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灯塔里 > 6、06
    景司面色泠然走出穆荣生的楼宅。


    左琨能够查到毕辛姮出现过在胡冲的游轮上,却没有用这一点大做文章,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正如他跟穆荣生所说的,毕辛姮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跟胡冲的那边的冲突是误会;另一点,则是左琨查到的信息仅限于此而已。


    穆荣生这边跟胡冲明里井水不犯河水,暗里水火不相容,左琨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小喽啰还行,但是能跟随胡冲坐游轮出行的人,必定是跟随他多年信得过的人,就并非那么容易收买了。他只能查到毕辛姮的来源,但是再之前的事情,他没有合适的人能够给他信息。


    穆爷没有追究下去,想必,是在给他面子。不管毕辛姮来源如何,好歹是他选的人。


    但是不论怎么样,他都得做点什么应对一下了。


    顾南已经给他拉开了车门。景司回头望了眼身后那富丽堂皇的楼宅,目光深沉迈脚上了车。


    纪炳峰在家里接到了景司的电话。说话间隙,往静静在公馆后院里坐着的毕辛姮投去了视线。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毕辛姮幽幽看过去,又收回了视线。


    院子里银杏树叶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叶片中间却还是翠绿,黄绿交错着,挂满枝头,洋洋洒洒在树荫下的绿色草坪铺了一地。草坪维护也是用了心思,青翠整齐。


    院子面积宽敞,却只在边上简单架了一把中式摇摇椅,可见平日景司并不常到这个地方来——不然布置应该会齐全一些。


    毕辛姮自打从楼上下来就开始坐在这里。昨晚的事情让她心里堵得慌,本想出门,才发现景司下了命令,不让她随意出门,因而她才转到了这个地方。


    眼下纪炳峰打着电话目光还往她身上瞟,不难想到,估计通话内容是跟她有关的。毕辛姮懒得理会,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银杏树出神。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余光便瞥到纪炳峰朝她的方向过来了。没过一会儿,纪炳峰已经站到她身侧两步远的位置。


    “毕小姐,先生让我带您到一个地方。”


    纪炳峰是个本分尽职的管家,即便毕辛姮在这个家里没名没分,但是景司带回来的人,他也恭敬以对,不多问一句。


    规矩得仿佛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管家,一板一眼的。


    毕辛姮什么也没问,听他说罢,只淡淡回道,“你告诉他,我不去。”


    “还是您当面跟先生说的好。”纪炳峰不卑不亢道。


    毕辛姮觉得好笑,也是真的扯了下唇角,凉凉的。


    怎么当面跟他说呢,是把她带到那个地方当面跟他说吗。


    “我不去。”她平静看着纪炳峰,一字一句坚定重复道。


    “毕小姐,先生让我告诉您,您目前的处境,还是按照他说的做的好,不然您就白跟他回来了。”


    毕辛姮记得,她跟他回来,除了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甘心,还有一点是因为他允诺的庇护。


    但是她也记得,他昨晚跟她说的话。


    跟他这种人,是没办法讲信用的。


    “我能相信他说的话吗?”阳光有些刺眼,毕辛姮看着不远处的银杏叶从树上飘落,幽幽问纪炳峰。


    纪炳峰自然是给不了她回答的,毕辛姮知道。


    两个人无声地僵持了片刻,毕辛姮便起身回房了。她并不担心纪炳峰要怎么跟景司交代,作为这个家的管家,她相信相较于她,景司更不会为难他。


    她也不知道纪炳峰是怎么跟景司说的,这天之后的时间,她都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没人再来说要带她去哪个地方。


    晚上,景司难得回来得比往常早。他踏入客厅时,饭厅里毕辛姮正独自坐在桌边吃晚餐。室内灯火通明,毕辛姮听到稳健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没抬头,脚步声却赫然是在朝她的方向迈近。


    景司在她桌前对面站住,鼻梁上金丝边框眼镜也难掩他眉目间的不耐和冷淡。他漆黑幽深的双眸盯着毕辛姮,薄唇掀动,嗓音沉冷。


    “毕辛姮,我只跟你说一次。”他说,“我不会有很多时间跟你耗,如果你想好好地活着,健康安全地把孩子生下来,你就配合我的安排。我说过会给你庇护,但是我的身边也不是那么好待,你的任性,只会把你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你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待在9号公馆的身份。结婚登记的行程安排在了明天,你准备一下,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景司似乎是并不打算听毕辛姮的答复,话毕,他冷着脸便转了身,往楼梯的方向大步走去。


    毕辛姮低敛着眉眼,自顾自地吞吞往嘴里夹菜,对景司来这一趟恍若未闻,久久没出声。等到脚步声远去再听不到半点声音,她才缓缓把筷子放下。


    她朝楼梯口的方向望去,满目清冷。


    作为穆荣生信得过的一把手,景司每日的工作量并不小。今天回来得比往常早不少,景司免不了在书房加班处理工作事务到很晚。


    从楼下喝了水上来,到二楼拐向自己房间之前,他往另一侧的房间扫了眼。门缝下隐隐透出光亮,可见屋里的人还没歇下。


    他没多理会,收了淡薄的视线回房洗漱。


    这一天过于疲惫,景司久违地泡了个澡。整个人浸泡在烟雾缭绕的热水里,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状态才得以松缓下来。卸去一身倦意,意识便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的,他在水里躺了很久,水渐渐泛起凉意才起来。


    捞过一旁的浴袍随意套在身上,景司微敛着眸系着腰带往房间外走。修长的手指动作还未停,一双女士家居拖鞋便步入了他的视线,停在他跟前。


    他顿了下,抬起眼眸,棱角分明的脸庞面无波澜。


    他人还尚未走出浴室,而毕辛姮在他的房间里,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浴室门槛。两目相对,毕辛姮直直盯着景司,眼神空洞中隐隐透着决绝,景司冷静的面容下,眉宇间逐渐显露不悦。


