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再度暧昧
◎宋洇是我的第一选择◎
宋洇眼睫一颤, 只觉得比被扇了一耳光还难受。
周起樾嗤笑:“宋洇,你还真的是贱……”
“周起樾。”疏冷的告诫打断了他的话。
宋洇看着眼前人,语气冷淡,“劳烦你放尊重一点, 上一次的视频还不够你涨教训吗?”
女人的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客气。
周起樾想起上回的事只觉得被羞辱, 嘴角扯笑,讥讽:“宋洇, 终于露出你那副谁都看不惯的恶心作态了?真搞笑, 过河拆桥这么有能耐?”
他的眼皮褶皱宽而长, 像是两道欣长的伤口,隐隐透露讥诮。
侧脸的淤青和眼下的乌黑让周起樾的脸不那么好看。
他把烟取下来, 抬手摁在墙面上, 猩红的烟管簌簌落下零星烟灰,落到宋洇绸缎的裙身和光洁的小脸。
“你都把我父亲逼到什么都不要、直接退任了, 我他妈还在乎一个小小的视频吗?”周起樾盯着宋洇, 抬手,夹着烟, 用沾了烟油的手戳她, 冷笑,“宋洇,你也太看不起我,你把我逼急了。”
周起樾的母亲是周玉笙的发妻,当年是下嫁,家里人反对, 为了如愿, 她跪在家门前泡在雨水里一夜才得了应许。她用嫁妆给了周玉笙最初的启动资金。可以说, 除了宋清予, 周起樾的母亲就是周玉笙最具慧眼的伯乐。
她生性体弱,生育困难,很晚才有了周起樾。周玉笙在外面的孩子有比周起樾大的,也有比周起樾小的,都没有周起樾得宠。
也许是愧疚,又或许周玉笙惯是个会做表面文章的人,周起樾被父亲糊涂地宠溺。
周起樾这一辈子最为敬佩的人就是周玉笙,哪怕他确确实实是一个混蛋废物。
周玉笙说什么他都信,这是一种天然的信赖与崇拜。
周起樾心里头恼火,钻木一般将烟头捻在粉刷得白净的墙面,他冷冷地看着宋洇,突然嗤笑,将折弯了的烟头随意扔在地上,一字一顿,“宋洇,我告诉你,谁敢动我父亲,我是可以跟谁拼命的。”
宋洇没有想到周玉笙做事这么果决,直接退任。
她没有多做评价,只是冷声问:“周起樾,周玉笙应该已经和你说了解除婚约的事吧?”
她毫不畏惧地与周起樾直视,十年如一日,宋洇从未在周起樾面前真正地露出怯态。
周起樾反问:“是又如何。”
宋洇语调冷淡:“那你应该明白,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洇没有把所有的证据给周玉笙,但谈判的目的已经达到。
认识这么多年,宋洇觉得可笑,周玉笙居然真的是一个十年如一日言而有信的人。
她拨开他想离开,可是被一双手禁锢住。
周起樾在她身后,死死拉着她的手,轻声:“宋洇,可是我没答应。”
宋洇冷笑。
她蹙了眉,有些惊诧,回头瞥眼看他。
“周起樾,你不同意婚约,咱俩也没有任何的感情,现在婚约取消了,我给你自由身不好吗?”
“我不同意。”
“周起樾,你这个人真的奇怪,”宋洇笑,“你又不喜欢我,也一直想着解除婚约,为什么不同意?”她似乎明白了过来,歪头问:“只是想让我不好过吗?”
周起樾咬紧后牙槽。
被宋洇嘲笑,“未免也太幼稚。”
周玉笙恼怒,揪着宋洇的手被她往回拖,逼迫她与他对视,质问:“宋洇,你就没想过会有报应吗?”
他审视一般,高高在上地评价:“我们周家给了你那么多。”
宋洇甩不开他的手,“周起樾!”她叫了他的名字。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决定的权利,从订下婚约,到你想要解除婚约,乃至现在。”
她冷艳的目光毫不畏惧,落在男人的身上,“我能让周玉笙答应解除婚约,你猜是多么厉害的筹码?”
轻柔的嗓音不像是威胁,倒像是贴心的问候。
“宋洇!”周起樾忍无可忍。
宋洇冷笑看他:“周公子,怕不怕?”
周起樾拽得宋洇的手腕都泛了红,可最终,还是丢了她。
宋洇推着两个行李箱就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微笑,“小周总,记得不要乱翻我东西,用脑子想也知道周玉笙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那么忌惮我。”一顿,撩开眼静静看他,红唇勾笑,“所以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揉着手腕从电梯里走出来时,夏轶正在那里等她。
方才仓促挂断,宋洇叫他不用上来,夏轶掐了秒表,如果五分钟内没有宋洇音讯,他就会上去。现在她安然无恙,夏秘书倒是松了口气。
“是周起樾,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的。”宋洇将行李交给他,草草解释。
花园小区是小高层,一栋楼18-36层,每一栋有前后两个门,前门所有人都可以进,后门只有户主才能进,上下楼梯也需要刷卡。
这些年,17层一直只有宋洇一人居住,她倒是忘了周起樾那里也有门卡。
夏秘书紧张:“那宋小姐您没事吧?”
宋洇宽慰:“没事。”
夏轶引着她往车旁走,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温和微笑:“那就好,”又说,“这些我都会向傅少汇报的。”
宋洇一怔,问:“傅晏让的吗?”
夏轶摇摇头。
男人一袭西装,在冰冷的冬日不觉得寒冷,工作状态下嘉汇的夏秘书一直是完美无缺的模样。
他收敛笑容,轻声:“只是作为朋友和学弟,想要帮帮他。”滞缓的语调是从夏轶摘下眼镜的那一刻有了改变,夏轶平视着宋洇,骨感的手捏着眼镜架,语气和往常有几分不同,“宋小姐,傅晏喜欢你我很早就知道的,你可能不知道,他走到今天用了多少步,所以——”
咖啡色的眼睛目视着她,几分挚诚,“我会尽量帮他创造机会。”-
收到消息的时候,傅晏刚刚签完SPA股份购买协议。
会议室里几分沉寂,各式各色的职场人神色庄重,而傅晏换了一套西装坐在高位合上宝蓝色的钢笔,金属碰擦在木质桌面时发出惊动人心魂的噪音。
墙壁上的挂钟不停地摆动,在拨动到五的位置,发出清脆的“叮”声。
有谁的手机在“嗡嗡”吵闹。
屋内的人交换眼神,不管是谁,都不敢说话。
傅晏抬手示意不用理会他,起身去一侧看了夏轶打来的电话。
嘉汇有专门的一层作为接待外客的会议室使用,他踩着黑色高档皮鞋走到栏杆旁,鞋尖触碰到栏杆底部洁净的玻璃。
抬手,接了电话。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带着一丝冷淡至极的笑。
骨节分明的手扣在黑色的手机外壳,歪头时碎发散乱,几分漫不经心。
夏轶没管傅晏的态度,简单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
“我知道了。”
傅晏支了手臂撑着下颌,冷恹的肤色苍白。
“周家我会处理的。”
他的身后是金灿灿的夕阳,已经慢吞吞淹没在远方的山峦层叠。
玻璃精致的地标建筑中,傅晏从高处眺望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城市的轮廓清晰,万家灯火星芒般逐渐亮起,京城再畅通的街道此刻也拥堵成长龙。
傅晏笑容冷峭,“我会让人配合中京那边律师的上诉,防止周氏药业那边再有小动作。”
夏轶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交代:“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昨天晚上,宋小姐打电话问了我你手臂上的伤。”
傅晏的腿被覆盖在熨烫得极佳的西装裤下,他微曲膝盖,彻底倚靠在栏杆。
听到这里,似乎觉得有趣,语调轻松了些,问:“你怎么说的?”
“我让她找你亲自问。”
一声轻笑。
傅晏垂眼,若有若无的柔情,问:“洇洇什么反应?”
夏轶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好像……没什么反应。”
“哦。”回答短促。
“下回她再问我怎么办?”
“什么都别说,还没到时候。”
“是吗?”夏轶不太信任。
“怎么?”
傅晏撩开眼,狭窄的眼眸含着冷淡的光。
“傅晏。”电话那头,夏轶的问题没有结束。
“说。”
“真到了时候,你就会说了?”夏轶问,“比如对赌的事,你会告诉宋小姐吗?”
傅晏撑着栏杆的手稍稍移动,不说话。
“嘉汇就是为了宋小姐创立的,你也不会告诉她。”夏轶轻声。
嘉汇,是创始人亲自题的名。
于明嘉汇聚——这是夏轶的理解。
傅晏否认:“嘉汇是为了完成和傅家300%的对赌协议才建立的,和宋洇没关系。”
“那对赌协议里问傅家借的钱呢?五十个亿,你借由那些受过宋清予恩惠的人帮宋洇还了钱……”欲言又止。
“……”
夏轶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继续追问。
良久。
“夏轶,我知道你心急我的事。”
晚风中,晚霞躞蹀于云间,垂落璀璨绚烂的余光。
傅晏仰起头,狭长的眼眸都被渡上神迹一般的光辉。
他生得冷恹,却笑得清浅,好像足以驱散一切苍茫雾霭。
风般和煦。
傅晏郑重地告诉自己的下属和朋友:
“宋洇是我的第一选择,但我并不是她的,你不要误会。”
他从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打上了“宋洇”的烙印,他的心脏已经被她圈养,从未偏移。
“等她做选择,不要用这些去逼她。”
“先等她把周家那边处理好,让她自己来。”
夏轶叹了口气,迟迟:“保利艺术中心的慈善晚宴门票我交到了宋洇的手里,我就帮你到这里。”
“好,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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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2:懵懂暧昧
◎你是我的吗?◎
“新的基因检测报告, 病人的KRASG12V位点突变,结肠癌肺转移,目前国内没有对应的靶向药。”
“先化疗,如果日常的检测报告出现恶化, 可能要考虑切除部分肺叶。”
“但是病人的身体现在虚弱, 有可能无法支撑到手术结束,所以手术的方案还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七年前, 军.区医院。
白大褂的医生垂眼在病历本上书写, 没有听到回应, 抬头看站在他办公桌前的少年。
已经过了立冬,冬日的光顺着医院白色的半透明窗帘照进来。
病人的家属十七八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宽松的秋装, 戴黑色鸭舌帽,正在翻看新出的基因检测报告与对应的建议。
骨感的手指按在纸张上, 没什么大的表情, 傅晏合上交付到手中的资料,缓缓抬头, 一双眼睛平静。
“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比预期的还要差。”医生欲言又止,“先去付一下住院费吧,邓清月家属。”
医生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可少年冷淡回了一句“好”和“谢谢”,又说不出口。
军.区医院一天的住院费82元,护工费用一天60元, 专家号一周两次600元, 一周的药物费用在17284元, 需要定期打胸腺针增强免疫力, 因为邓清月没有社保,又无法购买商业保险,林林总总一个月需要十几万。
傅晏去一楼大厅缴了费,手机响了两声,发现有新的提醒,是兼职群里的消息。
他到医院便利店买了一块面包,蹲在缴费大厅的盆栽旁边,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喝水,权作午餐。
扫了一眼兼职群里的消息,退出时,唯一的置顶给他发了消息。
【因因:下午好。】
少年压实了鸭舌帽,起身要到医院的四楼去领药。
【FY:下午好。】
【因因: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宋洇的消息总是很奇怪,大小姐有大小姐的矜持和礼貌,却也有少女的可爱与温柔,像是一抹亮色出现在傅晏荒芜的世界。
电梯的金属门缓缓合上,少年沉默着敲字回复。
【FY:都可以。】
消息显示在发送中,因为信号的隔绝发送得滞缓。
抵达四楼时,“滴滴滴”的提示音一连串响起。
宋洇发送了语音。
因为手机的播放器不太好,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失真。
“好学生,不理我?”
“去忙了?”
“我觉得消息很重要,有必要赶紧告诉你。”
“那我先说坏消息了。”
“坏消息是我要见你,债主我呢需要追债了,总不能天天做个大善人,让你什么都不干,请你即刻到岗。”
傅晏那条“都可以”的消息迟迟送达,刚好对应上那句“即刻到岗”。
宋洇的消息在收到回复后停了片刻,似乎没想到他回答得那么干脆。
“怎么的?还挺期待?”
“你确实应该期待一下!”
傅晏迟疑了少许,手指不自觉蜷缩。
许久,她告诉他好消息:“好消息是,我联系的癌症专家有消息了!”
正是午餐时间,值班的医生撑着下颌昏昏欲睡,用圆珠笔敲打着脑袋,企图唤醒自己。
来来往往也没什么人。
少女清甜的声音就回荡在大厅,说:“傅晏,现在立刻来见我,我带你去见她。”
从军.区医院骑行到机场要四十分钟,傅晏问医院门卫大叔借的那辆自行车老旧,呼啸的风吹得猎猎,抵达时,少年碎发凌乱,他将自行车锁在角落里,快步奔赴宽阔的候机大厅。
绿色通道里,宋洇今天穿一套黑色的过膝连衣裙,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少女亭亭玉立,露出矜持的笑容。
“嘿,好学生,”她眯着笑眼,身侧站着家里的司机,她抬手看了眼秀气的瑞士表,点头,一副认可的模样,“还以为你会晚点到呢,时间居然掐得挺准的,飞机还有五分钟到。”
傅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波动,他的身型高大单薄,被困在宽大的秋衣里空荡荡,显得不那么温暖。
“宋洇。”他叫她的名字。
“喏——”宋洇叫司机过去,递了一叠资料,“这是医疗机构那边出的资料和一些既往病例,你可以看看。”
资料的纸张摩擦时发出窸窣声。
紧跟着单薄的回应,“谢谢。”
“别跟我说‘谢谢’,”宋洇嫌厌,“从小到大跟我说‘谢谢’的人多了去了。”
傅晏没打算问她“那你想听什么”,只是简单答了一句“好”。
宋洇前两天帮傅晏母亲联系到了那位芝加哥的癌症专家,抄送了一份机构出的基因检测报告,对方说结果可能暗示有新的转机,那边的医疗机构新出的肿瘤靶向药刚好对应KRASG12V突变靶点,以此为依据治疗,有望帮助后续的开刀手术。
宋洇找的这位癌症专家叫Natale,是个五十岁左右的意大利女人。
她穿着是标准的美式运动风,素面朝天,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提着布制的背包,看不出来是癌症领域的专家学者,倒像是来旅居的普通游客。
“Hey, girl! ”
她从通道里出来,见到宋洇便笑。
Natale是父亲研究生室友的遗孀,现在一个人在芝加哥过独居生活,很久没来中国。
“这就是你那个小男朋友?”Natale不会讲中文,宋洇只能用英文与她沟通。
少女坐在后排,看了眼身侧人,傅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盯着他笑说:“现在还不是。”
“很像你父亲。”Natale评价。
“是吗?”宋洇眯眼。
她不觉得。
“你父亲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以前见你父亲的时候就觉得他很有魅力,”Natale自然地跟宋洇提起宋清予,“不过很可惜,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
“那时候我在攻读我的博士学位,每天的见习压力很大,但为了多看你父亲一眼,横跨半个波士顿市,去唐人街吃中国菜。”她颇为怀念,爽朗大笑,“最后被你父亲的室友倒追。”
“那可真是个可爱的中国男人。”
宋洇失笑,两个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
Natale联系了军.区医院负责的医生,随同几位主任一起去看了邓清月。
走廊里,日光倾斜,少女抱着手臂透过玻璃看向屋内的景象,倏然出声:“Natale这边的方案提前和我沟通过,不出意外应该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佳方案,只是要比军.区医院的方案更耗钱。”
傅晏问:“大概是多少?”
