓子没有一个当家作主的处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

    宋洇皱眉,心头蒙上一层疑云,问:“周起樾不让你告诉我的,是吗?”

    宿以炀一顿,没想到宋洇突然问这个,小声应了句:“是的,但是主要是明霞姐,她说你在国外忙,不让我打搅你。”

    女人站在那里,神色恹恹。

    宋洇冷声:“那之前发我的那份没有出问题的报表是怎么回事?”

    宿以炀呐呐:“那份是明霞姐让我发你的,和我们汇报的不是同一份,明霞姐给你的是草稿版本,但是……问题在发给你之前就已经出现了。”

    宋洇瞧了眼机场玻璃外的世界。

    翻飞的雪有如利刃尖锐,一下下砸在地面。

    一月的京城大雪弥漫,只是看一眼就叫人觉得心冷。

    宋洇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宿以炀,你想丢掉这份工作吗?”

    电话那头显然没想到宋洇会这么问,犹豫片刻,回答却坚定,“当然不想。”

    周氏药业虽然不是国内TOP级别的药企,但排到二三十名也绝对够格,对于他一个应届生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宋洇闭了闭眼,沉声:“那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去想着怎么处理这个漏洞,也当作今天没有找过我。”她停顿半息,安慰了一句,“放心,出事了周起樾和明霞会护着你,问题总有别人扛着,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啊,宋洇姐?”宿以炀在电话那头问,声音越来越弱。

    宋洇没有回答,只是仓促地回了声:“挂了。”

    刚刚迈入社会的小孩还是需要更多的磨砺,宋洇凄迷地笑笑,一身黑衣竟有几分肃穆。

    女人将手揣进兜里,踩着黑色红底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到傅晏的身侧。

    傅晏显然是听到了宋洇和宿以炀的电话,但没有问。

    只是与她并肩,往外头走。

    提前联系好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他们郑重地叫了声“傅先生”“宋小姐”。

    车门打开,带着眼镜的温和秘书打了招呼。

    夏轶交代:“行李我已经派了人去拿。”他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宋洇,“宋小姐,你的行李我会让人带到你家楼下。”

    宋洇将头发捋到耳后,矜持:“夏秘书,谢谢,辛苦了。”

    夏秘书坐在暖气氤氲的黑色迈巴赫副驾,身着剪裁良好的西装,失笑时提了提眼镜框,“谢我做什么,宋小姐陪傅少出差才是最辛苦的,”他一顿,眯眼笑说,“这次挪威的事能解决,真是太好了。”

    傅晏敲了敲车门,无声地垂眼看着夏轶。

    夏轶一顿,这才想起来,急声:“宋小姐快上车吧,外面冷。”

    宋洇点头,听到耳侧傅晏温柔的提议:“送你回去。”

    她觉得心里头一暖,伸了手握住了傅晏的手。

    一路的风雪追赶不上奔驰的迈巴赫。

    宋洇看了一路车窗外飞逝的景色,临近终点站,突然低眉,悲伤地主动和傅晏说:“傅晏,不出意外,周玉笙要着手把我从周氏药业除名了。”

    女人静静地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傅晏似有一怔,突然蜷缩手指,将她握紧了一些。

    持久的沉默。

    良久,有回答。

    “嗯,没事。”

    男人靠了过来,轻声告诉她:“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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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44:再度暧昧

    ◎业内都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

    花园小区。

    宋洇下了车。

    傅晏从车上取了一把黑伞, 车窗落下,递到她手里。

    男人冷淡的眉眼与肆虐的风雪相当,竟是一样的凄冷。

    “不请我上去做客吗?”他静静地看着她,启唇。

    “不了, 有点累, 我想歇歇调一下时差。”

    从奥斯陆飞回国内十八个小时,宋洇身心俱疲, 苍白的小脸隐隐是颓色。

    女人将伞撑开, 黑裙黑衣, 微微弯腰隔着落下的车窗弯了眉眼。

    “下回请你吧,等我有空。”

    “好, ”傅晏靠在迈巴赫的后座, 目光落在宋洇身上,歪头漾出一个寡淡的轻笑, 关照, “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

    风雪簌簌。

    晶莹的雪偶然闯进伞下, 落在毛绒大衣的衣角, 被融化,留下斑斑的雨雪痕迹。

    宋洇抓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倏然抬眼,叫他:“哎,傅晏。”

    “嗯?”

    “我后天就要去上班了。”

    宋洇明丽的面容像是噙着露水的玫瑰,眼睫微颤时有几分叫人心颤的脆弱感,她平声告知:“咱们之前说好的, 签合同的事……”欲言又止。

    傅晏一怔, 似是没想到她会提。

    宋洇很抱歉:“我知道为周氏药业办事你会生气, 但这是事先说好的。”

    车内陷入沉默。

    宋洇抬手, 按在已经落下的车窗玻璃上,自嘲地笑笑,问:“傅晏,我这样子,你会对我失望吗?”

    她直视着他。

    男人神色自若,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单纯地注视她,问:“你说呢?”

    外头风雪肆虐,宋洇的心抖了抖。

    会吧。

    如果她是傅晏,她会。

    “对不起。”宋洇怔怔与他对视。

    傅晏目光悠远,缓声:“没必要道歉,本来就是答应好的事。”

    宋洇一顿。

    男人低哑的嗓音叫她:“洇洇。”

    “嗯?”

    “不会的。”

    宋洇没听清,凑近了一些:“什么?”

    傅晏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不会对你失望的。”

    他伸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的侧脸,轻轻触碰。

    宋洇被他这样温柔地对待,鼻子一酸,垂眸:“我要回去了。”

    傅晏只说:“别想太多。”

    男人坐在昂贵的豪车里,靠在车窗边,矜贵而冷傲,雪色对比之下他苍白手背上青筋明显,他静静地看着她,好似有万语千言要讲,可是话到嘴边,只是告诉她。

    “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太多。”

    说得再多、再好听,没有用的。

    在什么都没有做之前,傅晏只能安慰她:“洇洇别怕,有我在。”

    回家后,宋洇睡了很久的觉,多日的疲乏被扫空,但真正醒来身子懒洋洋,睡得太久反而没了精神劲儿。

    她已经通知了明霞嘉汇的人要去签合同,对方回得很快,夸了两句宋特助干事得力。

    宋洇垂眼看着和明霞的对话框,公司处理内务的时候有专门的OA系统,办公在系统上联络,不走常规的微信、□□,大部分文件都有加密格式。

    宋洇很少和明霞在OA系统上聊工作以外的事情,明明语气都是如常,但她心知肚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上班前,宋洇少见地喷洒了香水。

    在药企工作,因为时常出入实验室和检验部门,没有明文规定,但都默认员工衣服上不可沾染太重的味道,以免影响相关实验的准确性、产品的质量。

    但宋洇不在乎了。

    谁知道她还能在周氏药业呆几天。

    她扫了眼置顶的聊天框,提着托特包按下门把手,一顿,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垂眼给那个沉寂了多年的好友发了消息。

    【因因:学长,在?】-

    宋洇乘着电梯直达总经办,一路上,遇见的员工都有几分愕然,似乎没想到宋洇重新出现在分公司。

    女人一身黑色复古丝绒旗袍,外头简单搭了棕色的大衣,清丽明艳,打扮得仔细,不同于往日锐利干练的模样。

    “宋洇姐。”

    “宋特助,早上好。”

    “早。”

    宋洇捧着冰美式,与他们点头问好。

    她随手将绿色的工牌戴到了脖子上,和嘉汇的合作案还是上回的合同,不需要太大的改变。

    宋洇整理好文件,扫了眼同办公室的同事——都默默做着事,只是没有了以往和睦的氛围,显得生分。

    她没放在心上。

    “半个小时后到顶楼会议室集合,和嘉汇签合同。”宋洇弯曲指节,叩响办公桌,出声提醒了一句。

    她已经发了会议提示,但除了宿以炀,没人回复收到。

    宋洇敛眉,拿着文件出了门直奔顶楼会议厅,烧水布茶,布置会议室。

    红丝绒的窗帘被拉得严实,会议室昏暗一片,距离和嘉汇的夏秘书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宋洇分好了从后勤部那边拿来的水果,听到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她仓促起身开门,一怔,没有想到带头的是周起樾。

    男人一袭米色西装,脸上被傅晏打的伤早就好了,寸头嚣张,看起来竟像副人样。

    “哟,我的未婚妻,看到不是你姘头,是不是挺失望的?”周起樾扯唇,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

    周起樾的身后跟着总经办和研究院的人,大多是生面孔,在她出去的这一个月,周氏药业的分公司已经完成了大洗牌。宋洇心里早有准备。

    周起樾身侧有位女士,四十岁上下,短发粉裙,这位大人物宋洇认识。

    “黄姐,好久不见。”

    宋洇明艳一笑,伸了手。

    黄芸轻蔑地扫了眼,没有给面子,闲说:“宋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我可和你不熟,哪儿来的‘好久不见’。”

    宋洇一顿,面色如常,收回了手,语气温和:“进来吧。”不像是被羞辱的样子。

    屋子内已经被宋洇简要地打扫过,水果、茶盏摆放地整齐,方才她想叫同事来帮忙,但没人乐意来。

    宋洇私聊了宿以炀,对方说是昨天去总部汇报的报表的事闹得太大,周总派了秘书黄芸来代为管理。黄芸姐来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拉了OA系统里的新聊天分组,所有的13级以上员工全在内,交代公司上下不要搭理宋洇的安排。

    黄芸挑了摆有自己铭牌的位置坐下,挑个根牙签,随意地尝了口水果。

    宋洇皱眉看了眼,没做评价。

    【FY:到了。】

    距离开始还有十分钟,宋洇收到了傅晏的消息。

    她打字回复。

    【因因:我下去接你。】

    【FY:不用,把合同拿下来。】

    宋洇没想到傅晏会有这么一句消息。

    【FY:签好了我让夏轶送上去跟他们谈。】

    【FY:然后带你回家。】

    昏暗的会议室里,坐在前头的黄芸正在同周起樾叙旧,提到一些周玉笙相关的事,黄芸眯眼笑笑,竟有几分慈祥色彩。

    宋洇没打搅他们,抱着文件准备出门,黄芸抬了眼冷声问:“宋特助,现在这个点儿,准备去哪儿?”

    “接人。”宋洇冷淡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

    “接谁啊?”

    宋洇直直看着她:“您说呢?”