    她三番两次私自进来他的房间,意图无非是伺机对他进行报复,以此来达到她跟他回来9号公馆的目的。


    她未必不知道她的行为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可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或许,她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所以疯狂地想做点什么甚至不惜两败俱伤。也或许,她只有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具体是什么,景司无从得知,但他没精力也没有耐心跟她玩这些小把戏。


    所以他觑了眼毕辛姮枯瘦苍白的手里明目张胆紧紧攥住的水果刀,往前迈了一步。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私自闯入我的房间。”薄唇掀动,景司幽深犀利的目光望进毕辛姮眼睛,口吻却是寡淡如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现在也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着,注视着闻言后面上表情起了细微变化的毕辛姮,又往前迈了一步,轻启唇瓣,“只要你敢。”


    深屏着气,毕辛姮握紧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她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是此刻,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涌动着近乎癫狂的欲望。她死死盯着景司,眼眶开始泛红,咬牙,“你知道我敢。”


    景司面不改色,嗓音沉稳:“那你就来。”


    他说着,黑沉的双眼盯住毕辛姮和她对峙着,抬脚朝她过去。


    一步、两步,他朝着她手中的刀尖逼近。毕辛姮紧咬着牙关,双目猩红,攥紧的手越发抖得厉害。


    景司能在金饶混到如今这般身份地位,对身边危险的警觉性之高自是不必多说。毕辛姮知道,如果要对他做点什么,这很大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只要景司不愿意,她不会再有机会可以近他身。


    只要她踏出去这一步……


    浑身颤抖着,通红的眼眶里有水汽凝聚,毕辛姮颤着脚缓缓迈出,握着刀的手开始发力,越收越紧,指向景司腹部。


    景司面色沉着望着毕辛姮,刀尖已经贴近身上雪白的浴袍,他恍若未察毫不在意,没有丝毫停顿,迎着刀尖往前。


    明显感觉到手中锋利的刀尖遇到了前进的阻力,余光似乎是扫到了雪白上面溢开的丝丝鲜红,意识有瞬间的怔忪恍惚,毕辛姮步子顿了顿。景司却没有停下脚步,他腹部顶着刀尖,继续往前。


    雪白的浴袍腹部的位置,鲜红一下子蔓延开来。


    而后,手上似乎有浓稠的液体顺着刀锋流过,温热,隐隐带着血腥味。


    眼前的男人腹部那团鲜红在雪白的睡袍上没有要停下往外蔓延生花的迹象,而那个男人也没有停止朝她靠近。他甚至握住她攥着刀的手不让她松了力,继续朝她走来。


    那团持续在蔓延的鲜红像颗火球袭向毕辛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看着景司步子再往前迈起一小步,毕辛姮一刹那眼泪决堤,触电般挣脱他的手后退。


    手上的红色液体顺着指尖往地上落下一滴,她顷刻间便泪流满面,眸眼泪水模糊,她急促喘着气,含恨瞪向对面的男人。


    他是她第一个狠了心想要杀的人。


    但是她没有杀过人,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她这双手,第一次染上了鲜血。


    她也曾经珍视人命,也曾经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逐渐暗淡,最终消逝在她的人生里。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释怀,到底凭什么,非主观意志的外在因素,可以这么简单、这么随意就剥夺一个人健康活下去的权利。


    而她现在,也在试图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滚烫的泪水愈发汹涌,毕辛姮双眼通红盯着景司,手中刀尖鲜红的水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景司黑眸瞥了眼地上的刀,顺着毕辛姮颤抖的手,视线才流转到她泪水纵横的脸上。


    “那天在游轮,我有我的理由,而你也因为我,躲过了很多不好的遭遇。我们之间,是扯平的关系。”景司低垂着眸,一双黑眸直直望进她的眼睛,浑厚的嗓音如同他那双如墨浓黑的双眼不带丝毫感情,“这一点,或许你也很清楚。”


    “我知道即便这样,你也还是想要我的命。”语气寡淡,他顿了下,才接着说,“我说过随你。”


    “但不是现在。”


    “既然知道我还是想要你的命,为什么不杀了我?”毕辛姮泪水涟涟,苍白的脸凄哀晦涩,“你杀了我吧。”


    “活下来的人都是痛苦的,我以为你是知道这一点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所以那天才没有誓死反抗,”景司的目光下移,落到毕辛姮的小腹上,“并且为了保全性命把他也留下。”


    “我不会任由你一次次肆意妄为给我留后患。如果当初让你想要活下来的理由已经不足以坚定你的决心,你过去所受的苦难和屈辱是否有意义你也不在乎,那么就自行决定你的去留,我不会干涉。”


    一个人能在一个地方闯出一番天地,看人心的能力,果然是不会差。浑浑噩噩地活着,毕辛姮自己都已经有些模糊,这操蛋的一生,为什么她想利落地了结,却又总是畏惧于离开。


    也或者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细想。


    24岁的大好年华,尝遍各种失去的滋味和人情冷暖,漂泊无依,受欺侮,受牵累而失身,与三教九流的人搅和在一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她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这样。


    她答应好好活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原来好好活着竟是这般难以兑现的承诺。


    似乎听见了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地面的声音,毕辛姮透过水雾朦胧望了眼眼前的男人,扭过头,无声转身,如牵线木偶般,一步一步,缓慢往门口走去。


    她一直以为她做到了答应毕辛宇的承诺,如今看来,不过是她自欺欺人。


    “私自闯入我房间这种事,我不希望还有第四次。”


    身后有声音响起,毕辛姮步子微顿,随后没回头,径直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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