他的嗓音轻微的哑,有细碎的颗粒感,目光灼灼,郑重看她。
“原先的五倍。”
傅晏一顿,表情没有波澜,冷恹的眼睫垂落,盖住心绪。
“好。”
走廊的最深处,两个人少年人比肩而立,少女偏了头,青涩的眉眼有几分困惑,“要不要帮你?”
“不用。”
邓清月是一个坚毅的女人,但不见得是个会挣钱的女人,她被傅家赶出来后因为傅家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找不到太好的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但存不下来钱,只能算苟活。
好在傅晏会赚钱。
小一点的时候靠竞赛奖金,帮别人辅导功课。后来做兼职、卖课堂笔记、卖竞赛经验,被最贵的私立高中花了百万奖学金免学杂费录取。
他很早就当家。
“还能撑一段时间。”傅晏目视前方,对宋洇漾出宽慰的笑容-
Natale在面诊后约谈了傅晏,交代了具体的安排。
一切事情处理好之后已经是傍晚。
夕阳盛大,余晖普照,将少女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今天去打工吗?”宋洇跟在傅晏的身侧,手别在身后,傅晏走几步,她便也跟着走几步。
“不去,今天回家准备材料。”
“什么材料?”
“保送的。”
宋洇是国际班的,对于这些动向不太清楚,顿顿回了一句,“哦。”
说完才批评,“你好冷淡。”
少年停下脚步,有丝诧异:“没有。”
他失笑。
看了眼长空,轻声解释:“有些恍惚罢了。”
“恍惚?”宋洇琢磨。
“钱倒是次要的,但是教授说手术后有希望再延长邓清月几年的生命。”傅晏深深吸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如果没有我,会容易许多,所以知道这样的消息,像是做梦一样。”
也许是责任。
宋洇突然停下了脚步。
火烧云在不远处的天空,晚风和煦。
她静静听完他的感慨,突然出声移开了话题,几分埋冤,“唉,傅晏觉得吗?今天夕阳的光好刺眼。”
宋洇苦着脸,神色恼然。
傅晏瞥了眼,“还好啊。”
“是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宋洇用手遮住了眼睛,显得娇气。
她开玩笑:“就跟几把刀一样,走了,不聊了,咱们赶紧去吃晚饭吧。”
傅晏跟着她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一怔,略思考,将自己的帽子按在她的头上。
鸭舌帽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俯下身关心地询问:“这样呢,这样好点没?”
宋洇一抬头就看到傅晏放大的脸,金色的阳光让他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她懵懂地眨眼,看着他纤细的睫毛在询问的时候温顺垂落,目光从眼角滑到中间,瞳孔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好像是有好一点,”宋洇呐呐,“但也只是一点点。”
“好吧。”
傅晏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鸭舌帽的帽檐,建议:“低着头,我再帮你挡着。”
她的脑袋整颗脑袋都被他按下去。
宋洇拍开他的手,抗议:“不用,那都看不清路了。”
大小姐仰起头,咳嗽一声,认真:“行了,傅晏。我饿了,带我去吃饭吧。”语气轻轻的,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命令。
傅晏静静看着她。
宋洇抿唇笑。
“要吃什么?”傅晏没有起身,只是一直弯腰与她平视,温声,“我给你做?”
“可以啊,”大小姐大发慈悲,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蛋,讲道理,“我是债主不是吗?你应该满足我。”
宋洇的心里自有一套体系,她觉得这个提案合情合理。
傅晏赞同:“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
指令下去了,却有一息沉默。
傅晏遗憾地告诉她:“没有。”
“清炒白菜呢?”
“没有。”
“海鲜粥?”
回答越来越短促,最后一个询问时,傅晏直接摇头。
“什么都没有?”宋洇匪夷所思。
“嗯。”简短的一个音节字。
宋洇生气了,讪讪收回了手指,瞪着眼前人,“那你告诉我有什么?”
少年直立起身体,他偏头看她笑,耐心解释:“家里冰箱没什么存货。”一顿,纠正,“要先去超市买菜,这些都可以买。”
哦。
宋洇按了按傅晏戴在她头上的鸭舌帽,冷哼了声,不搭理他。
往前走,又心想:所以一个劲儿戏耍她。
傅晏居然会跟她开玩笑了。
走了几步,发觉某人没有跟上来,宋洇扭了头叫他:“好学生,走啊。”
耀眼的光照得她睁不开眼。
少年的秋衣被长风吹起,碎发被风吹得凌乱。
宋洇心尖一颤,只觉得如画般隽永。却还是很快板着脸,扬声使唤他:“去买菜,不是你说的吗?”
她看见傅晏笑了-
晚间的超市蔬菜区不算忙。
宋洇不会挑选,准确的说她连蔬菜的名字都叫不齐全,家里有阿姨,轮不到她做菜。
“鸡腿菇、杏鲍菇。”
宋洇对照着价目表读菜品名字,只觉得这两种菇也没什么区别,突然觉得腿一重。
“傅晏——”
傅晏在后头的海鲜区,少年孤零零地站着,接过称好的鱼蟹,稍稍低头露出一节冷白的后颈。
少年寻声看来。
“怎么了?”
他迈开步伐,宽松的运动裤罩着长腿,几分错愕。
“有个小朋友。”
宋洇指了指自己的脚边,她的身侧有一个短腿的小朋友,大概四五岁,正抱着宋洇的小腿仰着头看他们。
宋洇告诉傅晏自己的窘境:“他刚刚出现就来抱了我的腿,我让他走他不走,缠上我了。”
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小孩。
“姐姐,要抱!”小男孩软着声音,水灵灵的眼睛像是玻璃珠子,直直盯着宋洇,一个劲儿的重复,“要抱要抱。”
在撒娇。
宋洇跟他讲道理:“姐姐这边有事……”
她拿小孩子没办法,语气有些生硬。
小男孩抱得更紧了,他浑身软软滑滑
的,胖嘟嘟的小脸贴着宋洇,像块柔软可爱的橡皮泥。
宋洇只觉得脚上缠了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包袱,也不敢乱动,怕把别人小朋友弄坏了。
宋洇看向傅晏,说:“好学生,怎么办?”有几分不常见的无助。
傅晏将称量好的东西放进购物车,闲闲的目光落到小男孩的身上。
他蹲下身,小男孩似乎不喜欢他,别过了脸去。
傅晏戳他,问:“你父母呢?”连个称呼也没有。
小男孩黏得更紧,可就是不说话,像是受到了威胁,发出小兽般咕噜咕噜的呜咽。
宋洇烦恼地看着傅晏,她并不讨厌人类幼崽,可也必须承认:“傅晏,我不喜欢小朋友。”
也许是孟晚枝的缘故,宋洇就是不喜欢懵懂的幼年期,不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傅晏看了眼宋洇,果断地伸手从小朋友的腋窝下穿过去,几分蛮狠,用力把他捞了起来。
“你干嘛?”小朋友双脚一悬空就想反抗,着地时还想冲上去抱住宋洇的腿,可是傅晏的力气很大,还禁锢着他,挣脱不开。
小朋友委屈,哭嚎:“我要漂亮姐姐抱。”
竟有了几分哭腔。
歇斯底里的呼喊声让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
一位高挑的正在挑选酒品的女士从架子后头探出了脑袋,一顿,连忙踩着高跟小跑过来,说了声“抱歉”,跟傅晏道歉:“是我家小孩,刚刚打了个电话又顾着选葡萄酒没太在意,抱歉啊,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她略带歉意,蹲下身伸手想要去抱自己小孩,小朋友拒绝了。
“妈妈,我想要那个漂亮姐姐抱!”他抽噎着,揉了揉自己还没落泪的眼眶,告黑状,“但是这个哥哥不让我抱。”
傅晏松了手,小朋友就像是小炮弹似的,想要跑到宋洇那里,但女士就住了他的衣领子。
女士看了眼傅晏和宋洇,略微尴尬。
单手将小孩抱了起来,然后板着脸,面对面教训:“不可以。”
“为什么?”
“这个姐姐是哥哥的,你不能抱。”
在一旁的宋洇一怔,眼睫一颤,不经意多看了一眼一侧的傅晏。
倏然发现,他也在看她。
“抱歉啊,我家小朋友在家天天被惯着。”女士拍了拍小朋友的后背,点头,再次跟宋洇道歉。
她怀里的小孩嘴巴一撅,鼻子吸了吸,眼泪就开始吧哒吧哒掉。
女士恶狠狠叫了一声“杭嘉郁”,他又捂着小脸不说话了,只是肩膀一抖一抖,抽噎着怪可怜。
女士没办法,匆匆离开。
“哎。”
小朋友一走,宋洇松了口气,没了那么大负担。
她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好笑。
少女拍了拍微皱的裙子,偏头看身侧人,戏谑:“傅晏,听见没?”
“嗯?”
“我是你的。”宋洇正儿八经地盯着傅晏的眼睛,灵动的眸光像是沉着一池闪烁的星星,一字一顿。
还没等傅晏开口,她就凑到了少年的面前,气息近得撒到他的脸上,补充询问:“你是我的吗?”
一眨眼,就露出一个叫人心动的明艳笑容。
第53章 53:懵懂暧昧
◎宋洇,我被你圈地盘儿了。◎
去傅晏家坐的是198路公交车。
宋洇基本没有坐过公交这一类的交通工具, 唯一一次坐,应该是七八年前和孟晚枝一起下江南的时候。
已经过了晚高峰,公交车里并不拥挤。
少女穿着昂贵的定制连衣裙,秀丽端庄, 穿过空荡的过道, 像是落入凡尘的神女,染上了几分红尘俗世的气息。
他们选了靠后的双排座, 宋洇坐在里间, 傅晏在外间, 就像是无数个平凡的放学回家的年轻小情侣。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漆黑,天空阴沉幽暗, 衬得星星更为光芒夺目, 大地上万家灯火。
“晚上要去给阿姨送晚饭吗?”宋洇关心。
“不用,有护工阿姨。”傅晏解释, “上学和打工的时候照顾不过来, 干脆请了医院的护工,如果我不去的话, 阿姨会帮忙订医院的营养餐, 我月结就行。”
“也好。”
宋洇端正坐在蓝色的公交车座椅,路过天桥,周遭更为昏暗。
“最近傅家那边最近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
傅晏坦然:“他们只是针对邓清月,之前雇了打手只是为了不让她吃到药,反倒没那么针对我。”少年的目光落在无尽延伸的黑夜,轻声补充, “大抵是心虚吧。”
傅家的是非像是一笔怎么算也算不完的烂账。
但总归在生死和人的尊严面前, 傅晏和邓清月永远站在无辜却正义的一边。
宋洇“哦”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少许, 宋洇听到傅晏拎的袋子里鲫鱼挣扎翻身的响。
“对了。”
少女突然探头, 挡住了傅晏的视线。
她眯眼刁难他:“刚刚在超市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慧黠的眼闪动明媚的光,夜色作为背景,天气转冷,有下雪的预兆。
昏黄的车灯下少女的笑容恍惚。
沉默少许。
“不回答?就一直逃避?”宋洇轻声质问。
傅晏皱眉:“宋洇,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为什么这么说?”
宋洇不懂。
“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好的选择吗?”傅晏没有眨眼。
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傅晏看到宋洇明澈眼中的自己,孤零零的,几分阴郁,像是照镜子一样,让他明白他和她的差距,大抵是天壤之别。
他缓缓别开脸,少年侧脸冷淡,知道:她必然有除他以外更好的选择。
“傅晏。”
宋洇叫他的名字。
“看我。”她要求。
傅晏没动,宋洇抬手摆正了他的脸。
大小姐的手又软又凉,没有涂抹唇脂,天生动人,樱唇张合,认真地重申:“看、我。”
几分静。
周遭夜色沉沉,公交车通过拐弯处按响鸣笛,像是一张黑色的卡纸被无情撕开。
傅晏垂着眼。
少女凑到了他的嘴边,警告他:“不看的话,我亲你了哦。”语调软软的,一说话就像是爬满了白蚁。
她知道他怕这个,也知道他没资格拒绝她。
傅晏撩开眼,目光落到宋洇的脸上,几分幽深。
宋洇挨得近,要落不落,像是只狡黠心坏的小狐狸,让傅晏想起来自己喝醉酒之后趴在她身上的感受。
他不该僭越。
——可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这样的宋洇。
宋洇笑了。
傅晏握紧了拳头,眉头微锁,觉得自己要疯。
“傅晏,如果你去摸我的心跳,就会知道它跳得厉害。”大小姐身上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离远了,去拉傅晏的手,与他紧握。
而后抬眼。
“那么你呢?”一顿,问他,“你的心跳快吗?”
经由闹市,车窗外有不止息的吆喝。
傅晏不得不承认,心声嘈杂一片。
沉默有许久。
宋洇褪下自己的发绳套到傅晏的手上。
傅晏看卡在他嶙峋腕骨上的珍珠发绳,问:“这是做什么?”几分哑。
宋洇失笑,却毫不避讳地直视他:“好学生,你那么聪明,知道是做什么吗?”
傅晏撩开眼,目光沉沉。
他的眼眸颜色太浅,像是复古商店里玻璃窗映下的一道虹,合该岁月静好,可现下分明有火光在烧,一下子就能燎原。
他不该这样。
可少许,傅晏一字一顿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你在圈地盘儿。”
宋洇看着他唇角轻抿,流畅的下颌线下喉结滚动了一轮,很平静地告诉她一个新的事实——
“宋洇,我被你圈地盘儿了。”
多么无奈而叫人心动的事。
他冷淡地询问:“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在告诉宋洇,还是艰难地审问自己-
他们一起回了傅晏家。
傅晏在做晚饭,宋洇站在厨房门口往里面瞧。
少年低着头,但依旧很高。在逼仄的房间好像一抬头就会碰到顶,他垂着眼切菜,被橘黄的暖光灯打上一层柔软的光辉。
宋洇发自内心觉得,如果傅晏一直洗手调羹陪她也很好。
她没有想过以后,但如果是傅晏,大小姐愿意一直养他。
宋洇突然就想起来她给傅晏的备注。
坏心肠的大小姐拿出手机,给傅晏发消息。
【因因:汪。】
傅晏的手机是放在灶台的旁边,倏然抖动一声,他放下刀查看。
看到内容的一瞬,清冷的眉眼微挑,扭了头看门外,少女刚好撞入他的视线。
宋洇晃了晃手机,又明目张胆地发了一声。
【因因:汪。】
高高在上的债主大人在不远处遥遥看他,并且给出指令。
【因因:好学生,学一下我发的那句话。】
【小狗:哪一句?】
宋洇不厌其烦教他。
【因因:汪。】
傅晏迈开步子走到了宋洇的身侧,宋洇一顿,生出几分心虚,连忙将手机收了起来,不给他瞧见。
“干什么?”宋洇防备地抬眼看他,矜持的目光自下而上,带着笑意。
傅晏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建议她:“出去等。”
“为什么?”宋洇被他扭了个个儿,有些不高兴,询问,“我妨碍你做晚饭了?”