    黄芸眨眼,眼底的冷色倏然融化,笑盈盈起了身,几分惊讶,问:“傅少到了?”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宋洇跟前,身姿摇曳,眼尾有浅淡的鱼尾纹,责备:“不早点说?”又高高在上命令,“带我去吧。”

    倨傲的神色溢于言表。

    宋洇眯眼,没有拒绝。

    傅晏的车就停在周氏药业分公司的大楼门口,一辆纯黑的林肯,贴了密封性极好的防窥膜,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因因:合同拿下来了,但是还有其他人。】

    宋洇回复消息时黄芸总是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她想避开黄芸的视线,却得到两声冷笑。

    黄芸睨着宋洇,不咸不淡地评价:“什么东西,见不得人呐?不都是工作上的事吗?”

    宋洇抿唇,手中的手机振动。

    新消息。

    【FY:看见了。】

    黑色林肯车门半敞,下来一个人。

    西装革履的夏秘书对宋洇微笑,一步步走到宋洇跟前,微微弯腰,邀请:“宋特助,先生邀请你上车。”

    一旁的黄芸急着上前,“这是夏秘书吧?我是这次负责的黄芸,是周总特地分派下来负责……”

    “你好,不好意思,傅先生找宋特助,”夏轶温和打断,偏了头通知宋洇,“宋特助,您上车吧。”

    宋洇颔首,无意瞥了眼手机发来的新消息。

    【FY:没事,其他人交给夏轶,你不用管。】-

    宋洇低着头上了车,一眼就瞧见坐在位置上的傅晏。

    男人一身高档西装,应该是刚从名利场下来,身上沾染了些微烟酒气味。

    “你抽烟了?”宋洇坐到他身侧,轻嗅。

    “没,方才去了趟城南,见的人抽的。”

    他潋滟的眸清浅,抬了手到宋洇身旁。

    “你要检查?可以闻闻。”

    宋洇没回答。

    “合同我带来了。”她递了过去。

    傅晏扫了眼她。

    男人接过合同仔细翻查了一遍,提笔签了字,然后将车窗开了一个小缝,叫了夏轶。

    合上窗的那一瞬,傅晏轻声:“答应你的事。”

    车子里静得很,衬得外头更是冗杂混乱。

    宋洇听见外头夏轶和周氏药业的人交谈的声音。

    “夏秘书他……”宋洇瞧了眼,防窥玻璃是单向的,外头的人看不清,里头的人却能够心如明镜。

    傅晏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清晰吐字,跟她开玩笑:“他工资不是白拿的。”

    “我不是说这个……这样真的好吗?”宋洇犹豫地看向傅晏,“傅晏,这里是周氏药业,你喊我上车,周氏药业的人一定会乱说。”

    她现在还是周起樾的未婚妻。

    傅晏笑了笑,冷淡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

    “知道。”

    宋洇瞪了他两眼,强调:“被人乱传,影响不好。”

    傅晏冷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恍然生出许多深情的错觉。他嗤笑一声,仿若自嘲:“我会怕这个?现在业内都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了。”

    低哑的嗓音适合说情话,宋洇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颌线,他的衬衫敞了最上头的扣子,因为忙碌有些凌乱,若隐若现地露了锁骨。

    她的心又不听话地被他撩拨到了。

    第45章 45:再度暧昧

    ◎别的地方可以,周氏药业不行。◎

    宋洇静静收回目光, 提要求:“傅晏,送我回去吧,想睡觉了。”

    有了身侧的人,宋洇方才在周氏药业所受的冷遇就被抛在了脑后, 顿觉心安。

    傅晏看着她, 嗓音低沉,关怀:“没休息好吗?”

    “主要是心累, 可能还要一两天, 再歇一歇。”宋洇软声。

    几天几夜不合眼宋洇都扛得住, 但最近周氏药业的反常,她心累, 扛不住。

    傅晏伸手, 自然地帮她捋了耳旁碎发,旁人见到的眼底冷意都消融得干净, 像是春潮涌动, 温暖得不像冬天。

    男人的指腹刮擦皮肤时,宋洇只觉得汗毛都在战栗。

    酥麻的感觉像是无数条亲吻鱼, 当手伸进鱼儿赖以生存的水域, 他们都会亲昵地吻她。

    宋洇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是铃兰花与春露的揉杂香味,她喷在了发丝和后颈,方才傅晏碰她,便沾到了他的指尖。

    他靠得太近。

    宋洇拉住了他的手,软声强调:“傅晏, 这里是周氏药业。”

    “嗯, 那又怎样?”他哑声, 不以为意。

    宋洇一顿, 为难:“我会有心理压力。”

    她已经僭越了,她本就和别人有婚约,如果不是周玉笙的贪心,宋洇可能不会再去找傅晏。

    也不会这样清醒地一步步沦陷。

    她不该和他有太亲密的举动。

    傅晏不在乎,可她宋洇还是周起樾的未婚妻。

    男人的手显然停住。

    宋洇岔开了话题:“你真的没有抽烟?你的手指上有味道。”

    傅晏料峭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下移滑到了她的下颌,“这么不信任我?”

    宋洇软声:“不信。”

    傅晏靠近了些,扯唇笑,邀请:“那你可以试试。”

    宋洇一眼就看到他的笑容。

    女人纤薄的眼睫微颤,觉得变扭,知道话题又在傅晏的手上转了回去,他在邀请她接吻。

    心脏里溢满的情绪让她有过电的心悸感,她不得不承认傅晏擅长挑拨她。

    宋洇眼里满是水雾,觉得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容易被眼前这个男人拿捏。

    傅晏见她不言语,知道自己又被拒绝了,不在意地轻笑,问她:“别的地方可以,周氏药业不行是吗?”

    宋洇一顿,说实话:“是。”

    傅晏的手稍稍上移,触碰到她的唇。

    女人掀开眼帘静静看他,几分责备。

    他的手在作怪,一下又一下,轻柔揉搓她,带着暗示,让唇脂漫出了漂亮的唇线。

    “别闹我。”宋洇抓住了傅晏的手。

    傅晏疏冷的眼是有几分纵容,可吐出的提醒冷峻:“我今天可是满足了你,合作的事。”

    宋洇讪讪收了手,眼神哀怨地看着他。

    傅晏眸光一沉,指腹下移了一些。

    “干什么?”宋洇懵懂。

    “帮你擦干净,不闹你了。”

    傅晏用干净的指腹帮她擦拭唇边刮花的唇脂,他的指甲修剪得光洁圆整,不经意时碰到她的唇。

    微妙的触感,宋洇的脸红了一阵又一阵。

    呼吸不敢大声,因为他们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暧昧至极。

    傅晏离得太近,宋洇不经有错觉,觉得他不该去帮她打理唇脂。

    若是她稍稍再近些,便真的能落下一个吻。

    酿下错。

    她的唇脂会迷乱。

    滴。

    怀中手机的轻响,宋洇颅内绷紧的琴弦像是被人猛然崩断。

    听到电话的催促声,宋洇稍稍退后了些,解释:“电话。”似有抱怨。

    傅晏收回了手,示意她“自便”。

    是周起樾的电话。

    宋洇蹙眉,旖旎的心绪一散而空。

    按下接听键。

    “宋洇,你在车里为什么不下来?”

    几乎是接听的同一时间,一道男声劈头盖脸从手机里传来,显然染上了怒意。

    宋洇扫了眼车窗外,才发现周氏药业的人还在外头,没有上去。

    周起樾跟在黄芸的身后,被眼神制止不上前。

    一旁的夏秘书仍旧温和笑着,似乎在说什么,平光的眼镜被雪色折射光亮,隐隐有几分由内而外的气势,叫人不敢放肆。

    宋洇清了清嗓子,语调温和:“合同已经签好了拿出去了,周起樾。”

    “那你呢?”周起樾忍着恼意,“合同签好了你为什么不下车?你不上班吗?还当和前几天一样休假呢?你都歇几天了?宋洇,是个什么东西,没点自觉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扫射机关枪,宋洇蹙了眉,又转而笑笑。

    “你提醒我了,小周总。”她端坐在林肯车的角落,纤细的腰不盈一握,被裙子虚虚覆盖,有几分琵琶半遮面的撩人感,垂眼回答,“我等会到OA系统上请个假,想休息两天,劳烦您帮忙批一下吧。”

    宋洇自打来周氏药业后就没有请过假,哪怕是身体不适发烧。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请假,竟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次休假,恐怕是能休到她被赶出周氏药业那天吧。

    毕竟,那样的一天也不远了。

    周起樾的呼吸急促起来,直白问她:“宋洇,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洇语气平和,解释:“刚从国外回来有些累,时差还没倒好,今天只是为了合同临时来一次公司,真是抱歉,小周总。”

    周起樾怒不可竭,他原本被黄芸制住,可电话里清甜的女声一遍遍叫他“小周总”,他觉得被讽刺了,快步上前,全然不顾夏轶的喝声,猛烈敲打在黑色林肯的车窗。

    喷喷喷。

    一瞬,车窗缓缓落下。

    入目,是漂亮得叫人心惊的女人。

    她穿得不似往日的凌厉,倒有几分能入周起樾的眼。

    只是女人的长发稍稍凌乱,眼眸噙泪,红唇轻抿,周遭有不正常的红润,像是刚刚被人蹂.躏。

    “宋洇你——”周起樾久经花丛,几乎是一瞬间目光就锁在那漂亮的樱唇。

    寸头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宋洇,冷声质问:“你们刚刚在车上做了什么?”又似是恍然大悟,“这就是你不下车的原因?”

    宋洇纯黑明澈的杏眼漾着粼粼的水波,掀开眼帘时,抬手将耳旁的碎发整理好,有种漫不经心的美,却让周起樾觉得恶心。

    他不经想起月前和周玉笙闹的那次。

    周起樾以前虽然讨厌宋洇,但不至于恶心她,他反抗婚约只是纯然没有玩够,而结婚对象恰好不够资格。

    ——她原本就不配做他周起樾的未婚妻,更何况现在?

    ——宋洇去了一趟挪威,回来怎么可能还是个干净的女人?

    对此,周玉笙冷笑,说:“就要这样才好,这样,你就算一辈子都是个没用的东西,我的儿媳也能长久地从嘉汇拿到利益。”

    周起樾觉得父亲一定是疯了,他不懂父亲在执着宋洇哪一点,宋家破产后,周玉笙只不过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就仿若是吃错了药一样,一定要让宋洇进他们周家门。

    周起樾闹了,可结局是忠告——不可能换未婚妻,宋洇必然是他的妻子。

    “宋洇,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周起樾一字一顿,“但你现在离开周氏药业,上了别人的车。”

    宋洇打断他,问:“那又怎样?”