回答在身后,大抵是傅晏俯了身,便有温热的气息从耳边刮过去。
宋洇只觉得心如同擂鼓,敲得清零哐啷乱响,没想明白傅晏怎么就愿意撩她,一瞬间歇了乱七八糟的想法,轻轻咳嗽一声,耳朵开始发烫。
傅晏认真解释:“家里油烟机不好,到时候把你裙子上弄得都是油烟味。”
就为这个。
宋洇停了脚步,扭头笑说:“没事,裙子到时候洗就行。”
傅晏才身上都是油烟味,可他看着还是干干净净的,哪怕周遭的小房间昏暗狭窄。
“或者,你帮我洗?”宋洇笑盈盈地抬眼看他。
傅晏一怔,小声:“可以。”
“嗯?你说什么?”
傅晏直愣愣看着她,不说话。
许久,告诉她:“准备一下吃饭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宋洇去拽他。
傅晏强调:“吃饭。”
目光清冷冷的,还挺凶。
宋洇知道有些事要循序渐进,“哦”了一声,乖巧坐到了餐厅的位置上,撑着下颌静静等待。
傅晏做饭味道极佳,但是宋洇的胃口不大,吃了一点就饱了。
大小姐摘下了自己手机上的小狗挂饰,递过去,“给你啦。”
“这是什么?”
“晚饭的答谢。”大小姐双手交叠,歪了头,对他惊艳一笑。“这是我十岁去旅游的时候捏的,亲手捏的。”
现在送给他。
傅晏目光从宋洇精致的小脸移开,他细长的中指穿过挂件的圆环,陶瓷的小狗就顺其自然地垂坠,发出一声碎响,敲在人心上。
挂饰太丑。
小狗瓷质白底,被涂鸦般抹上了棕。
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铜铃。
“为什么想送给我?”傅晏没有抬头。
“没什么为什么,”宋洇想了一些说辞,“可能是因为这个小狗陪我的时间挺久。”
宋洇也算是琢磨过京城那些名门公子千金怎么谈恋爱的人,花言巧语地告知:“送给你,以后你看到它就会想到我。”
她没想那么缠绵悱恻。
只是小狗送小狗,再合适不过。
宋洇才不会告诉他,她在心里偷偷叫傅晏小狗。
“好看吗?”宋洇多问了一句。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碰到了小狗的鼻子,认真描绘,似乎在仔细观摩,许久得出结论:“好看。”
宋洇被逗笑了。
她谴责:“你这是昧着良心。”
这么丑的狗怎么可能好看。
傅晏将挂饰系到了自己手机上,悬在半空中,反问宋洇:“不好看吗?”几分认真。
一板一眼的,好像真的审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问题。
宋洇一怔,手抵着唇笑。
然后笑出了声-
时逢升学季,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京城的冬天总是很冷,干燥,纵然是没有雾霾的天气,西风起,也让人觉得有颗粒刮擦面庞。
“大小姐,你的生日宴会准备怎么办?”
窗明几净的教室内已经没有太多人,十二月份大多数国际部的学生忙着申请国外院校,极少有人齐全的时候。
宋洇坐在位置上,正在整理高中三年的一些必要文件。
她今天穿了黑色的羊绒大衣,就算在室内,也没有摘下黑帽,看着像是位古欧贵族的小淑女。
听到询问,宋洇抬起眼,回答:“不怎么办。”
“升学加上十八岁生日,宋叔叔应该很重视吧。”钟斌带着小圆眼睛,询问的时候会不自觉仰起头。
宋洇失笑,心如明镜:“是挺重视的。”
钟斌搓着手,试探着问:“那可不可以……”
“不可以。”
宋洇起身,提起黑色的通勤书包,先一步拒绝。
她的生日宴,她才不想请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咱们同学一场……”
“咱俩现在确实还是同学,但是过几天就不是了,没什么通融的需要。”宋洇的微笑矜持而疏离,同他告别,“我还要去找人,就先走了。”
“哎——”
“不是……”
钟斌在后头想要叫宋洇的名字,被人喊住。
“行了,还不懂吗?”
钟斌欲哭无泪:“懂什么?”
“还在记恨你说傅晏坏话呢,她去找傅晏了,他俩现在关系那么好,可不得帮那小子出气。”
钟斌一屁股坐下,只觉得三观崩裂,哀嚎:“真的假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一直以为宋洇就是玩玩,长久不了。
傅晏吊着宋洇快半年,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千娇百宠、众星捧月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谁能想到大小姐居然真那么长情。
同钟斌说话的人扫了眼宋洇的背影,嘟囔一句:“谁知道呢?见鬼了吧。”
……
傅晏前段时间去参加了保送生面试,宋洇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虽然一直保持着短信上的联系,可傅晏的脾气打字都是一小段一小段,也许只有在认真解释的时候才会回长长的文字段落。
宋洇逗他,偶尔也会问一些邓清月的近况。根据Natale那边的建议,如果条件允许,还是要尽快转院到美国,军.区医院这边的医疗条件虽是一流,但配套的治疗方法总归是初次尝试,比不上那边方便熟练。
黑裙的大小姐站在窗户旁,趁着下课敲响了窗户。
前排的少女正闷头写数学题,笔声沙沙,听见声响还以为是老师,像是瑟缩的小刺猬连忙收起一旁用作计算器的手机。抬眼发现来人,沈小圆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扭了头就叫“傅晏”。
傅晏好像又长高了一些,穿着深色校服的少年,挺拔而清冷。
在宋洇面前站定,身上肥皂的味道像是清爽的夏天,将人笼罩住。
“给。”
宋洇的目光落在傅晏的身上,递过去一张烫金的邀请函,封面用漂亮的法语写着“小玫瑰,生日快乐”。
他们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周遭的少男少女穿着明嘉的校服匆匆路过,因为宋洇这个风云人物的在场,不免回头观望。
傅晏伸手接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我的生日宴会邀请函。”宋洇手别在身后,微微凑近,也去和傅晏一起阅读邀请函上的字,要求,“请你读出上面的日期。”
傅晏一顿,清晰吐字:“一月二十八日。”
话音刚落,少女外头对视上那双浅色眼眸,“这是我的生日,记住了吗?”
傅晏的表情有一瞬的停滞,然后是清浅的笑容。
“记住了。”有点乖。
“你会来吗?”宋洇邀请他。
冬日的校园走廊,少女衣裙华贵,与傅晏身上简单的校服并不匹配。
“嗯。”
很轻的一声,从胸腔里发出来。
宋洇垫脚,抬手帮他合上邀请函,像是出数学题目一样询问:“那么,这位好学生,请你说出我的生日日期。”
傅晏眼睫垂落,像是要反应很久才能有答案,配合:“我想想。”
宋洇大方:“你想吧。”
少年闭了闭眼,倏然迷茫,“忘了。”
语气平淡,可宋洇偏了头就看见傅晏轻微上扬的眼角。
“……”
“骗子!”宋洇恶狠狠骂他。
傅晏气息中发出一声轻笑。
“公主比我小一天。”他说得很正经,甚至让宋洇疑心自己真的是什么皇亲国戚。
“哈?”宋洇一下子就急了,生气了,“叫谁公主呢?”
傅晏静静看她,答案不言而喻。
宋洇心想:她是公主,那他就是小狗。
全称——讨厌的难驯的可怜可恶疯狗,应该是黑狼犬那一类。
汪汪汪,汪汪汪。
宋洇往前走,走了几步又掉头,摊开了手:“邀请函还我。”
大小姐面无表情的时候冷淡高傲,高高在上,有很强的距离感。
傅晏一怔,倏然收敛了笑,道歉:“我错了。”
声音轻软,显得真沉。
“想去?”宋洇问。
傅晏无声,宋洇却知道他的意思。
大小姐上前一步,扯住了傅晏的衣领,一字一顿:“那你告诉我——错哪儿了?”
她带来她身上的气味。
两个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傅晏的呼吸似乎一停。
走廊外,京城倏然冷了许多,有零星的雪花飘扬而下。
不少同学在提醒着“初雪”来临,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甚至一排排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纷纷欢呼。
这一年的雪比以往延迟太久。
周遭混乱,傅晏却恍若未闻,清澈的眼眸只倒映宋洇一个人,她黑裙肃穆,却生动而鲜活。
他看着她,有几分迟疑,倏然郑重,清沉的嗓音落在人心上。
“我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少年没有神色,却捏住她拎在他衣领的手。
宋洇的心脏猛烈收缩,又被他惹得疯狂跳动。
第54章 54:懵懂暧昧
◎不是想飞起来看雪吗?◎
傅晏带着她的手从衣领处解脱, 而后松开。
他没说话,耐心等待大小姐的旨意。
宋洇按耐住心动,仰头瞪他,颇为严苛地教育傅晏:“你知道就好。”
细雪飘飘扬扬, 宛若柳絮轻盈, 落满岁月久远的明嘉校园。
宋洇提着自己的包,倏然觉察到身侧有人,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
“包给我。”
清沉的嗓音宋洇一听就知道是谁。
她没搭理。
少年到了她身前。
宋洇抬眼, 问:“干什么?”
他又抬了手, “帮你提。”
语气平静,却也轻轻的。
大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包还挺重。
“行吧。”她勉为其难, 交付到他手上。
宋洇给了面子, 脸色好些,询问:“下午去打工吗?”
她在回忆傅晏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打工安排。
“没, ”又说, “走吧。”
“去哪儿?”宋洇懵。
“都可以,只是这里的人太多, 都在看你。”
“看就看呗。”宋洇无所谓, 她被盯着也不是一天两天,虽然不是娱乐圈,但是宋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在聚光灯下长大,所有的人都关注她的一言一行。
“会被人说闲话。”傅晏解释。
宋洇乐了,目光自下而上打量,惊奇:“好学生, 你怕这个?”
她问得理所当然。
楼梯的光暗交界处, 少年的轮廓清晰冷淡, 倏然摇了摇头, 否认:“不是说我的,是说你的。”
他已经下了几层台阶,便比宋洇要低,此刻站在低处仰头看她,眸光明灭。
意料之外。
宋洇眨眼,一时间竟不会说话。
许久,叫他。
“傅晏。”
宋清予都不会在意宋洇被舆论裹挟,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乎。
宋洇不自觉微笑。
“嗯?”有回应。
“下雪天好冷的,我想喝点热的。”宋洇抬眼与他对视,神色骄纵,“带我去你上回打工的那家店吧,你请我。”
她要求着-
瑞雪不知道兆不兆丰年。
但不一会儿功夫,外头已经下满,杉林披上皑皑白雪,整个城市都宛如冬日童话,纯澈洁净。
“欢迎光临。”
入目是摆动手臂的招财猫。
平价的奶茶店里,女人的欢迎声显得温暖。
宋洇被店里的暖气包裹,只觉得心都跟着舒坦。
下雪天的路不好走,宋洇今天搭的鞋是小羊皮的底,不适宜沾水,虽然走路的时候注意着,但风雪肆虐,无处不是,总会沾到。
“哎?傅晏啊?”
奶茶店的老板娘是个四十岁的长发女人,看到来人稍稍愣住,打了招呼。
“老板娘。”傅晏礼貌点头。
他上前要来了价目单,耐心问宋洇想喝哪一款。
宋洇剁了脚,正对着玻璃整理自己黑色的小礼帽,偏头,白皙的皮肤被灯光照得透明,像是一只水中优雅的黑天鹅。
“想喝哪个?”询问声在一侧。
宋洇自然地低了头。
她的帽子上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正被黑纱网装点。
一低头,便映入傅晏的眼帘。
鸽血石一般的红。
“要热的。”宋洇强调。
她细数菜单上的品种——果茶、奶茶、红茶。
最后要了一杯黑巧克力。
傅晏多看了一眼红宝石,没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好”。
因为外头的风雪,奶茶店里没什么客人。
宋洇可以随意挑选位置,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偏头才发现不过一会的功夫,傅晏已经回来。
“已经好了?”少女惊讶,“这么快。”
傅晏解释:“拿了双新的员工鞋给你。”
他稍稍蹲下身,将黑色的棉球鞋放到了地上,解释:“你刚刚一直是踮着脚走过来的,我想你应该需要。”
宋洇一怔,没想到傅晏那么仔细,会注意到。
少女多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球鞋,两只脚不自觉并在一起,解释:“其实我有好多双这样的鞋,坏掉也没关系。”
她只是怕鞋子湿了穿着难受。
“那穿湿了吗?”傅晏问她。
宋洇没动作,许久才点了点头。
当然湿掉了。
袜子都湿了,脚冻得快没知觉了,像是两块坚硬的冰。
“换上?”打商量的语气。
宋洇不想。
她神色恹恹,找借口:“可是傅晏,我不喜欢这双鞋,好丑,还有店铺的logo。”
这样的鞋子正常的大小姐都不会喜欢。
而且他找的鞋子不仅不好看,还要系鞋带——宋洇根本不会系鞋带。
她从来不穿有鞋带的鞋。
大小姐烦躁,事实上样式丑倒是其次,更为主要的是宋洇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愚蠢狼狈的一面,尤其这个人是傅晏。
她想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完美无瑕的形象,大抵所有女孩都希望在喜欢的人眼中如此。
宋洇不讲道理:“我不穿,除非你帮我系。”
她毫无畏惧看他,不信傅晏这么倔的人会真的抛下身段弯腰帮她穿鞋。
不出所料。
傅晏没说话,而后起身离开。
“傅晏!”
猜是猜到了,可真的被这样拒绝,宋洇一瞬间有些羞恼,恶狠狠叫他。
少年回了头,顿顿看她,浅淡的眼眸氤氲了雾气。
宋洇又想搬“她是债主”的说辞,止不住地觉得气氛和委屈,可是傅晏的解释先一步开口——
“宋洇,你在这儿,我去隔壁的店铺买一双新的。”
“啊?”宋洇疑惑。
傅晏失笑,看她一副不理解的样子,耐心询问:“不是说不喜欢这双吗?”一顿,“买双新的,你会喜欢的。”
宋洇心一颤,想要说出口的话全没了。
湿得冰冰的脚又往裙子里缩了缩-
傅晏买的鞋子对于宋洇来说不算贵,但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笔巨款。
是宋洇脚上那双的仿款,不过底要厚实许多。
他还买了一双新的羊毛袜,纯白色,很百搭。
宋洇跑到奶茶店的卫生间换好,偷偷摸摸地探出脑袋才发现傅晏在等她。
少年倚靠着墙壁,正看着她的方向。
宋洇冒出个脑袋尖,就被他发现。
“能穿?”傅晏缓步上前。
“还好。”
大那么一丢丢,仿款的尺码不准,但宋洇没提。
她一步步走到奶茶店的门口,借着玻璃去看脚底的鞋。
棕色的皮面,厚底,纤细的脚踝被白色的袜子包裹。
大小姐穿着平生最便宜的一双鞋,在玻璃门面前转了个圈,而后骄矜地问她的男孩:“好看吗?”
“嗯。”
回答跟得紧,但宋洇不满意。
“就一个‘嗯’?”
傅晏摇头。
宋洇考察:“比如?”