    周起樾只觉得恼怒的感觉像是汹涌巨浪,想起父亲的警告,恨意和屈辱高涨要把他吞没,冷笑:“这么多人在,还都是咱们周氏药业的人,你就不觉得羞耻吗?”他觉得匪夷所思,疑惑,“宋洇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周起樾不懂,为什么他要有一个这样高高在上却又下贱的未婚妻?

    可宋洇的回答坦然:“周起樾,这难道就不是周氏药业的意思,不是周玉笙的意思吗?”

    宋洇觉得心颤。

    周玉笙要的不就是她宋洇成为一个不知廉耻的礼物、一个人人议论的笑话,去换取和嘉汇的利益吗?

    现在不仅要着手把她赶走、排挤她,还要羞辱她吗?

    “宋洇,不要转移话题。你只可能是我的未婚妻,这辈子是我周起樾的妻子,但你居然干下这样的蠢事。”周起樾几欲作呕,骂道,“宋洇,你就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说你刚刚在这辆别人的车上做了什么,是有多么的不知廉耻,多么的淫.贱。”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宋洇,却始终没有看傅晏一眼。

    周起樾等着宋洇露出难堪的神色。

    只是可惜,宋洇不卑不亢,浅笑依然,仿如无事发生。

    周起樾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的笑,威胁一般,拿出了手机,“宋洇,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我可真是佩服,你知道吗?你大祸临头了。”

    声音落下的那一瞬,宋洇听到新的邮件通知音。

    “看看?”周起樾俯视她,以为自己拿捏了眼前人的软肋。

    宋洇一顿,打开了邮件。

    周氏药业总部,员工会谈,时间是次日上午九点整。

    发送人:周起樾

    收件人:宋洇

    抄送:周氏药业全体员工

    通知:代传周总意思。

    【周玉笙:公开会谈,介于周氏药业集团生物制药公司特助宋洇为公司损失30%利润,犯下重大错误,全公司直播其问责,以正视听。】

    宋洇的眼皮跳动,只觉得整个世界灰暗,头皮发麻,心跟着紧了起来。

    该来的总要来。

    她闭了闭眼。

    喷。

    “周起樾。”突然的声响从一旁传过来。

    傅晏打开车门,下了车。

    男人被西装裤覆盖的长腿修长,一步步走到周起樾的身侧。

    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低头时从剪裁良好的西装里露出一节后颈。

    骨感的手指按在屏幕上,点开了一条视频。

    “看——”他仰起头,下颌线流畅,散乱的碎发随意垂落,冷寂寡淡的目光从眼尾扫过来,冷得叫人害怕。

    傅晏抬手,点开了播放键摆到了周起樾的面前。

    然后食指滑动,一个接连一个。

    “周公子,了不起。”他在沉寂声中,漫不经心夸赞,有几分疏冷。

    四周静得吓人。

    周起樾原本想要嚣张地骂上几句,他知道现在占上风的人是他。

    可是,在看到那个视频的一刹脸色霎时难看,傅晏每切换到下一个,周起樾的脸就阴沉几分,到最后已经是脸色发白,就连嘴唇都染上了青色。

    周起樾方才还高高在上,叫嚣着要宋洇“知廉耻”。

    可是傅晏过来后,一切地位反转。

    傅晏凑近了贴到周起樾的耳侧,说出了周起樾毕生难忘的话。

    那样低沉的嗓音,几乎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在威胁:“周公子,真没看出来,你和你父亲的情人关系可真好。”

    周起樾的喉咙口发紧,嚣张的劲儿消散得干净,有些畏惧地偷偷抬了眼,对视上傅晏被掩盖在碎发下的眼睛,冷得像是玄铁。

    “傅少……”周起樾只觉得呼吸困难,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艰难地扯起嘴角,好不容易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没有想到傅晏居然能够搞到这样的东西。

    周起樾三十年的人生还从未有人这样对待他。

    也从未有人,像傅晏这样一次又一次真切地威胁到他。

    傅晏歪头笑笑,语气平和,“不经意搞到的,周公子的私人生活还真是精彩,我一开始以为也就几个年轻姑娘,原来老少不忌,乱.伦也不忌讳。”是在周起樾的耳边,气息扫到他的脖颈,阴冷至极。

    傅晏锁了手机屏塞进自己口袋,然后抬手拍了拍,像是鼓励好孩子一样,为周起樾鼓掌,“真是了不起。”

    这绝对不是在夸人。

    周起樾哆嗦嘴唇,听到傅晏问:“周公子,你父亲很爱你,但是你觉得他看到这个视频还爱你吗?”一顿,平声,“你应该知道周玉笙在外头有几个私生子吧,他虽然喜欢你,但他猜,父亲对儿子的喜欢真的是没有限度的吗?”

    周起樾当然清楚。

    嘴巴里发出一声呜咽一般的求饶,拉住了傅晏的衣角,“傅少……傅先生……我这……”

    “你什么?”

    周起樾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服了软:“我方才对宋洇的行为,是我糊涂。”

    傅晏揪着他的衣领,厉声:“道歉。”

    不远处周氏药业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傅晏眯

    眼看着他,像是睥睨一只小的不能再小的蝼蚁。

    周起樾甚至忘记了心有不甘。

    瞥了眼车上的宋洇,她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像是无事发生。

    一如既往。

    若是往常,周起樾一定会恼怒,

    可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那个视频,白花花的躯体,还有明确的时间线和开房证明。

    傅晏找得太齐全,以至于周起樾一时想不到任何狡辩的言辞。

    他走到了车旁,咬着下唇说了声“抱歉”。

    还没等到回答,扭了头。

    “傅少,这样可以了吗?”周起樾呐呐,讪笑着看向站在车旁的傅晏。

    傅晏没答。

    他在看宋洇。

    女人蹙眉,似乎给了回答。

    一顿。

    周起樾听到一声笑,冷得叫人畏惧。

    “你那些东西,我不会发出去,太脏。”傅晏的语气云淡风轻。

    周起樾如释重负,露出些许真切的笑容。

    “但是今天的账还没算完,她那儿结了,我这还有。”傅晏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属盒子,按下一颗粉质的薄荷糖,含在舌下。

    他冷感惑人,此时却显得如同山谷般躁动。

    周起樾偷偷抬起眼想问是什么。

    傅晏抬手,猛地一拳打在他脸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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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46:再度暧昧

    ◎七年,我一直在关注周家。◎

    在长久的钝痛后, 疼痛感有如烟花一般炸开,周起樾难以忍受,只觉得脸上的皮肉不再属于自己。

    他捂住侧脸,条件反射地想要生气, “你他妈的……”

    怒意的嘶吼被人打断, 傅晏的声音没有波澜,寡冷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有几分隐约的笑容, “真是抱歉, 刚刚下手重了。”

    听到回答, 如梦初醒。

    周起樾嘴巴里的脏话止住,“傅少……”

    胸腔里是无处宣泄的恼怒和气愤, 说话时因为刚刚被打的痛感带上了嘶声, 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傅晏歪头, 温和地笑,却让人头皮发麻:“周公子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说了什么?”他提醒, “还是要长点记性。”

    冷淡的话语带着威胁, 像是一道惊雷直直扎进人心脏。

    傅晏扫了一眼不远处旁观的周氏药业员工,毫不留恋转身上车-

    黑色的林肯车内换气系统完备,正缓缓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但宋洇却觉得喘不过气儿。

    收到那条邮件之后她就有些魂不守舍,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地去面对这件事, 宋洇还是会伤心。

    毕竟是付出了心血的地方。

    哪怕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女人陷在车子的后座, 身子懒洋洋, 精致的面容上眼眸半阖, 几分颓色。

    宋洇平声告诉傅晏:“周氏药业明天要问责我,以一个他们捏造出来的缘由。”

    女人自嘲式笑笑,并不是为周氏药业的冷漠,而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傅晏,你看,我又被抛弃了。”

    宋洇的语气上扬,像是很不在意。

    她心里清楚周玉笙的打算,再怎么,也是七年的上级和长辈。

    他要夺她的权,吸干宋洇的血,榨干她所有可能的价值。

    在傅晏厌倦她之前,周玉笙不会轻易地斩断和宋洇之间的纽带。

    宋洇觉得困惑,她究竟是怎样的耐心和忠诚能够呆在周玉笙手底下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又有合理之处,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更多的选择。

    父亲人缘好、又眼光独具,他的友人还有那些资助的行业新贵帮家里还了大部分的债务,但还剩下的依旧是天文数字。

    那时,周玉笙态度坚决说要帮她们,宋洇看出来他有所图谋,依旧是应下了。

    女人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是觉得眼皮发烫,烧得慌。

    她听到手机的响声,以为是周起樾,没有搭理。

    铃声挂断后再次响起,宋洇抬眼,才微怔。

    来自母亲的疗养院,是照顾母亲的护士,曾昕小姐。

    宋洇坐直身体,温声:“你好?”

    “是宋洇吗?”曾护士的语调一如往常,像是热烈的暖阳,说话直来直往,得到回应就开始絮叨,“是这样的,宋小姐,前几天我不是和你说了有一个商先生要来讨债吗?我本来不让他进来的,但是他跟新老板好像是朋友哦,我实在是拦不住,他就闯进来见了孟女士了。”

    突然提起这事儿,宋洇一顿,呐呐:“商时序先生吗?”

    她懵懂地偏头看她身侧的傅晏,男人不发一言,正静静看她。

    曾昕惊讶:“哎,对对,他已经找到你了吗?这也太可怕了。”

    宋洇嗓子轻微发哑,笑笑,“我们见过,”又辩护,“他不是讨债的。”

    电话那头乱糟糟,有汩汩刺耳的电流声,还有模糊的男声。

    “我就说了,我不是讨债的,还不信。”

    男声嚣张,被曾昕骂了两句。

    疗养院里,曾昕瞪了几眼眼前不可一世的男人,只觉得这家伙的高傲快要溢出来,“疗养院的规矩就是不能泄露病人信息,你这样子已经让我们违背职业道德了,麻烦先生你声音小点,不要打扰大家的休息。”

    商时序咂嘴,眼神肆意地划过眼前娇小可爱的护士小姐,摊手,勉为其难地轻声要求:“行了,电话给我,有要紧事要交代。”

    粉裙的护士小姐歪了嘴,气恼,可停顿半刻还是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手机塞到男人的手里。

    “喏——”

    她拜托:“跟人家宋小姐讲话客气点,一身匪气,”嘟囔,“不是讨债的这么着急做什么,急着投胎呢。”

    男人扬眉,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却拿到电话的那一瞬,转变了脸色,郑重问好:“你好,是宋洇宋小姐吗?”

    稍显官方。

    “是我。”宋洇听出来商时序的语调有异,不同于上一次的轻佻,询问,“商先生,请问有事吗?”

    “还记得我上回在飞机上问你认不认识宋清予吗?”商时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些微失真,但可以清晰传达出他不带半点笑意的语气,“你是宋清予的女儿。”

    语气笃定。

    宋洇的心沉了沉。

    她上一次就有所猜想,只是没有定论。

    宋洇目光落在前方,“冒昧相问,商先生是被我父亲资助过吗?”

    所以这么在意宋清予。

    “行星基金会,宋小姐听说过吗?”

    商时序的询问直截了当,他甚至等不及宋洇的回答,就急声告知,“宋太太在七年前在美国密西西比州签署了行星基金会的赠予,全部股份赠给了一个意大利小女孩,叫Giorgia,才十二岁。”

    宋洇拧了眉,心脏猛烈敲砸,血流速度加快,脑袋里有根弦在狂跳。

    迟疑,有些不明白商时序在说什么。

    匪夷所思。

    可又觉得多年来的迷雾好似明朗了一些。

    商时序低着声,怕宋洇不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详细解说:

    “行星基金会每年资助中国白手起家的有志青年超过千万金额,在当年,市价值就已经远超百亿,说是宋清予先生最得意的杰作不为过。”

    “他计划把这个基金会作为秘密礼物送给他的妻女,52%归属他的妻子孟晚枝,剩余48%将于自己的女儿新婚时作为嫁妆赠予,归属他的爱女——宋洇。所以宋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宋洇的呼吸漏掉了一息。

    听他说。

    “但是七年前,行星基金会易主,更名为仁心基金会,将原本的投资的名额改成了周氏药业的相关人员。”

    “宋小姐,这件事你知道吗?”-

    挂断电话后,宋洇还有些缓不过神儿。

    女人坐在那里,漂亮的眼睫微垂,落下一片阴影,如同沉沉夜色,又如衰败枯萎的玫瑰花。

    她一直不明白周玉笙为何如此执着于她。

    原来。

    女人的樱唇轻勾,似笑非笑,有几分郁气凝结在眉间,眼底却是纯然的愤怒。

    “傅晏。”宋洇的声音发软。

    她看着身侧的人,杏眼里隐隐有晶莹的泪光,是恼怒过后生出的到极点的悲伤。

    怔怔地问:“这件事你知道吗?”

    商时序是他的好友,疗养院被他买下。

    他是不是早就清楚?

    可是这么大的事傅晏瞒她瞒得干净。

    这是她的事。

    傅晏没回答。

    早前,商时序问过他,但时间久远,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

    他们找到了当年签署赠与协议的律师,可已经是一具白骨枯坟——这位律师先生在四年前死于美国街头的一场枪.杀,死无对证。

    他们只能更为繁琐地去找相关的见证人。

    最为关键的一点,他们要见到当事人孟晚枝小姐。

    哪怕这位宋太太中度抑郁症已经发展成复杂的精神疾病,反应迟缓,甚至忘记今夕何夕,时常不那么清醒。

    傅晏忙着傅家收尾的事情,委托了好友商时序去完成这件事。

    男人抬手,触碰在宋洇的脸颊,不参杂半点情.欲,纯然的怜惜。

    “为什么不告诉我?”宋洇拍开他的手,冷声质问。

    傅晏抿着唇不说话,他冷淡的眼像是沉了结冰的湖波,浅色的眼眸落在宋洇身上时几分复杂,“因为周玉笙买通了人,将相关的讯息全部断掉了。”

    宋洇气息中发出一声轻笑,问:“什么时候的事?”

    “商时序见到你的那天,下飞机之后。”

    商时序把宋清予当成自己的伯乐与恩人,这些年一直惦念着宋清予的死,默默关心着当年给他馈赠的行星基金会。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行星基金会停止了大部分的赞助,并更名,商时序不信官方给出的片面的缘由,却找不到头绪。

    傅晏知晓后第一时间查了仁爱基金会现在的所有人和资金走向。

    新的所有人是个付不起学费辍学打工的少女,而资金走向兜兜转转,历经二十几家公司,最后的末尾竟然是周氏药业。

    宋洇直直地看着傅晏,一字一顿,“咱们重逢后你就去彻查了周家?”

    她对周家的情绪从复杂转变为痛恨。

    可是也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被傅晏看得明白。

    傅晏是不是在怜悯她、同情她、可怜她?

    她在他面前还有一星半点的尊严吗?

    “不是。”

    傅晏坐在那里,路过天桥时,光明被彻底地剥夺,黑暗笼罩,将男人冷白的皮肤打上深沉的阴影,像是沉寂在迷蒙虚幻的世界。

    傅晏的身上有烟草和薄荷糖混杂的味道,浸软人的神经。

    他的手指节弯曲,放在自己交叠的腿上,冷淡而凄迷。

    灯光熹微,宋洇看不清傅晏的脸,却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宋洇,我必须跟你坦白,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在关注周家。”

    “七年,从未间断。”

    第47章 47:再度暧昧

    ◎放手去做,我会给你兜底。◎

    宋洇眨眼, 诧异之后才觉得鼻子发酸。

    刚刚知道周家的龌龊时都没觉得难过,可是听到傅晏的话却觉得委屈。

    有的时候,人就是那么脆弱,你一个人呆着不觉得眼前昏暗, 可偏偏要见过太阳, 那又怎么去忍受黑暗?

    父亲一直说眼泪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那是懦夫的证明。

    可是再强猛无惧的勇者也会有潸然泪下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关注周家?

    宋洇不想问, 有的东西问得太明白, 就显得愚蠢。

    她不想让傅晏觉得她愚钝。

    “傅晏。”

    “嗯?”胸腔里发出的闷声提问。

    “要抱。”宋洇原本扛住的泪腺烧得慌, 眼眶红通通的,湿漉漉的杏眼盯着眼前的男人。

    傅晏一怔, 男人冷淡的眸光下移, 到女人柔软的小脸,觉得心都要被她揉碎。

    他抬手, 迟缓地将手落在她的后背, 宋洇太瘦,脊骨硌人, 傅晏克制着却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将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有些担心,哑着声音,问她:“抱得太紧,会不会缓不过气?”是低头在她的耳边问的。

    他怕她难受。

    宋洇触碰到男人胸膛,能够感受到西装面料下对方的身体。

    她将脸塞在傅晏的怀里,闷声回答:“不会。”

    她就是需要凶猛热烈的爱意, 才能填补大片大片内心缺口的空白。

    面对周氏药业的真相, 宋洇还没有彻底回过神。

    她和商时序在电话的末尾约了晚上见面, 对方还在疗养院, 要到下午才能回来面谈。

    宋洇知道傅晏是在安慰她。

    可是有些阴霾一旦出现,就难以消散。

    “你要一直抱着我才好。”宋洇软声撒娇。

    傅晏在她耳边笑了笑。

    宋洇红着眼质问他:“你笑什么?”

    她从他的怀里爬起来,可才看到傅晏流畅的下颌,就被傅晏又按了进去。

    他把她塞回怀抱里。

    “干嘛按着我的脑袋?”宋洇生气。

    傅晏不搭理她的疑惑,低哑的声音问:“不是说困吗?”

    “按脑袋会变矮。”宋洇怨念。

    傅晏不搭理她,建议:“洇洇,想听《小王子》吗?”

    宋洇不吐槽了,贴着傅晏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有几分错觉这颗心脏在为她跳动。

    她想起他们在俄罗斯不冻港的睡前故事。心里头一酸,涩得浑身发麻,整个身体都酸涩不已,鼻尖都是他的气味。

    他太温柔,搞得她想哭。

    “好啊,”宋洇知道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给自己找借口,“我困了,打了个哈欠,眼眶都红了。”

    她的侧脸安心贴着他的身体,傅晏低着头看不见宋洇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她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身体。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宋洇的肩膀,挖苦她:“你都快把我也传染了,困得很。”

    他沿着她找的台阶下了。

    宋洇眼眶里湿湿的,眯着眼努力睁大,好像真的有些困。

    她揉了揉眼睛,大发慈悲准许:“傅晏,你讲吧。”

    傅晏问:“上回讲到哪里了?”

    宋洇带着哭腔的嗓音生动,反问:“你不是讲故事的人吗?怎么搞的,是你服务我,应该自己记住。”

    傅晏又笑了。

    他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真是抱歉啊,我不好。”

    “要改。”宋洇强调。

    “是,公主殿下。”

    一听到称呼,宋洇的眼泪扛不住,故作镇定地拍到了他的胸膛。

    “别拿我开玩笑。”

    傅晏抱着她,单手翻阅着手机的电子书,耐心询问,“重新选一个片段读可以吗?”

    宋洇把他的另一只手当成睡觉时陪伴的玩具,圈住,宽容:“可以。”

    道路宽敞,黑色的林肯缓缓行驶。

    宋洇在傅晏的怀里,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

    她突然想:要是哪一天傅晏没钱了,来做她的哄睡师也不错,她会乐意养他。

    因为听他讲故事,真的能够安心。

    傅晏的下颌磕在她的脑袋上,朗读时喉结会发出震动。

    宋洇听到他借由台词拆穿了她:“她其实不愿意让小王子看到自己哭泣。她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朵花……”【注】

    宋洇“唔”了一声,突然在男人的怀抱里含着眼泪笑了一下,迷蒙地闭上睡眼-

    宋洇很久没有做噩梦。

    大抵是因为周氏药业的事,说是不在意,可那一瞬间的震撼感还是直接击中了人的灵魂。

    宋洇又梦见父亲刚去世的时候。

    梦见有人租了专门收债的打手,半夜敲家里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山野震动。

    梦见砸玻璃的碎裂声,玻璃破裂成一块又一块,光怪陆离。

    从卧室的间隙,她瞥见陌生的高大男人。

    梦见关系很好的邻居奶奶因为帮忙说话,被人打烂了大门。

    梦见妈妈半夜的电话。孟晚枝不知所措,被外公外婆安慰着,到最后,三个人都在哭问宋洇怎么办。

    怎么办呢?