傅晏细说:
“鞋子适合你。”
“很衬裙子。”
“显得人高挑。”
一顿,补了最后一句:“宋洇很好看。”
然后抬眼看她-
因为换鞋的事,宋洇要的饮料早就凉了,便又央求店里的阿姨帮她热了一下。
还好,味道没有影响。
站在吧台旁尝了一口,重新热过的巧克力滑腻,甜到心眼里。
“宋小姐,你跟小傅是男女朋友吧?我看见你来等他好多次。”阿姨随手打扫着桌台,多嘴问了一句,又感慨,“现在的小年轻哦……”
感叹还没说完,宋洇的目光落在已经入座的傅晏身上,打断:“不是。”
硬邦邦的否认。
事实上,宋洇心里清楚傅晏的想法,也许爱恋中的男男女女总会泄露一些细微的情绪,从眼睛里、语气里,还有行动里。
只有傻子才会发现不了,傅晏在喜欢她。
但是当理智大于情感的时候,没有人会轻易地选择堕落。
“傅晏不适合谈恋爱。”宋洇轻声做出判断。
阿姨惊诧:“小傅这么好的孩子还不适合谈恋爱啊?”
宋洇抿唇一笑,解释:“不是说他人不好。”
傅晏只是在经历太多事情,处于不适合谈恋爱的阶段。
宋洇再怎么追赶,让他欠再多人情,又怎么能让一个和尚还俗?
她跟阿姨说了一声,施施然走到了傅晏的跟前,突然挺好奇问他:“傅晏,如果我们都是无忧无虑的寻常小孩,你会喜欢我吗?”
她的手按在膝盖上,凑到了他跟前,与他面对面。
傅晏没躲,可眼底还是有讶然。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大小姐身上都是添加香精的巧克力味,没什么表情也甜津津。
“只是觉得挫败。”宋洇呐呐。
她多瞧了傅晏一眼,站直了身体。
“都快半年了。”
如果傅晏真的不喜欢她,宋洇早就想放弃了。
她没头没脑地说完,倏然看向窗外,有出来踩雪的小情侣,女孩被男孩抱起来,像是在冰雪的世界里起飞。
“真好。”
傅晏问她:“看到了什么?”
“外边——”
宋洇用手指了指。
少年的眸光顺着方向看去。
“羡慕。”少女的语气发软,在他的耳侧。
如果宋洇不是名门宋家的小姐,如果傅晏不是生母病重被傅家抛弃的少年。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
宋洇垂眼。
她那么聪明,心里面早就有答案。
可是下一瞬,觉察到手腕被人紧握。
呼啸的风在耳边被刮擦,奶茶店门上的铃铛清脆响。
“宋洇。”
傅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带着她破开奶茶店的玻璃门,冲进寒冷的冰雪世界。
世界纷纷扬扬落雪花,迷蒙一片,冷得冻进人骨头里。
“你干什么呀,傅晏?”宋洇抱怨他。
她看她,他那双浅淡的眼睛蕴含着好多的情绪。
倏然,傅晏张开了怀抱说:“上来。”
“嗯?”宋洇不理解,懵懂地歪了头。
傅晏轻笑,他笑起来眼角会微微地弯,一步步上前,每一步珍重而认真,走到宋洇跟前,帮她揽进怀里,然后将她抱起来。
“不是想飞起来看雪吗?”傅晏问她。
压抑的心绪是燎原火,一旦破土便无边无际。
宋洇只觉得自己被悬空。
明明隔着厚重的外套,但是宋洇还是体会到少年身体里的力量,像是蓬勃的要爆发的火山,要把她在冬天里灼伤了。
他抱着她转圈。
一圈、两圈,飘飘飞雪从天而降。
寒凉的气息吸进肺傅,宋洇觉得恍惚,却不觉得冷。
她的少年。
她最爱的男孩。
在十八岁即将来到之前带着她起飞。
让她开始相信,也许下一秒就会有转机,和他、和整个世界一起坠入爱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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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5:懵懂暧昧
◎他给宋洇的备注◎
将近年关, 京城的名门望族举行了众多的宴会,宋洇作为投资圈大佬宋清予的掌上明珠,不可避免地要出席一些重要场合。
晚间雪幕夜色,市中心的酒店, 宋清予正陪伴孟晚枝应对那些太太圈的问候。
大小姐被丢在宴会的角落, 黑色的绒裙秀丽端庄,神色却颓唐。
觉得无聊。
宴会厅外, 飞雪肆虐, 浓厚的夜色被装点得凄迷。
宋洇漂亮的手指碰在玻璃的桌面, 发出脆响,给自己寻了开心。
【因因:傅晏, 我去找你可以吗?】
她来之前就已经和傅晏讲过自己晚上的安排, 但没有告诉他是哪一家酒店。
还未发送的字停在对话框里,突然听见宋清予叫她, “洇洇, 过来。”
她连忙丢了手机。
“这就是宋先生的女儿吧?真漂亮。”
恭维的话语听起来漫不经心,宋洇偏了头就瞧见站在中心位置的男人。
生得高大挺拔, 头发斑白但保养得极佳, 身着高档面料的西装,外头套着羊绒大衣,指尖夹着烧得只剩下尾巴的雪茄,正低眉慈目静静看她。
少见的,一行人中宋清予没有站C位。
男人宋洇未曾见过,可却觉得眼熟。
“洇洇, 这是你傅叔叔。”宋清予抬手, 跟她介绍。
话落的一瞬, 男人撩起眼, 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眸。
宋洇的心猛烈一颤,不用宋清予具体介绍名姓,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傅晏的亲生父亲,傅成煦。
“傅叔叔,初次见面,谢谢夸赞。”她微笑。
“清予家的小姑娘,倒是挺客气。”
傅成煦对宋洇没什么反应,移了眼,目光落在一旁的宋清予身上,“像清予。”
宋清予挑眉,没说话。
傅成煦的嗓音低低沉沉,问:“叫什么名字?yin?”
他是问宋洇,却看着宋清予。
“宋洇,”宋清予解答,“命里缺水,所以取了个带水偏旁的字,右边是‘因为’的‘因’。”
“清予还信命理。”傅成煦惊讶。
“我爱人的父母信,便顺了老人家的心意。”
傅成煦念了一下宋洇的名字,唇齿吐出,声量不大,但周遭没人敢出声。
他歪头问宋洇:“还在上高中吧?”
宋清予:“在明嘉。”
傅成煦一顿,责怪:“清予做什么,我问小孩又不是问你,当爹的这么护着。”
他笑笑,质问有几分云淡风轻:“我傅成煦又不是什么青面獠牙,清予害怕我把你家姑娘吃了不行?”
宋清予抬手叫宋洇过来,手按在自家闺女的肩膀,笑说:“哪儿能,就是这孩子怕生,回头惹傅先生您不高兴了。”
场面静得只余下作为背景的钢琴曲。
周遭人表情肃穆,谁没听过宋洇“大小姐”的名声,可谁又敢反驳他宋清予。
傅成煦眼皮耷拉,倏然弯腰,直接地问宋洇:“丫头,在明嘉上学呢?”语气似乎柔和了些。
宋洇维持着笑容,点头,一点也不像宋清予口中怕生的样子。
傅成煦扯唇一笑。
谈起:“我儿子也在明嘉,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顿,说出了名字,“叫傅晏。”
极为清晰的吐字。
宋洇喉咙口发紧,细长的柳叶眉稍稍蹙起。
她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傅晏的这位生身父亲是专程来见她的。
大小姐没有表现出异样,模糊地回答:“听说过。”
“是吗?”傅成煦直起身,将手头废掉的雪茄扔进玻璃桌上的烟灰缸里,随口告诫她,“那孩子可不太好,还是不要认识的比较好。”语气冷淡。
宋洇盯着他,不说话。
“行了,傅先生,”宋清予揽着宋洇的肩膀,叫她往自己身后站站,“大人的宴会,跟个孩子聊天多没意思。”
宋清予的身型高大,宋洇被挡得严实。
傅成煦多看了眼宋清予,许久,说了声“也行”-
同一家酒店的四楼是私人包厢,临时工到了换班时间。
少年脱下制服准备回家,他身型单薄,把自己塞进宽大的黑色羽绒服里,瞧见宋洇发过来的消息。
冷恹的面容稍缓。
发消息问宋洇。
【FY:不是参加宴会?】
“滴”的一声就有回复,傅晏抬手查看。
出乎意料的不是宋洇,而是条匿名短信。
【我今儿见到你那个小女朋友了。】
傅晏一顿,薄唇下压。
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是谁。
将来人拉进了黑名单后,又有新的匿名短信,来自新的电话号码。
【人,还可以。】
傅晏后槽牙绷紧,冷着脸将手机塞进背包。
他嶙峋的手指握在肩带,冷白与纯黑对比明显,显得更为冷感。
长腿迈开,踏入外头风雪交加的世界。
倏然停住,从背包里找出了手机。
【傅晏:你想干什么?】
打字很快。
傅成煦已经有半年没找他了,上一次还是来问他是不是被傅诚找人打了。
傅晏当时没说话,电话那头就直白告诉他,不给邓清月药吃是他的意思。
傅晏低着头,盯手机。
傅成煦回他。
【你说呢?】
【儿子交朋友了,做父亲的总要关心。】
少年挺拔的身型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渺小,冷淡的眼像是生冷的铁,神色冷漠。
【傅晏:别动她。】
华贵的酒店外,傅晏普普通通的羽绒服就显得扎眼,他的手指悬停在半空中,骨节因为用力而胀青筋。
他又重复发送了一遍。
【傅晏:别动她。】
傅成煦的消息回得挺快。
【这么紧张?】
明明只是简单的文字,可傅晏就是能想起来傅成煦字里行间满是高傲的语调,眼底无从捉摸的审视。
【放心,这可是宋清予的宝贝闺女。】
【我没那么无聊去动她。】
【不过说起来,你要是还想做我儿子,说不定还能娶她。】
消息几分得意,后头紧跟。
【只可惜,你非要认邓清月。】
傅晏久久没动作-
说起来,傅晏的童年生活更多的是在东躲西藏中度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和邓清月就会莫名其妙被人打,日子过得颠沛、贫穷而艰难。
别的小孩有父亲罩着,傅晏没有。
傅晏十七年的短暂生命里从来就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傅成煦不是他的父亲。
第一次见傅成煦是在十岁那年,他拿下全国数学竞赛的金牌,校领导在国旗下讲话给他发了两千块钱奖学金。
标牌被要求举起高过头顶,要微笑和校领导合照。
却在兑换标牌时只给他两百块钱现金。
傅晏冲动想在讲话时拆穿校领导的嘴脸,却被举着话筒跳过了本该属于他讲话的环节,而是邀请了一位特殊嘉宾——傅成煦。
男人那时候要年轻些,没什么白头发,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水头极佳的玉佛,一看就是养尊处优。
他笑起来居高临下,仿若慈悲。
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小朋友,你的眼睛挺像我。”
邓清月在傅晏小的时候跟他讲,他父亲那一脉混了点俄国人的血统,所以眼睛颜色不那么黑。
那是傅晏第一次见到眼眸颜色比他还浅的男人。
邓清月说,被这样的眼睛注视会让人觉得被深深信任与爱恋。
她没有说错。
傅晏对傅成煦的第一印象很好。
可虚幻的镜面粉碎只需要一天。
人生中第二次见到傅成煦,是在被□□打手砸烂家具的下一刻,顺着打手的目光看到在豪车上抽烟的男人,吞云吐雾时眯着眼。
“那可是京城傅家的大爷。”
“哪个傅?”
“小孩你没听说过?京城傅当家,傅成煦。”
……
傅成煦原本不想要傅晏,直到自己三十六岁那年查出来少精。
他后头的小孩不是早夭,就是流产,到最后林林总总只余下傅晏一个亲出的。
是他的发妻邓清月所出。
他想要傅晏,一个曾经他看不惯的孩子。
傅成煦一直自以为是,认为让傅晏回傅家是他给傅晏的机会与天堂,却未曾想过,在傅晏的眼里,傅成煦无时无刻不是地狱。
他拒绝了傅成煦。
傅晏的“晏”是“言笑晏晏”的“晏”,他的出生就是一场错误-
【邓清月被宋清予藏起了吧?】
【傅晏,你还挺有本事。】
雪夜,傅晏还在原地,看了傅成煦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不过她本来也就没几天了,多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傅晏将匿名的联系方式拉进了黑名单,抬眼,才发现马路上停着的豪车。
傅成煦和宋清予并肩站立,两位京圈的大人物是在分别。
他的父亲还是那副冷静而叫人作呕的高傲姿态,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倏然,傅成煦点头,侧了身弯腰,傅晏才看见宋清予身侧的女人和少女。
纷繁的雪刮得紧,有侍者从旁伺候,宋洇小心翼翼地抬脚进了黑色的迈巴赫,矜持地和傅成煦说了再见。
车辆驶过刚刚铲雪的路,各自回到应当行驶的道。
傅晏捏着的手机又在震动。
他扫了眼。
置顶的女孩头像是卡通玫瑰花。
他给宋洇的备注是公主。
【公主:才下班吗?】
【公主:忘记和你说今天的宴会和你在一家酒店了。】
【公主:觉得无聊,想去找你,可是你也太难找了。我去四楼转了好几圈都没寻到人,好学生,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傅晏被冰雪冻得有点僵,打字。
【FY:什么补偿?】
【公主:比如——】
【FY:比如?】
少女一如既往得寸进尺。
【公主:比如学着多喜欢我一点点。】
【公主:一点点就好。】
【公主:可以吗?】
【公主:小猫咪挠你.gif】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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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6:懵懂暧昧
◎你以前从来都是拒绝我的◎
宋洇很喜欢为难傅晏, 她就是喜欢看他那副为难又克制的样子。
每一次她开玩笑,傅晏怼不动她的时候,眼睫就会颤动,眉锁住, 欲言又止, 叫人心痒。
【小狗:宋洇。】
【因因:嗯?】
少女陷在柔软的后座,微信的提示音在车内响起。
【小狗:我在酒店门口。】
白底黑字, 宋洇一怔, 猛然凑到窗前往远处看。
风雪太肆虐, 窗外凄迷一片,已经看不到酒店。
“停车。”
宋洇要求家里的司机。
“洇洇怎么了?”孟晚枝晚上喝了酒, 正半靠在后座, 动人的眼眸迷蒙着,疑惑看她。
宋洇同妈妈解释要下车找人, 可视线却看向前排的父亲。
后视镜里, 宋清予的眉目清朗,双腿交叠静静看她, 几分养尊处优, 笑容温和。
“爸爸,我想下车,可以吗?”
孟晚枝虽然醉了,但理智还在,“你这孩子,下雪天出去乱跑, 都这么晚了, 多不安全。”
宋清予却说:“枝枝, 就让孩子去吧。”
孟晚枝嗔怪他:“你就惯她。”
“那也比不上惯你。”
男人叫司机停了车, 从旁抽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递给宋洇,骨节分明的手上带着十年如一日的钻戒。
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洇洇,忘了说,这次你的十八岁生日傅家的人也要来参加。”
暖色灯光下,宋洇接过雨伞的手一顿,抬起眼刚好撞入宋清予的视线。
“爸爸,我……”
宋洇想要解释,却被宋清予打断,“洇洇,跟你提不是想说‘不同意什么人参加’,只是听人说傅家的少爷傅诚跟你那个同学不大对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你的生日宴会我不会准许出半点岔子,但之后的事,爸爸可管不到。”
他的笑容清隽,宋洇眨眼,稍愣。
手扣紧了伞身,答了句:“好。”-
【因因:我在前面一站的公交车站台等你。】
下了车,宋洇就坐在站台的座椅上等候。
外头比她想象得更冷,宋洇身上的大衣还算暖和,但大衣里便是今日盛装的晚礼服。
她没穿丝袜,只搭了双高跟鞋。
12cm,宋洇第一次穿这么高的高跟鞋。
又冷又行动困难。
宋洇发完消息就觉得自己蠢毙了,因为傅晏的一句话急急忙忙下了车,她该矜持一些,又或者多穿点。
正想着听到风雪里传来的低哑声音。
“宋洇。”
傅晏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少年的短发上沾了细密的雪粒子,些微凌乱,身体被裹在黑色的羽绒服里,喘气时呼出片片白雾。
他走到她跟前,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冷吗”。
宋洇刚想说一句“还好”,就觉得鼻子湿湿的,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连忙用手捂住。
傅晏低头皱眉看她,少女长长吸了一口冷气,极力克制,却还是打了个喷嚏。
大小姐吸了吸鼻子,别过了脸,觉得丢人。
她问他:“你刚刚打工的时候在哪里呀,都找不到你人。”声音软软的,是少见的羞恼。
傅晏突然就觉得心里头宽慰,想笑。
他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弯腰给宋洇披上。
“你干嘛?”宋洇只觉得身上一暖,清亮的眼睛水盈盈,只留下傅晏一个人。
傅晏纳闷:“不是你说的?”