    宋洇的绝望是在Heinare小姐猝死消息传来的那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跑到公共厕所,胃里反酸,吐到昏天黑地,站都站不稳。

    生命陷入了昏暗。

    溺水的人会害怕游泳,哪怕她知道眼前这缸水浅得不曾淹没膝盖,可是还是害怕,因为对水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

    梦像是积木玩具,拼接而成。

    宋洇一直念着“宋清予”的名字,是在求救。

    在呼唤的最后一声,她清醒的那一瞬,对视上傅晏的眼睛。

    冷肃的眼里似乎有难言的情绪。

    柔和的灯光在床头,宋洇起身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你睡着了,没有钥匙,就带你回我家了。”傅晏温柔看她,几分担忧,又说,“我让时序直接到这里来,他要晚点到,路上堵车,还要半个小时。”

    外边的天已经陷入了黑暗,宋洇摸索手机才发现时间到了凌晨。

    男人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宋洇捧过玻璃杯,微微仰起头,眼波潋滟。

    她神色还有陷入梦魇的仓惶,撩起耳边的碎发,迟迟问他:“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没有。”

    声调轻了些,“那有没有哭?”

    “没有。”

    “有没有很狼狈?”

    宋洇瞥了眼玻璃杯里的水,觉得嘴唇干涩得紧。

    傅晏站在床边,他还是白日里的那套西装,凌乱得有了褶皱。

    他长身而立,语调随意,郑重告诉她:“没有。”

    “你骗我。”

    傅晏抬了手,他的额头抵到了宋洇的眉心,亲昵得像是两个分不开的人。

    他告诉她:“没有狼狈,宋洇,你一直都好好的。”

    “傅晏。”

    “嗯?”

    “你是大骗子。”

    她肯定很狼狈。

    宋洇看着突然靠近的面容,心脏收缩得紧,鼓起腮帮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

    傅晏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问:“饿了没?”

    宋洇听话地告诉他:“好饿啊。”她小声说,“我好像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傅晏,你给我做吧。”

    傅晏好整以暇看她,问:“要吃什么?”

    “想吃糖醋排骨、清炒包菜,还想喝海鲜粥。”

    “都没有。”

    宋洇恼怒地瞪他。

    傅晏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凑到她跟前笑了笑,薄唇弯起来,一点也没有对待旁人的凶狠,反倒勾人得紧,问:“荠菜馄饨怎么样?冰箱里没有菜,只有之前裹好的馄饨。”在跟她打商量。

    像是哄小孩一样。

    宋洇皱眉,嫌弃:“就馄饨啊。”她抬了眼看傅晏,勉为其难,“也行吧。”

    傅晏纵容地看着她,没什么怨言,关照了几声,起身去厨房。

    傅晏走后,宋洇查看了手机上关于周氏药业的讯息,冗杂的信息叫人作呕,她又想起了梦里面溺水般的窒息感。

    女人神色冷淡,觉得烦躁,就跑在厨房间的门口看为她做饭的人。

    男人低眸敛目,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为她下厨,沸水蒸腾热气,漾出大片大片的虚雾,滚烫而潮湿。傅晏就站在那里,任由沸水的人间烟火气息把他身上的冷恹调性染上了暖色。

    宋洇突然就能够定下心。

    “要不要帮忙?”她懒洋洋地将长发挽到一侧,跑到傅晏的身边,软着声问他。

    “不用,”傅晏偏了头,嘴角微微弯着,挑眉,“但是这位公主殿下,如果你真的想要做点什么,就从橱柜里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碗放在旁边,然后洗个手,去位置上坐好。”

    什么嘛,就等于什么都不用她做。

    “哦。”宋洇吸了吸鼻子,虽然不大乐意自己没什么用处,但还是听话。

    她蹲下身,从三层的碗柜里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小碗,傅晏的橱柜讲究,她看到价值连城的古董青花被他放在最下面当餐具。

    宋洇想要大惊小怪一下,没想到取用的时候黑色改良旗袍裙的泡泡袖不小心刮擦到碗。

    啪嗒。

    像是冰封的湖面被人敲碎。

    宋洇听到瓷碗碎裂的刺耳声音,垂眼,看到精美的瓷器摔成一片片。

    地面一片狼藉。

    她有一丝的慌乱,条件反射想捡起来,突然被人捏住了手。

    温暖的感觉是从触碰的手指尖到傅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像是严冬的暖阳,红日微风,破窗而入,将心间的清冷薄凉清扫得干净。

    宋洇看到男人在她面前低头,散碎的头发落下,遮住狭长惑人的眼。

    他清哑的嗓音在着急问她:“有没有伤到手?”

    宋洇倏然觉得心里被塞满了柔软的棉。

    “没受伤。”

    傅晏家里的装修偏冷感,就连厨房也不例外,冷光灯照射在他轻抿的唇,在确认之后才没压那么实。

    男人的目光从碎发下面探出,明明有冷厌五官赠予的天生冷感,可当浅色的眼瞳里只有宋洇一个人,又叫人恍惚,觉得踏实。

    宋洇看到自己在傅晏的眼睛里的模样,懵懂却悲伤,像是个痴呆的小傻子。

    “我来。”傅晏扶她起身,护着往后面退了几步,一直把宋洇推到厨房外面,然后才俯身轻声告诉她,“碎碎平安,不要被吓着了。”

    他的喉结在震动,搭在她身上的手指却颤了颤,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宋洇倏然一顿,她看着他露出清浅笑容安慰她,然后取用扫帚将一切打扫好。

    觉得奇怪。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做错了事。

    傅晏下厨时捞起来袖子,堆叠到手肘,露出精瘦苍白的手臂,他的青筋很明显,纵横交错,垂手时,形状好看的肌肉会发力。

    宋洇一怔,看见男人手肘处若隐若现的伤疤,颜色已经很淡,但形状却恐怖,她一眼就可以才幻想出曾经腐烂化脓、溃成顽疾的模样。

    宋洇有一丝愣神,几乎是忘记了两个人之间现在的关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急急问他:“这是什么?”她扯过他的手,将他的袖口卷得很高,指着那道蔓延到胸膛的伤痕,皱眉问他。

    男人沉默少许,不甚在意地笑笑:“之前受的伤。”

    “什么时候的?”宋洇不记得他高中的时候有这么一道伤痕。

    这么长而显眼的伤疤,穿短袖必然一眼可以看出。

    可是那时候傅晏没有。

    “忘了。”傅晏一顿。

    宋洇沉默一会,骂他:“大骗子。”

    傅晏没生气,将袖口顺下,云淡风轻地通知:“行了,吃饭了,洇洇你不是饿了吗?”

    宋洇知道他不想说,便也没再提。

    商时序是宋洇吃完晚饭后到的,时间刚刚好,他带足了相关的证据链,还有之前咨询的律师整理的内容。信息量太大,宋洇和他聊到很晚,结束时已经是凌晨。

    傅晏去外头给宋洇热牛奶。

    宋洇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起傅晏手上的伤。

    商时序翘着腿翻阅着文件,一愣,从繁杂的信息中抬起头,“阿晏确实一直在关注你,但是宋小姐,伤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他没跟我讲过。”

    男人叼着烟,说话时烟草被含到嘴角,“他那个脾气你应该清楚,硬得很,根本不会跟人服软的,怎么可能把自己狼狈的事情对人讲,哪怕是亲近的人。”

    商时序又聊了几句之前咨询到的细节,突然想到什么,垂着眼建议,“宋小姐,你要是真的非常在意阿晏的伤,可以去问夏轶。他是阿晏的大学同学,后来又成了阿晏的秘书,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

    宋洇给夏轶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夏轶从困倦中醒过来,还有几分没睡醒的意味。

    “宋小姐,有事吗?”往日里专业的秘书打了个哈欠,倒不像是白日里温吞的样子,有几分随意。

    听了宋洇的提问,夏轶显然停顿了片刻,“哦,你说那个。”他沉吟:“那是傅少读本科时候的事情了……”

    宋洇抱着手臂,窗外的黑暗从透明的窗户弥漫进来,密密麻麻,叫人寻不见半点光亮。

    冬夜有云,没有太多的月光,便显得尤为凄冷。

    宋洇抬眼问:“是和傅家有关系吗?”

    她在意。

    “这……”夏轶欲言又止,讪笑,“这些事,宋小姐还是问本人比较好,也许傅少不想您知道呢?”

    宋洇垂眼,无奈说了句“好吧”。

    夏轶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那么多班,还要处理旁人感情上的事。

    只能很委婉地告诉这个被上司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宋小姐,我和商先生一直以来都认为,这些年如果傅少身边有女人,那么,这个女人恐怕是性命堪忧,您也是知道的,因为后路齐全,傅家人的手段实在是有些脏。”

    “傅少过得不安稳,您能跟他一块去挪威,我是挺高兴的。有人能哄哄他,让他不那么辛苦。”

    “说起来我倒是对傅少的话印象深刻,是在刚回国的时候吧。”

    “傅少突然某一天酒局过后跟我说,当一个人不能保护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能称之为爱,那叫拖累。”

    “……”

    夏轶平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宋洇突然听到别的声响,抬起头看过去。

    在灯光的尽头,男人歪着头弯曲指节叩击在墙壁,提醒她他来了。

    宋洇草草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傅晏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宋洇讲电话的内容,只是建议:“今天睡我这儿?”