宋洇不理解:“我什么时候说的,我说什么了?”
“要补偿。”他明示。
宋洇捏着雨伞的手一僵,想起她悄咪咪给傅晏发的消息,突然心脏狂跳。
她好像要的补偿是,要他多喜欢她一点点。
“傅晏。”
“嗯?”少年目光落在宋洇身上。
“你变了。”宋洇谴责。
“哪儿变了?”
宋洇将傅晏盖在她身上的羽绒服裹得紧了些,小声吐槽:“你以前从来都是拒绝我的。”
她又听见他笑了,从胸膛里发出来的,闷闷的。
傅晏解释:“外面这么冷,你会冻感冒的。”
宋洇瞥眼看他,心想他脱了羽绒服才会真的感冒,但没说出口。
“现在怎么办?”黑色的羽绒服里冒出来的是宋洇精致白皙的小脸,她轻声问他,“我们打辆车回去可以吗?”
“听你的。”
“好哦。”
宋洇掏出手机准备打辆车,却显示超时。
app提示:因恶劣天气,京城城区暂停了打车的服务。
“打不到车。”宋洇烦恼告知。
傅晏凑过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提醒,无奈:“那先去旁边的店里坐坐,等雪停吧。”
“好。”
宋洇站起了身,绚丽昂贵的高跟鞋在雪地凿出一个个深浅的小洞。
雪地滑,她有些站不稳,拽着傅晏身上的白色毛衣。
一触碰才发觉傅晏的身体也被冰雪染上了冷意,宋洇眨眼,往下摸到了傅晏的手,已经凉得不行,僵了。
“你好冷啊。”宋洇仰头看傅晏,嫌弃。
“还好。”
说这话嗓音都哑了不少。
“傅晏。”
“嗯?”
宋洇央求:“你背我吧,我穿了高跟鞋,很高的,不方便走路。”
傅晏皱眉看她。
大小姐露出一个甜到人心坎里的明艳笑容,张开怀抱就抱到了傅晏的脖颈,笃定了眼前人不会拒绝她。
她掀开了羽绒服把傅晏也笼罩住。
“走走走。”宋洇凑到少年耳边催促。
傅晏没什么办法,手从宋洇的腿上穿插而过,把她固定住,弓身,背了起来。
宋洇突然就很好奇:“我重不重?”
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气息都贴得近。
少女身上有宴会上高档酒的气味,还有浅淡的玫瑰花气息,应该是精心喷洒的香水。
她的皮肤软而滑,身体热乎乎的,大概是羽绒服的保暖作用,宋洇整个人都暖洋洋。
“不重。”
“不重是什么意思?”
傅晏告诉她:“你太轻了。”
也许女孩子对于体重的问题都会在乎,就算是大小姐也不例外,宋洇在他耳朵边轻轻问:“真的?”几分期待。
气息沿着耳廓刮擦而过,话音止住,冷风便争夺这零星的暖意,让傅晏的汗毛直立。
果然,他真的拿她没什么办法。
“真的。”傅晏闭了闭眼,选择了屈服。
飞雪漫天,市中心的夜晚像是水晶球里的童话城堡,复古的店铺悬挂彩色的霓虹灯。
他听到她的心跳,像是葱郁森林里的小鹿,怦怦,通过柔软的身躯敲打在他的后背。
傅晏突然不太敢乱动。
“等我一下哦。”宋洇撤了一只手,将宋清予给他的那把伞撑开。
“好了!”少女欢快地告诉他。
伞撑开了。
宋洇满意地把傅晏抱得更紧了一些。
黑伞下,黑色大衣的少女、白色毛衣的少年,被裹在同一件羽绒服里。
他们好像和世间一切的少年情侣没什么区别。
京城有雪。
他背着她,她撑着伞。
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却漫长起来,像是怎么走也没有尽头-
宋洇挑了一家茶餐厅,事实上没有什么办法,这是市中心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饮料店。
大小姐发了消息让家里的司机送完宋清予他们过来接她,抬眼,就看见傅晏端着一壶茶过来。
“热的。”
他重新穿上了那件被当作被子的黑色羽绒服,因为沾了雪,到室内时外套已经半湿。
“衣服。”宋洇皱眉盯着。
傅晏讶然低头,似乎才发现上头的水渍。
“没事。”
“什么没事?”宋洇责备的语气。
傅晏解释:“擦一下,等会儿就干了。”
宋洇不做评价,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推到少年的眼前。
“喝。”她命令。
傅晏撩起眼看她,额前的碎发因为沾了雪稍稍湿润,状似温顺地应下,“好。”
吞咽时喉结滚动。
宋洇想要盘问他,又想起来下车前宋清予说的话。
“我……”
话音未落下,倏然听到一声剧烈的响,是金属撞击的声。
风雪沉寂的世界似乎生了风云。
宋洇偏头看向窗外,有硝烟的弥漫。
一辆银色的法拉利撞上茶餐厅旁的柱子,车子歇了火,从驾驶位下来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身量高,叼着烟,头发染成了枯草般的黄。
茶餐厅的老板瞪大了眼,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一路瘟神,急急忙忙出去找他理论。
两个人显然发生了口角。
黄毛男人被惹毛了,一脚踹在车身上,收脚时眼神狠戾而肆虐,毫不遮掩地抬手推了一把老板。
老板一个踉跄跌坐在雪地里。
黄毛咂嘴,似是看不惯,直接揪着老板的衣领进了餐厅,玻璃门旋转,肆无忌惮的语调就能传进所有客人的耳朵里。
“老子他妈的是车子打滑,你知道那是多贵的车吗?”
“你他妈的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全球限量款。”
“老子没让你赔钱就不错了,柱子上出现个裂缝关我屁事。”
“……”
嚣张的话没有半点遮掩,有热心肠的客人帮老板报了警。
还没出声,黄毛就冲上前把那人手机按在桌上。
“干嘛呢,知道老子谁吗?不知死活。”他咧嘴笑看报警的人,又扫过一众屋内的人。
目光落在傅晏身上时眯眼,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似乎几分诧异,丢了亟待解决的事,径直走了过去。
黄毛脚上蹬着的雪地靴沾了雪,踩过的地一路水渍。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抬眼时挑衅,浑身上下都是风雪的凉,“哟,这谁,不是我的好堂弟傅晏吗?”
他直接坐到了桌上,傅晏的神色未变,只静静看他。
宋洇几年前在黎潇举行的party上见过来人,是傅家家主的侄子,傅晏的堂兄,傅诚。
宋清予口中,和傅晏不对付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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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懵懂暧昧
◎你这样任我使唤,我会开始期待◎
“还以为你跟你那个痨病妈在哪个角落苟活呢。”
傅诚很是“记挂”他这个堂弟, 虽不是时时派人盯着,但也常常“叨扰”。
他自己拉了把椅子,跷二郎嘴坐下,仰头看傅晏。
“一个痨病鬼生的野种, 居然也有闲情逸致来喝茶。”他嗤笑, 唇齿间发出嘘声。
傅诚说话难听,茶餐厅的不少人都皱了眉, 但介于他方才嚣张的举动, 又没几个敢反抗。
傅晏垂眼, 将手头捏着的玻璃小盏放回,没有搭理他。
“说话啊——”
“傅晏, 你他妈没张嘴?”
傅诚咂嘴, 他最烦傅晏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明明是被他们傅家丢掉的东西, 却非要摆出高不可攀的模样, 好像别人都欠他。
傅诚伸了腿一脚踹在宋洇和傅晏的桌子上。
四条腿的做旧方桌像是耄耋老人,站不稳, 发出清零哐啷响, 圆底的玻璃小盏在桌上画了圈,无依无靠入歧途,掉到地上。
傅晏看了一眼,没碎。
打算伸手去捡,傅诚却先一步伸脚踩在了玻璃小盏上。
玻璃刮擦在地面发出哀嚎般刺耳的声音。
少年抬起眼,身上的羽绒服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学生, 只是眼神警告, 冷淡得像是蕴含冰窟。
傅晏问:“有事?”
“有事?你问我有事?”傅诚冷笑, “不是我有事, 你他妈有事了。”
傅诚质问:“你什么态度?”
这话若是反过来由傅晏说,倒也不维和。
傅晏冷淡:“没什么态度。”他抬起眼,眼睫下的浅色眼瞳看人好似没有落点,便显得倨傲,提醒,“玻璃会碎。”
傅诚:“所以?”
傅晏盯着傅诚的脚,视线仿若能凿穿这个人的肉.体。
那是宋洇刚刚递给他的杯子。
“没事的话请你离开。”傅晏一字一顿。
“嘁。”
傅诚冷哼一看,瞥眼看了一旁的宋洇,眼底有几分惊艳,也没看傅晏,嘲讽:“爷打扰你泡妞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谱……”
宋洇听不下去,警告他:“傅公子,慎言。”
“哟,认识我?”傅诚移了目光,勾唇笑。
因为宋清予为了孟晚枝叛出家族的事,宋洇鲜少参加世家名门的宴会,有也是那些与宋清予有生意上往来的伙伴,故而宋洇与京圈傅家的联络不算深。傅诚对眼前漂亮的少女没什么印象,他不是那种爱心泛滥的人,但此刻却想着“好心”提点两句。
“小姑娘,叫谁‘慎言’呢?我这可是为你好,傅晏这样一个东西不值得人喜欢的。”
傅诚动动脑子就能想出一堆好笑的往事,他笑起来可怖,闲说:“别看这小子在你面前人模狗样的,我告诉你,他被人打的时候会在地上爬——”
“小时候身上脏兮兮的时候挥拳头还会把人衣服裤子弄脏了,嘴硬,打他连句道歉都不会说。”
“他从小就被人打,可狼狈了。”
似乎想起什么,“我听那些高校里的博士教授说,傅晏这种从小被打到大的,会有暴力倾向,你跟他在一起就不怕被他打吗?”
他露出惊奇的神色,甚至有些神经质,扬声:“哦,不对,你是不是已经被他打过了,在哪里?床上?那居然还能死心塌地,小姑娘你还真是……”
宋洇方才就在考虑,傅晏倒来的水还是不够烫,溅到身上会疼但不够疼。
她猛然举杯扬手,红茶温烫,“哗”得一身,浇得傅诚满身满头。
“你他妈你——”
傅诚被人泼了脑子一懵,想骂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小姐打断。
少女的笑容明艳,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亮色,矜持而冷肃:“不好意思,我一般不跟狗讲话,”一顿,抬眼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灿若星子,“还请这只……不要吐脏话。”
“你说谁是狗?”傅诚匪夷所思,“你知不知道——”
“傅诚,傅公子,我认识你,不用像是个蠢货一样自我介绍。”宋洇先声夺人,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今日晚宴备用的生日宴邀请函,“猜猜我是谁吗?”她抿唇微笑。
金色的邀请函在灯光下泛着绚烂的光华,傅诚的瞳孔倏然收紧,似乎没想到能在一个小小的茶餐厅看到这样的卡片。
事实上宋洇不需要惧怕任何人,她心里很清楚宋清予惹不起的人是傅成煦而不是一个小小旁枝的傅诚。
“我的生日宴应该请你了吧,傅公子?”宋洇冷着脸说完,偏头喊傅晏一道离开,想起什么,告诫,“牢请傅公子不要来,太晦气,我不会高兴的。”
傅诚胡乱抹掉了身上的茶水,气愤得几乎要咆哮,又被打断。
“对了,傅公子,从进门开始,我就在给警察打电话了,你说的所有话都通过电话传到了警察耳朵里,等会儿警察先生到了,记得想想怎么解释,最好想想看喊谁来捞你。”
宋洇迟疑:“今天晚上市中心有一场宴会,能有话语权的京圈名流都去了,傅家去了八位,傅公子却没去。我想,你该是需要别人帮你撑腰吧?”
话毕,歪头一笑,惊艳无比。
而后毫不留恋离开-
“宋洇,你没必要帮我出头。”
雪地里,宋家的车刚刚到。
崭新的车辙将细腻的雪分割开。
西北风里传来身后人的清沉嗓音。
茶餐厅前,傅诚撞得七零八落的法拉利狼狈,滴了一串油落在雪地上,幸好天气冷,不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宋洇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没事。”她摆摆手,提起裙子矜持坐上车。
介于大小姐傲气的个性时常得罪人,宋洇心里对于自己能够得罪的人有一个异常清晰的认知。
傅家是可怕,可傅诚又不是傅家下一任的继承人,还不足为惧。
世人皆攀附宋清予,就算是傅成煦也指着父亲同他合作。
算不上求,但也绝对给几分薄面。
还怕一个傅诚?
“我不是说这个。”
傅晏明白宋洇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傅诚的心里就没有所谓的“法律”,绝非正常人。
他担心的不是她得罪傅家,仅仅是担心她招惹了一条疯狗,疯狗会咬人。
“那你说说,我说的什么意思?”宋洇抬眼,指了指一侧的座位,要求傅晏,“上来。”
宋洇没等傅晏回答,就先行告知:“刚才那种情况,根本没有什么解决方法,那个傅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人,我和一个不正常的疯子讲什么道理?那也太愚蠢了,对付这种人,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顿,与傅晏对视,“你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好学生?”
这是事实。
傅晏回答:“我知道了。”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宋洇不想聊这些,随口,“对了,傅晏。”
宋洇原本还在想怎么跟傅晏开口去阐述傅诚要来参加她生日宴会的事,现在想想这样突然的处理也算是件妙事。
省了个大麻烦。
“怎么了?”傅晏简单应声,闭眼时右眼跳动。
“你过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寺庙烧香吧。”
少年歪了头,稍稍意外。
“去拜佛?”
“对呀。”
傅晏说实话:“我不信这个。”
“我以前也不信的,”宋洇轻笑,“而且最近黎潇让我去保佑她艺考顺利,她太忙,我得帮她去求个签。”
宋洇告诉他:“到时候我要顺便给自己许愿——”
“比如?”傅晏静静看她。
“比如——”
“希望爸爸长命百岁一直陪我。”
“希望妈妈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希望自己以后遇到更多真心相待的人。”
少女有太多的贪心,好像说不完。
“还有你,傅晏。”
傅晏一怔,不觉心头一颤。
大小姐撑着下颌,在后座眯着眼眺望窗外景色。
似乎是感知到傅晏的目光,宋洇偏头与他对视,又是烂漫又是矜持,是个叫人心动的姿态。
宋洇郑重却也随意:“希望某个人事事顺遂,没有烦忧,那些讨厌的人不去打扰他,阿姨的病早点好起来,他能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她越说越轻,好像是哄孩子,要把人的心软化。
再坚硬的心在宋洇面前都抵抗不住攻势。
傅晏不安定的心绪在一瞬间被抚平,一眼万年,也许宋洇就是有这样的本领。
他不敢动。
因为大小姐挨了过来,白皙的手抵着沙发的软座,撑着曼妙的身体,眨眼,困惑问他:“傅晏,你说会不会实现?”
傅晏嗅到她发丝的香味,清纯而撩人,传到他的心上。
他回答:“会。”
宋洇奇怪:“你不是说你不信这个吗?”
傅晏垂眼,几分无奈:“但是你信。”
因为宋洇相信,他也可以试着去相信。
傅晏听到大小姐在笑,倏然止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懊恼:“给忘记了,愿望提前说不灵验。”
“没事,只是跟我一个人说了。”傅晏安慰。
宋洇解释:“那也不行,我妈那边特别信这些,外公外婆说这样不好。”
傅晏给她想了一个主意,“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
“这么好?”宋洇深思熟虑,勉强同意,“行,你就当作不知道哦。”
“嗯。”
傅晏看着宋洇的眼睛,两个人挨得太近,呼吸交缠,窸窣碎雪声清晰。
宋洇滑到他的耳边,“唉,傅晏,你这样任我使唤,我会开始期待你的生日。”
傅晏一怔,偏头看她,似乎没有听明白。
可分明嶙峋的喉结在苍白的喉上滚了一轮。
少女笑,目光极具侵略性,她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极佳的机会主义者。
樱唇启合,聊起一些既定的事实,“因为那天过去,我们就都成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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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懵懂暧昧
◎他愿她所愿皆能成真。◎
傅晏一直在考虑该给宋洇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寒冬深处的花店, 富贵竹枝叶苍翠。傅晏帮店里的老板娘修剪了花枝,店里的月季花不耐寒也不耐热,要定期驱虫。
他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店里的小妹问他怎么了, 傅晏摇摇头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自从上次在茶餐厅见了傅诚,便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跟着他。
手机显示有医生的来电, 傅晏躲到卫生间接了电话, 医生说按照Natale教授那边的方案邓清月下个月就可以手术, 要他尽快去缴手术费。
“邱医生,大概要多少?”
对面那头的女人一阵静默, 说了一个天文数字。
昏暗的洗手间, 抽水声频繁,傅晏穿过隔间看到洗手池上斑驳的镜子, 沾染雾气, 依稀有他的轮廓,面容看不清楚, 却可以肯定没什么笑容。
“我知道了, ”傅晏应了声,“我会尽快准备的。”
他闭了闭眼,听到店里小妹在喊他。
“弟弟,有客人,想包一束玫瑰花,来帮忙。”
傅晏应声, 将手机塞进口袋, 快步出去。
……
年底花店繁忙, 不少人家要来买盆栽、绿植装点家里。
傅晏忙到十一点, 拎着包匆匆去网吧继续打午夜工,赶赴的路上,在转角处看到市中心一家还在营业的金店。
突然就想起来花店小妹和他讲自己和男朋友北漂,准备情人节领证的事情。
他们忙于攒钱,最后只买了一对银戒指。
小妹说的时候闲聊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傅晏忙着把颓败的花束剪断处理,匆匆忙忙回了一句没有,却倏然想起来宋洇。
少年站在十字路口,身型落寞,按低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似乎做下决定,径直进了店。
金店原本该休息,只是近期清仓,促销处理,便开得晚了些。
老板是个中年瘦弱的男人,正在催促自己的女儿写额外的数学练习题。
“小伙子,要哪个?”
傅晏穿过一排排展示柜,终于站定。
老板抽着烟,室内的暖气足够温暖,他就穿着长款的老头衫,移动椅子过来,吆喝:“都是一等一的金饰,好价格,性价比高,不会让你吃亏。”
傅晏的目光在玲琅满目的饰品上划过,最终落定。
“这个。”
老板扫了一眼,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一个铂金的素戒上,款式简单,但大方、有质感。
“这个有点贵哦。”老板提醒了句,伸手取了出来,将两枚铂金戒指放在黑色缎面的展示台上。
傅晏问多少钱。
老板从柜子底下翻出自己记账的账目单,然后从自己女儿笔袋里取了只黑色水笔,在干净的纸面上写了一个数字。
不算高,但对于傅晏来说是他八个月的生活费。
少年的睫毛轻颤,抬眼问:“能便宜吗?”
“年轻人,买戒指哪里有还价的?”老板无奈。
又叹了口气,解释:“你也看到了,我这边都在打折处理了。我女儿成绩不好,打算把店里货卖掉,店铺处理,带她去国外念书了,都是最低价了。”
他合上了账目单,示意傅晏看看其他的,“或者你看这个——”一顿,解释,“这一对便宜一半价格,款式差不多,只是细一点,戴起来也很好看的。”
傅晏摇头。
“不,就要刚刚那个。”傅晏看着戒指,伸手触碰,骨节分明的手摸着冷感的女款戒指圈,问,“能只买一只吗?”
“哪儿有拆开卖的?这不吉利,小情侣就买一个会分的。”
傅晏笑笑:“不是情侣,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老板稍顿,皱眉:“瞎说,不是情侣你送人家戒指干嘛?”
他想了想,叹气,又说:“我也不是非要宰你,诚信做生意。你可以买这对细的,两个人带手牵手,好看的咧。”
金店暖色的灯光下,傅晏垂眼拒绝。
“老板。”少年静静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出了恳求-
【因因:早上好。】
傅晏生日那天宋洇起得很早,她不是一个爱赖床的人,但也做不到天蒙蒙亮就清醒。
但是那天不一样,她很期待。
宋洇洗漱完,特意挑了肃静的白裙,换上了傅晏给她买的那双平底牛筋小皮鞋,没有特意打扮。
求神拜佛最是忌讳刻意,追求顺其自然。
镜子前的少女少见的娴静,只是笑起来那股明艳劲儿还是抵挡不住。
【小狗:早。】
大小姐看了一眼忍不住就想笑。
宋洇打了个电话过去。
“生日快乐,傅晏。”
大小姐软下声调说话像是绵绵春潮,叫人心软。
彼时,傅晏在医院给邓清月送早饭,听到声响和她说了一声,去门外接通了宋洇的电话。
“谢谢。”
“我最不喜欢听人说‘谢谢’了,尤其是你。”宋洇嫌厌。
傅晏妥协:“下次注意。”
“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问。
傅晏看了一眼小口喝粥的邓清月,女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插着滞留针的手摆了摆,示意不用在意她。
“在医院。”
“啊?”宋洇一怔,似是没想到,“我等会儿也去看看阿姨吧,然后一起去寺庙祈愿?”
“不用,”傅晏轻声,“晚点我去找你就好。”
他们聊了一会具体见面的时间地点,傅晏打开病房的门,邓清月一副了然的模样。
“是宋小姐吧?”距离上次化疗已经有些时日,邓清月的精神气儿恢复了些,她小心翼翼将碗筷放到床头。
傅晏点了点头,帮她收拾了残局。
“你多陪陪她吧,”邓清月盯着自己的小孩轻声,“小晏,那孩子喜欢你吧。”
邓清月是江南邓家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虽然不是顶顶有名的聪明能干,但也不笨。
她作为风波的缘由,总能参透些。
傅晏看她,没有正面回答:“妈,你好好休息,二月份Natale教授联系了美国那边的研究所,配合军.区医院给你做手术。”
“这个我知道,邱医生跟我讲过了,”邓清月将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干枯蜡黄的手塞进被窝,突然问,“小晏,钱够用吗?”
“够的。”
邓清月不信。
邓清月笑话自己:“我之前带你差点连学费都交不起。”
“没事,现在已经保送了,一样的。”
邓清月疑惑:“过程不重要?”
傅晏垂眼,清醒地回答:“结果一样就行了。”
他知道邓清月什么意思。
“小晏,你应该回傅家的。”她轻声。
邓清月从三年前确诊癌症开始就一直催促傅晏回傅家。
傅晏皱了眉,冷淡回答:“我先走了。”
邓清月有些气,欲言又止:“你这孩子……”她的气儿一时喘不上来。
傅晏着急去看,幸好,没事。
癌症病人最为重要的还是心情舒畅,傅晏不想气她的。
邓清月拍拍他的手,“傅家虽然不是好地方,但是傅晏,你在我这里就等于背了一个大的拖累。”
傅晏真的不懂她,问:“所以你想我怎么做?”
邓清月知道傅成煦搞垮他们邓家的证据在哪里,傅晏回傅家,还有谁能救她,她自己吗?傅成煦就盼着邓清月早点死,又怎么可能有半点援手。
“妈,你好好休息。”
邓清月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再次叫住了他:“傅晏。”
她的小孩终究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最贫瘠的土壤长成了参天大树。
“去陪宋洇?”
傅晏解释:“提前答应好她的。”
邓清月明白:“多陪陪她吧,我亏欠她。”
又说:“小晏。”
傅晏始终没回头,骨感冷白的手按在病房的门上,问:“怎么了?”
邓清月闭了闭眼,靠着病床柔软的枕头上,郑重:
“妈妈终究不是好的妈妈,但还是要说——”
“儿子,十八岁生日快乐。”
傅晏眼波微动,答了一声“嗯”,轻轻带上了门-
到宋洇家时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大小姐从三楼的窗户口下看来,同他招手。
五官明艳,衣着清纯,神色生动至极。
司机等候多时,带他们去郊外的山寺。
山寺外,腊梅冷香,人群如织。
前两天京城连绵大雪,近些日子老天爷倒是安分,晴朗干燥,落满山头的积雪也都融化。
山前的阶梯太多,拾阶而上。
宋洇有些后悔穿小皮鞋,该选个不磨脚的运动鞋,走上几步磨得疼痛,要歇息片刻。
后山十二点时敲钟,微弱的响声会像是水波潋滟荡开,逐渐沉厚。
山中不清静,太多求神拜佛的人来来往往,像是凡尘俗事出入烟火不可避免的每一天。
日上梢头,骄阳正午。
山寺前千级台阶要走上一个时辰,宋洇累得心里头抱怨,却不敢吐露怨恨半分。
傅晏问她要不要背。
宋洇心动之余,却还是扭开脸说:“一点都不累。”
山寺的粗茶淡饭寡淡。
他们歇了几刻钟,从窗牗探看外头的世界,起身迈入庄严的殿。
一门接着一门,静谧沈稳,梵音清越。
庙宇真佛,宋洇替好友求了红签,结果甚佳。
又从僧人那里求了香。
滚滚红尘,往梦依稀。
宋洇和傅晏在人群攒动中看到彼此,举香迈入大殿,在僧人令下时齐齐弯腰闭眼,神色诚敬。
她在起身时看到少年侧影,垂眼将香火插入碾碎的香灰中,眉宇有隐隐的锐气与轻狂。
与半年前她在风雨之间发现他的那个瞬间迥异。
恍然如梦,宋洇深刻意识到傅晏真的成年。
“哎,傅晏。”
她在殿外人少处喊住他,少年脱了厚重外套给她递来备好的温水,挑眉示意她可以直说。
“你许了什么愿望?”
她昨天就与他透露了她的愿望,叫她不得不好奇他的。
傅晏低头看她,树影斑驳,盖住神色晦暗,问:“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吗?”
宋洇知晓自己这样不好,懊恼说声“也罢”。
却又嘴硬,再三:“真的不告诉我?”
傅晏摇头。
“为什么?”
傅晏现在很少拒绝她了。
冬日没有飞鸟,没有鸣蝉,只有腊梅的香与融化的雪。
他在三九寒冬,神色淡漠,周身被浸润在古寺的氛围里,虔诚却克制地告诉她:
“因为在意。”
宋洇迷茫:“你最在意什么?”
傅晏不语。
他最在意什么不得而知,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愿她所愿皆能成真-
山寺偌大,明明上山时宋洇累得汗湿衣襟,却在下山前几分留恋。
“这个——”
宋洇喊傅晏到寺庙角落,不同于前殿的求签,这里贩售的是简易的福袋。
僧人介绍:“福袋中包的草药,可以提神驱虫,配有诗句,大多都是圆满喜乐的意向。”
宋洇要了两个。
“我想要这个红色的。”她的手指停住,偏头问傅晏,“好学生,你要哪一个?”
“旁边的吧。”
宋洇不满意:“旁边的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傅晏伸了手,帮自己拿了一个,又把宋洇的交付到她的手里。
宋洇随福袋赠的诗句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凑过去看傅晏的。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宋洇皱了眉,忍不住质问:“这是好的意向?”
意思不是必将经历山雨欲来?
僧人行了礼,不做解释。
宋洇想生气,她听江南外公外婆的话,不随意求签,但福袋说好了“圆满喜乐”,却开出这样的结果。
这让傅晏怎么办?
正要发作,宋洇觉察到一双手摸到了她的脑袋。
傅晏温烫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在宽慰。
“干什么?”宋洇瞪他。
傅晏的手指捏着诗句小纸,说:“挺好的,还复明。”结局是好的。
宋洇瞪他,想发点大小姐脾气,可最终还是克制。
“不许把她发型弄乱了,好学生。”宋洇冷声提点。
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傅晏哪一个笑点,他居然笑了起来,眉眼都弯。
宋洇扭头先行一步。
两个人一同下了山。
西沉日暮,傅晏在山脚才有空去看手机里的短信。
他的人缘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在明嘉外、打工时认识了不少的朋友,来一一庆他成年。
扫到最末尾一条时,傅晏的眉心一跳,直觉被人监视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少年装作无意回头扫视,宋洇问他“怎么了”,他将手机塞回口袋,云淡风轻说“无事”。
最后一条已读短信配了一串图片。
邓清月在病房挂水的照片,被护士询问的照片,邓清月的病例单、病房号。
傅晏和邓清月早上分别的照片。
一一清晰,配好了时间地点。
来自一串傅晏认识的电话号码。
傅诚。
配文:野种,你说我把这些发给叔叔,他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生日快乐!
第59章 59:懵懂暧昧
◎我说过了,接近我是会下地狱的◎
【傅晏:你要做什么?】
傅晏在酒店的卫生间发送了短信, 刚刚拨了两次傅诚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宋洇在微信里催促他去切蛋糕,傅晏拽紧了手机,给医院的医生打了电话询问情况,得到没有异常的回答后, 转身前赴私人包厢。
在推门而入前, 他收到了新的短信。
【傅诚:不做什么。】
【傅诚:想让你痛苦罢了。】
少年按在门板上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晦暗的情绪沉在眼底,他收回手, 问傅诚要怎样才可以不把消息发给傅成煦。
【傅晏:我不会回傅家。】
【傅诚:傅晏, 你逗老子呢?你不本来就不配回傅家吗?】
【傅诚:我要你给老子道歉。】
【傅诚:野种, 给你机会了。】
包厢的门前,国际酒店的灯光华贵, 一门之隔天堂地狱。
人的恶意可以无缘无故, 也可以滔天巨浪。
傅晏看着发过来的消息,喉咙口发紧, 神色冷得要冻成冰。
许久, 他打字。
【傅晏:好。】
【傅诚:那就明晚,到市中心君晤会所A厅, 老子要你跪下来哀求。】
【傅诚:不来, 我让你身边人都痛苦。】
【傅诚:说到做到。】
消息就此终止。
傅晏不相信傅诚只要这么简单的条件就善罢甘休,但是眼前的门已经自行打开。
“傅晏?”