    又说,“洇洇,明天不是说要去周氏药业吗?早点睡吧。”

    傅晏凝望她,垂了手,捏着一杯热好的牛奶。

    宋洇偏过头,弯眉应了声“好”。

    今天下午宋洇就是睡的傅晏的床,晚上他干脆把房间让给了宋洇,自己去收拾客房。

    宋洇洗漱完,突然想起来男人看她喝完牛奶,安慰的话语。

    “不用担心,你放手去做。”

    “洇洇,我会给你兜底。”

    宋洇躺在傅晏的床上,突然鼻子发酸,从未觉得自己遇到事会那么脆弱。

    傅晏告诉她,她满目疮痍的人生还是会被偏爱。

    他曾经无能为力,却为她无所不能,成为她的底气。

    作者有话说:

    注:摘自小王子。

    第48章 48:再度暧昧

    ◎周玉笙,等法院传单吧。◎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宋洇按下闹铃起了床。

    她没带换洗衣物,本想回家拿,可是一出门就看见放在门口的新衣服。

    应该是傅晏准备的, 从内而外, 尺码刚刚好。

    宋洇原本烦心今天周氏药业的事,捏着衣服的面料倏然红了脸。

    她咳嗽一声, 跑到走廊的拐角处, 探出脑袋去看傅晏。

    他刚刚晨练结束, 在倒水喝。

    穿的是宽松的灰色运动服,压了黑色的帽子, 汗水浸湿了衣服, 水倒进去时形状明显的喉结翻滚。

    “傅晏,早。”宋洇提着衣服的牛皮纸袋, 身上穿着新的睡袍, 扒拉着墙壁看他。

    “早。”

    傅晏一怔,看到披散长发脸上还有睡痕的宋洇, 对她柔和轻笑。

    “晚点我送你出门, 东西都备齐了吗?”傅晏眸光下垂,他抬手,又取了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加了一片干柠檬。

    一步步走到宋洇的跟前,将水递了过去。

    他骨节分明的手被晨起的阳光照到泛上光,青筋在用力时明显。

    宋洇迟缓地接过, “都准备好了, 律师也联系好了, 是我的学长。”

    “好。”

    傅晏将自己的玻璃杯碰撞到宋洇的, 杯沿要低一些。

    哐啷。

    “那洇洇,旗开得胜。”

    晶莹的水溅起些微水花。

    宋洇一怔,笑容明艳,应声:“一定。”

    宋洇早就料到了会有被赶出周氏药业的一天,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搜集周氏药业相关的资讯,她把所有的资料放在一枚芯片里,嵌进自己的手机背板,阅览时只需要读卡器。

    只是要拿回行星基金会,筹码还不够。

    幸好,商时序帮她补齐了。

    周氏药业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整,但周玉笙八点到办公室,这是他的习惯。

    宋洇作为下属自然清楚,她乘着电梯上楼,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站定。

    阳光倾斜,宋洇整个人都沐浴在冬日的旭光里。

    她穿着傅晏挑选的黑色礼裙,显得庄重而肃穆,衬托得白皙的皮肤胜雪。

    周玉笙抵达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女人矜持柔美,长发似瀑,对他笑得疏离,是世家金山银山养出来的一朵富贵花。

    也许,没有比宋洇更完美的孩子。

    这么多年周玉笙只要看到宋洇,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她的父亲,那是他的恩人、他的伯乐、他的天使投资人,宋清予。

    可是现在终究是走到了无法抑制的一步。

    回不去了。

    “洇洇,不进来坐吗?”周玉笙笑得和蔼,拄着拐杖,静静看等候他的女人,几分慈眉善目。

    “不了,在这里就足够了,周叔叔。”宋洇摇摇头,她手里拎着包,语气郑重,“我等会还有事去做,就不久留了。”

    周玉笙一愣,困惑:“等会儿九点钟不是还有会吗?洇洇,你这可不行。”他又习惯性地责怪,周玉笙惯是会摆出一副为你好的模样,来胁迫人,是职场常会遇到的那种领导。

    宋洇的目光落在周玉笙身上,平和一笑,婉拒:“我就不参加了,周叔叔你一个人参加吧。”

    “洇洇呐,你看看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周玉笙总有错觉,当他批评宋洇的时候,就像是在批判宋清予——那个曾经不可一世、人人都爱的男人。

    周玉笙笑了,笑得爽朗,可是当他的拐杖戳在地上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时,又收敛笑容静静盯着人,似是表达不满,颇有压迫感。

    “周叔叔,我没开玩笑。”宋洇微笑。

    “洇洇啊,是不是傅少给了你什么允诺?”他挑眉看这个晚辈,只觉得这孩子还是欠些考虑,“你还是不懂男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真实的……喜欢不过是一时,他现在是喜欢你,但是往后呢?你自己应该也很担心吧?可不要脑子一热,做出什么傻事。”他语气是教育,可说话的内容更像是教训。

    宋洇一怔,没想到周玉笙这么在乎傅晏,但很快恢复了常色,笑笑,“周叔叔,说起来这次我帮周氏药业拿下了和嘉汇的合作案……”欲言又止。

    周玉笙颔首,一副满意的模样:“我看到了。”

    宋洇垂眼,轻声:“但没有想到我这样的尽心,还会有追责,要把我手中的权全部夺走。”

    “这叫什么话?”周玉笙不解,他叹气,“一码归一码,宋洇呐,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就算你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也不会例外。”

    冬日的暖芒透过了窗户照亮整条洁净的走廊,宋洇偏头看了眼窗外,外头的世界天高海阔,她只觉得阳光正好。

    宋洇迟迟收回目光,冷淡评价:“周叔叔还真是执着我,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放弃我。”

    “说什么放弃?”周玉笙阴冷的目光落在宋洇身上,笑说,“宋洇,你父亲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放弃你,哪怕你把周氏药业搞垮。”

    宋洇面无表情,问:“是吗?”

    “这是自然。”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宋洇眼底没什么波澜,长久不语,倏然她从背着的托特包里拿出一打资料,递了过去。

    周玉笙抬眼,没有接。

    “不看看吗?”宋洇轻笑。

    女人的耳边坠着红色的爱心宝石,笑起来时那宝石旋转,像是小孩子玩的万花筒,精美靡丽。

    周玉笙眼皮一跳,面上却不显,疑惑:“这是什么?”

    宋洇纤细的手指指在白纸黑字上,轻声,仰起头时目光由近及远,落到老者身上:“二十年前周叔叔您的第一桶金,紫菀饮剂,伪造产品工艺、欺骗上级药物监督管理部门、伪造GMP证书的证据。”

    印有内容的纸张在空中曲折。

    周玉笙笑笑,“二十年前?宋洇,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么久远的事想捏造伪证简单得很,我可以告你诽谤。”

    宋洇盯了周玉笙一会儿,他没动,她便下垂眼帘,遮住了眼底神色,收回手中的资料往后翻。

    “还有——这次总部首推的新药FK-1008,市场名‘脑海宁’,和美国FDA的不正当合作记录,这项药物将于今年年底在美国上市,一旦文件暴露在公众眼皮下,周氏药业你只有一条路,放弃预计每年八个亿利润的‘脑海宁’海外销路。”

    周玉笙稀松的眼皮一颤,问:“傅少给你的?”

    宋洇眯眼:“周叔叔不是一直挺看好我的吗?这会儿小瞧我了?”一顿,微笑。

    周玉笙缓缓地抬眼,终于正眼看宋洇。

    他不语,许久,他接了过来沉默查看,厚厚的一打,翻看到第四页他合上了文件,“宋洇,你进周氏药业第一天就签订了保密协议,这些东西外传你知道要赔偿多少钱吗?”

    他冷笑:“宋洇,你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之前东躲西藏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吧?”

    宋洇轻声:“周玉笙,你还可以翻到第297页,从这一页开始就是周氏药业贿赂的医院医生名单,共计二百七十二家医院,涉及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的多个领域疾病,其中肿瘤科医生占据整个名单两千多人的61.78%。”宋洇静静地看着周玉笙,“对接的四千名医药代表我都有注明其在岗时间、涉及药物和详细的药物销售额。”

    凝滞的气氛沉甸甸。

    日光转阴,空气里尘埃都在震撼,有几分仓惶的味道。

    周玉笙提高了声线,质问:“宋洇,我这些年待你也算不薄,给你吃、给你住,还帮你还了十七个亿的债款,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吗?”

    宋洇没说话。

    已经临近九点钟,周氏药业的总部陆陆续续有员工来上班,听到声响多看了几眼,措不及防撞入周玉笙阴冷得快要滴血的眼睛。

    宋洇看着周玉笙,周玉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着拐杖缓缓地撕掉了宋洇递给他的文件,然后扔到地上。

    纸屑纷飞。

    “周叔叔,证据我给到你手里了。”宋洇对于他疯狂的举动没什么波澜。

    周玉笙冷笑,“宋洇,你要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疯癫一遍发红。

    “我要退出周氏药业,和周起樾解除婚约。”

    周玉笙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捏着手中的拐杖,青筋凸起。

    许久,他问:“我要怎么信你?宋洇,你这些东西传出去,周氏药业的股票将一夜蒸发。”

    宋洇将背包侧袋里的u盘取出,将u盘挂在中指,u盘垂落,有金属的质地。

    在阳光下发着光。

    “周玉笙,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给你不是为了帮你掩藏真相,而是为了给你一个开卷考试的机会。”她歪头,明媚一笑,“我在周氏药业干了七年,怎么都会有点感情,说实话,周玉笙你给我的那家分公司我很喜欢,也许是条狗都会养出感情。”

    周氏药业作为国内知名药企,有41家子公司,周玉笙给宋洇的那一家是最不起眼的,也是最晚起步的。但宋洇还是很喜欢,因为周氏药业烂到了骨子里,给她的那一家最不赚钱,却也最干净。

    宋洇眨眼,问:“周玉笙,你需要吗?”

    周玉笙一直在深呼吸,上了年纪,他的气管不算好,此刻喘着粗气评价:“宋洇,你还真是养不熟。”

    宋洇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耐心询问:“你放不下?”一顿,对视上老者恶狠狠的眼睛,状似懵懂,“是因为行星基金会吗?”

    周玉笙如同破败风箱一样呼啸的呼吸停滞,猛然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迟疑:“你……你会怎么知道?孟晚枝都不知道。”

    宋洇笑笑,竟有几分自嘲。

    看到这样的周玉笙她竟心如止水,评价:“周玉笙,事实可见,周氏药业对我没有什么真实的恩惠,真正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你。”

    她缓步上前,将u盘放到老者的手心,“u盘,我给你,看不看随你,尽早做好准备周氏药业说不定还能保住一个躯壳,至于你……”她不再说话。

    宋洇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比起周玉笙要高些。

    临走前她偏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低头轻声,“关于嘉汇的合作,我追加一句。”

    宋洇对视上周玉笙疲惫的眼睛,“周总日理万机可能不知道,嘉汇有一个规定,那就是合作期间的负责人不能更改,这条没有写在合同里,而是写在嘉汇给的附加条例里,适用于他们所有的合同。周氏药业和嘉汇的合同是我起草的,那里面的总负责人是我,你今天开除我,必然要重新签合同,我不知道傅晏还会不会再签一次。”

    她一顿,诀别一般看了眼这个困住她七年的老人,如果没有周玉笙,孟晚枝和宋洇拿到行星基金会现在的生活是否不同?