明艳的大小姐探出了脑袋,她等了许久,没见到人自行出来找人,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正处理消息的少年。
傅晏将手机锁屏,塞回外套口袋。
“怎么在这里等着?”宋洇疑惑又催促, “快进来!”
她提前预定了国际酒店的动物奶油蛋糕, 很小, 只有六寸, 两个人吃正合适,是专门买给傅晏过生日用的。
就等着傅晏来切蛋糕。
“进去吧。”傅晏垂眼,按着口袋里的手机,不动声色。
宋洇没有在意到傅晏的沉默,跑到傅晏的后头,搭在他的肩膀,把少年推到了位置上。
“吃蛋糕啦,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大小姐凑到他耳边命令,语气少见的温柔体贴,像是那些亲昵的邻家妹妹。
宋洇帮今天的寿星做了全套准备工作。
蛋糕盒打开,卡通的生日帽被强制性带到了少年头上,几分违和,宋洇还偷偷笑。
私人包厢里,灯光被熄灭。
“快许愿吧!”宋洇催促。
傅晏第一过这么大阵仗的生日,听话地闭了眼,可眼睫却在颤动。
他听到桌子对面的大小姐嗓音清甜,交代:“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宋洇撑着下颌说了自己准备的惊喜,“好学生,期不期待?”
蛋糕上的烛火在摇晃,却不那么温馨。
傅晏迟缓地点头,回答:“很期待。”
他被傅诚分了心,却是真心诚意地感受到宋洇的温暖。
私人包厢的桌子不算宽大,大小姐起身,帮傅晏把蛋糕上的蜡烛吹灭。
少女的腰肢纤细,眼睛里像是沉了璀璨星河,仿佛要把人溺毙。
方才傅晏去洗手间的功夫,她偷偷在身上喷洒了香水,傅晏嗅了出来,是带着奶香的甜,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而甜美。
离得近了,那股亲和的奶香味便把他笼罩,让人头脑发昏。
“从法国带回来的,百达翡丽的瑞士表。”
听到叫人满意的回答,大小姐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甜津津的笑容。
她纤细的手伸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皮包,摸出了一个精心包裹的小盒子,递过去给他。
宋洇贴心介绍:“打开看看?这是那边的人送给我的礼物,但很遗憾,是男款,我带不了。”只能留给男朋友用了。
后面半句宋洇没有说出口。
傅晏看着礼物,目光上移,落在大小姐生动的脸上,眼波微动。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晚些拆吧。”
“可以。”
宋洇将切蛋糕的刀递了过去,他们分食了这块小巧精致的蛋糕。
宋洇突然想起来晚上的安排:“晚点我有事,爸爸让我去郊外的酒店看看,检查一下生日宴的流程,得先走。”
傅晏给她递了擦拭的纸巾,应下。
大小姐抿唇笑,诱惑他:“会不会想我?”
傅晏出乎意料地没答,只静静看她-
天色转暮,傅晏站在地铁的换乘枢纽联系了Natale教授。
手机收到了大小姐的新消息。
【公主:我抵达明天的酒店了,在四楼。】
傅晏回她“好”。
【公主: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吃蛋糕的时候有些走神。】
【公主:我在厨房里看菜品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师给你做?】
傅晏一怔,抬眼看广告牌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FY:是有些事。】
【公主:严重吗?】
傅晏最终还是直言。
【FY:很严重。】
【公主:需要我帮忙吗?】
地铁从远处驶来,有如山谷震动的轰鸣,少年压着头顶的鸭舌帽,匆匆忙忙上去。
这一段的地铁建在山底下,信号差,行驶时,整段地铁外全然黑暗。
傅晏一直垂眼看消息,明白傅诚无论如何一定会把消息发给傅成煦,那他终究要把这件事告诉宋洇。
帮或不帮,都不能拖累宋家。
他不该辜负宋洇的真心。
遂打字回复。
延绵的隧道,有将近十四分钟,手机的信号一直显示“叉”。
列车员用标准的普通话和英语告知车上乘客:“前方即将到站。”
“叮咚咚”的响声由远及近,地铁在缓慢停下来。
这不是傅晏要下车的站点。
地铁车厢里的电视屏幕倏然从广告跳转为紧急新闻。
车厢里的男男女女抬头。
新闻大厅里,蓝色西装的短发女士语速极快,告知群众:“就在十分钟前,郊外的云峰大酒店发生了火灾,经初步排查,极有可能是电缆井内电线或电表箱着火……”
攒动的人群里,高瘦的少年定在原地,瞳孔一瞬间紧缩。
他立即反应过来,抬手给宋洇打了电话。
那头是柔和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脏像是沉入了无尽深渊,呼吸都没有了意识。
傅晏抓紧了地铁卡,也不管最终的目的地是何,在车门打开那一瞬,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身后有人在骂他“讨债鬼,急着投胎咯”也不管,只是长腿迈开,像是疯了一样刷卡出站。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傅晏拦下一辆计程车,要去云峰大酒店。
跟宋洇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他交代的傅诚那里的情况,没有新的消息,他问她“在哪里”“怎么样”,均没有回音。
傅晏让司机开快一点。
计程车司机“啊呀”了声,说下班高峰时期,总归无法避免。
他随手调频,车载电台也播报到了最新新闻。
司机愣声,像是才反应过来,扭头问:“小伙子,你刚刚说的就是要去云峰大酒店吧。”
傅晏的手握紧了拳头。
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行,“是。”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傅晏,少年带着的鸭舌帽遮住了神色,孤零零的,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司机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经有了几分共情。
连忙说:“我开快点,你不要急啊小伙子,你不要急。”
而后疯狂踩下油门。
镜面之中,少年的下颌线凌厉,宛若刀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在昏暗老旧的计程车里,皮肤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手机,几乎要把完好的手机捏碎。
“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司机忍不住开口,“你不要着急,我肯定最快速度把你送过去,你不要急、千万不要急。”中年的司机大叔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又说:“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太对啊,跟我说说话吧,平静一点,不要慌啊。”
傅晏没说话,许久抬眼,在后视镜里与司机偶然的视线对上,吐字:“不慌,我没事。”
声调末尾几分颤。
酒店外已经架起了围栏,橙色的消防员已经赶到。
华贵一时的云峰大酒店沉寂在一片火海中,宛若红莲潋滟。
高耸入云的酒店此刻半栋楼都在肆虐的火光里,黑烟滚滚,隔着半里路都可以闻到。
傅晏抬眼的一瞬间只觉得那颗再坚硬不过的心脏都停滞,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给钱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等
司机找零,就冲下车。
司机准备兑钱,“哎”了一声,抬眼发现傅晏已经跑远,连忙把钱揣兜里下车要给他。
负责的消防员和警察看到冲上来的少年,急忙将人拦住。
他们准备警告几句“不要干扰公务”,赶上来的司机护住了傅晏,解释:“只是一时心切,这孩子有重要的人在里面。”
傅晏拽着手机,几乎听不到周边的声响。
被司机提醒,才知道有了陌生来电。
他没有心思接,但那个电话一下子打了三次。
第三次,傅晏接听了。
“喂?”
清甜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是宋洇。
傅晏一瞬间止住了所有的呼吸,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还好好的?
“哎,好学生,怎么不说话?”
傅晏一顿,不能思考的脑子终于开始运作,压住嗓音答:“没,这边有点吵。”
宋洇“哦”了一声,交代:“我这边出了点事,去的酒店好像电缆井内电线老旧着火了,我刚刚在厨房听工作人员说一楼防火灭火装置突然全部启动,就让大家一起撤离了,幸好幸好,你没有看到,这里火势非常大。”
傅晏瞥了眼身侧的司机,小声说了句“她没事”,司机双手合十说“那真是谢天谢地”,怕打扰他们接电话,还特地轻声说的。
“你没事就好。”
“大家都没事。”
傅晏在人海中寻找宋洇的身影,问:“宋洇,你的手机呢?”
“刚刚走得太急,我怕出事,让大家什么都别带,直接出来了,手机留在火场里了。”宋洇烦躁,“这次没什么人员伤亡,幸好明天是我的生日宴,酒店清了场,没什么客人,消防员那边把楼层高的工作人员也救出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傅晏的目光顿在,在茫茫人海中锁定。
消防车旁,俏丽的少女套了救援队的外套,还鲜活,傅晏的目光柔和下来。
“那就好。”
“嗯。”宋洇点点头,“就是我的手机……对了,你刚刚发消息和我说什么事来着的?”
傅晏垂下眼帘,失笑:“也没什么。”
“真的?”
傅晏温柔:“真的。”
“好吧。”
傅晏笑笑:“你平安就好。”
“我刚给爸爸点个电话,他应该和孟晚枝说了,她电话进来了。”宋洇迟疑,“你好好照顾阿姨,我先挂了。”
“好。”
宋洇宽慰地笑笑,“有事和我讲。”
“一定。”
傅晏谢过了司机大叔,一个人独立离开。
少年的身影单薄,摘下帽子时,碎发因为出冷汗而润湿,一双冷恹的眼眸眼尾少见地泛了红。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记者和围观者的人流中逆行。
着火的大楼在他的身后,染红了半边漆黑的天空,像是一场无尽诡谲的深渊地狱。
心脏从天堂到地狱,又回到人间。
傅晏打了电话到傅氏的总部,点名要找傅诚。
秘书小姐笑得矜持,问话时几分不屑:“请问您是哪位?找我们经理有什么事?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先生。”
傅晏走进昏暗没有路灯的街道,一字一顿:“麻烦转告——傅晏要跪下来给他道歉,就现在,在老地方,不见不散。”-
傅晏小的时候,邓清月在一个钢工里上班,早四晚十一,十八个小时班制,中间留一个小时吃午饭、晚饭。
这个钢厂不符合劳动法,前些年被人匿名举报,倒闭了。
新老板拍下地皮后,还未做好规划,便一直荒废闲置。
傅晏在钢厂的住宿楼里,跟邓清月住八人间住了八个月。
因为他是个男孩,和女员工终究男女有别,邓清月被说了不少闲话。
刚开始几天他还能厚着脸皮,后来邓清月被同事动手欺负,傅晏只能拖着被子睡在过道。
再后来,邓清月辞职了。
傅家人对于他们的动向清楚得很,傅晏一开始不懂,以为是妈妈欠了别人钱被打,后来才知道怀璧其罪,邓清月知道得太多,傅家人要他们死,但又看蝼蚁一般,高傲地只是限制他们生存的可能性,要他们痛苦。
傅晏就是在钢厂里认识的傅诚,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他总是打他。打得狠,不只是寻常的恐吓和惊吓。
现在想起来,还是噩梦一般。
夜色里,傅晏蹲在钢厂住宿楼旁边的废弃车间。
昏黄的电灯还是之前的旧款式,伤眼睛,不大亮。
傅晏已经摘下了包,藏到了进来的过道里。
因为里面还放着别人送的礼物。
“哟,还挺怀旧。”
傅诚进来的时候,手里吊着一串劳斯莱斯的钥匙,头一歪,咧嘴嘲笑。
他一头黄毛,嫌弃地看了眼上了灰的坐凳,几分犹豫还是坐了下去。
“这么踊跃来跪我?”
他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傅晏的身前,心情大好,“还是少见野种你这么上道。”
傅晏戴着鸭舌帽,蹲在角落,高大的身躯不像幼年时那么窄小,盘曲在一起,好似束缚不住。
他弓着身体,冷冷地抬眸,问:“你在短信里说的‘动我身边人’是什么意思?”
傅诚一怔,不羁的神色收敛,但很快放荡大笑。
“哎,你说呢?”傅诚还是爱穿皮夹克,下身是牛仔裤,脚上蹬着的黑色皮靴踹到了傅晏的身体,许久没有移开。
他举例子。
“比如你那个痨病鬼妈?”
“你那个姓郑的傻小子同学?”
他略思考,点点头,“哦,还有你抱上的新大腿,宋家那个大小姐。”
傅诚还是有点脑子,“那姑娘真不错啊,只可惜瞎了眼看上了你,医院那边就是她帮你联系的吧?你猜我要是告诉叔叔,她和她们家是不是会挺惨的?”
傅晏目光不移,还是面无表情看他。
傅诚从兜里掏出烟盒,一看只是普通的黄鹤楼还挺烦躁,“哟,我那个蠢货助理,买错了烟。”
但想想凑合,他低下头叼在嘴里,点燃了烟草。
傅诚威胁:“这种女孩子……我要处理的话,可有太多办法了,傅晏你是知道的。”
傅诚夹着烟,眯眼看眼前狼狈孤零的人。
他吐了口烟雾,感慨:“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也有服软的一天。”
傅诚高高在上,视人如蝼蚁。
“别动她。”傅晏看着傅诚。
“不动她?还有你母亲是吧?”傅诚歪了头,觉得好笑,“傅晏,你是不是太贪心了,要的太多,忘了自己是谁啊?野种。”
傅晏没理会羞辱,只是问:“答应?”
少年的目光在朦胧光晕中落在眼前人身上,他的整个身体都陷落在傅诚的黑色影子里。
“谁知道呢?”傅诚无所谓,凑过去,靠到了傅晏的耳边,轻声,“你先跪了试试?说不定本少爷心情好,给你一条生路。”
废弃钢厂车间里,宛若一片废墟,片片瓦砾散落在地面,水泥地的缝隙里甚至长出了杂草。
没有半点希望的痕迹。
“你得答应我。”傅晏直愣愣盯着眼前人。
傅诚嗤笑,落在傅晏身上的脚用力把他一脚踹到墙上,残忍地告知:“我不。”
身体触碰到水泥墙面,傅晏发出一声闷哼。
傅诚能够有无止境的恶意,但是为什么要收敛?
“傅晏,实话告诉你,我肯定要把你妈的消息告诉傅成煦的,时间早晚罢了。”
傅晏眼底有情绪在跳动,问:“那是什么时候?”
傅诚咧嘴笑,恶劣:“那我哪里知道?你哪天不跪在我面前,不卑微地像条狗,我就哪天告诉他。”
傅晏没说话。
电灯因为年久失修,一瞬间熄灭,又重新亮了起来。
“跪下吧。”傅诚催促。
他的脚背敲打在傅晏瘦弱的肩膀,要让他如自己心意。
“还不跪啊?磨磨蹭蹭犹豫什么呢?”
傅诚眯眼,将指节夹着的烟塞进嘴巴里,“说起来,我还想搞那个宋洇,是宋家大小姐吧——”
他的唇齿发音因为含着烟而不大清晰,闲说:“那姑娘不错,操.起.来应该更好。”他笑笑,“你喜欢她吧?你说我要是把她搞到手,你应该更痛苦吧?”
盘踞在心底的火苗瞬间从微小膨胀,也许只要一句话,精准刺激到神经。
傅晏的心中有根弦崩掉了。
傅诚还在嚣张:“到时候,野种你跪着,我操.给你看。”
电灯又在明灭,傅诚咂了嘴,抬眼去看。
傅晏捏紧了拳头,突然想起来傍晚看到的郊外火光。
和他心头的火一样的狂野肆意。
他缓缓地起身,突然上前拎住了傅诚的衣领,让他踉跄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傅诚始料未及,但未多想。
下一瞬,傅晏就已经挥起了拳头,一拳把傅诚打在了地上。
“你打我?”傅诚捂着脸,纯然愤怒,想要起身还击,可是被眼前人钳制住。
傅晏拎着傅诚的衣领,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少年冷声:“打的就是你。”
傅诚大叫:“你妈的。你真的有暴力倾向啊!”
“卧槽卧槽卧槽!傅晏你他妈的,你个要死的野种,老子马上就把消息发给傅成煦,让他搞死你妈和宋家!老子要弄死你,卧槽你他妈的打得好疼,你他妈的敢打老子。”
傅诚疼得“嘶嘶”直叫。
“你妈的,你他妈的,老子要骑在宋洇的身上,让你悔不当初——”
又是一拳头。
傅晏平日里冷淡的语调此刻半点不平稳,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你说的对,我的确有暴力倾向。”
傅诚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有病。”
“我是有病。”
傅诚想要踹开傅晏,但被傅晏用膝盖抵着后脊,靠到了地面。
年久失修的工厂车间,有浓重的霉腐臭味,叫人作呕。
大抵是傅晏打得太疼,又或是傅少爷没怎么被打过,护着头,哭嚎:“傅晏,你他妈的别打了,这里有监控!你他妈的打了我,我晚点就去报警。”
傅晏笑了,他坐到了傅诚的身上,“傅诚,你一个法制咖还知道报警啊?”他嘲笑他,说话时还有用力过猛的急促,“不过,你要说摄像头吗,我来的时候就用垃圾袋罩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看着身下的人,冷声:“今天就打你两下,别要死要活地嚎了。”
傅诚愣愣地松了手,问:“你他妈的真的不打我了?”
傅晏气息中发出一声笑。
他成年了,还有期待的人要见面,怎么可能毫无牵挂搞他。
傅晏伸了手,傅诚浑身僵硬,骂:“傅晏你他妈的要干嘛?”
傅晏从傅诚夹克口袋里取了黄鹤楼,他坐在傅诚身上,颠出一根细烟,借用了雕花的金色打火机,摩挲电话砂轮,将烟点燃。
他生疏地吸了一口,味道呛人,不好闻。
“野种,你知不知道打了我,我出门就让傅成煦知道你妈的事……”
傅诚脸上斑驳青紫。
“知道。”傅晏吐出一口烟雾,吸了两口才发觉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他抬了手,傅诚以为又要打他,连忙避开了脸。
“我他妈不让傅成煦知道,你别打了。”
傅晏寡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突然露出一个惊人的笑容,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将他的侧脸往地面按了按,“傅诚,你说的话我一直都不信的,我只相信我对你的判断,别在那里废话。”
傅晏斜了眼看他,倏然咽了口口水。
“你他妈的什么判断?”
傅晏颓丧地抽着烟,垂眼时眼神像是没有生机。
傅晏说:“你会把邓清月搞死,把宋洇糟.蹋,让我痛苦——你就是这样。”
傅诚骂:“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屁话。”
傅晏懒得和他再计较,拧到了傅诚的后颈,叼着烟恶狠狠地告诉他:“傅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觉得我孑然一身真的怕你吗?”冷笑,“如果她们出事,我绝对让你后悔来过这个世界。”
“你把邓清月的消息告诉傅成煦,我会弄死你。”
“你敢动宋洇一个手指头,我和你一起死。”
傅晏笑得和平日冷静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疯得几乎让傅诚冷汗直流,连手指尖都在打颤。
傅晏垂眸看他:“你出门敢把邓清月的消息发给傅成煦,我坐牢也要让你后悔。”他那双眼睛,颜色浅,此刻便像是冻人的坚冰,“你是知道的,傅成煦想让我回到傅家,因为我暂时是他唯一的儿子,到那个时候,你绝对是逃不掉的。”
傅诚又骂了一句脏话,但被这样看着,连连说:“是是是。”
傅晏弯腰凑过去,阴鸷告诉他:“傅诚,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他妈的不要命,也要你的命。”
而后起身,按低了头上的鸭舌帽,叼着那根没吸完的烟,头也不回离开-
外头夜色正浓。
天空又开始下雪,傅晏叼着的烟已经吸完。
明明世界无暇洁白犹如冬日童话,可他的世界却好像分崩离析。
密雪声簌簌,也许有的人就是不配被爱慕。
傅晏沉默着将那根只剩下烟头的黄鹤楼扔进了垃圾桶,眼圈不经意间红了一片,他抓了自己的头发,却又还是深深吸气平复心情。
他冷恹青涩的面容上有和傅诚搏斗留下的刮擦痕迹。
傅晏还是觉得烦躁,他很少这样没办法控制情绪。
隔着背包摸到宋洇送他的礼物。
价值连城的瑞士表,还有一只丑陋却亲手制作的小狗。
也许这就是宋洇的喜欢,昂贵又平易,谁都拒绝不了。
傅晏闭了眼,撑不住呼吸困难,眼眶湿润。
他缓缓神,拨通了宋洇的电话。
宋洇还没睡,刚刚给自己的各位亲朋好友交代了“真的没事”,条件反射地说:“好学生,我安安全全到家了。”她怕他担心,说得急促。
可是傅晏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顿顿看满天飞雪,只觉得也许属于傅晏的冬天永远不会过去。
深处黑暗中的人不该期待暖春的到来。
“宋洇,我们往后不要见面了。”
傅晏目光寡淡,嗓音微微的颤,但好在不明显,没有泄露半点情绪。
宋洇一愣,疑惑:“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傅晏轻描淡写。
“是不是你今天说的很严重的那件事?”她急声。
“不是。”
宋洇深深吸气,“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
宋洇生气了,“傅晏,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都会停顿半秒钟。”
傅晏听她讲这样的话,竟然还想笑。
却还是停顿半秒,说:“没有。”
“傅家的人又找你了?”宋洇质问,“傅成煦?还是傅诚?”
傅晏想继续说谎,却终究骗不过她。
他闭了闭眼,语调寡冷:“宋洇,我说过了,接近我是会下地狱的。”
这个冬天终究太漫长,漫无边际。
世界碎裂成齑粉,像是永远拼凑不出一个还算可以的圆满结局。
宋洇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同一片天空下的飘雪,突然扭头,叫家里的阿姨帮忙联系司机备车。
她忍住心头的复杂而酸楚的情绪,冷着声,像是个骄傲的真正的大小姐,做出判断:“你就是在开玩笑。”
“你不喜欢我?”她质问。
电话那头没有否认的声音。
宋洇一字一顿,目光冷然。
“你在哪里?我去见你。”
宋洇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清醒而心痛,告诉电话那头的人:“傅晏,我们之间我才是主导的那个人,我想你应该知道的,你没权利说这个。”
她和傅晏。
她说了才算。
“傅晏,我现在就要见到你,到我生日结束的那一刻。”
“你不准逃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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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再度暧昧
◎在说我?甜的?◎
上大学的时候, 宋洇曾经刷到一条知乎问题。
问题描述是“强迫喜欢的男孩和自己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
她记得高赞的回答是“强扭的瓜不甜”。
1.7w赞。
答主语重心长地评论区劝:“妹妹,再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被挫伤尊严,哪怕这个男孩有那么一星半点喜欢你, 你这么一闹, 也只会剩下怨恨。感情这个东西自由心证,全凭感觉。厌恶一旦生长便难以退却, 听哥一句劝, 千万不要强迫别人, 除非这个人已经跪到你面前,没有任何尊严了。”
七年后, 宋洇在傅晏的家中又刷了这条回答。
她莫名觉得这个回答不是那么准确。
彼时夜色已深, 万家灯火在窗外尽收眼底。
傅晏的家在市中心最繁华昂贵的地方,千楼万阙, 车流如水。
宋洇丢下学长传来的诉讼建议, 想起来很多年前她逼迫傅晏跟她在一起的样子。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不会蠢到看不出来傅晏喜欢她。
可恐怕最过分的事也在于她明明知道一切的根结, 却还是一意孤行, 不论后果,强行修改了另外一个人的意愿。
傅晏不是不想跟她在一起,是不能。
窗台下,女人不再是七年前青涩的模样,明艳的感觉更甚。
纵然是素面朝天,长发散肩, 也动人得叫人心惊。
宋洇倚靠着栏杆, 突然想跟傅晏开玩笑, 打开微信逗他。
【因因:哎, 傅晏,你说强扭的瓜甜吗?】
手机震动了几声,宋洇纤细的腰肢塌下去,垂眼去看。
【FY:怎么了?】
回得及时。
【因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觉得强扭的瓜好像也挺甜。】
一顿,又补充。
【因因:哪怕晚熟好多年。】
她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听到微信“滴”“滴”的提示音。
傅晏直接给她发了语音,1''。
又紧跟1''。
宋洇点开。
“在说我?”
“甜的?”
宋洇在周起樾和周玉笙那里受得气突然都消散得干净。
她软声给傅晏回语音:“你不要胡乱对号入座,我说瓜,没说你。”
“真的?”
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几分失真,宋洇被问得心头一颤,搪塞一句“真的”,不再搭理他。
下午,许屹那边已经代理上诉,按部就班告周氏药业,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唯一意外的是宋洇没等到周氏药业宣布“取消婚约”的消息。
傍晚时分,宋洇给周玉笙打了电话催促,对方显然并不愿意待见她,问她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玉笙冷声说:“才几个小时,宋洇,这是有了靠山就忘本?这么着急摆脱我们周家?”
宋洇知晓周玉笙那张颠倒黑白的嘴,也没生气,重申:“周玉笙,你答应我的。”
周玉笙这才懒着声音说:“后悔了不行吗?起樾不是去找过你了吗?这孩子以往不怎么喜欢你,现在要分了,突然就意识到你的好,你要不然再考虑考虑他。”又说,“宋洇,我就这一个儿子。周氏药业不会倒,也不能倒,以后整个周氏药业都是他的,你嫁进来,和起樾一起拥有仁心基金会和周氏药业,不好吗?”
这套说辞宋洇不信,甚至觉得恶心。
女人笑了,倒也没拆穿,只是反问:“仁心基金会原本叫什么,周玉笙,你不会忘吧?”
她抬眼,下了最后通牒,“周总,上午和你的交涉我录了音,我想如果舆论威逼,公众如何抉择并不是什么难以判断的事,经历了这样的磨难,那时的周氏药业何去何从,你心里早就该有判断。”
“周玉笙,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主动宣布取消婚约,或者我自己来。”
宋洇冷声,“做与不做,随你。”
然后把电话挂了。
现在几个小时过去,宋洇扫了眼微信的好友申请,周氏药业那边已经有人来对接,说是为新闻发布会的事。
应该就是她所期待的“取消婚约”。
宋洇通过了请求,手机上方跳出电话邀请。
是傅晏。
她以为他会揪着“瓜”的问题继续闹她,没想到是句报备:“洇洇,我晚点回去。”
“好。”
傅晏晚上要去一趟傅家,说是傅成煦身体不行了,他本身就有一堆慢性病,尤其是肾脏功能,衰竭得厉害。
好像是吃抗抑郁药的副作用。
傅家的年轻一辈也不怎的,坐牢或是迁居海外,宋洇隐隐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不想去深究。
“不是什么大事。”傅晏在电话那头,提起傅家人声音没什么起伏。
宋洇应声:“嗯。”
她轻声安抚:“好好去处理吧,等你回来。”-
傅晏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宋洇没睡多久,梦浅,听见声响便醒了,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苦着脸,踩棉质拖鞋跑到外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还没睡?”
傅晏进门小心,动静不大,可还是闹醒了她,几分歉疚。
男人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少见地戴了眼镜。
是金丝边的。
“也没有。”
宋洇仰头咽下水,她乖巧地穿了棉质的长款睡衣,跟之前傅晏见到的那件不一样,“正好渴了,来喝水。”
她给傅晏也倒了一杯水,问他:“要不要喝啊?”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贴身的羊绒毛衣,在室内唯一一盏灯光下,被镀上朦胧的暖光。
他接过水捧着,偏偏要拆穿她:“等我很久了?”
宋洇否认:“怎么可能?”她有一堆借来论证的例子,“晚上回来跟学长聊上诉的事情,聊到凌晨一点,很困,白天还要去见他,哪儿有时间等你?”
她很忙的。
男人静静看她,浅色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的眼睛,就如同静水流深一般看她,像是掠过七年的光阴,在窥探居住在宋洇躯壳里的灵魂。
“宋洇。”
他丢了玻璃杯,凑了过去,宋洇也不知道傅晏干什么要抓她的手,他的手那么用力,她根本拽不开。
想要生气,可是他拉着她的手去摸玻璃杯。
“烫的。”傅晏一字一顿,抬眼看她,“露馅了。”
一击毙命,满盘皆输。
宋洇咳嗽一声,不说话。
许久,支支吾吾:“不懂,可能是你们家的玻璃水瓶保温效果好,我都睡了三个多小时了,还那么烫。”
她偷偷看傅晏,男人目光不移。
宋洇干脆自暴自弃:“算了,是又怎么样?”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等等家里的主人怎么了?
宋洇嘟囔,漂亮的眼眸潋滟有水波,生动地瞪他:“我说过了,要‘等你回家’。”
她说到做到。
只是不像是说什么体贴的话,倒像是埋冤。
傅晏看她把手一点点缩回去,就撑着下颌静静看她,然后笑出声。
宋洇瞪他的凶狠眼神更明显了。
傅晏说话她都不搭理了。
男人即时认错:“我错了。”
宋洇表情舒坦起来,“错哪儿了?”
“不该错怪你。”
“你错怪我什么了?”
“喝水的事,是我家的玻璃水瓶保温效果好。”
宋洇冷哼声:“这还差不多。”
女人面色散漫,起身,继续说谎话,“行了行了,我要回去继续睡觉了,睡觉口干,醒过来人都饿了,不知道睡不睡得着了。上午九点还要去律师事务所再看看。”声音带着软,打了个哈欠,眼尾坠着惺忪的泪。
她摇摇晃晃进了客房,盖上自己从花园小区搬出来的软被,刚被睡意席卷,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不许进。”宋洇没睁开眼睛,“有事吗?”
“吃点水果?”
声音从门旁边传过来。
宋洇疑惑,睁眼:“吃水果干嘛?”又大发慈悲,说,“进来吧。”
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模糊的傅晏的轮廓。
“不是饿了吗?垫垫。”傅晏沉着声音同她讲话,“一直饿着会睡不着。”
宋洇迷蒙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确实饿了,都快贴后背了,但是困意站了上风,更困。
“不吃了,会胖。”宋洇在床上扭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而且我刷牙了。”
记忆就在那里断片了。
宋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她偏了头就看见放在床头的水果。
有草莓、樱桃、蓝莓,还有几块甜瓜。
傅晏切得精细,旁边放了一根银色的叉子。
垫了张纸条,应该是他去公司之前留的,笔墨尚新,没有完全干。
【可以试试,瓜甜不甜。】
宋洇一顿,立马联想到她同他开玩笑说的“强扭的瓜晚熟且甜”,他哪里是在说瓜。
宋洇拿出手机,告诉他。
【因因:不甜。】
回复稍慢。
【FY:为什么?】
【因因:你这些甜瓜都过了夜,水分都干了,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
她又在装傻。
【FY:那你还想再试试吗?】
消息发过来,宋洇心尖子都跟着颤抖,像是吃了好几块松软的棉花糖。
宋洇认真地拒绝。
【因因:暂时不吃了。】
【因因:现在还不是吃瓜的时候。】
【因因:傅晏,等我解除婚约,我会期待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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