    宋洇知道她必胜,但没有半丝半毫打胜战的喜悦,只是满目悲伤,平静地说:“周玉笙,等法院传单吧。”-

    半个小时后,周氏药业会议直播,出席的只有一位老者,他面色发冷,迟迟走到会议室的中央,不如往日的精神,全然是迟暮的神色,许久他没说话。

    黄芸作为高管坐在最前方,等着看宋洇笑话,但很可惜,宋洇没有出席。

    周玉笙闭了闭眼,苍老的皮肤如同树皮皲裂,语调冷得不能再冷。

    他睁开漆黑的眼,浑浊得布满了红血丝,额前垂下几缕碎发。

    许久,才缓缓吐字:“半个小时前,周氏药业集团生物制药公司特助宋洇提出了辞职。”

    场下一片安静,线上回复“签到”的员工弹幕也停滞。

    黄芸作为周玉笙的心腹,当然清楚周总的性子,肯定会把宋洇批.斗得没有颜面。

    可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周玉笙嘴唇翕动,沉声:“对于这项申请,我批准了。”

    他严肃地看着席下自己的员工,补充:“之前的周氏药业集团生物制药公司报表问题,经查清是计算失误,对于造成的损失公司将追责,出问题的员工明霞将担负全部责任,近期公司会根据损失对该员工进行调岗或辞退处理。”

    漫长的沉默像是巨大骇人的黑洞,要把所有人吞噬。

    周氏药业上下一万四千名员工牢牢地将眼睛锁在直播上,听到老者宣布。

    “此外,本人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择日退出周氏药业,具体的情况我将于十天后召开董事大会进行探讨。”

    “往后本人的一切过失将与公司无关,本人在职期间的一切过失也愿意尽量一力承担。”

    “周氏药业风雨二十三年,我就陪到这里了。”

    “散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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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49:再度暧昧

    ◎但陪你,我一直有空。◎

    从周氏药业出来时阳光正好, 微风不燥。

    宋洇提着裙子,傅晏挑的款式不是他的喜好,但恰好是她喜欢的。

    下楼时,缎面的材质翩跹, 在阳光下流淌犹如粼粼水波。

    宋洇抬手, 和律师的最后一条聊天消息在凌晨。

    【许屹:好的,收到, 我会尽快处理的。】

    许屹是宋洇的大学学长, 宋洇大一时, 许学长已经保送研究生,他是她大学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第十三届华语辩论赛, 他们是冠军荣誉队友。

    许屹是主辩手, 而宋洇是陪同室友一起报名的替补。比赛最后一个月,原先的四辩因故缺席, 宋洇代为出场, 他们一起拿下了华语辩论赛的冠军。

    那段时间恐怕是宋洇大学里最为明亮的一段。当她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就会想起她的辩论赛队友。

    许屹学的经济法, 宋洇曾开玩笑说:“早晚有一天她用得上他。”

    现在, 这位风华正茂的校友成为了律师圈的风云人物,也即将成为她的辩护律师。

    中京律师事务所。

    宋洇站在门口静静等候,从门内出来的男人让她有几分恍惚。

    许屹是苗家人,大学时常穿藏青色的长衫,只有在辩论赛的赛场上才会穿规整的西装。

    现在他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竟让人回忆起一起打辩论时的模样。

    “学妹。”许屹温和笑笑, 上前伸出了手。

    宋洇迟迟伸手, 与他握了握。

    “恭喜你要重获自由身了。”他开了玩笑, 引着宋洇到里头坐下。

    他们聊了一会关于上诉的细节, 临近饭点,许屹抬了手机问:“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们事务所下面的餐厅味道不错。”

    宋洇摇摇头,拎着包起身,说:“不用了,有人等我。”

    她和傅晏约定了中午一起吃饭。

    许屹没强求,送她出门,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些当年打辩论时的往事。

    许屹突然想起来,告诉宋洇:“沈小圆夏天读完研究生就要回国了,就到中京,到时候你可以来这里找她。”

    宋洇有丝惊喜,笑说:“沈学姐拿到中京的offer了?”

    许屹挑眉,“当然,你学姐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他眯眼似乎在回忆,“当年辩论队最要强的估计就是你和沈小圆了,准确的说,你比你沈学姐还要忙,除了规定的磨合时间,找你就是在实习,回消息都是凌晨出没。”

    一顿,“我记得你和你沈学姐是一个高中的?”许屹扫了眼身后中京的金色招牌,毛笔字篆刻,古朴而庄重。

    中京的写字楼在这片老城区不算高怂,但价格绝对不菲,临近著名的私立高中明嘉,寸土寸金。

    “嗯,不过后来我复读去了别的区的普通高中。”

    宋家破产后,宋洇放弃了国外藤校的offer,复读了一年,考上了京城第二梯队的TOP类院校,就读于数学系。

    不过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花在考试上,她的在校成绩中规中矩。想到忙碌的实习,宋洇不经又想起来周氏药业,失笑,倒也没说什么。

    这几天天气明朗,只是冷,没什么雨雪。

    外头的法国梧桐粗大斑驳,阳光细碎掉到地上,宋洇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在等他的傅晏。

    男人在眺望中京后头的明嘉,被树桠缝隙里落下来的光亮分割,留下一个深色的清俊剪影,叫人心动。

    “你男朋友?”许屹看宋洇一直盯着,忍不住问。

    宋洇拿出手机给傅晏发了消息,才想起来告诉许屹,“还不是。”

    许屹停了停步伐,有几分戏谑:“哦,还不是啊?意思是我还有机会?”

    宋洇笑笑,不跟他插科打诨。

    “学长,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许屹没在意宋洇说他是开玩笑,关心:“喜欢?”

    她平静地看不远处的傅晏在收到手机消息后朝她这里看过来。

    男人高大的身影被裹在黑色的风衣里,无限蔓延的城市,来往车流都虚化。阳光斑驳陆离,用没有定型的光照亮他冷恹的五官。疏冷的目光在撞见她时被柔化,像是涓涓水流。

    两个人对视。

    傅晏在梧桐树下对她微笑,眉眼的线条清晰,几分云淡风轻。

    宋洇看着他失神,许久,同许屹说:“很早之前就喜欢了,之前在一起过,分了很长一段时间。”

    “高中的时候?”许屹笑话她,“真没看出来,你还早恋。”

    宋洇没什么窘迫情绪,轻描淡写地反问:“不行吗?”

    许屹“嘁”了声,没评价,又问:“现在呢?还喜欢?”

    宋洇顿顿:“嗯。”

    “当时为什么分的?”

    “不合适吧。”像是回忆的语气。

    许屹诧异,辩论队的人大多猜到了宋洇的情况,但出于礼貌和尊重,都没有提。他颇为关心:“现在呢?又是因为什么没复合?”

    “还是不合适吧。”宋洇平静,眼睫一颤,又说,“不过也许快了。”

    她被这些年的风雨磨得没有了安全感,心里头空落落,宋洇在等傅晏给她装满。

    宋洇抬起脚往傅晏的方向跑去,走之前跟许屹说:“也许等哪一天理智打败了情感,我就会答应他。”

    “学长,今天谢谢你,回见。”她偏头,摆手说再见。

    宋洇小跑到傅晏的面前,风带起她的长发,耳饰的红宝石闪闪发光。

    宋洇想:再不合适的人也许都有可能在一起,因为故事的开端,她就是这样想的。

    哪怕她不再是当年一往无前的少女。

    也许这颗心贪婪,怎么都装不满。

    也许快了-

    今天司机有事,是傅晏开车。

    宋洇上了车,瞥了一眼一侧的男人,有几分不开心。

    “傅晏。”

    “嗯?”

    “就不能低调一点,开这么好的车。”她控诉。

    过马路的时候,他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碎发散乱,长腿倚靠着车门,翻阅手机讯息时会弯曲苍白的指节,显得青筋明显,散发成年男人的魅力。附近靠近学区,路过的中学生、大学生免不了侧目多看几眼。

    宋洇歪了头瞪他。

    他太张扬。

    男人薄唇轻抿,平声:“之前司机开的也是这辆,你怎么不嫌弃他?”

    “他是他。”

    “我是我?”傅晏挑眉,郑重看她,“所以我是特别的?”

    宋洇被他突然的一句话搞得脸红,不搭理他,傅晏就和煦看她,也没生气,只是问:“今天上午还顺利吗?”

    “还行吧,”宋洇将自己的托特包放在脚边,回忆起周玉笙的阴冷与转变,不觉好笑,她的手掠过自己细瘦的脚踝,垂眼时几分落寞,“等到夏天的时候,一切就该结束了。”

    虽然理智告诉她过去的必然过去,但宋洇还是无法释怀。

    她的狼狈、她的愚蠢、她的无能为力。

    还有她的七年,母亲的七年。

    宋洇陷入松软的副座,被柔软包裹。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男人身上的气息清冽,叫她心脏猛烈收缩,宋洇不经有错觉,要是傅晏乐意,他可以把她按在座位上亲。

    她想伸手去推开他,但没行动,颤声问低着头的人:“怎么啦?”

    男人的手在她的身前穿过,强势的气息总让人腿软,傅晏的气息中发出一声轻笑,告诉她:“帮你系安全带。”

    那双手带着商务用的瑞士表,衬得骨骼分明。

    宋洇心脏乱了好几拍,嗫嚅:“我可以自己系的。”

    她的声音挺小,为了听清楚,傅晏偏了头看她,耳朵凑到她跟前,缓声问:“嗯?刚刚说什么?”平淡稀松的语气。

    很有礼貌,宋洇没办法拒绝他。

    又不情愿地托长调重复:“我可以自己系的。”

    傅晏无奈,垂眼按下金属的搭扣,告诉她:“那没办法了,已经帮你系好了。”

    表情云淡风轻,宋洇却觉得他像个无赖。

    宋洇推开了傅晏,让他在主驾驶位坐好,义正词严地教育:“下次你可以告诉我,我会自己系的。”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嗯。”傅晏同意,瞥眼看她,“好吧,会系安全带的洇洇,想去哪里吃饭?”

    宋洇皱了眉,脸轻微鼓起来,眼含警告地瞪他。

    傅晏在看路,准备发动时才瞧见宋洇不悦的脸。

    “我错了。”他认错得很快。

    “错哪儿了?”

    “不该用夸奖的语气叫你‘会系安全带的洇洇’,因为你本来就会。”

    宋洇抱着手臂,冷声:“你知道就好。”又说,“嘉汇吧。”

    傅晏意外:“怎么想去嘉汇?”

    宋洇理所当然地看他,问:“你不是最近忙吗?”

    从挪威回来嘉汇那边积压了一堆的事要处理,更别提傅晏还要应付傅家的人,在奥斯陆的时候,宋洇看过他的日程安排。

    傅晏按下了档位,扫了宋洇一眼,突然说:“其实还好。”

    宋洇看了过去,示意他继续说,“还好,是个什么还好法子?”

    “算忙。”傅晏缓缓发动车子,黑色的迈巴赫在喧闹的老城区行驶,男人的声音伴着车子行驶的躁动声,藏着些微的笑意与纵容。

    宋洇看着他直视前方,补充说明。

    “但陪你,我一直有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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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50:再度暧昧

    ◎同居邀请◎

    宋洇一怔, 举起手,抵在唇边笑。

    她笑得出了声,笑容明艳,眼波潋滟。

    倏然偏头看傅晏反应, 男人一点也没有被她嘲笑的自觉, 还在镇定地开车。

    “哎,傅晏。”宋洇突然就想逗他。

    “嗯?”

    经由闹市,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方向盘上转弯, 目光随意地落到宋洇的脸上, 又默默收回。

    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最近没地方住了,你能帮我找个地方吗?”宋洇歪了头, 柔软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轻声请求。

    她的身上喷的是随身携带的香水,精挑细选的馥郁栀子, 近两年流行的斩男香, 不知道傅晏喜不喜欢。

    宋洇解释:“我之前住的地方是周玉笙安置的,现在再住那里, 应该说不过去。”

    一顿, 语句可怜,平静地描述:“说不定周家还会找人把我的东西都扔出来,那我可就得睡大街了。”

    车辆缓缓行驶,傅晏在遇到红灯时停下,苍白手指叩击在纯黑的方向盘。

    宋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耐心询问:“傅晏, 怎么办?”

    傅晏瞥了眼她, 嶙峋的手指突然停住, 扣在方向盘上。

    沉默略显短暂。

    开口:“如果不介意的话, 可以住我家。”

    “哪个家?”

    “早上那个。”

    宋洇犹豫:“不太好吧,那房子那么贵,我付不起房租。”

    “怕贵?”

    “嗯。”不大情愿的调。

    傅晏失笑,静静看她,“那你可以选择用别的偿还。”

    宋洇心为之一停。

    “比如说?”

    傅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打商量:“继续做我的生活助理。”

    在挪威,宋洇待在他身边的title就是生活助理。

    但她真正去做的,也不是什么生活助理的活。

    只是讨他开心。

    脑子里充斥耳鬓厮磨的旖旎景象,那是成年人的暧昧游戏。

    宋洇眼波流转,几分惊诧,却装出一副懵懂疑惑、全然不懂的模样:“所以你在邀请我吗?”

    傅晏失笑,出乎宋洇意料,他大大方方告诉她:“不然呢?”

    清哑的嗓音让宋洇喉咙口发紧,她纤细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裙边,眼睫颤动,心脏恍然失控。

    宋洇咳嗽一声,移开视线提醒:“红灯还有二十秒变绿了。”

    转移了话题。

    但傅晏没有轻饶她:“宋洇。”

    “嗯?”

    “我在邀请,所以你答不答应?”

    低沉的询问混在几不可闻、叫人安心的徐徐暖风里,宋洇借捋碎发的细微动作,顺带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垂。

    她含糊回答:“也不是不行,”勉为其难,“先住着呗,我考虑考虑。”

    他没看她,重新发动汽车,问:“哪里不满意?”

    宋洇有一堆可以挑刺的借口,“你家装修太冷淡了,冬天住着,光是看着就会冻死了。”

    “一直有开中央空调。”

    宋洇不满意,“还有房间……”

    “嗯?”这里傅晏不明白。

    “客房不向阳。”

    瞬息的沉默。

    傅晏胸膛中发出一声闷笑,郑重问她:“主卧是向阳的,你住吗?”

    宋洇又忍不住去看他,言辞拒绝:“不要。”

    她看到傅晏撩起眼扫了眼她,在笑。

    嘉汇的办公大楼在西城区的CBD,是京城的地标建筑之一。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市人,宋洇路过这里很多次,但还是在宋清予去世后第一次踏足。

    嘉汇和周氏药业的风格截然,窗明几净,气氛明快。

    敲打键盘和电话传真的声音混杂,宋洇瞥了一眼,跟着傅晏去了顶楼的餐厅。

    她要了一份枫糖三文鱼甜橙沙拉,倏然看见有人和傅晏打招呼,是个漂亮的实习生,穿着高奢的A版裙,笑起来烂漫。

    “傅总,好久没看见您到这里用餐。”

    傅晏的回答说不上热情,只能勉强算是个回答,就一个“嗯”。

    小姑娘聪慧,但显然迈入职场没多久,有些怕他生气,笑得讪讪。

    宋洇瞧了眼,便收回目光。

    等人走了,才夸赞:“傅晏,你们公司倒是有挺多漂亮优秀的姑娘。”

    “怎么了?”傅晏的语调跟刚刚不同,喝了一口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宋洇笑:“我挺喜欢,有活力。”

    药企只有销售和市场部门才光鲜亮丽,且因为新药的研发周期较长,员工多数一跟十几二十年,人员的更迭时间慢,各个年龄段均衡。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宋洇又有种回到大学时的幻觉。

    当她提着帆布包匆匆赶早上八点二十的291路公交车,会看到中村大街无数轻松自在的少男少女,眉宇间意气风发。

    “你喜欢有活力的?”傅晏合上了菜单,抬眼看她。

    “都还行。”

    宋洇看着傅晏,倏然撑着下颌问她:“哎,傅晏,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

    傅晏偏了头,对服务生讲完话,才施施然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洇眯眼:“因为女孩子太多了,突然就很好奇。这么多个,你就没有遇到心动的吗?”

    宋洇抿唇看他。

    傅晏一怔,在付款的纸质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字迹飘逸坚定,平声告诉她:“除了工作,她们跟我又没有关系。”

    虽说是一个公司,但傅晏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分散去关注心不心动。

    宋洇挑眉,没说话。

    这家餐厅的菜品上得快,昏暗的灯光将深色的透明桌子照射得颇具氛围感。

    宋洇坐在位置上,盯着桌面上白色的花束,突然听到傅晏说话。

    “律师那边需要帮忙带话吗?”

    他在室内用餐脱下了外套,正解开扣子卷袖口。

    傅晏和商时序联系的律师是嘉汇合作的事务所,那边的律师姓郑,国内知名的大律师,主攻资本市场业务。

    “不用了,郑律那边很配合,已经和学长对接好了。”

    傅晏在认真听,“那就好。”

    他将放在腿上的外套放在一旁,突然想起什么,说:“等会儿我让夏轶带你去搬行李吧。”

    傅晏看她,浅色的眼瞳被隔间的黑色瓷砖映射得暗沉。

    宋洇一怔,只觉得心痒。

    忍不住分出心神去想,住进傅晏家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管它呢。

    他们在挪威已经同居了一个月。

    “好呀。”于是宋洇温柔地回答了他。

    用餐后,夏轶来找了宋洇。

    男人笑得体面温和,手里拿着圈画事务的显示屏,跟傅晏提醒了几项会议的时间与内容。

    夏轶的工作事宜忙碌且琐碎,因为工作的性质较为相近,宋洇甚至能生出一些同情的心绪。

    “宋小姐,我先送你去拿东西吧?”

    宋洇点头致谢-

    花园小区里的东西不多,宋洇一直有备着搬家用的纸箱,加上之前去挪威的时候就简单整理过,倒也不算麻烦。

    只是一天的时间肯定不够,应该需要3到5天。

    宋洇也不着急,就先整理了必需品。

    她让夏轶在楼下等她,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打点。

    没想到四五点钟的时候,听到敲门声。

    轰隆隆轰隆隆,宛如雷鸣。

    宋洇一怔,第一反应敲门的人不可能是夏轶。

    她给夏轶打了电话,自己踩着毛绒拖鞋快步往大门走。

    还没来得及从猫眼往外看,就听见钥匙窸窣开锁的声音。

    夏轶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

    宋洇没回答,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周起樾,被裹在黑色的棉服里,脸色铁青-

    周起樾这些天洗心革面去周氏药业上班,自然没有错过今天上午的全公司直播会议。

    他本以为等到的会是宋洇的狼狈丑态,没有想到结果是父亲宣布退任的消息。

    中午周氏药业的高层召开了紧急会议,具体内容他不得而知,但出来后父亲老了十几岁,拐杖拄不动,甚至要人扶,同他说要他和宋洇取消婚约。

    周起樾不干。

    他知道,这一切肯定是宋洇捣的鬼。

    他是讨厌宋洇,可没想过要宋洇好过。

    眼前的女人明艳如初,正眼波潋滟地看他,一副无邪纯欲的模样。语气有分诧异:“小周总?”一顿,悠然问他,“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还是客客气气的。

    周起樾冷笑着发出嘘声,居高临下看她,“宋洇,有没有搞错,户口本拿出来看看,这是我家。”

    花园小区是周玉笙名下的公寓,从未过户给宋洇。

    说到底,在没有真正进周家门之前,她宋洇就是一个外人。

    这里,只能是周起樾的家,而不是她宋洇的。

    “所以?”宋洇静静看他。

    周起樾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牙齿咬合时在烟管上留下清晰的齿痕。

    “宋洇,你他妈的到底跟我父亲说了什么?”他想不明白,父亲一直以来的镇定怎么可能一下子破裂。

    宋洇平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能不能好好说话?”周起樾质问。

    宋洇一怔,没想到周起樾会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轻笑,“小周总,有没有可能,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

    周起樾最听不得宋洇阴阳怪气一样的语气,高高在上的,仿若在俯视她,“宋洇,我不打女人。”

    上回被傅晏威胁的事还历历在目,可周起樾现在已经没那么在乎。

    周起樾虽然混,但生性怕他父亲,说到底,他发自内心地尊重周玉笙。

    周起樾咬着烟瞪她,凶狠地上前,一巴掌推到宋洇细瘦的肩膀,将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女人拍在墙上,强硬:“你他妈到底说不说?”

    “也没说什么,”宋洇目光落在他身上,几分讽刺,“不过大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周起樾恼怒反问:“说谁做亏心事呢?”

    生理性别带来的优势男人半点没体会到,他冷哼一声。

    咬着烟吐了口雾,烟雾弥漫,有着叫人作呕的熏臭,周起樾隔着烟雾俯视这个他向来憎恶的未婚妻。

    几乎是发自本能的,他还是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她:

    “宋洇,你是不是跟傅晏睡了,要他来搞我们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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